难得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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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明天过後
明天过後
这个家里的人都很忙,除了他。李燃是很有这个觉悟的。因为李绮绿也到了必须睡觉的时间,她明天准备去主持艾琪公关新任执行创意总监的招聘。
送走一屋子男男女女,李燃有些疲惫的摘下眼镜,关上了房门。走进主卧,范其铮还在睡,被子裹得紧紧的,怕冷的模样。
他轻手轻脚的爬上床,靠在床头打开笔记本,调出了近两年李氏各子公司的营业报告。
李绮绿离开之前很认真地跟他说:“灼然,我只给你三个月时间,接手远东证券。这是要求,但也有情分,要知道,你的哥哥们睡觉时间越来越短了,如果有一天他们走的比爷爷早,一定是过劳死。”
李燃攻读mba的时候读的是证券经济和宏调,早些年家里的培养方向也是如此,远东证券对於他来说已经是权衡之後的决定,他无从辩驳。只是,李燃很懒,没有人逼他到了某种地步,他总是想就那麽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喝点小酒,跑点业务,做做合同。他心里清楚,人活著还得兼顾的一点是责任,他是个赌徒,但从来只在赌桌上赌。
“责任啊……”李燃叹了口气,进入远东证券页面。这个地方集中了大中华区最好的c盘手,最j英的投资分析师,与苏家旗下的巨典资本构成直接联系,往往由那边分析审计评定之後才能进行下一步决策。
李燃记得自己临毕业那年大哥来找过自己,他说那是他的最後一场考试。考试内容就是在华盛顿舌战群儒成功击败巨典资本的的各个难缠分析师之後带领李氏旗下的一个文化出版公司上市。
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场考试的首席资本分析师竟然是苏秋月──vinom苏。李燃明白,他是苏家最优秀的人,最优秀的分析师,最优秀的c盘手,最优秀的一g顶梁柱,优秀到早已不必参加这样的风险评估会,但是,想必是李暮然所托,让他以一个普通分析师的身份出现,提出最刁钻的,最让各个ceo难以招架的问题。
李燃其间并非没碰到难堪,但是从容过关,得到了秋月的肯定。
在此之後,接触资本运作也只是在炒股上,想必手段经验都生疏了不少。但是,他已经决定把这些重新拾起来。
李燃一夜没好睡,昏昏沈沈,补看了一晚资料,对远东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下了床收拾收拾打算去给爷爷请早安。范其铮还睡著,呼吸轻浅,脸色雪白,李燃看了他一会,垂目吻了他的额头,然後转身离去。
李枋年纪大了,睡不了多久,五点来锺就背著手满屋子转悠,想找个人陪他赌牌吧,孙子们不是睡著就是早早起来上班了,想找个人说话吧,他又嫌花左渊太拘谨。直到李燃敲门,看到他的那瞬间,李枋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李灼然进了门,李枋正躺在摇椅上看三字经,一页一页的翻,慢极了,不像是在读书。老人家看到经年未聚的孙子,睁大了眼睛,然後重重的叹了下来,招呼他过去。
李灼然缓步走到窗前,半跪,拿被子盖住了李枋的腿,开口道:“爷爷,小七给您请早安。”
李枋浅浅的笑,伸手婆娑他的发顶,道:“什麽时候回来的,还走麽?”
李燃转到他身後,给李枋捏肩膀,淡道:“快去快回,以後再不走了。”
“见你哥哥了麽?”李枋放下三字经,理了理自己清臒瘦体之上的白衬衫,闭上了眼睛,“今年二十有六了吧。”
李燃道:“没见全,昨天回来太晚了,不著急。”
“嗯。”李枋的笑容里有一种风采,不是矍铄,是很年轻的那种风采,“我听说你在酒类公司上班,小心些,股市飙涨,人却越过越穷,泡沫厉害得很,全球经济正在复苏,还未到高涨阶段,欧市信贷危机对中国也有一定冲击,加之红酒多进口,不好控制。”
“嗯。准备辞职了。”李燃顿了顿道:“开春送您去京都过几天,和姑母打打牌,赏赏花,家里的事不用管了。”
“我知道。”李枋伸手握住李燃,回首望向窗外道:“七仔,你怪爷爷麽?”
“关於那个家规?”李燃笑了一下,蹲在他脚边给他按摩腿部,淡道:“你常爱说一句话,入则恳恳以尽忠,出则谦谦以自悔。出去一圈,未必很懂得怎麽做人,但是明白了怎麽做事。”
“那不是我说的。”李枋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道:“那是前几年我看温总理答记者问,随口抄来蒙你们的,哎哟,我家的傻小孩们哟……”
他突然笑了,笑得一口金牙,大腿一抖,三字经砸在了李燃的脑袋上。
“爷爷……”李燃伸手把书拽下来,冷笑道:“我明白为什麽大哥懒得跟您打太极了,矫情,太矫情了……”
“你才知道?”李枋笑眯眯的,弯下腰拍了拍李燃的头道:“段数不够啊,七仔,你知道你大哥十六岁的时候就一脸冰的跟我说,爷爷,再信你我就从此退出赌徒界,不作高段,当白痴。哎哟,那小表情,我家的大仔没得说的。”
“我明白了。”李燃很受教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无比肃穆,“理由呢?八年不能回家的理由呢?”
李枋看了他一会,微笑道:“答案就在空中飘。”
“再信你……我就改姓白。”李燃一脸愤然,冷笑两声,遂拂袖而去。
李枋却蓦然收了笑,淡淡的望著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理由是什麽呢?那是一段他半点也不想触碰的过去。年轻的时候的不懂事,仗著二世祖的身份,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进过局子吸过粉,直到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他害死了自己的亲兄长,连同绑架团夥。他的亲哥哥,虽然没什麽本事,但他是个好人,好到为他死得心甘情愿。李少剧痛之後洗心革面,重新打拼家族企业,那些年的挣扎,全然告诉自己,是赎罪。
李枋缓缓闭上眼睛,轻柔的婆娑著那本掉页的三字经。哥哥,过几年我就去陪你。
“阿枋,人之初,x本善。”当年他是这麽说的,眯起眼睛,微笑著,浴在血泊里,伸手拍著他的头道:“我家的二仔……太傻了。”
然後,他就那麽直直的倒下去了!霎时间,关於他的二三事,纷至沓来。李枋常在想,为什麽人们总是在失去过後才追悔莫及呢?那个好人的梦想是当个兽医,不擅经商,不擅钻营,却有担当,有勇气,为了他奔波劳碌,为了他心力交瘁,哥哥,其实我们都很傻。
那一声声钻心的,杜鹃啼血似的‘哥!哥哥……哥,我不是不爱你,不疼你……’都像是做梦啊。
忍痛让他们出外历练,他只是想,教会孙子们一些道理,财富权力什麽都不算,重要的是活的明白,踏实,自由。活著,不叹生之轻浮,殁了,在墓碑上刻下‘风一样自由的灵魂’。
事实证明,他的孩子们都很优秀,他们的内心无比坚强,比他强。
李枋从触手可及的桌子上拿下一张照片,照片里只有两个人,黑白的,哥哥和自己。那是他从一个叫圣功的教会学校毕业时照的,穿著制服,板寸,揽著自己的腰,淡淡的微笑,自己不情不愿的被他搂在怀里,却偷偷瞄著镜头。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就像他还在对著自己笑。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很想哭。
李枋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看向窗外,低声喃喃道:“没有你,我没有家,没有家。”
那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或者两者皆有,李枋早已不愿想了。
这是一场乱象。李燃瞠目结舌的站在楼梯上如是想,李绮绿踩著超高跟,一手从管家手里接过咖啡,一手拿著手机冷笑道:“继续,有胆给老娘继续,听好了,我允许她比稿输掉,但我绝不允许她拿著我的股票我的资本从青藏高原上往下跳就是为了追求刺激!”
李傲然拿著公事包,一边等著苏星河给他打领带,一边对著特助笑道:“我记得告诉过你安排到八点五十五,九点二十?你以为那半个小时少签的合同是什麽?是你明年的年薪,怎麽,不想要了直说就好。”
李皓然一边拖地板一边夹著电话无奈道:“办杂志开得天窗,我是盖房子的,三天之内施工队到不了现场,我的房子不会开个屋顶出来,但我保证,你们下个月的营业额会少了窟窿。”
李暮然很安静的坐在长桌一侧,喝咖啡看报纸,时不时会接电话,但只是‘嗯。可以。不可以。’这样的对话。
李燃踱到李皓然面前,正逢他挂电话,於是问道“你输给谁了?”
他看了一会李燃,伸手指了指花左渊道:“我九点有例会。不巧,早晨输给这个老不修,你猜这赌局的彩头是什麽?”
