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本应称得上清秀的面孔上爬满了蛇形的黑色纹路,这纹路从下半张脸一直延伸进了领口,模样很是狰狞。
她咬住嘴唇,好似在忍耐莫大的痛苦,“我。”
好在帘子后的女人并未过多纠缠,“好了,哀家知道不是你们的过错。哀家会想办法,你们继续找就是了。”
“谢娘娘。”
遣散了侍女的迟绛仍旧端坐着,忽地耳边钻出一道冰冷柔滑的嗓音,“我怎么不知道,心慈手软会是你的风格?”
是妖僧琅雪的声音,但是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琅雪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用自己的脊骨建造的那座塔里。
她手中茶盏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别给哀家耍这些小聪明。”
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她不能离开这座宫殿,若非如此她怎么能够允许那男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
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也将后面进来的人吓了个半死。
“娘娘……”他二话没说,立刻跪在地上求饶,看样子。
见状她皱起眉,稍稍放缓了口气,“你来做什么?”
哪怕这家伙再怎么怯懦,但好歹是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二心,她并不打算真的吓死他。
他偷偷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这一腔怒火不是朝着自己,“您……您不是要找真正的宣武将军吗?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
他嘀嘀咕咕地说,既然宣武将军看重这个副官,那么他们可以再进一步。
“阿昭,那冒牌货还活着吗?”
“还……还有一口气在。”
狐狸老头擦着额头上的汗。
虽说她上次气狠了将这冒牌货的处置权交到了他的手里,但说不准她什么时候还会用到这他,所以他断然不敢真的下狠手。
“你倒是满肚子坏水。”她难得地赞扬了他一句,“把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就说宣武军宣子嶂意图谋逆,将于明天午时于玄武门前斩首示众。”
“好,好的,属下这就去办。”
“下去吧。”
遣散了侍女与心腹的迟绛缓步走到屏风后头。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做这些事情都不再瞒着某个人的眼睛了?
形容痴傻的皇帝看着她,“阿绛。”他偏着头,“不对,你是阿琼。你们长得好像,我都分不清你们谁是谁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从小到大全部的智慧都用在了要如何活下去上。多疑、乖戾……他知道那些臣子是怎样看他的,可说到底他只是无法分辨他们谁在骗他。
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对他好,哪怕这个人是他父皇的妃子。
“我不是你的阿绛,更不是阿琼,那些都不是我。”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这样的兴致,一字字地同他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迟绛。”
“迟……”他试了好几次,终于操着不甚灵活的舌头把这复杂的名字说了出来,“迟绛。”
“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即将成为神,和你们这些庸碌的凡人都不一样。”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他,末了抓住她的手吃吃地笑起来,浑浊的眼中尽是她的倒影,“神女娘娘,神女娘娘。”
她有些厌烦地抽回手,在丝绢上擦了两下,想要擦掉那潮湿黏糊的触感。
“我累了,没空和你说话,你继续睡吧。”
曼陀罗的香气终日不散,外头那些人都像是疯了一样地找他,可作为他除了吃睡就是用这匣子中的长生散。
这个男人在少年时皮相尚且有几分清隽,还不等她将他的模样烙在脑海里,他就老了。
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上次这样好好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是他登基那天吗,好像是吧?
这就是卑贱的凡人,生命短暂如朝生暮死的蜉蝣,眨眨眼之间韶华就所剩无几。看着他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眼中,她是否就和眼前的男人一样转瞬即逝又卑微不堪?
为了与命运和天道抗衡,她付出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要让她这样的妖物变生为神女,除了承天君的神格,还需要这几样东西:十年国祚,当朝天子的血肉以及乱世中真龙天子的魂魄。
前几样东西她都已陆续备齐,如今就差最后一样东西。只要抽出宣武将军的魂魄,她就能完成仪式,为什么还是有人要和她作对呢?
这是她持续了数千年的梦,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将其打碎。哪怕是那个人的子嗣。
吸食了足量长生散的皇帝在睡梦中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她注意到这抹笑容,像是被刺了一下,某个地方微微地有些疼痛,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梦,那么我会陪着你。”
一直到你注定要死去的那一日。
浓稠的夜幕中,只有一点晃动的青绿色火光格外引人注目。
薛止提着灯笼走在夜路上,穆离鸦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的身形在广阔的天幕下被无限缩小,最后只剩下渺小的两点。
天京两面环山,山中入夜格外阴寒,哪怕没有下雪,枯枝上也凝着薄薄一层霜,加上地势前宽后窄,状如哨子,一旦吹起阵阵狂风就呜呜咽咽得如同有人在耳边哀泣。寻常蜡烛根本撑不住这阴寒的夜风,所以打从一开始灯笼中的灯芯就被穆离鸦替换过了。这无根狐火的源头是他的法术,哪怕那白纸皮灯笼被吹得上下翻飞,里边的火光也稳稳当当地不曾摇晃。
他们越走沿途景物就越是荒凉,别说是有人居住,甚至连那些无孔不入的白衣莲奴都已经鲜少看到。
穆离鸦偏头看向左侧朝上的地方,“您对此怎么看?”
“快要到了。”
答话的是一直与他们随行但并未显露真容的第三人。
“那陛下还不打算现身吗?”
随着他们一行人靠近黑暗中的那片憧憧的影子,燕云霆的身形渐渐地变得清晰。
缁衣银甲,袖口领口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孤傲的白鹤,英俊的面部轮廓深邃如刀刻,本来是极其英武的模样,却被一双猩红的眼珠平添了几分煞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这一生大半时间都在无休止的征战中度过,血与火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哪怕死后这凶性都无法磨灭。
“好久没有现身,朕都要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人这件事。”
“那陛下您接下来可要多多习惯一下。”
“要不是为了你的心上人,朕至于这个样子?”燕云霆不咸不淡地反呛了回去,“你这性子,跟你父亲年轻时一个样子,也就最开始的时候对朕有几分敬意。”
“是吗?”穆离鸦愕然地看着他,“……我还真不知道这点。不好吗?”
“不。”燕云霆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慈爱,放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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