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

分卷阅读16

玩着玩着就把他扔下了,因为他不爱跟着他们疯跑。然而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头顶一暗,于是抬头看去,原来是这老大的一块地方都被一层雾蒙蒙的影子笼住了。许是年纪小,见到的少,他倒没多惊奇,回目光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那边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高一座山了?
他飞快地朝哪边跑过去,果真是凭空多出来一座山,他不会记错,因为那山就在村后头一个倒了的老房子上,他和村里的小孩儿经常过来爬上爬下,之前不可能有一座山的。
齐小二站在被雨淋垮的土墙上,眨巴着眼睛打量那座山。
那山可真是高,他都要把头仰过去了,也看不着顶。仰头太过,他打了个趔趄,又扒着墙往老房子里头看。
这一看,他发现了点新奇。
原来,老房子当中竟跪着个人似的东西,乌漆麻黑的一坨。
齐二小一边打量,一边往前凑。这老房子本就没多大,走几步他就看得更清了:那果真是个人,整个人破布烂衫的,手肘撑着地,头也抵着地面。
他也不怎么的,也不觉得胆怯,上前问道:“你在这儿跪着干嘛?”
那人并没有给他回答,灰白的头发垂在地上,良久微微抬起来一些。齐小二看到一点亮光,不过转瞬又消失了。
“刚刚那是什么?”齐小二问。
那人沉默不语,匍匐着往前挪了一点,抬起了一些的头又低了下去,像是缓缓磕了个头。齐小二这才看清楚,这个人没有手。
齐小二又走近了些,蹲在地上和他说:“你年纪这么大了,跪在这里做什么呢?我听我妈说,这里住的人家早就死绝了,你是给他们磕头的吗?”
虽然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但这次亮光一闪的时候齐小二看清了,那是一个个脚印,大的小的都有。那人也不是在磕头,是手断了没办法,在用嘴一个个叼起这些脚印。
他有些不忍心,把柳条儿放在一旁,和他说:“都哪儿有,你告诉我,我帮你捡。”
这一次,那人终于缓缓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人面目苍老,看起来竟有些眼熟。
齐小二想了想,回想了起来:“你不是王庄集里那个讨饭的吗?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头发怎么又红了一撮?”
那人声音听起来也同那个讨饭的特别像,他问:“你是谁?”
齐小二说:“我叫齐小二,我爸是齐大脑袋。”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叼脚印了。
“你自己捡太劲啦,我帮你捡吧。”齐小二伸出手去帮他捡下一个闪着微光的脚印,但手刚碰到,那脚印就消失了。齐小二一愣,那人说:“你帮不了我,回家去吧。”
齐小二不肯,陪他蹲得腿都麻了,眼见太阳快落山,远远传来了他妈喊他的声音。
齐小二赶紧站起来答应了一声。
那人说:“回家去吧。”
齐小二他妈已经找到了老房子这里,齐小二想了想,就跑出去找他妈了。
他妈一见着他,就骂:“你咋跑这儿来了?赵鹿他们都说没和你一起玩,家里等你吃饭呢知不知道?”
“我陪着王庄集里那个要饭的捡脚印呢!”齐小二说,“他在山底下压着,可不方便了。”
齐小二他妈听见孩子风言风语,心里发毛,偷偷瞄了一眼那老房子,赶紧呸了一口:“瞎说什么,哪儿来的山!”
“就在咱村顶上压着呀?”齐小二往老房子那边指。
齐小二他妈不敢再问,急忙拉着齐小二就回去了。
从此以后,齐小二天天都能看见那座乌胧胧的大山,和压在山下跪着用嘴捡脚印的那个人。别人都看不到,只有他可以。
他起初还和人争辩,慢慢就明白了不对劲儿,在他三舅妈找来跳大神的给他掐了一身青以后,他就不说了。
他家人不让他靠近那个老房子,他就趁去村后头他姥姥家的时候偷偷从那儿过。
这座山和那个人在村里待了很久,直到齐小二变成了齐老二,从拿着柳条抽着玩的小孩儿变成了孙子都能满地跑的老头子,那个人还没能走出这个村子。
齐小二年轻时常常去看他,老了,就偶尔去一次。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个老乞丐的样子,只是看起来也挺顺眼的了。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年迈的齐小二拄着树棍子问他,“你是造了什么孽,要来还债吗?”
他很少搭理他,此次也是不发一言。
齐小二就说:“我老了,从家里走到这儿来都要歇两歇,以后怕是不能来看你了。我看你不像坏人,能造什么孽呢?唉,早些捡干净,早些入土为安吧。”
又耽搁了一会儿,齐小二挪着双腿往回走了。
又过了一两个月,老齐家出殡,齐二老爷子死了。
阿酒也不知道自己捡完自己在人间这几辈子的脚印用了多久,他遇见过齐小二,遇见过在行宫打杂的小太监,遇见过染坊的小伙计,遇见过养花的小童子。这么多人,他都能认得出来当年陈刀擅自复弥合天,被剔去玲珑骨,抽出神仙筋,玲珑骨与神仙筋跌入人间投生,一世一世,虽是肉`体凡胎,但都能看到他和他背上的凛岳。
但也因陈刀玲珑骨与神仙筋的转世是肉`体凡胎,他再不能看真切阿酒的本来面貌。在他眼里,阿酒一时是老叟,一时是鬼魅,除去那一缕如附骨之蛆的红发,他们眼中的阿酒,没有丝毫相同。
叼起当年的绣楼、如今的花市地上最后一片脚印,阿酒缓缓将额头抵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身上凛岳的幻想转瞬消散,再听到天道的声音时,阿酒恍如隔世。
“阿酒,你可放下了。”天帝的声音问。
阿酒没有抬头,闭着眼睛,疲倦地说:“我想明白了。”
那声音反问:“你想明白了什么?”
“天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什么?”阿酒问。
虚空之中一片沉默。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阿酒说,“但我之所以会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发现,你也会有疏漏。”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我如今算什么呢?半步化道,半步入魔,一面是自在自省,一面是放纵自卑。天道,我没有放下。”
“但我对自己心平气和。”阿酒缓缓睁开眼,垂目看着地上的砂石,“如今我一想,也许我阿酒就该是这样的一种化身:半神半魔,神性为自在自省,魔念在放纵自卑。世间未有非黑即白,我自然也是非黑即白。既然如此,即便天道全知全能、天帝全知全能、佛祖全知全能,天道、天帝、佛祖也不应该是全对或全错。”阿酒轻声说,“万事万物皆有由来,天意,你是什么?你从何处来,是否有终结,又终结于何处?”
天道沉默。
“你有违天道。”半晌,天帝的声音缓缓说。
阿酒轻笑:“现在你是天帝,还是天道,还是二者合二为一?”
那声音并不回答,只道:“你已吃了这许多苦楚,莫要再执迷不悟。”
“以天帝佛祖的大智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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