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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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回江阳,起居出行,还是留意了许多。
素素常来看他,两人感情越发好了。会及八月秋闱,赵烈作得一手锦绣文章,大得考官欢心,达桂榜之首,中得解元。
赵府是科举翰林世家,赵公子成绩不俗,虽人人称赞,却也在意料之中。此时,倒有另一件大事,便是让赵烈与素素完婚。适时赵烈十七岁,素素十六岁。两家筹谋已久,就等赵烈一举拿下乡试,也算有了功名,当下互换了庚帖,下了重礼,定好了吉日,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喜气洋洋。
每天下来,赵烈都有些吃不消,倒不是体力受损,只是婚事当前,气氛别样,每每应付了一天就关了门坐在房里神情恍惚。
王实担心,一日进去问道:“少爷,喜事要到了,你高兴才是……怎么这副模样?”
赵烈正在恍惚,见他来问,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去趟江阳,代我见见他行不行?”
王实已有大半年没听过赵烈提起张衍,谈笑风生,丝毫不带异状,此时如见他旧病复发,又是这种吃紧时候,一时六神无主,脑中一团乱麻,理了好久才勉强正色道:“少爷,你见他做甚么用!”
赵烈双眼无神,起身在屋内走了两步,茫然道:“是了是了,我见他做甚么用?做甚么用?他可想过我么?连个梦都不托与我,怕是把我忘了个干净罢!”
王实见他不对劲,忙再劝道:“少爷,你病那会儿,自己也说过,你和张公子人仙殊途,他不能随你到凡间,那到山里做神仙,你也是不愿意的;少爷你还说,老爷夫人这一大家子,若真随他去了,对得起谁!这些话少爷都忘了么?”
赵烈愣了愣,怒在屋里乱走道:“我没忘!我没忘!没忘就由着他一面都不见我!他真想和我相忘于江湖么?我要出了榆塘这樊笼,便一把火烧了他的山神庙,看他见不见我!”走到书案前,一股脑把笔墨纸砚统统扫在地上。
王实见他这般可怜,只好苦苦哀求,想好言好语劝住他,万事等崔小姐过门再说。
“你不去么?那我去?”赵烈说着便往门外走。
王实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他:“少爷,去江阳不是一日半日能回来的,要被老爷发现,可怜比上次打得还厉害!”
赵烈“哼”了一声,甩了他便开门出去,却和一女子撞了满怀,定睛一看,却是菁儿。
赵烈也不理她,绕过她便走。
菁儿拉住他笑道:“公子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赵烈气头上,道:“你来做什么?”
菁儿一把搂了他笑嘻嘻道:“来看公子。”
赵烈大为反感,便要挣开,只听菁儿对他咬耳朵道:“张大人有话托我告诉你,你听还是不听?”
赵烈止了动作,道:“快快说与我听。”
菁儿媚然一笑,拉了他入房,瞪了王实一眼,王实浑身发冷,忙出去关了门,溜之大吉。
赵烈不耐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菁儿也不生气,仍笑道:“我就爱你这男身女相的恼恨模样,可爱得很!你从了我,我才说与你听!”说罢,手便伸进他衣服内,却像被什么烫了似地猛然缩了回来,咬牙道:“好个张衍,竟下了这种符制我!自己动不了也不让予别人!”
赵烈知是身上荷花符作的怪,松了口气道:“你动我不得的。还是快告诉我罢!”
菁儿看得到吃不到,又是野狐性子,兀自气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说他要离开江阳一阵,你莫找他!”
说罢,甩门而去。
赵烈不辨真假,但又追不上她,气得直跺脚。
此时王实带素素来,赵烈根本没心思见他,只得站在廊上看,只见她面带喜色,后面跟着一个丫环,捧着一叠用布盖好的东西。
赵烈见她行至面前,便道:“素素,现在我俩婚期已近,是不好这么频繁走动的。”
两家默许这婚事已久,根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加上二人磨合得差不多了,素素也不和他太过拘谨,笑笑道:“那是死规矩,不必太拘泥。今天订做的嫁衣送来,我喜欢得很,就想偷偷让你看看。”
赵烈一愣,低声道:“这不太好罢!”
素素心情正好,哪肯放过他,执他手进了门,见散落一地的文房四宝,不禁一愣,随即对丫环道:“还不帮姑爷拾拾?”
丫环应了,把东西放在旁边桌上,便同王实一道拾起书案来。
素素径自掀了布,把那凤冠霞帔,金银珍珠首饰,喜滋滋地摆了一桌,一样样拿着在自己身上比试。她本来便是花容月貌,只怕带上这些东西,那天更是要艳惊四座了。
赵烈大为兴奋,又有些心痒,毕竟自从那次被烧了女服,再也没碰过这些物什,如今一见,自然心中希罕。
“好看么?”素素见他瞧得痴了,便问道。
“张兄早说你美若天仙,我倒觉得天仙还不如你。”赵烈真心赞道。
“他还说什么?”被神仙夸了,素素自然觉得高兴,又问。
“说你和我十分相配。”重复张衍的话,赵烈不意味深长,顺手拉近了她,学张衍的样子拂她发鬓。
素素大为心动,却不敢逾礼,忙挣开他的手,道:“这衣服放你这,你晚上看看,我明天再来拿。”
说罢,拉了丫环,匆匆离开。
赵烈见那一桌行头,鬼使神差,竟好好了起来。到了夜深人静,悄悄起身,也不敢点灯,只开了个对月的窗户,对镜梳妆,打扮得俨然如一个新娘子,坐于镜边,看窗外明月,真觉自己如守空闺一般,随口念道: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还未念完,身后便有人接道: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
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只是一时随口念诗,竟有人接了,赵烈起初一惊,后又认得张衍声音,又悲又喜,说不话来。
张衍弯腰从身后搂了他道:“我就知那狐狸不可信,竟没告诉你我要来么?你还是这般爱好啊!”
赵烈恨道:“你若不喜欢,怎么不早说?”
“我下凡前,便有人告诉我,凡人志趣各异,见什么都莫大惊小怪。更何况,”张衍松了他,走至他跟前蹲下,执他手,抬头望他巴巴道:“赵公子,你这般模样,张衍十分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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