李燃想了想,微笑道:“让你替老不修拖地到八点五十五。”
“我就知道你会猜对。”六哥翻了个白眼,又垂下头去擦地,嘴里止不住的唠叨道:“老七,你打小被大哥坑的这种事干的最多,我就知道你深有体会。顺便帮我去个电话给jassic,延迟开会时间四十分锺。”
“六哥。”李燃本不想打击他,但想了想,忍不住道:“大哥多半会故意输给我。”
然後又像是要充当压死骆驼的最後一g稻草一样道:“恩,大哥疼我。”
李皓然怒极而笑,把抹布一甩手要扔李燃身上,李燃侧过身体一躲,那抹布直冲李暮然而去。李暮然刚好翻过财经版最後一页,抬目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腕把一杯咖啡都浇在抹布上,抹布吸水一重掉在了桌子上。
李暮然起身带著特助走向门外,中途回过头道:“皓然,今天别去开会了,把後院园子也顺便擦了。”
李皓然‘!’的一声埋在了地板上。李燃想,自己果然不能当那最後一g稻草,真的会压死他。
这种景象很久没看到过了,从早晨六点开始他们就像变形金刚一样从家里鱼贯而出,晚上七点以後会像一群报废的汽车零件一样回来,吃饭,打牌,看电视,工作,睡觉。当然,这里不包括李暮然和李绮绿,他们是永动机,完全违背科学道理。李燃预想得到,接手远东之後他也会加入这样的生活,不禁毛骨悚然。
叹了口气,他把花管家叫来,道:“我稍候再吃东西,叔叔,帮我把赵大夫叫来。”
花左渊应了,也没有多问,转去旁边的和式建筑,赵青术和他儿子花伦都住在那。赵先生是花伦的师父,但是花伦却没有学中医,半途而废,上大学的时候学了西医。具体缘由谁也不知道,花伦也不说,但是只要赵青术在李宅的日子,小花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陪著他。
李燃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坐在床边看书,看得是唐诗三百首,半天不翻一页,随他爷爷,并不像读书的样子。隔了一会,范其铮缓缓睁开眼睛,还不清醒,迷茫的四处看顾,见到李燃,伸手抱了过来。
李燃撑一下眼镜,放下书,顺手把人搂进怀里,轻抚他光滑的背脊,低声道:“不困了?”
范其铮整个人几乎都埋在他身上,咬了一口他的肩膀,走著鼻音道:“这是哪里?”
“嗯。”李燃想了想,认真道:“宾馆。一会有一个医生来,哦,我没说你有重病,是昨天突然晕倒,请他来检查一下。”
范其铮默然,他最恨李燃这说瞎话像播新闻一样的架势。笑了一下,柔声道:“你带我来宾馆干什麽,不认识回家的路了?”
李燃看著他,淡道:“你忘了,你昨天说去宾馆。”
“哦……”范其铮冷冰冰的笑,拽著他躺回床上,“想必是想跟你干点什麽,是麽?”
李燃侧过头,轻吻他的侧脸,手在腰上留连不去,“有什麽是家里不能干的?”
“嗯……”范其铮眯起眼,搂著他的脖子转了个圈,压在他身上,“我想旅游。”
“去哪里?”李燃抽身坐起来,扶著他靠在自己肩上,又拿过那本唐诗三百首来看。
“西塘古城。”
李燃微微一怔,然後点点头道:“好。”
突然有人敲门,李燃下床去开门,门口站著两个人,年轻的那个,二十多岁,戴金边眼镜,干净秀致,年长的那个,四十多岁的模样,身上弥漫著一股浓重的药甘味,黑裤,白绸衫,神色波澜不惊,宠辱如常。
看了看李燃,又看了看躲在被子里的范其铮,赵青术心中自有分辨,缓步走进主卧,不靠近,只袖手站著,淡道:“我是中医,姓赵,李先生要我过来的。”
范其铮看了一眼李燃,墨黑的眸沈沈静静的,看不出心绪,李燃却不禁心里一冷,他收回眼神,笑了一下,从被子里伸出手道:“没关系。我姓范,这样能看麽?”
赵青术没答腔,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伸手把脉,望闻问切,无一不至。大约半个小时以後,他淡道:“范先生,你身体不好。需要吃药配合针灸调理。”
范其铮暗自冷笑道:器官衰竭,紧接著就是各种各样的并发症,最後一命呜呼,哪里是调理调理就能解决的?
但面上仍是只有那三分不明不白的笑,“大夫,我得病了?”
“中医上不讲什麽病,看得是身体是否平衡。”
赵青术没有作任何解释,转身背著药箱离开,李燃随他出去,在楼梯口站定,开口道:“赵先生,具体情况,花伦应该跟你说过了。”
赵青术神情淡漠,道:“五内不调,j阳衰败,x口郁炽,四y俱寒,如果要g治,我至少需要两年。用针灸和中药。”
李燃唇角微勾,道:“开药吧。”
送赵,花二人离开,李燃去厨房端了两碗黄!**丝粥回来,发现范其铮不在床上,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他一身是水的出来了,裸著上身,下面穿著牛仔裤,露出纤细匀称的腰。李燃叹了口气道:“其铮,你故意只穿下半身的?”
范其铮不置可否,侧身坐在床上,勾起唇角道:“你应该感激我没有全裸之後在你面前跳豔舞。”
李燃无奈的笑了一下,端了一碗粥给他,“会跳舞麽?”
范其铮挑眉看他,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男人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淡道:“陪我跳一支舞。”
他突然起了兴致,“谁跳女步?”
李燃微微用劲,将他搂近自己,微笑道:“我不介意。”
打量了一下自己面前这个男人,身材很好,也很高,但怎麽也想也觉得跳那种束手束脚的女步太违和了。范其铮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吧。看你跳女步就像看古琛穿女装,太痛苦了。”
李燃没说什麽,拿了一张盘放进点唱机,这种老古董会出现在这个里不奇怪,爷爷送的。
那首歌实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
也许是那悠扬的萨克斯和冷硬的钢琴太过缠绵绯恻,有那麽一瞬间,四目相对的时候,范其铮问自己,你真的可以忍受有一天和这个男人毫无关联甚至彼此决裂麽?
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被他揽住了腰,李燃迷恋他的腰,他知道。整理好笑容,他伸手搂住李燃。
他前进,他後退,他撤手,他旋转。李燃的眼睛,黑黝黝的,似乎没有感情,又似乎深情温柔,可以确定的是,只盛了他一人,他在他怀里绽放。
两人交错而过,李燃抬手用劲,范其铮配合的一条腿环住他的腿,托举而起,李燃突然微笑,“every nigh in my dreams,isee you, i feel you ,near far whenever you are ,and my hear will go on and on。”
李燃是纯正的伦敦音,嗓音低沈柔和,也许范其铮没能听得很懂,但他知道这是我心永恒的歌词,似乎也明白他正在表达的意思。不禁微微一怔,险些泪盈於睫。
我心永恒……
我心永恒。
我心永恒!
一走神,范其铮没顾好自己的平衡,身体微倾,差点摔在地上,李燃扬手揽住他的腰,x膛起伏,细汗濡身,他们注视著彼此很久没有移开眼神。celine dion凄怨的声音正唱到高潮处。
near far whenever you are ,and my hear will go on and on。
直到很多年後,范其铮依然记得这支歌,这支舞,他的独白,方才明白那个人眼睛里的自己,是那麽狼狈,那麽痛苦,那麽……不诚实,那麽……泥足深陷。而那个人,从头至尾,只有漫溢的专注和温和。
他也许是明白的,只要自己伸手,就能触到他给的幸福,不管是真是假,是爱慕是怜悯,总之,决不会被背叛。因为李燃从来不屑於背叛。这个人的一切,都是堂而皇之的。
“李燃……”范其铮开口,带著喘,声音是哑的,“吻我。”
他轻笑,拥著他靠到墙面上,侧头吻下去,这次比以往都激烈,不停变换角度,像是他们坐在一艘即将沈没的大船上,杰克从背後拥住罗丝,罗丝伸臂,微笑,乘著微风,她为了他,不管多痛苦,仍旧坚强活下去。
唇齿交融,口舌缠绵,尽情吮吸,偶尔分开,微微喘息,迫不及待的再吻上去,无法辨别是谁主动,但是范其铮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认识到,和李燃接吻的时候,他会心痛,却停不下来。
有一种冲动,就是凑到他耳边说‘i love you.’但是他仅存的理智制止了这种冲动。
突然想起了手机铃声,范其铮随手按了免提,是杨柏文的声音,大致是哪个知名设计师的邀约,但他没听清那是谁,面前这个男人让他想要抛弃一切来拥有。不能永恒,但请别打扰他暂时的放纵。
“其铮,接电话……”
“嗯……别管他,你的任务是我。”
李燃很配合,他不想管,他当然可以忽略。欲望来得太快,没得抵抗,厮吻的结果就是双双躺到了床上。李燃制著范其铮,一只手轻如鸿毛一样的抚m他的侧脸,微笑道:“其铮,答应我一个要求。咱们继续,不答应,我把电话拿来给你接。”
范其铮侧颊微红,轻喘两口气,莫名其妙的就笑了,“说。”
李燃道:“每天喝中药,隔周做针灸,做得到麽?”
这句话让他瞬间冷静下来,范其铮神色一冷,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不再看李燃,侧身蜷在一角,冷冷道:“我忘了,你不是杰克,我也不是罗丝。”
李燃静静的看著他,突然收了笑容,低声道:“其铮,转过来,看著我。”
范其铮一时沈默。他不能看著他,李燃近来越来越可怕,他几乎让他上瘾,比迷幻剂的效力强的多,这至高的快乐欢愉里带著痛。
“再说一遍,转过来,看著我。”
“不要。”
“其铮,你要我在这强了你?”
