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熙听到锦荣的话, 有些惊讶, “公子的意思……”
话一脱口, 黄熙就神色微变,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质疑殿下的意味, 立刻行礼拱手道,“是我逾越了。”
即便殿下年纪再轻,他也不该忘了君臣尊卑,
锦荣挠了挠头,不以为然,“不, 在秦国国都潜伏的事一直都是由你主持大局的, 在秦宫设探子也是这样, 我贸然插手也容易给你们添麻烦吧。”
黄熙越听,心中越是惶恐以及自责,“公子,是臣不该自作主张。”
在秦王身边安插人手这事说大不大, 但说小不小,但他没有提前请求殿下的准许,于礼不合。
见黄熙这副严肃甚至要请罪的模样, 锦荣心中更无奈了, 她还真没有恩威并施的意思, 御下之道什么的, 现在说未免早了些。许是接触不久, 又或许越是聪明人想得越多, 锦荣索性没有多解释,免得让黄熙有更多的负担,只是简单说了一句,
“你做的挺好的,以后继续这样吧。”
她又不会久留秦国国都,所以在秦国国都的部署还是交给熟悉形势的黄熙吧。
“臣遵命。”这回黄熙郑重地以‘臣’之身应下。
这一番过后,黄熙已忘了云姬的事,便是想起,也不会再向殿下询问。已触犯君臣之礼一回的他,不会再犯了。
黄熙思及方才在外面所见的景象,沉声道,“秦王下令,全城搜捕刺客,公子若在城中,恐有危险。”
“这事是我冒险了。”锦荣虽是这样承认着,却无半点后悔的心思,因为她向来不是个会后悔的人。
反正事情都出了,那就想着如何化为有利的好了。
黄熙提议道,“公子可在我家中暂住,我可为公子安排好一个妥当的身份,不会引起怀疑,待安全后再做决定。”
黄熙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冒了多大的险,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赔上黄家上下几十口人命,但即便如此,能换得殿下一人安全也无怨。
“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在这里也有去处。”
锦荣淡淡笑了笑,却也有着从容得让人信服的气质。
黄熙也是一怔,原本沉重严肃的神情随着殿下这句话也渐渐消散,继而带了些许温和的认同道,“臣谨遵公子之命。”
……
自那日锦荣离开后,黄熙就失去了公子的踪迹,秘密小院那里也无人,像是荒废着,黄熙猜测公子许是已离开了秦国国都,而听说秦王手下没人抓到那似神似鬼的刺客后,也就意味着公子的安全,他更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但黄熙绝没想到,再见到锦荣时,就是在半月后的宫宴上,秦王宠妃云姬身侧。
一身白衣,边角处绣着云锦纹,气质清绝,修长如竹,若非过于精致的眉眼,还真容易让人误当成了少年郎。
虽和原来的相貌只有两三分相似,但还有因他的视线而望过来时眼底的笑意,黄熙几乎在心中已确定了堂上之人便是锦荣殿下。
“黄大人,怎么了?”身旁一大臣注意到他端着酒盏却未动。
黄熙恢复了常态,举起酒盏一饮而尽,按捺下心中的惊惧,“无事。”
又若无其事地向身旁的人问道,“云姬夫人身边的人是谁?”
听他提起云姬夫人,那大臣并不奇怪,若说秦王最宠爱哪个妃子,应该非云姬莫属了,国都谁人不知,便是这样的酒宴,王上也只带了云姬夫人出席,其隆宠可见一般。
可惜平民出身,若诞下皇儿,恐怕会引起更大争端。
黄熙也不是随便问起的,据他所知,这位大臣本就与王室沾亲带故,又任职于宫内务,他想的不错,那大臣果真开口透露一二。
“黄大人可能不知,那是云姬夫人前两日同王上游御林时带回来,姓容,会一手医术,师承清渊观,王上特让她为云姬夫人调理身体。”
听到清渊观这三个字,黄熙也就不奇怪,秦王敢将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人留在宫中,清渊观一向奉行,淡泊无为,多是世外之人,也出过几位举世闻名的神医,所以清渊观中出来的人会医术也不奇怪。
黄熙一下子也疑惑了,既是不知殿下如何弄到的清渊观的身份,也是奇怪殿下的目的。
他身旁的大臣也是好说闲话的,没停下过,“……是云姬夫人提出让她留下的,听说云姬夫人还挺信任这位容姑娘的,经常将她带在身边。”
纵是清渊观弟子的身份,以秦王昭的多疑,也不会轻易让人留在宫中。
不过锦荣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秦王昭,否则那日在秦宫,她便可以要了秦王的性命,所以也就无谓他的想法,
她真正想见的人是云姬,不,应该说是来自后世的穿越者,柳云欢。
在夜听云姬和秦王昭的对话后,她就很想亲自和云姬认识一下了,而锦荣也向来是决定了什么事就立刻去做的人,哪怕中间出了些许‘小变故’,也没有打消她的念头。
甚至更方便了。
所谓‘刺客’的事发生之后,除了国都内大肆搜查之外,秦宫宫廷内受到波及了,不仅加强了森严的守卫,而且云姬还被暂时‘软禁’了。
因为秦王昭的母亲秦太后,听说是在披云殿发生的刺杀,就迁怒于云姬,她本就不喜出身低贱又得独宠的云姬,此次更是直接下令软禁。秦王昭不忍,但为了安抚母后,也为了自己的私心,他知道云姬喜欢外出游玩,担心再有刺客,便让她待在自己宫中,在事情未平息之前,别再外出,甚至为此给披云殿多加了一队护卫,惹得宫中多有眼红嫉妒者。
也是这个时候,锦荣来见她了,宫外的护卫哪里拦得住她,宫人也因为云姬心情不快,留在殿中的极少。
见到云姬也先是认真地端详了一瞬,果然,虽礼仪做的有模有样,但到底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继而再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云姬,或者说是柳云欢听见这句话,吓得脸色瞬间就白了,任谁最大的秘密被发现了,都好不到哪里去。
她吓得呆住了,也忘了叫外面的护卫或是宫人,等她回过神来,锦荣已经找地方坐下了,甚至有闲情给自己倒茶。
柳云欢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也是?”
