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你杀不了我,就别怨我杀了他。
就在这么迟滞的片刻间,少年猛然飞身而起,夺过他手中长剑,猛地指向了朱文圭,“你就是为了他是不是?”他脸上沾满血污,表情狠厉如修罗,高声重复着,“你放不下他对不对?”
方思明别过眼睛、无法作答,一直未曾出声的朱文圭却尖利地笑了起来,“思明,我儿啊……我道你是为了什么东西背叛我,不过如此……”
“闭嘴!”生平第一次方思明对朱文圭吼,“别说话!我求你,别说话!”
朱文圭怎么会闭嘴呢。他继续笑,甚至露出了几分慈祥神色,“你这个孩子从小就实心眼。现在看来,真是贱。”
“你闭嘴!”少侠听不下去,回身一剑砍在了朱文圭身后的墙上,粗钢的墙面立时裂开了缝隙,石灰簌簌下落,朱文圭艰难地颤动着,见方思明不再出声回护他,立时冷笑着闭了口。
少侠又转过身,死死盯着方思明,“我要听你说,你亲口告诉我。”
即使你骗我。
真是痴儿。
爱和宁静永远需要代价,
死地则战,向死而生。
“执迷不悟。”方思明笑起来,他抹掉唇角的鲜血,分外鲜妍地冲着少侠勾了勾嘴角,“因为我是恶鬼啊。幺郎,你识人不清。”
“那我便执迷不悟到底!”好在少年已练就一副冷硬心肠,恋人的话语穿耳而过,手中恐怖剑锋一寸寸逼近朱文圭,“你下不了手,我帮你。”
“我如果杀了他,你会不会恨我一辈子?”他眼中清明渐消,浮起癫狂的恨意,“那便恨吧。”
“不要!”
“孽障,住手!”
正是说话之间,禅门轰然大开,一轮劲力当空打在少年的背上,少年手中光晕猛然转向,在墙壁之下轰然而裂。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道盟。姗姗来迟的武林正道们宝相庄严的站在这恶臭牢狱之外,他们手下的八百弟子静默地把禅房层层围住,空气一时静默。
方思明叹了一口气,只觉人算不如天算。
“混账!你师尊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插手这种污糟之事的吗?”少侠的师叔先越过众人大步走了过来,“啪”地打在他的脸上,接着狠踹他的膝盖,少年便啪地跪下了,“家门管教不严,见笑了。快给你诸位长辈赔罪!”
“真人这话说得也忒护短了,”白衣的女侠轻蔑地一勾嘴角,“何止是‘插手’而已这孩子勾结邪教魔头证据确凿,谁也不是瞎的呀。”
“仙姑何来此言?小儿在此地固然不当,不过是铲除万圣阁心切,可又何来勾结一说……”
“师叔是觉得这江湖上的传言皆是空穴来风?”声音尖利,似乎是个小姑娘,“上一个犯下这种弟子,在镇妖塔下自焚。”
“难道江湖之言可以当做定罪的证据吗?”
“那真人觉得优容邪魔歪道应该判什么罪?”
武林的正义之士们终于又一次在这桩事情上展现了素来的优良作风,在尘埃落定之前乱成一锅粥,而罪魁祸首被抛在一旁,周身疼痛难忍,唯有暗香掌门轻轻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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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他们在吵什么呢,我又未曾贪生怕死。
少年挣扎着站稳,又想回头看一看那个人,眼前却尽是恍惚,腑内翻腾、耳边轰鸣如雷。
完了,看不清了。
意识涣散的时候一股温热力道自远处汩汩而来,散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分明听到了方思明的声音,纵使此刻他仍在一丈开外。
“幺郎,别睡。”他听到方思明说。
于是旁的所有人再不作数,天地之间唯有一道声音、一道光。
这会儿他倒好好说话了。少年迷迷糊糊地想,还有什么用呢,我可要累死了。
“你后悔骗我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仍是要讨个道理。
“我方才去看了映日湖,夕阳真的是极美。”方思明不答,声音里却似乎带了笑意,“你进步很大。”
少侠闻言很困倦地把头歪下去,突然觉得刚才闹得真的是很累很无趣:又不是不晓得方思明是如何死心眼的笨蛋,为什么偏偏要和他较真呢?
“我们走好不好?我不和你纠缠朱文圭的事情,也不闹了,你和我走好不好?”少年的神识渐渐散开,声音微弱下去,“我答应过我的,我每次都相信你,你也不能每次都骗我……你接着骗我好不好?”
方思明不言,掌心中的真气却突然劲力霸道起来,灼热的气体猛然冲破关卡突入少年的四肢百骸,少年心中警铃大震,惊恐地想制止他,却蓦地口不能言,全身气血奔涌乱走。
“他要干什么?”少年拼命想挣扎,然而半分脱离不了他的桎梏,险险跌倒在地面上。
方思明就在这时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了禅房中心,阴鸷威压的气息当头罩下,与方才判若两人。
很快了,再忍一下。他想。
兰花先生就在此刻又看了少侠一眼,问,“为虚无缥缈之事搭上身家性命,本不值得。你可欲自明?”
少年终于明白了方思明的所有计划然而已经太晚了。
他拼命挣扎想着丢掉手中刀刃,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周身唯有被方思明操纵着的一股真气。长剑在他手中去势如虹,贯出劈天的光华,直直往方思明的心口而去。
不!快停手!你再这样我死了都要恨你的!
而方思明只是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言语温存,谆谆善诱:“幺郎,别怕。”
便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少年眼泪滂沱而下,五内乱走,在此生最痛苦惊惧的关口体内经脉轰然而开,刀锋立时往右偏了寸许,却仍是没入了方思明的胸口中。
柔软的,温暖的,鲜艳的血色啊。
总算不至于步步皆错。方思明想。
他到死都没再给少侠一句话。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真是傻孩子。朱文圭拖着镣铐爬过去,看着方思明想。
按道理他似乎是应该为义子哭一哭的,却哭不出来,只好帮他理好了衣襟。
反正义父也很快会下来了,朱文圭想。好像看见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小小的奶娃娃,坐在门口等他回家。
真是可惜,明明养了一个娃娃,却不能为自己送终。
☆、第11章
那之后少年拜别师门,独自往塞外行走,有时随楚留香一道,大多时候独自一个人。世间人最是健忘,那猖狂邪教很快成为茶馆里说书人津津乐道的故事,他偶尔会在故事中听见自己的名字,醒木惊堂,弦索呕哑,落荒而逃。
外间无雨,也无风雪,烈日当空,草木莽莽。
日复一日的苦行之中他终于明白同生共死亦不过戏文里古老的谬言。乾坤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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