“算了吧你,我每天和一个姓柳的睡在一起。”
李燃无奈,从身後拥住他,身体相触地感觉异常鲜明,范其铮能察觉到自己股後紧贴的炽热,脸色微红,声音却无比冷静,“先告诉我我得了什麽病,柳爷竟要出卖色相。”
这说法真难听。李燃腹诽,却也不反驳,“哦,体虚,畏寒,焦虑,失眠。”
☆、中途c播的番外 [h] 入者慎
范天王是在晚八点的时候回到上岛机场的,去巴黎秀场当评委,来回快一个礼拜,李燃该吃吃该睡睡,看似正常的很,就是一天一个电话没有忘的。
远东证券 高级写字楼
快到了下班时间,jassic抱著一摞文件进来,道:“七爷,资金链准备就绪,这几个合同需要您审一下。”
李灼然看了一眼表,淡道:“交给张木樨。”
jassic对著通讯录,面无表情的道:“财务总监已经下班了。”
他已经拿著外套站起了身,道:“回家的时候给我带回去,我晚上做。”
交待完公事,他立刻驱车前往机场,接七夫人。
范其铮从特殊通道离开的机场,没有遇到记者和粉丝,迎面冲著李燃的车走过来,顺势交换了一个深吻,然後侧身坐好,他还带著墨镜,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抵著唇,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李燃笑了一下,他脸上的红越发不会遮了。
中途接了一个电话,竟然是孙离的,因为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替范其铮束著安全带,就开了扩音器,结果一路上孙离一口一个‘小李哥!’念叨了四十分锺,回到家,范天王慢悠悠的摘下墨镜,回头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小李哥,你怎麽不去死。”
李燃面无表情,一脸漠然,对著电话道:“听到了吗?你嫂子说他爱我很多年。”
晚 11:50 上岛市 贵族林区 李宅 二楼海景房
李燃拿著文件躺在床上,见范其铮从浴室出来,伸手拿下眼镜,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穿那麽少不怕冷 ?”
范其铮轻挑长眉,妩媚一笑,也不答话,李燃把被子掀开,示意他进去,范其铮侧身坐下。
轻轻一翻身,靠进李燃怀里,他一只手顺著他的黑丝睡衣进去m著光滑的背脊,翻过一页合同,淡道:“累不累?”
被子下的身体覆到了李燃身上,他双手搂著李燃的脖颈,微微扭动腰部,低声道:“没你累,左边有人管你叫小李哥,右边就有人管你叫小公公。”
李燃假意咳嗽两声,双手搂住了他的腰臀,一把将他拽到身前,几乎是鼻尖抵著鼻尖,唇触著唇,摩擦著含糊不清的道:“要你的时候不肯配合,该睡觉的时候过来折腾,你想干什麽?”
“李燃……”范其铮微微前倾,触上他的唇,销魂蚀骨的啃咬,吮吸,却不进去,腰下轻轻扭动,勾得他大动欲火。
“你……审美观是越降越低了呢……”那人口气低柔暧昧,尾音故意拉长,李燃一个使劲,将他翻身压在身下,二人身上还压著厚厚的棉被,温暖中又缠著鲜明的触感。
“宝贝,你还想不想活了……”李燃难得痞气,双手不自觉地抚m他的腰,臀,x口,唇下继续吻著,舌尖相接,二人愈缠愈紧,换著角度缠绵,偶尔分开一瞬,又不知是谁再次吻上。
范其铮弓起身子,腰腹紧紧贴著李燃,唇里发出粘腻的喘息。
“嗯……好热,你把被子掀开行吗?”
“我冷。”李燃无比坦然地答他,手下一用力,那黑色的真丝浴袍随之而落,他含住他x口r头,一只手抚m著大腿g处。
“啊……啊!燃……不要……”
话是这麽说,范其铮仰起头,露出雪白的颈子,主动将r首送进他嘴里,李燃一只手捏著另一边r,顺著他的身体一路吻下,咬了一口腰际。
范其铮抽了一口气,低声叫唤著“轻……轻点……”
李燃‘嗯’了一声,一把翻过他的身子,开始啃咬背後的细腰,顺带著揉搓雪白的双丘,范其铮全身都软成一滩水,任他动作,发出‘嗯嗯啊啊’的喘息。
李燃伸出一g手指进入他臀缝间,那人颤抖了一下,旋即手指被温暖禁窒的粘膜包围著,他翻身覆上,轻轻啜吻他耳际,脖子,侧脸,第二g手指也送了进去,外面涂著润滑剂,进去得还算顺利。
“啊!啊恩,李燃……”
如果不算那别扭的x格的话,关於范其铮,李燃喜欢他很多地方,比如他的腰,比如他的声音,那种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一样的慵懒虚幻的中低音,在抑制不住呻吟的时候会变得异常撩人,嗓子很细,鼻音很重,很好听。
李燃环抱著他的腰,压在他身上,吻著他颈项间,低缓而暧昧的柔声道:“宝贝,受得住麽?”
“嗯……床上……”范其铮舒了两口气,後继无力的道:“你还真是什麽都叫得出口。”
“疼你还被讽,有点良心行吗?”
“没得良心呢,让你那麽折腾……嗯,轻点进,亲够了啃,啃够了咬,咬够了……就让我疼。”
里面变得柔软温暖,湿腻难忍,吸附著李燃的手指不让他离开,他笑了一下,柔声道:“换我进去,行吗?”
范其铮勉强支起胳膊,舒展开一截细腰,身上是诱人的绯红色,颤著轻声道“进来……”
顶端在x口试探,轻轻摩擦,就是不肯一解他情欲焚身,范其铮气急,身子猛地一扬,竟一下没入了他的欲望,李燃很爽,但范天王疼得像是被火b子烧一样,不禁呻吟出声。
李燃脸色一变,轻拍他的臀部,“你要干什麽。不怕伤了自己麽。”
李燃有些动气,这是难得的,因为他想起了他家女王被各路心怀不轨的反角觊觎之後凶暴对待的过去,他的温柔,一半来自本身,一半来自他的遭遇。
“疼……”范其铮见他卡在那不动换,只顾寒著一口气揉他的腰,小心翼翼的瞧了他一眼,温言软语的叫唤,“有点疼……”
“对,你还是知道疼的。”李燃挪动身体,想要从他里面抽离,却被范其铮一手攥住,“不,继续,别半截停下……我们,一次都没做全过……”
这话已经相当露骨,范其铮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将头埋进枕头里,闷闷的道:“出去也行,有胆带个mb回来我……啊!”
他的声音变了调,因为李燃一下c了进来,在里面等了一会,轻轻搅弄,放缓了语气道:“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我不曾嫌过你什麽。”
“啊……你慢一点,比,比如呢?”
“比如?”他的身体禁窒柔软,雪白优美的线条随著床铺轻轻摇动,李燃几乎把持不住的闷哼一声,耸动著下身道:“比如,黑心,恶毒,任x,敏感,滥情……”
“靠……”范其铮一声chu口打断他,用力翻了个身把李燃压在身下,双腿跪在他两侧,缓缓离开他的身体,冷笑道:“黑心,恶毒,任x,敏感,滥情是不是,那好,我今个一定好好伺候你,趁著这身体还算年轻,不黑心,不恶毒,不滥情……”
“啊?”李燃大概知道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但还没想到解决策略,就见范其铮身体微沈,将後x没了他的顶端,忍著一脸潮红,放缓了速度动作,不进去,只玩情趣。连带著趴下身子,轻咬他的喉结,然後伸出舌湿吻,李燃叹了口气,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他撩得没法再装柳下惠了,伸手搂住他的腰肢,低声道:“其铮,玩够了没有?”
“你猜呢?”范其铮泛红的眼角微微斜挑,妩媚冷豔之色尽现,哦,李燃忘记了,他是史上最美的一位吸血鬼公爵,且房中术过人,只要,他想用……
范其铮再次抽离,垂头含住李燃的欲望,轻咬重吮,男人不禁喘起chu气,可他也不做全,引诱得李燃欲壑难填,抬起头,笑了一下,然後背对著他一下躺了下去,躺进了李燃怀里,但双腿分开,独露出他的下身,用手抚慰著,轻轻扭动。
“做底下那个本不该那麽累,你看,我累死了,你竟说我黑心恶毒,滥情?”
皮肤之间的接触摩擦升温,让李燃觉得他必须想个法子先中止这个危险的游戏,哦,不,是一次祸从口出。
“我错了。”李燃无奈的侧头笑了,伸手抚m他的碎发,“对不起。”
范其铮沈默,扭头彻底抱进他怀里,一条腿缠住他的腰,小声道:“你知道这麽说有用,你又知道!”
“我不知道。”李燃强忍著微笑,温柔的抚m他光滑的背,腰,滑至双丘,微一挺身,进去享受。
“嗯……”范其铮哼了一声,展开身子随他动作去了。
临到高潮时他的动作越发加快,两人都绷著身体,胡乱吻著,直到一道热流暖了范其铮的内壁,喘息著s了出来。
李燃是舍不得对他有半点欺辱的,床上床下都一样。他对弱者有一种本能的怜惜,这来自於家庭教育和素质修养,不是指其他地方弱,只是内心不够强大。
他无情的时候是真无情,比如两人分手的那段时间,但有情,又是收发自如的高段,范其铮玩不转他,索x不玩了,对付李燃,在他怀里老实呆著,像个乖宝宝一样远远比跟他炸毛比狠来的有效。
对,说白了,只要先满足七少的控制欲保护欲,一切好说。
范其铮见过他家的模范夫妻,苏星河的温柔劲放在李傲然身上就是完胜,苏二少说了,以前混黑道的时候,阿傲看我不顺眼的很,我知道他在想什麽,想著小时候那朵大百合花怎麽长大了就凋了呢,那从墙头跳下来的白色小天使怎麽就变成红色小妖j了呢。李家的少爷们,只是骨头里对柔软的东西下不了狠心,留恋,留恋成了习惯就是爱了。
这的确是有证据的。他亲眼见过,有一天五少竟然一脸回味的跟苏少说:“星河,你说你以前混黑的时候穿的那件都是窟窿的风衣怎麽不见了,啧啧,多美啊,腰肢毕现,冷豔逼人啊。”
范其铮突然就明白了李燃对自己身体上的执著是怎麽回事,遗传,绝对是遗传。
李澈就不用说了,他是李暮然从小照顾大的,对大少的脾x毁灭x的了解,平日里那眉眼弯弯的笑不离身,实际上心中算计全不是如此,他知道,只要把一颗真心放在他面前,哪怕风凋霜打,刀刻斧凿,鲜血淋漓也绝不後退一步,到最後,这个男人就是你的。
而李暮然,他为了责任放弃所爱的中秋之月,又在时间的蚕食里,阿澈的温柔里百炼钢成了绕指柔。
习惯,留恋,时间,是很强大的武器。
又做了两次,完事以後李燃抱著他进浴室,都收拾好已经将近两点锺,范其铮昏昏欲睡的侧躺在床上,眯著眼睛看李燃拿著眼镜下床。
他是要出去吗?