锦荣想了想,以云姬之前的话不难猜到,她应该是自这个时代的后世穿越而来,和她不同,但勉强都是穿越吧,于是坦然得点了点头。
她的坦然让柳云欢感到了一丝踏实,至少对方回答得没有犹豫,也不像是坏人。事实上,这个时候潜入把手重重的秦王宠妃宫中,怎么想也容易怀疑吧。
柳云欢显然没有去多想,甚至犹豫了一下,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我叫柳云欢。”
“我的话,你叫我容镜吧。”锦荣随意道,也不怕柳云欢知道什么。
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就这么简单,得知锦荣轻松避过守卫潜入了秦宫,柳云欢忍不住赞叹道,“你可真厉害啊。”
她没有把锦荣和前几日发生的刺杀联系到一起,甚至可以说,她并不清楚刺杀的事。
无论是以秦王昭的自尊还是为王的威严来说,都不会让他主动告诉宠爱的妃子有关‘刺杀’的详细过程,这也令柳云欢觉得自己被软禁是受了无妄之灾。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柳云欢在面对这个‘穿越老乡’时还是多了分小心翼翼。
锦荣点了一下头,淡定道,“你很多行为都挺明显的。”
连黄熙都能察觉到一些问题,而像秦王昭,只要别太出格,他都不会在意的,毕竟他身为秦王,每日还有那么多政事要处理,也没心思去特地猜疑,反正柳云欢在宫中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连问话的都是秦宫的宫人,也就觉得在掌控之中,秦王昭也不会感到有什么威胁。
柳云欢闻言,立刻紧张了起来,自己的确不够谨慎,不论是打听赵新阳的事,还是劝说王上提前除掉王遗川,一旦知晓历史的人绝对能猜到她的身份。
但谁能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呢。
“历史?”锦荣微一挑眉,“所以你要杀王遗川,也是因为历史。”
“你不知道么,虽然统一天下的是秦王昭,但几年后秦就覆灭了,其中协助赵新阳建立周朝的就是王遗川。”柳云欢敢这么大胆地说出来,也是因为锦荣告诉过她,不用担心外面的禁卫,他们听不到。
而且对方都找到了这里,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这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吗?”锦荣稍稍一感叹,反倒笑了起来。
见锦荣并不作伪的对这段历史的陌生,柳云欢也不奇怪,只当这个老乡没学好历史,事实上对历史一窍不通的人也的确有很多,她也只是沾了点过去闺蜜是历史专业的便宜而已。
柳云欢还好心地给她介绍了一番,连什么历史都不知道就穿来了,还真是糟糕啊。
不过她还没说两句,就被这位老乡给打断了,“按你说的历史来,王遗川现在应该还在魏都学宫。”锦荣笑眯眯地继续道。
柳云欢不懂她的意思,只茫然地点了点头,原本这段时间王遗川还在学宫做了不少事,结识了也是后来周朝开国诸多名臣的友人。
却不知道因为她的几句话,使得这些事拐了个弯,有些可能发生,有些未必会再发生,而如今细微的变化,或将在不久后的未来引起更大的影响。
“不用了。”
锦荣就觉得没必要讲了,既然已经被改变的历史,那柳云欢所谓的记忆就已经称不上历史了。
至于历史是否可以改变,答案当然是可以,这一点锦荣可比柳云欢擅长多了。
欣赏秦宫宴会的全景,锦荣眼底浮现淡淡笑意,面对一个已经再发生诸多改变的历史,要是都不参与,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因为没有向她打探历史,再者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也不错,柳云欢对锦荣也更多了分信任,也主动提出希望对方留下。
柳云欢到底不是单纯的年轻女孩,入秦宫为妃后,也知晓自己的处境,她希望秦王昭能一直当王,保全秦国,同时她也会为自己着想,出身在这个时代是很大的钳制,而她除了王上的宠爱一无所有,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
锦荣的存在,至少让她心中有所安慰,何况对方又那么厉害,饶是偌大的秦宫,也能出入自由。又对她无所求,连历史都不打算知道,柳云欢自然乐意让这位老乡留下陪陪自己,或许还能帮帮她。
虽然她连清源观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最后人留在宫中就好了。
秦王昭没有多在意,他命人所查到的身份清白无疑,除了医术也未见其他,当然,他也不会多信任,时间上似乎太过巧合,不得不防。秦宫又多耳目,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
想起近日因刺杀传遍天下,而四起的谣言,说他终非正道之君,秦王昭将晦暗戾气藏下,又饮了一樽酒,连云姬在身边也没能让他心情多好。
看着王上冷得都能凝出冰的气势,宴会也欢快轻松不到哪里去,众臣也不敢多言。
直到一人从席中起身,朝王上行礼,“臣有事禀明王上,已知晓那刺客出身。”
秦王昭眼眸微眯,朝出声那人看去,此人他还有些印象,是甚有才干的赵国降臣,黄熙。
他语调波澜不惊,却已抿起了唇,“说。”
黄熙眼角余光瞥过上座的一处,又再次低下头,状若恭谨道,“乃是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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