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无数个誊抄经书的日夜,还是在山中学剑的日子,他的前半生一直都在重复这样的等待。
最短的等待是在剑庐外边等那铸剑的少年,而最长的是等穆弈煊从外面回来,同他说找寻的结果。哪一种他都从未有过半分怨言。
眼下也是如此,他抱着剑,闭上眼,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只有最初的那一刻钟是有所知觉的,后面就是漫无目的地重复着过去。
直到他嗅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香气,像是雨后的草木,又像是山间的花开,清新而柔和,唯独不像是冬日的初雪。
这香气起初只有很淡的一点,可是他猛地睁开眼睛,不为别的,只为他感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熟稔。
从小到大,他鲜少对什么东西产生过归宿感。他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怎样的,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那长十五步宽十二步的屋子,一点微弱的烛火,烂熟于心的经书,庭院里随季节而交替的景色,还有那个每天踏着晨光而来的少年人,除此之外就再没有过别的东西了。他的世界从很久以前就是这般狭窄而单一,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他记不得过去发生的事情,不记得自己的血亲,只剩这么几样人和物会令他产生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实感。
哪怕名义上是他故乡的随州府,沿途山水也只会让他觉得陌生。
这香气越来越浓稠,都快要化作实体。他提着剑,循着香气的指引步步向前。
意识到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他抬头朝前方看了一眼。这史永福的屋子不大,哪怕站在前厅里也能看到那头门缝里透露出来的隐约灯火,然而这一刻,他什么都无法看见,只有一团难以看穿的深黑。
无形之物令人恐惧。他走过稠密的黑暗,推开虚掩的门。
房间内的摆设和他先前所见无二,连灯烛都是亮着的,唯独不知为何灯火透不出来。
“……”他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又一点点咽了下去。因为他所在意的那个人和史永福都已经倒下,唯一站着的是个不认识的颀长身影。
没有血迹。他的目光从地下往上,落在这很有可能是始作俑者的人身上。
这人身上的衣着让他有几分眼熟,看到那人想要转身,本能先于理性,他手中的剑便直直地朝着这人的心口去了。
这瞳孔深黑的青年人被剑捅了个对穿也没有呼痛,只是低下头,细长的手指搭在露出来的那截剑尖上。他生了副再普通不过的五官,哪怕盯着看上一整天都无法留下半分印象。
薛止没有给他逃走的空间,手腕一翻,直要将这人的心脏绞碎。
最诡异的是这伤口中竟然连一滴血液都没有流出来。甚至连触感都不像是活人的血肉。
“你果然来了。”
薛止不知道他为何要与自己搭话,还是这般自然亲昵的口吻。
明明他们从未见过……真的是这样吗?他们真的从未见过么?他的脑海里冒出这样一道声音,反复地质问着。
“你是为了他而来的。”这青年人甚至连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倒下的那两人,“为了这混血的小狐狸,你真是什么都肯做。”
他呵了一声,“你从以前就很喜欢和这些东西亲近,连我都比不上,这次你更是让我开了眼界,居然对这些东西动了真感情。”
薛止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那一丝不以为然和轻蔑,好似在谈论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和你无关。”他冷淡地答复。他不喜欢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谈论他心中的那个人。
哪怕这件事本来就是错的,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轮不到其他人置喙。
这人仿佛根本没有领悟到他的这层排斥意味,反而更进一步,“你就真的甘心像影子一样守在这小妖怪的身边?哪怕没有姓名,你也愿意么?”
“这是我的事。”
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那少年在自己身边。
自从在那清江中听过琅雪的一番言语,他就总是忍不住在夜深人静的时分想起他们之间的差异。
凡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或许那少年还未走完一半的人生,他就垂垂老矣。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抓住他能够抓住的一切,这是他最后一点和这世间的联系。
到最后,真正无法失去另一个人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真可怜。”
听完他的回答,这人眼中的怜悯都已快要难以抑制。
“真可怜,为一点小恩小惠而丢失了自我。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有多么卑微么?”
很卑微吗?
薛止对于这样的自己没有任何评判的心思。
他必须很用力才能控制住心中的猛兽。
“你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这神秘来客和薛止面对面,五官如烟雾便变幻,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转瞬间令人产生如在镜中的幻觉。这人又将自己的模样变得和薛止一模一样。
漆黑的瞳孔如一面镜子,当中倒映着薛止的模样。薛止盯着自己小小的倒影,第一次产生了疑惑。
这个人是谁?他真的是我吗?而我又是什么?
过了一会,他陡然从这迷幻的氛围中挣脱。他又差点着了道。
浓郁的香气,细小的花瓣和冰晶簌簌飘落,他握剑的手腕用力到近乎疼痛,将这些不属于当下的东西一点点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不需要。”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你真的不需要?”黑眼的青年人用那和他一样的面孔轻声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那些过去的事情。”
无数迷醉的画面从眼前快速掠过。
柔软的春风,无数的飞花,还有……天地初始的蛮荒。他只能勉强辨认出这些。
“我是薛止。”
“但是你的内心不是这样说的。”
对方抓住了他那一瞬间的停顿。细长的手指悬停在半空,之间只差一寸就要触碰到薛止胸膛中跳动的那颗心脏,“你在害怕,害怕自己无法从我的手中保护他。我说得有哪里不对吗?你明明这么渴望……”
你明明那么渴望力量。
“你一点都不想做这朝生暮死、蜉蝣般的凡人。不过这也难怪,哪怕变成这样,你的本性也是如此。”
心底最深处的念头被人堪破,薛止险些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
假如他不是凡人,是否能在那清江底下和那邪祟的妖僧一战,能否将自己心上的那个人从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毒性中解放出来?
想得越多,他就越是怨愤,越是无可奈何。他为什么只是个除了用剑一无是处的凡人呢?
“你到底是什么?”
又来了。又是那股莫名的焦躁,一点点灼烤着他的心肺,让他每一处都在疼痛。
他有预感,这诡秘的青年人和他消失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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