范其铮忍著睡意,开口道:“你去哪里?”
“哦。”李燃撑了一下眼镜道:“去书房。”
“睡书房?”他笑了一声,心里疼痛难忍,面上不动声色道:“咱们可以换一下。”
“别误会。”李燃淡道:“只是去拿本故事书,我知道你失眠。”
“……”这个男人……范其铮装作没听到,转身裹著被子闭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了李燃的温度,他一条手臂给他当枕头,一只手拿著书,慢慢的读,低沈柔和,不带感情,但很让人安心。
范其铮这一周,从未有一天睡得那麽好。
他有很严重的失眠,是以前留下的後遗症,依稀到了三四点锺又悠悠转醒,因为有点冷,伸手一m,没发现李燃,因而骤然清醒。
他披衣而起,缓步走到书房,那里亮著一束橘色的暖光,李燃拿著笔,伏案在看什麽。范其铮恍惚间明白了一些事,走到他身後,果不其然,又是工作。
他从後面慢慢的抱住他的腰,把头放在他肩上,小声道:“对不起。”
李燃微微一怔,回过头看见他,点了点头,没什麽表情,淡道:“只是旧帐。你睡吧,我马上回去。”
范其铮勾起唇角,意兴阑珊的笑了一下,低声道:“现在都几点了,你六点半准时起床,我知道的。”
李燃看了他很久,吻了吻他的额头,道:“你想我怎麽做?”
“燃……”
“嗯?”
他现在只当自己是苏二少上身,刻意放柔了语气道:“陪我几天,行不行?”
“不行。”李燃放下笔,神色仍是淡淡的,“一天。”
这事就那麽成交了。李燃看好合同书,把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都标出来,然後发邮件把所有的工作都推给了他万能的财务总监,张木樨。
第二天这间海景房门窗紧闭,窗帘一天也没拉开,花管家上来叫人,没有应的,李燃和范其铮厮磨了一天,事实上只干了一件事,争夺床上主动权。
过程是这样的,两人抽牌设赌局,一共玩了三十次,范其铮输了二十九回,最後那一回是没玩完就缠绵去了。
最後范其铮一脸愤然地冷笑道:“你就是个老千!”
李燃意兴阑珊的,剥下他的真丝睡衣,啃上锁骨,道:“我可以教你怎麽逢赌必赢,到时候你就明白,刚才我没用赌术,你运气太差了。”
范其铮没法愤然,脑袋一歪就晕了。
☆、第十三章 你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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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两岔口
这说法真难听。李燃腹诽,却也不反驳,“哦,体虚,畏寒,焦虑,失眠。”
范其铮冷笑道 :“接著说,阳痿,痛经,还有什麽可编的……嗯,你干什麽。”
李燃一只手顺著他的腰抚下去,一直到欲望的中心,轻轻揉搓,口气波澜不惊,但带著一丝森寒“rus me,我只说一次,相信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损失。”
毒品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你知道它不能碰,但一旦沾染就无法抵抗自己的索求。李燃这个人,本身就是最烈的毒品。
说的话,做的事,欲罢不能。
没做什麽过分的事,只是用手给对方解了急,范其铮j神还没恢复,有点累,脱力之後越发想睡,听到李燃用那特有的慢吞吞的声音道:“其铮,听我的,听我的就好。”
“好。”他再一次纵容自己对他缴械投降,合眼睡了。
李燃看了他一会,翻身下床,把房间收拾一下,准备换衣服回去。他要回公司递辞呈。
这件事说来很可笑的,没想到自己竟然比张木樨离开得还早。
他打开门去跟李枋道别,走到楼梯口见到一个人扶著栏杆,有些寂寞的盯著大门,浅色的中长发,黑色的高领毛衣,很舒服的休闲裤,眉眼一弯,总是笑得令人如沐春风。
“阿澈?”
闻言,老八转过身,见到李燃,微微一笑,“七哥,别来无恙。”
李燃看了他很久,那种平淡得几乎要散掉的笑在阳光下越发显得虚幻,“身体还好吗?知道你神经衰弱,昨天回家太晚就没有去吵你。”
“没关系。”李澈换了个姿势凭栏而立,唇角微勾,“我一直睡到十点来锺呢。”
“你在看什麽?”李燃有些疑惑,眼神到处,不禁一惊,外面停著李暮然的车,“大哥回来了?他刚走的。”
“哦。”李澈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麽,声音里透著一抹让李燃心有余悸的寒冷,“我叫他回来的。你猜,我说的什麽?”
李燃看著那个男人一身黑色armani风衣,摘下墨镜,缓步走进宅子,问道:“你怎麽说的?”
李澈微笑道:“因为打掉了一个赌场,被黑社会抓起来,要切手指。”
“妈呀……”李燃哆嗦著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他回来看见你没事会有什麽後果麽?”
李澈没有说话,因为李暮然已经走近了,但一眼也没有看李澈,对李燃点了点头道:“要走了?”
李燃垂下眼,道:“是要走了,但是会很快回来。我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李暮然那双鹰隼般的黑眸看了李燃一会,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g烟,看向窗外,淡道:“你想说,你不准备放弃自己的生活方式。”
李燃笑了一下,拿出打火机点燃他指尖那gseven-sar,道:“不,我准备接管远东证券,马上会让jassic著手准备股权让渡书,从你的名下。”
李暮然的脸被笼罩在一片烟雾里,若隐若现,空气里一时怔忡,然後他开口道:“灼然,只要我还一天主持李家的大局,我家的孩子,就可以想干什麽就干什麽。”
他掐灭没抽几口的烟头,伸手压在李燃脑袋上,目不斜视,缓步离去。
李燃朗声道:“我们是可以想干什麽就干什麽,那你呢?靠牺牲你一个人
麽?!”
那件黑色风衣擦过身边的时候,李燃感到了钻心的痛,那件衣服上的气息太冷寂,太多羁旅的风尘。
他半点都不怀疑,长兄如父,他们在李暮然心里的地位永远没得商量,哪怕是他要娶妻,如果弟弟妹妹说一句‘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他都会立刻放弃结婚,像个对家里的任x小孩无奈了的父亲。
“大哥。”李燃淡道:“我记得你小时候钢琴弹得是极好的,你十六岁就拿到了日本棋士五段位,後来,为什麽都不玩了?”
“因为。”李暮然转过身,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黑眸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冷冷的,但没有嘲讽,“你们没有一个人做得到无欲则刚。”
这个家,是不能散的。但也不能累著你们。
这是李暮然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如果说李燃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辞职,现在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决定。
有一年在日本度假的时候,有个高傲的书法家来姑母家讨教,姑母为难,哪里肯伤了丈夫的面子,是大哥站出来解了围。
他那时候才十五岁。一身黑色和服,静静地往贡桌前一站,扬手挥毫泼墨,写了十六个大字,笔力老到遒劲不似少年人,那书法家悻然而去。
那十六个字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李燃想,他不能让他一个人当疲惫一辈子的大海,当孤独一辈子的大山。
李燃很快走了,抱著范其铮,外面站著花左渊,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拿著拐杖站在那,弯下腰,微笑道:“七爷,别忘了回家的路。”
他坐上范其铮那辆兰博基尼,扬长而去。隐隐然,他有了些许不同,有些刻意隐藏甚至抛弃的锋芒正在眼中闪烁。
李燃,李灼然,到底要做哪一个,他心中已有定论。
小七长大了。李暮然站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看著他渐行渐远,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煲了汤。”有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出现在身後。
他不曾回头,淡道:“手还好麽?”
