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祭送到了么?”
“就快了……”琅雪还要说些什么,忽地展颜一笑,“有人来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通报的宫人就扬声通报,“皇上驾到。”阉人尖利的嗓音划破了深宫中涌动的暧昧潮流。
“太后娘娘。”这几个字被这妖僧说得恶意无比,无血色的嘴唇开合了几下,从中流淌出来的不像是人话,倒像是蚀骨的剧毒,“看样子这小皇帝……怪喜欢您的。到时候您真的舍得吗?”
说完以后不等对方应答,他又是微微一笑,“有人来了,淫乱宫闱可是重罪,小僧不便多扰,就此告退。”
这妖僧来去无踪,身形散得比衣角上的檀香香气还要快,香气还袅袅残余,人就已经不见了。
“阿绛!”
按宫廷礼仪,就算帝王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也该叫她一声母后而非这般亲昵的爱称。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明黄色的龙袍上带着外头的清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气,因为跑的太快,好几次都险些被衣带绊倒。
帘后的贵妇人垂下眼帘,表情无悲无喜,如一尊泥塑美人,没有半分多余的情感。
“阿绛,我又来看你了。”
护送帝王车辇前来的大太监无声地闭上眼,离开前还替他们关上了殿门。宫闱间的许多事都不能用寻常人家的道德伦常来推断,他们这些做下人只能闭紧嘴,在其中战战兢兢地讨生活。
堂堂九五之尊跪在她面前,将脸颊埋进柔软布料中,哀哀哭泣,连自称都不再是倨傲的朕,而是更加卑微的我。
“皇帝。抬起头来,不要再哭。”她换了副耐心的语气,柔和平静,只是眼中闪动着古怪的光泽,“你是大雍朝的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还能有谁和你过不去呢?”
“有,有的!有人和我过不去!”他仰起脸,眼眶红肿,说出的话颠三倒四,“他们都是毒蛇,我看得出来,他们不过是批了张人皮,底下都是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准备冲上来把我咬死,抢夺我的皇位。”说到亢奋之处,他挥舞着手臂,“朕是九五之尊,是活着的那个人。活着,那些人都死了,朕是唯一幸存的人,朕不会被你们压垮的。”
岁月荏苒,他已经不再年轻了。那张曾经还有几分英俊的面孔因为沉迷炼丹和养生之道鬓角染霜,皮肤松弛得要坠下来。不论如何,他都已撑不起琅雪的“小皇帝”三个字。
而当年和他在深宫中相依为命的妃子却依旧美艳动人,美得都有些太过妖异。
“对,就是这样,有许多人觊觎你的皇位。”她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发顶,尖尖的指套悬停在他的顶心,“他们都死了,你才是那个活着的人。”
……
通州伏龙县,清江渡口。
在穆离鸦的记忆中这伏龙县应该是个富庶县,今日到此一见确实一派冷清破落景象,就像是遭了天灾一般,大半宅子都空了下来,而那些没有空的也宅门紧闭,弄不清里边有没有人。
清江流经通州,宽阔多浅滩,其间暗礁密布,哪怕是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船夫都容易着了道,遑论新手。可这伏龙县位于通州喉舌之地,又群山环绕,地势崎岖,绕行旱路也是个老大难的问题,所以大多数人还是选择更加便捷的水路。
穆离鸦和薛止大清早来到这渡口便是专程为了寻船夫带他二人渡河。
清晨的渡口清寒,连绵的雾气从江面上氤氲开,过了一刻钟都没有散开,颇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意味。
穆离鸦摇了好久船家招揽生意的铜铃都无人应答。他也不急,继续摇,一直摇到一顶乌篷船里钻出个不堪其扰的男人,拿一双惺忪的睡眼瞪他,脸拉得老长。
“今日不过江,你二位还是快些回去吧。”
“船家,某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不渡江了?”
这身上还带着昨夜未散酒气的船家压根就不搭理他,径直钻回了船里睡他的蒙头大觉。
过了会,另一只船里才钻出个看不下去,也更好说话的船夫,“听你二人口音,是外地人士吧?”
“某是江州人士。”穆离鸦简单地报了家门。他从出生到长大都是在江州,没什么不能说的。
“至于这位是……”他看向薛止,停顿了一下,“和某一样,也是江州人士。”
薛止瞅他一眼,但没有太多异议。他虽然是在随州出生的,可因为丢失了六岁前的全部记忆,对这片故土并没有过多感情。
船家面露了然,“我就知道。因为只有外地人才会在这种时候说要渡江。”他犹豫了一下,“这么大的雾,看不清前面的路……”
“如果只是担心暗流,那某买下这条船,可以吗?”
穆离鸦取出一锭成色极好的纹银,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船家手中。
“你会划船吗?”船家拿眼睛乜他,浑然不信这看着娇贵的有钱公子哥儿懂划船。
不等穆离鸦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摇起头,“给多少钱都不行。嗨,这是钱的问题吗?我王老三要是了你这钱,把船买给你,回去会被自家婆娘戳脊梁骨的。”
“怎么说?”
他摆摆手,赶忙攥紧拳头将那块银子婉拒了回去,顺带克制着余光不要往那瞥,显然是心动不已,“小哥儿,看你年纪轻轻的,不知道成家了没有?家中应该还有父母需要奉养吧。我真心实意劝你一句,就算再赶再急也不要在这种时候动渡江念头。”
“这大雾天,我们当地人是绝不渡江的。”
穆离鸦没再坚持,将银子进钱袋里,沉吟半晌,露出个颇有些戏谑的笑,“有心仪对象,却不知对方肯不肯嫁我。”
船家咋舌,“小哥儿一表人才,哪家姑娘不稀罕?既然都快成家了,还是快些回去吧,耽误一两天不妨事,没了命才难办。”
兴许是这大雾天的早上醒了也没事做,这渡口的船夫忍不住多解释了两句,“这种天住在江里的罗刹鬼就会出来吃人。要是不想被罗刹鬼吃掉,就改日再渡河吧。”
伏龙县县令尤斯年上任十多年,兢兢业业,每日天不亮就得从床上爬起来听百姓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上门来要他评理。
即便如此也难以堵住有些人的嘴,比方说他家那个刻薄婆娘,每月只要交上来的俸银少了那么一点,就会拎着他的耳朵大骂他没出息,自己当年怎么想不开嫁了这么个男人。
尤斯年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终于在三十五岁那年中了举人,进京赶考考了个不高不低的名次,虽不如状元郎风光,但混了个县令也总好过落第。
县令正七品官员,可七品芝麻官也是分高低贵贱的。若是分到富庶县,不说升迁的机会,日子本身也过得滋润,而这伏龙县就是典型的不毛之地,只有得罪了上头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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