李澈站的有些累了,他方才煲那道养生汤花了三个小时没有坐一会,又在楼梯口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有些疲惫的坐进圈椅里,眉眼轻弯,微笑道:“我以为……你回家是为了抽我一个耳光的。”
李暮然回过身,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
李澈笑意不减,独多了些辛酸,“还记得吗?我小时候拿同样的理由骗你,你扔下苏秋月风一样的回来了,看到我没事,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他转过身,看到李燃已经走远了,但有一个人却还没离开,那白衣胜雪的人坐在轮椅上,躲在花园里,静静地望著远处,其实他是什麽也看不见的,就用耳朵听,直到听不到引擎的声音,c纵轮椅回去了。
苏少白曾经叹息过,李苏两家,就是孽缘啊。
李暮然扬手拉上窗帘,淡道:“阿澈,回去休息吧。”
闻言,李澈垂下眼,意兴阑珊的笑了笑,像是在自嘲,“暮然……”
“别乱叫。”他眉目里带了些冷意,触及那人毛衣下纤弱的身躯,顿了顿,缓下语气道:“晚上不回来,今天别等了。”
他又走了。李澈每次见到他的背影都在心里骂自己,贱不算,苦的是也只能看到背影了。那种感觉和李燃他们都不一样,没注意到挺拔,也不留意宽阔与否,只有痛苦。
他淡淡的微笑,把左手从毛衣袖口里拿出来,上面有两三个刀口,鲜血淋漓。大哥,别再让我看你的背影了,你的阿澈连菜刀都拿不住了,看不了多久了。
等了一会,他打了一个电话,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淡道:“jassic,帮我安排今天下午的飞机,西雅图那个风投会,我亲自去,争取後天晚饭前回来。”
李暮然晚上不回来的意思就是,连带著第二天,也不会见得到人影的。可工作还是要做的,挑他不在的时候。
回到自己的小区,李燃刚想叫醒范其铮,发现他已经靠在软垫上似笑非笑的瞧著他了。李燃通过镜子和他对视,无奈道:“别瞧了,我一天没上班,回去就得被fire到百乐门去。”
两人下了车,回到小房子里去,先忙忙叨叨的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後李燃就抱著笔记本进了书房,范其铮翻看自己的手机记录,未接电话都快打爆了。看到那一个个让他从心眼里厌恶的名字,神色一冷,走到阳台打电话。
“柏文。”范其铮声线平稳冷静的过分了,“明天早晨八点,召开董事会。我要亲口告诉古琛和舒云,谁是谁的老板,谁是谁的前辈,做事不能串行。”
见他言之凿凿,杨柏文也不敢怠慢,交待了一下环球赛的结果就挂了电话。
如范其铮所料,冠军是古琛的,他排第二。但是经此一役,各种类似‘kingson才是无冕之王’的论调开始从各大论坛,站轰轰烈烈的传出,jina更是邀请他去巴黎商讨有关下个季度chanel代言的相关事宜。
范其铮的目的已经达到,之前的不雅照和打压传闻被冲淡了。
这一天范其铮和李燃没有同房而眠。因为李燃一直呆在书房,先打好了辞呈,然後继续补远东的课,范其铮在联系律师和各大股东,总之,他们之间突然间远了。因为这样的生活是不正常的,一点都不正常。
转天早八点,两人同时出的门,李燃去公交车站,范其铮开楼下那辆兰博基尼。范其铮不是没说可以顺路载李燃去上班,但是被李燃摇摇手拒绝了。
站在同样的高级写字楼下,看著同样的风景,李燃有些恍惚,两年前自己站在这里,是从美国拿了奖学金刚回国的时候,这段时间一晃而过,如白驹过隙,留下的,是他自己都不大清楚地改变。
人活得更明白,事情做得更宽容,在他看来,就是一种成长。
要说还有什麽,就是这栋大厦里的人。他微微一笑,迈进大楼,在电梯里遇到了老总的秘书,娇滴滴的林小姐握著两杯星巴克不住地打哈欠,看见李燃,眼皮也不曾抬一下,道:“小李啊,到公司叫我。”
电梯走到十二层,李燃有些不忍的看著林小姐睡眼惺忪,下了下狠心,伸手‘啪啪啪’的扇了她几个耳光,林小姐一下就醒了,对著镜子看了看自己微红的脸颊,满意地笑笑,拍拍李燃的肩,踩著高跟鞋扬长而去。
我的手很疼……李燃腹诽,对於每天早晨都来那麽一出相当无奈。
转过过道往自己的部门走去,迎面跑来一个灰色西装红领带的男人,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那人狠狠拍了一下李燃的肩,打招呼道:“小李,早上好!”
李燃m著自己错位的肩,慢慢苦笑,“是,葛总监早上好,祝愿你有今天没明天。”
在李燃的意识里,他还是回护张木樨的。不为别的,因为葛非负了他。
绕过走廊,进了办公区,迎面一杯凉水从脑袋顶上浇下来,一头秃顶的部门主管方先生发现自己不小心泼到了人,双眼瞪得圆圆的,捏著手绢跑了下来,李燃接过手绢,擦拭自己的头发,柔声一笑,“没关系,您别惶恐,我知道您昨天没睡好,又掉头发了吧。”
方主管讷讷的,点了点头,小声道:“对不起啊小李。”旋即扬著头冲楼上大吼了一声:“林秘书你死不死啊让我拿那麽多杯子。”
李燃一手放下笔记本,拿了辞呈准备去找张木樨。这次没遇到障碍,他成功进了高管办公室,张木樨的脸隐藏在电脑後面,只听声音淡淡的传来,“什麽事。”
李燃目光疏冷,唇角却带著笑,将辞呈放在他桌子上道:“张总,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闻言,张木樨终於停止了打键盘的动作,微微侧过头,金边眼镜下狭长的双眸紧紧盯著李燃,沈默半晌,道:“给我一个原因,待遇问题,发展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李燃坐在他对面,笑了一下,淡道:“是我的问题,与此同时,还有你的问题。”
“我?”张木樨轻挑长眉,红唇开阖,似乎下一刻没完没了地刻薄就会劈头盖脸的来。
李燃伸手把签字笔放进张木樨手里,淡道:“我原名并非李燃,我叫李灼然。是李氏财团第七顺位董事,辞职……是因为家族企业。所以,请您签字。”
“李灼然?”张木樨微勾唇角,笑得玩味,手下干净利落的签了名字,道:“那麽,什麽叫也与我有关。”
李燃双手交握,微笑道:“那是自然。你也想辞职麽,我不认为你愿意去做老师,可是,如果一定要躲开那个人,不如跟著我。”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在打量审视,沈默半晌,张木樨道:“你在拉拢我?”
闻言,李然神色不变,牵起张木樨那双细白纤长的手,低声道:“远东证券,集中了大中华区最优秀的c盘手,最优秀的风投评估师。我记得,张总读研究生的时候念的就是宏调与经管吧,双学位,全国的不倒状元,上岛大学之星,我给你的应该很合你的意。远东财务总监,年薪百万,配比贵族林区公寓,宝马专车。”
张木樨看著自己的手,还有握著他的男人,蓦然道:“你想泡我?”
李燃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他身边,弯下腰道:“财经界有个很老的说法,一个企业的ceo和cfo应该是像情侣一样的关系公司才不会倒闭。”
张木樨冷笑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靠在椅背上,淡道:“李燃,你是披著羊皮的狼。你的cfo会被你吃得骨头都不剩,我还想活著呢。”
李燃负手站在窗前,神色里有一种酷似李暮然的杀伐沧桑,“closing price(收盘价)我给的不算少,你还想要什麽?”
张木樨一g手指叩击桌面,想了想,笑道:“我想要日本天皇明天早上喝的第一盅酒。”
李燃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道:“他有脂肪肝,医生早就禁止他喝酒了。”
後者瞪了他一眼道:“我不要跟你成情侣!”
“哦,没关系。”李燃笑了笑,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还有一种说法,ceo,cfo ,coo是3p 关系公司也不会倒闭。”
除了办公室,他默默自己几乎笑僵的脸,放下了一脸矫饰,经过孙离的桌子,李燃神色一滞,伸手m了m他的椅背。
“小李哥!”
孙离刚刚来上班,穿了一件米色绒毛风衣,白球鞋,笑得眉眼弯弯,像个雪球。
李燃从衣袋里拿出一张手写了一串数字的卡片,递到他手上,淡道:“我已经辞职了,以後如果有事找我帮忙,就打这个电话,地址在背面,你也可以来,就是有点远,不通地铁。”
闻言,孙离那种可以让人忘记忧愁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呆呆的看著那张卡片,轻声道:“这是……为什麽?”
李燃没有回答,将卡片放进他的大衣口袋後缓步离去。
“小李哥!”
孙离从里面跑出来,拽住他的手臂,“小李哥,你知道……我……”
“我知道。”李燃微微一笑,m了m他的头,“我都知道。抱歉,我有一个很好的爱人,他不漂亮,有点恶毒,但是,我不忍心伤害他。”
“那……我呢?”孙离那双干干净净的眼镜盯著李燃,李燃不禁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范其铮永远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直视他诘问他,他不敢。
“抱歉。”他伸手把孙离搂进怀里,“你是一个白色的天使。但是,我不是个很好的人,经常骗好孩子,抱歉。”
李燃离开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天,孙离趴在床上哭了很久,他终於明白了一个道理,李燃告诉他,有的人一点也不好,会利用你,会欺骗你,会让你伤心,但是,你看到他就会心软。
好,不等於喜欢,更不等於爱。
李燃坐上公交车前往远东证券,路上给jassic打了一个电话。
“jassic,counsel’s opinion (法律顾问意见书)and call warran(认购认股权证)准备好,三天之後早晨八点,我准时进会议室开会。另外,通知hr(人力资源总监),我要雇用新的财务总监和法务总监。”
“是,七爷。一爷昨天已经亲自为您准备好了让渡书,并且挑选了他最得力的一位法务总监派到远东。”
李燃微微一笑,放下了电话。
他还是那样的。我的大哥。
与此同时,上岛市中心地段的zr总部正在进行另外一场较量。范其铮一手撑著头,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意味,古琛和舒云代表最大股东隔著长桌坐在他对面,古琛隐著怒气,低声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请范董事解释一下。”
范其铮笑颜如花,扬手从秘书手里拿过一沓文件,‘啪’的一声扔到会议桌上,淡道:“没什麽可解释的,结果就是目前我已经掌握了zr超过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我替你做好了指纹鉴定,那份百分之五十的股权让渡书上所盖指印和十年前zr成立注册时的属於同一个人。”
古琛不可置信的拿过那份文件,脸色煞白。这几年,他不是没找过那个大股东,但是无论动用多少人脉都找不到,那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成立了zr又立刻抽身离开。
古琛脸色不善,冷笑道:“废话!十年前的市值和现在有的比吗?”
底下舒云一只手握住了古琛的,面上如沐春风的一笑,古琛冷静下来,紧紧地攥著舒云纤细的手腕,似是压制著心里的怒气,道:“好,给我三天之间做好审核,三天之後,交接。”
这会开得人心惶惶,小董事大气不敢出一口,只看那两位大神你来我往,出了会议室立刻趋趋离开。
范其铮很悠哉,双手c著口袋,缓步而行。
“小铮!”
范其铮转过身,歪著头一笑,“舒设计师,别来无恙。”
舒云微微喘了口气,柔声道:“小铮,你算是出师了。”
“不敢。”范其铮看了一眼舒云青青紫紫的手腕,快意的笑了,“还是师父手段高,今儿个那二楞子要是把火都撒出来,他就完了。”
舒云微微一抖,掩住自己的手腕,垂目道:“你冲我来,为什麽要用手段收拾他呢。”
“舒云,我冲你来,你担不起的。”范其铮很残忍的笑道:“你喜欢他,情愿倒贴,不要身子不要钱,亲手毁了我,这没什麽,可你又知道他背著你做了什麽?”
“闭嘴!”古琛脸色y沈得都要滴出水来,从会议室走出,一把把舒云拽到自己身後,如果不是还在大庭广众,古琛也许就会一巴掌扇上范其铮的脸。
“我警告你,再说什麽不该说的,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你在外头养了几个小情,我在上那些照片是谁发的,也不会说当初是谁往我的胳膊里注s那种东……”
一股大力袭来,古琛终究没忍住,一拳打向范其铮的脸,舒云没拽住,还有第二拳,第三拳接连不断的打在他身上,范其铮瑟缩著身体,他只图一时快意,竟然忘了,自己最怕的就是疼,李燃知道,怎麽都舍不得让他疼,可是,古琛就是转生八辈子也不会是那个把他放进手里疼得李燃。
有那麽一种人,说话总是不好听,也不爱笑,显得有点无情,但是,并非无情。骨头里,总是比那些伪君子温柔得多。
可是,这麽一个人,范其铮知道自己已经要不起了。
☆、第十三章 你不是一个人
努力承受著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拳打脚踢,范其铮心里有一种幽微难明的快意,有些自暴自弃。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择手段,趋炎附势,追名逐利,不要爱我,不要爱我,不要爱我……
舒云清清楚楚地看到小铮落泪了,只是几滴不算多的泪水,他瞬间心痛如绞。小铮很多年不曾哭过,特别是这样,神志不甚清楚的呢喃:“燃……爱我……”
上次,是父孝未过,就在红灯区看见自己浓妆豔抹的母亲的时候。范其铮尚且在生活的夹缝里苟延残喘,没有钱,没有地位,过著贩卖梦想消磨时光的日子。舒云知道他怕什麽,他怕自己被人从云端打下来,重新回到好多年前的泥淖中。
他不曾感受过爱的存在,所以,不能怪他不会爱,不会感受爱。
舒云闭了一下眼睛,‘啪’的一声挥手抽下,似乎时间都静止了一样。古琛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来,紧紧地盯著他,左脸有一点肿。
舒云全身都细细的颤抖著,开口道:“你闹够了没有。还记得以前你抱著我坐在沙发上看《青蛇》的时候说过什麽吗?你说啊,‘小云,我一定不做里面那个许仙,小云,我只对白蛇好,对你好。’”
闻言,古琛神色大变,不受控制的後退了两步,喃喃道:“cussi……”
“看吧。”舒云勾唇一笑,顿时惨白的脸上布满风情万种的凄豔,“你都忘了,我不是你的小云,你只记得我是可以带给你荣耀名利的cussi!”
“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包养谁我可以不管,但是,古琛,做人不能太过分。”舒云冷冷的注视著这个曾给他无上快乐的男人,笑道:“我已经为你背叛了小铮,你还想怎麽样,你往他胳膊里注s了什麽? 上那些照片都是你做的?你还要怎麽伤我?!你还要……怎麽伤我……”
“小云!”古琛魁梧的身体几欲不稳,很多东西悄然逝去的时候才感到,他害怕,舒云那样冰冷凄凉的神情,他害怕,亲耳听到那些血淋淋的事实,他怕,舒云这样夺路而逃,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小云!”古琛拽住舒云的胳膊,眼神慌乱,“小云,别走……”
男人从背後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的颈项间,失魂落魄的呢喃:“我的小云,我的小云……”
舒云神色苍白疲惫,看著自己青青紫紫的手腕慢慢苦笑,他还珍惜自己吗,以前那个会因为自己不小心擦破皮而如临大敌的古琛哪去了?
“阿琛,分手吧。我累了,斗不过小三,也斗不过你。”
范其铮眼神复杂看著这种戏码,慢慢垂下头,踉跄而出。
看得出来,舒云爱他。但爱的是当年的他。也许古琛的本质并非如此,当年说的话也都是真心真意,但是,舒云对他太溺爱了,给他的也太多了,古琛早已忘了,他也曾想过,掏心掏肺的做过,攒好多钱把他的小云体体面面地娶回家,一辈子对一个人好,一辈子爱一个人,一辈子,一辈子,不伤他。
可是,谁敢说一辈子?
在人来人往的中心商业街上,范其铮似乎不认识一样的打量这个被金钱包围的城池,诚如很多年前他卑微的扬头望著,衣香鬓影,金碧辉煌,美丽的上岛市啊,你还要毁了多少人,让多少人迷失在名利场里不能自拔。
他仿佛从古琛身上看到了丑陋的自己,心中哀恸,心中冷漠。
范其铮的生日快到了,李燃本来从远东回来想找他一起吃饭,却远远地看到范其铮顶著一脸伤发愣,他微微蹙眉,叹了口气,缓步走过去,拿墨镜在他脸上一架,拽了人就走。直到回到家里,范其铮刚刚回过神,看著李燃忙活著找药箱,微微一笑。
“李燃,我们去旅游吧。两天就好。”
李燃撑了一下眼镜,拿著药箱坐在床上,一边拿著棉签给他消毒,一边问道:“想去哪里过生日?”
闻言,范其铮微微一愣,轻声道:“你怎麽知道我的生日。”
“你的身份证在钱包里。”顿了顿,李燃找出紫药水,似乎在迟疑要不要往他脸上抹,“你摔在我家门口的时候。将近半年前,我确认了一下你是不是黑社会。”
上完药,李燃站起身要走出去,突然被人从後面抱住,他侧头道:“怎麽了?”
他轻靠在他身上,淡淡道:“陪我睡一会。”
“其铮,先放手。”李燃面无表情的盯著面前的全家福照片,道:“我给你倒水。”
李燃放下药箱,倒了一杯水,却没有进卧室,在书房的柜子里翻找了半天,似乎在找东西,没有找到,几不见闻的叹了口气,回去把水杯递给范其铮,自己脱了外套,躺到床上,一手揽了他的腰,一手放在他的臀背间,把人轻轻柔柔的抱进怀里。
“睡吧。”
范其铮闭上眼,靠在他颈边,低声道:“怎麽不问问,我跟谁打架了?”
李燃笑了,但怀里那人只听到了笑声,未曾见到那并不是很愉快的笑容,“你希望我知道麽?”
范其铮不满的蹙了蹙眉,小声嗫嚅道:“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李燃听到了,轻轻拍著他的背,淡道:“我订了机票,明天早晨就走,去西塘,满意麽?”
“别对我那麽好……”范其铮似笑非笑,勾唇道:“小心蜜月旅行回来就把你甩了。”
“提前把时间空出来。”李燃垂目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柔声道“如果接到这边的通告死活要赶回来,范先生,一定是我先甩了你。”
李燃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经常让范其铮想起一本书,《遥远的救世主》。甘於平庸而又不甘於平凡,温柔体贴却又淡漠悯然,锋芒内敛却无所不能。这个人是矛盾的。
李燃有一搭没一搭的拍哄他睡觉,神色冷静,唇间却带著一丝讽意,“其铮,我们分手吧。”
范其铮顿时被他吓醒,又紧接著听他道:“这种话,我不会随便说的。”
“去死。”范其铮冷冷道,翻了个身背靠著他。
他不敢告诉他,有那麽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李燃笑了一下,从後面紧紧抱住他,轻不可闻的道:“你知道,我不会舍得。”
☆、第十四章 来者和去者
来者和去者
这个位於凤凰山半山腰上的别墅是舒云二十岁的时候靠第一笔薪水挣出来的,他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梦想,就是和爱人在这里相伴终老。半醉半醒之间,可以观红枫,也可以闻流水。
现在他靠在沙发上,双目微眯,两只手缩在过长的袖口里,眼角微红的看著古琛收拾东西。以前不觉得,这屋子里有一半地方都是他占的,此时麽,有点空而已。
古琛将最後一个hermes的箱包拖出来,颓唐的往上一坐,像用尽了气力,沈默半晌,叹息道:“小云,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
“不要说还爱我。”舒云微微一笑,缓步走到他面前,半跪下来,趴在他腿上,像一只懒散的猫。
“阿琛。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拼不过那些十七八的,但是,也不喜欢被你骗。”舒云此刻的表情像是两人热恋的时候,诡异的安静,“我以为我可以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阿琛只是有应酬,不是故意不回来陪我,阿琛只是不喜欢小铮,没做什麽伤天害理的事,阿琛爱我,弱水三千,唯卿而已……分手吧,我们安安静静的分,不要闹得太难看。”
有什麽能比得上此刻的心如刀割,像是喘不过气来。古琛闭上双眼,伸手温柔的抚m他的发,哽咽道:“小云,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照顾好自己,这辈子,别再……为我们这样的人犯傻了。”
古琛走了。他没有挽留舒云,因为知道没有用。他的小云,最倔了,不能容忍出轨,不能容忍背叛,不能容忍肮脏。
重新孑然一身的站在凤凰山下,古琛有那麽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凭著一脸阳光的笑只身闯荡上岛市的青年,更加不再是当年那个想把舒云娶回老家种田生娃的傻小子。
他明白,这辈子,再不可能遇到第二个舒云,那样倾尽所有的待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付出比对舒云更多的感情,因为那段最简单的时光,一去不返。
关於zr,小云,暂且算我良心发现一回吧,我不忍心再让你为我去冲锋陷阵了。
古琛戴上墨镜,迈进跑车,面容冷硬漠然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
接下来的一个月,zr的全体员工都忙得像磨上的驴。古琛让出董事长的职位,退居二线,掌握超过百分之六十股份的范其铮成为了zr的最大幕後老板。
内部换血,外部媒体捕风捉影,危机公关全体出动。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范其铮才发现,自己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家见过李燃了。
没关系,马上,开完最後这场会议就回家。
范其铮揉著眉心,缓缓舒出一口气,对助理道:“让各部门准备一下,十分锺之後进会议室。”
相较於zr的手忙脚乱腥风血雨,李燃显得十分有条不紊。他进远东的第一天是进行各部门的视察,开例会,把所有的问题都摊到桌面上,然後提出自己的可行x报告。至此为止,虽然面上一直在微笑,但是已没有人敢有怨言。
今天是最後的交接。早晨八点,行业j英们已经准时坐在了会议室,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表,他们的时间都是按分锺计算的,在瞬息万变的股市里,没有人敢耽误时间。
李灼然一身armani的纯黑定制西服缓步走进会议室,身後跟著jassic,张木樨,和新任的法务总监。
推开玻璃门,他不禁微微一怔,侧首坐著三个很熟悉的人,李暮然,李澈,和苏秋月。
但是很快会意,李氏子公司的接手仪式,李暮然作为当之无愧的掌门人是必须要出席的。而李澈和苏秋月分别作为东风资本和巨典资本的首席风投分析师和c盘手为他保驾护航。
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已经是金融界的豪华阵容。
无论是十八岁因为成功预测经济危机下的大盘趋势就在华尔街被称为‘股市双子星’的李澈和苏秋月,还是一句话可以决定上千万美元流向的李暮然,都是远东证券众多白领金领心目中的业界楷模。
jassic面无表情的道:“一个半小时结束会议,李氏从不做耽误时间的事,第一步,请李氏旗下东风资本代表发言。”
在场众人皆是西装革履,唯独李澈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黑毛衣,牛仔裤。行业j英多半不齿,因为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每天站在风口浪尖的风投资本家,也许像个与世无争的画家,也许像个血气孱弱的贵公子,唯独不像干这行的。但是在李澈开口的半分锺内就将这种形象粉碎了个彻底。
他慢慢的站起来,眉眼轻弯,微笑道:“我是东风的vc,今天只说三点,第一,一家不能战胜科技跃迁和经济波动的金融企业早在八年前就无法在中国这个巨大市场上立足,矽谷的红杉都知道麽?1992年行业内部回报率的平均水平已在15%至40%之间,这是个令人侧目的数字,而远东,在东风的综合评价下完全有能力复制这个美国式的传奇。第二,高度竞争x。高竞争行业的实质就是黑吃黑,我不讳言这一点,因为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我曾花了三年时间解析这部‘价值机器’,绝非易事,所以,没有这个觉悟的现在就可以辞职离开。第三,相信市场……咳咳……”
话说了一半,李澈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只手掩著唇,白皙的脸上涌上一层绯色,李暮然神色微冷,起身将他扶回椅子上,让他靠在自己手臂上,沈声道:“秋月。”
苏秋月那双像挟著冰雪的狭长眼眸看了一眼李澈,淡道:“抱歉,李先生,我今天代表巨典而来,无法替东风作任何阐释。”
闻言,李澈笑了一下,卸了一半的力压在李暮然身上,眯起眼道:“2004年google上市後,红杉将1250万美元变为20亿美元的回报,而它在youube上的1150万美元投资也随著google的收购,变成了4.95亿美元,这说明什麽?这个充斥著泡沫的市场仍然以其自由主义x质推动著金融业的发展。远东作为行业龙头,所有的利都从这里面来,所以,相信市场……”
jassic递上一杯茶,道:“八爷,您该休息了。”
李澈没有说话,笑了一下。李暮然沈声道:“送八爷回家。”
苏秋月的发言很简单,不超过六分锺,他以 senior sysem engineer 为例提出了对远东证券利益最大化的评估,然後和李暮然匆匆离去,飞往柏林的合作子公司。
李燃作总结陈述,他站起身,走到幻灯前面,微微勾起唇角道:“八弟上学的时候脑子就很好,对那些数据,理论倒背如流,今天,我不准备说这些。我要提出一个原则,就是李氏的钱都是一分一分用我们的j力,努力,才学榨出来的,没有半点不正当。所以,我决不允许远东在今後的发展中出现c手控制股市资金链导致资金链断裂,崩盘这样的事,如果我发现,我会亲自给廉政公署打电话。”
“接下来,为大家介绍即将上任的财务总监和法务总监。”
张木樨从椅子上站起,狭长的凤眼显得锐利而神采飞扬,“我是即将上任的cfo,张木樨。话不多说了,把工作做好。只有这一个要求。达不到我的要求,就等於是告诉我我优秀的下属们本xm,作为一个优秀的执行总监,我不会手软s的。名车,豪宅,美女,还是轻贱,辱骂,满腹怨气,这个选择,本来也不必多说。”
一个半小时的会议准时结束,李灼然有些疲惫的走出来,对身後的jassic道:“阿澈怎麽样了?”
jassic道:“感冒没有好,近半个月跑了一趟美国和苹果作交流,回来就倒了。”
李灼然点了点头道:“好好照顾著,安排一个有资历的去东风管,跟皓然说说,他的房子不是刚盖好吗?这年头,搞房地产的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还有,西塘的机票订好了麽?”
jasic道:“明天,范先生生日,没有任何问题。”
“jassic.”李灼然蓦然停下脚步,回头微笑道:“我家的jassic果然是万能的。”
“七爷。”jassic面沈如水,淡道:“你又搞混了,你家一共有三个jassic,我是新来的,万能的那个刚刚送八爷回家了。”
李燃忍不住道:“李氏有三个宝贝,赌徒们,家规们,jassic们。”
下午两点,范其铮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摞,淡道:“散会吧。”
众人还没走净,杨柏文从外面进来,在范其铮耳边说了两句话,闻言,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死,手指都不受控制的打著颤。看了一眼对面的古琛,道:“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古琛被骂得不明所以,刚想发作便见范其铮和杨柏文往门外跑去,也只得跟上。
杨柏文方才说的那两句话是,cussi自杀了,现在在凤凰山的别墅里。
在从市中心赶到凤凰山的一路上,范其铮都觉得自己神思恍惚,内心大恸,恸得没跟没据,为什麽,自己一直恨著的那个人,在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离开後依然会让他伤筋动骨!
眼见面前的风景越发的熟悉,古琛有些恐惧的放慢了些速度,这是去凤凰山的路……舒云,小云怎麽了……
来了很多警察,把里里外外搞得一片肃穆,当看到一个白色担架从别墅里抬出来的时候范其铮的神色冷静到了几近疯狂的程度,而古琛,他崩溃了。
“小云,小云!”古琛下了车,一瘸一拐的跑到警察面前,掀开白布一角,跪倒在地。舒云面色苍白的躺在那,甚至还带著微微的笑,就像是他离开这幢别墅时他的表情凝固了一样。
“阿琛,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拼不过那些十七八的,但也不喜欢被你骗……”
“啊啊啊!!!!”
范其铮缓缓打开车门,走到这个狼狈的男人面前,伸手拽起他的衣领,挥手一拳打了下去,两拳,三拳,直到古琛面上血色模糊方才住手,冷冷道:“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
☆、第十五章 人生难得一认真(上)
人生难得一认真
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树枝慢慢的抽出了芽。但范其铮仍觉得彻骨的寒冷,将身体蜷缩在风衣里,缓步走向舒云的别墅。
他对这幢别墅的回忆还停留在很多年之前。那个夏天,蝉鸣的令人生厌,他一遍又一遍的在舒云面前走台步,舒云不叫停,他就不能停。那个人躺在摇椅里,手里拿著新画出的设计稿,比对著他的身体,阳光漏下来,那张认真而温柔的脸轻而易举的击中了他身体里最柔软的部分。
休息的时候舒云会端著一盘切好的菠萝坐过来,轻轻地按摩他的小腿,神色淡淡道:“小铮,我有的时候很矛盾,既想让你变成天王巨星,又想让你在这陪我一辈子。”
舒云这辈子做过最冒险的事情是玉树地震的时候,他看了报道,然後花了大价钱买了好几车吃的喝的用的,带领一个车队开进藏区。在那段旅程中,他始终开在领头的位置,中途有陡峭的冰山,地面直打滑,他不慎翻车,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
他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好人。在这个圈子里呼风唤雨那麽多年,却仍旧没有丢失人x里最柔软而值得人崇敬的地方。不像范其铮和古琛。
这间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痕迹,琳琅满目的红酒柜,巨大的设计室,一尘不染的厨房,甚至於早晨脱下来的睡衣还扔在床上没有挂起来。简直就像……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一样。
范其铮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全身的神经都痛得摧枯拉朽。手机突然响起来,听到这个‘我心永恒’的铃声,他微微一愣,抬起眼看来电显,冷笑一声,然後毫不犹豫地一手按掉。
人世无常。还有什麽是可以相信倚靠的?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爱情,不是不想相信,而是不屑,也不敢。
舒云的桌子很干净,一张设计稿都没有,只留下了一封信。范其铮拿起那张纸,手指一直在发抖,直到看完,指甲深深陷入了皮肤里,鲜血滴在白纸上,触目惊心。
小铮,见字如面。
我知道第一个发现这封信的人一定是你。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
别因为我离开而伤心,我只是一直在寻找那麽一个地方,无悲无喜,让我好好的生活,种种花,睡一觉,看看日出和日落,哪怕会寂寞。
除了伯父,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得到幸福的人。我想,如果亡者可以庇荫後人的话,我会为你祈祷,祝你幸福。
我是个罪人,至少对於小铮来说,不管是亲手把你推下顶点让你粉身碎骨,还是纵容阿琛对你的伤害,我皆罪无可恕。业障加身,我并不期待去天堂。
尽管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能一直煽情,有些话,很想告诉你。
小铮,痛苦不能成为堕落的借口。请记得,爱,和希望……我曾经很想用自己的力量教给你这两样东西,奈何,我也有一个渡不去的劫,渡不去的男人,还没来得及,真的,什麽都还没来得及教给你。在你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阳光的时候,我离开了。
最後半个月设计的系列叫‘百年孤独’,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黑红色系,穷我毕生之力。那会让你再次成为全世界设计界的焦点。拉格菲的最爱。就在保险柜里,不要忘了自己去取。产权证也在,如果哪天出事了,你还有我这幢房子。
最後的最後,放过阿琛。他是个二愣子,我知道,他斗不过你,我不在的日子里,不要伤害他。
我将与你们同在。就像伯父还活在你心里,张国荣还活在唐鹤德心里,我,舒云,也一定在这世上留下了某种无法消失的痕迹。
夜於上岛书
舒云 绝笔
舒云的死就像一个闸门,开启了范其铮所有的隐忍,所有的自我约束,所有,所有,还理智著的东西。
他从未有一次,如此撕心裂肺,毫不遮掩的哭泣,像是要把活得这半辈子委屈都哭出来。困兽犹斗,仰天恸哭,隐隐然给什麽画上了一个句号。
范其铮木然的走向浴室,满浴池的血,慢慢的渗进地板里。他伸手撩了两把,还温热著。
这个场面异常骇人。杨柏文踏进来的时候不由得心下一寒,远远的喊了一声:“其铮!你在里面干什麽?”
“没什麽。”范其铮回眸一笑,起身走出别墅,淡道:“古琛呢?”
杨柏文叹了口气,有些苍凉,“其铮,现在没有人和你争了。他疯了。下次,我们估计要到j神病院去看他走秀了。一代天王巨星……就此,殒落。”
范其铮没什麽表情,只是淡淡地勾著唇角,开口道:“我们谁都没有斗过舒云,他早就知道自己一死意味著什麽,别墅里什麽都没有,他所有的身家早就转给古琛了,因为,他知道,这会毁了古琛,亲手创造他,再亲手毁了他,呵,真是舒云的风格。”
很多年後范其铮去疗养院看古琛,却见他看著自己钱包里一张照片流泪,以为他恢复了正常,却听古琛道:“其铮,这个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我喜欢他。”
范其铮坐在床边,微笑道:“他啊,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小云。就在你心里,一直,都与你同在,给你,爱和希望。”
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是舒云最喜欢的,单纯的古琛。
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日是在一片缟素中度过的。范其铮回到zr,以最快的速度召开发布会,当众悼念东南亚最伟大的一位服装设计师,赚足了眼泪和曝光率,并且以古天王痛失朋友和老师为由远走欧洲度假散心,淡出模特界。
这一段时间,他几乎心力交瘁。主持葬礼,应付那些名流名设计师的眼泪,还有外界源源不断地‘解密古天王淡出’的论调。
范其铮的生日那天召开了舒云的葬礼,李燃戴著墨镜站在机场,本来已经说好在机场见面,飞往西塘的。但是当他看到机场转播电视里肃穆的黑,已经知道自己不必再等下去,拿了登机牌一个人过安检,去停机坪,一个人的旅程。
途中jassic联系了好几次,都是远东的相关事宜,李燃望著舷窗外的流云,淡淡道:“给我三天时间,只有三天。”
本来想这一趟就和其铮坦白,他的身份,他的梦想,他的一切看起来晦涩难懂的东西,但是,想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想要什麽,就给他什麽,其他的,不是我没有给过,而是你不要。
李灼然闭上眼睛浅寐,到机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天时间,他背著包下飞机,倒了一次火车,才风尘仆仆的到了那个水做的地方。
这是个可以停住时间的地方,李灼然如是想。水不很媚,楼也不很密,但是很安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黑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石板路上不大搭调,有擦肩而过的小姑娘们掩著唇笑,李燃顿时有些困窘,才发现男人足下都是布鞋,女人都是绣花鞋。穿著名牌就像很丢人一样。
他穿过一条窄巷,发现了一个很破旧的旅馆,门环上有青苔,木板门,写了几个小字:了了小馆。没再移步,进去露宿了几天。
李灼然喜欢一个人趴在潮湿的窗户口往外望,白天有洗衣妇一边大笑一边将溪水里的衣服甩出一串水珠,小舟不很多,因为多半租给了旅游的人,但偶有那麽一两艘,姑娘c著棹,在唱歌。俚调乡音,没什麽好听,但意外的心静如水。
四时之态都在眼里看了个遍,晚上,对面的木楼升起了一串红灯笼,刚开始不知道是干什麽用的,後来看到有打扮亮丽的女子以寂寞之态趴在窗棂前就明白了。
就连这档子事都显得并不龌龊。李灼然抬起眼朝对面看了一眼,三分笑意,三分不驯,还有三分漫不经心的温柔,男子的勾引j华全在这一眼里了。
那女子微微一愣,然後竟然怕羞的一手拽下了窗户,但还在那处静坐。李灼然摇著头笑了一下,暗忖自己怎麽寂寞的逗弄小姑娘。想想就没了意思,干脆下楼去外面溜达。
时间似乎怎麽也过不完一样。外头月光清亮如银,撒下一地的霜,有几个汉子刚下工,就在河道旁边点著篝火喝酒。那种小陶瓷坛子的酒怎麽想也不如矜贵的85李其堡或者96拉斐来得好喝,但从不对白酒产生兴趣的李燃也不禁有些犯瘾。
他甚至想,自己退休之後要不要在这里终老。剥掉了所有生命中的矫饰,只有最真实的自己,心都是软而静的。
走过一个裂痕遍布小桥,看到对面有个正在收摊的卦摊,他知道不管哪个城市,这些人总是有的,自己小时候犯魔障,好像还被招过魂,後来就好了。不像书里说的那麽奇异,算卦的人也只是平常装束,并没有装神弄鬼。
李燃走过去,按住了正在收拾摊子的中年人,微笑道:“给我算算怎麽样?”
那人撩起眼皮看了看李燃,继续收拾,嗤笑了一声,“那麽好的生卒运,还算啥子?”
闻言,李燃微微挑眉,干脆坐在了河边,也不管那条名牌西裤是不是就此毁了,“总有不如意的。”
中年人叹道:“又是情事?”
李燃不置可否,反问道:“难道你算过的都是情事?”
中年人面无表情,转手从箱子里抽出了个盒子,递给李燃道:“天晚了,我不算了,免得撞东西,这东西给你,留个纪念吧。”
看著那人背著箱箧悠悠走远,李燃缓缓打开木盒子,里头放了一把扇面,是有一段时间很流行的桃花扇,七条骨,乌木,桃色如血,扇面上填了半首词。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g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 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李燃哪句也没念,偏偏挑了中间的一句念了好几遍:“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时间走的再慢也会过去。三天之後,李燃该走了,回到那个光怪陆离的大城市里去,却生出了不舍。小时候去澳洲的黄金海岸,只能感到壮阔明澈,现在,小楼小水,却觉得舒服,缠绵,还有心酸。
这三天之中,他并没有收到范其铮的任何消息,不管是电话还是短信。
穿著当地买的布鞋两天,最後换回了那双名牌意大利手工皮鞋,背著包慢慢走出去,像每一个旅游的人一样,在一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感情,再冷漠如旧的离开。
以前曾遇到过一个女人,记得她叫风渡,是爷爷的忘年交,她是个疯狂爱好旅游的女人,连男朋友都是上认识的,直到某一年的冬天,她决定去见一见这个只闻其声的男人,事先对那个男人说:如果我在机场找不到你,就满机场大喊‘xxx是负心汉!’。实际上,她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然後扑进了他怀里,不停的问:“是xx吗?你是xx 吗?”那个男人一手搂紧了她,一手安抚x质的m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後来她回到上岛,来拜访爷爷,说过一句话,“我以前经常想,自己这样跋涉,不断地跋涉到底是为了什麽呢?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是寂寞,想要把这种心情传达给某个人,却一个人苦撑得寂寞。”
李燃坐在飞机上决定,到了上岛第一件事是去找其铮,如果他也能因为一个眼神兴奋得扑过来,就好好爱他一辈子,洁身自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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