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经过不分昼夜的赶路历程後,秦方萦一行人终於在两天後来到位於尧原县明城的华府。而早就收到通知的华家,也派人等候於大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
在仆人的带领下他们进入华家,率先从大厅冲出来迎接的人,正是秦方萦多年不见的好友华闵言。
「小秦儿!」华闵言一看见秦方萦就立刻扑上去,将人抱得满怀。
秦方萦被勒得牢牢的,但看见华闵言如此兴奋,也就没挣扎,任由对方折腾。
「什麽小秦儿……你别乱叫好不好。」
「唉,你可是我日夜思念的人,叫小秦儿比较亲密!」松开双手,华闵言後退一步,近距离观察著秦方萦,「瞧瞧你的脸,虽然听小二说过,但看到还是蛮惊讶的……」
华闵言的直白并没有让秦方萦感到不悦,相反地他就是欣赏这种直接的态度,用不著揣测对方的心思。
「怎麽,嫌碍眼啊?」秦方萦打趣地道。
「呿!这纹路瞧著多神气,另外半张脸也美得不像话,我这是在嫉妒!嫉妒!」华闵言掐著秦方萦的嫩脸,「真是没良心,你哥哥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
两人无视旁人自顾自地叙旧,将其他人晾在一边,终於有人看不下去,出面顶替华闵言这个招待不周的小主人。
「竟然让客人站在外头,在下替我家小弟的失礼致歉。」
一名年纪与靖皇洵相当的伟岸男子从大厅里走出来,一把揪住华闵言的後领,强力压下他的头,为自己疏忽道歉。
「三哥住手,很痛啊!」
「顶什麽嘴!平时怎麽教你的!怎能随便把客人扔在一边,还不快向靖皇公子他们道歉!」华闵鸿对自家小弟大吼道。
「唉唷!」不只脑袋遭殃,连耳朵也跟著受罪的华闵言苦不堪言,哀嚎一声,但还是认命的低下头,道:「是闵言失礼了,抱歉,靖皇公子。」
「小公子和萦儿多年不见,彼此甚感思念,我们没放在心上,闵鸿兄就饶过小公子吧。」靖皇洵替华闵言开脱。
「臭小子,暂时放过你!」华闵鸿总算是松开压制的手掌,放过华闵言。接著他怒容一改,对著靖皇洵露出灿烂的笑容,道:「阿洵,咱们也是两三年不见,怎麽不学学这两个小鬼,给我来个拥抱呢?」
调侃的话一说完,华闵鸿忍不住哈哈大笑。
靖皇洵也跟著呵笑几声,比起华闵鸿的爽朗不羁,显得斯文尔雅许多。
「闵鸿兄的笑声真让人怀念,见兄长依然j神饱满,弟弟也放心了。」
靖皇洵和华闵鸿明显是旧识,两人见面的情景虽不如秦方萦和华闵言那麽热络,但从话语中能听出他们的情谊也颇为深厚。
「你这家伙就会装,敢跟哥客气,哥绝对不饶你!」
身材不比程唤逊色的华闵鸿,大力拍著靖皇洵的背,而相形之下书卷气较重的靖皇洵,能够文风不动承受对方的蛮力,面上笑容自然得体,著实不能小觑。
「三哥又来了……」华闵言贴著秦方萦的耳朵低声道,「这靖皇公子看上去好像禁不起打,没想到还挺厉害的。」
「嗯……」秦方萦反应冷淡,是因为他对靖皇洵的实力毫无概念,但也感觉得到这个人觉得不简单。
「大家别杵在这儿,进去坐吧!」华闵鸿招呼一声,领著所有人进入大厅。
训练有素的下人们在客人们入座後,就立即上了热茶和糕点。
华闵鸿算是这个场合的主人,坐在大厅的主位,而靖皇洵坐在主位的右侧,下位是容安,程唤站在一边。华闵言虽然算是主子,但他不在乎位子的规矩,拉著秦方萦在另一侧坐下,还特地将装糕点的盘子往他那儿推。
「小秦儿,这是明城最有名的糕饼铺卖的绿豆蒸糕,可好吃了!」
因为是快马加鞭,一路赶至华府,沿途休息得少,吃得也不多,秦方萦确实有些饥饿。糕点看起来j致美味,在华闵言的推荐下,他抵挡不了诱惑,从小碟子里取了一块。
「好吃吧?」华闵言明亮的眼睛盯著秦方萦的表情,看到他点头才心甘情愿的自己也拿了一块绿豆蒸糕品嚐起来。
「感觉很美味。」靖皇洵忽然开口,视线却不在糕点上,而是看著秦方萦。
被人看著吃东西实在很不自在,秦方萦迅速咀嚼,把剩中的点心吞下肚後,没再动手拿下一块,侧著身子回避对面紧盯不放的目光。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华闵鸿用力咳一声,摆摆手将下人都赶出去,大厅的门牢牢地关上。
在靖皇洵的示意下,程唤走到门边,随时注意外面的动静。
「呃……阿洵,你还没跟我介绍你身边这位兄弟呢,看著有点眼熟啊!」华闵鸿说的人是容安。
靖皇洵低头笑了笑,道:「他是我族弟,名叫容安。」
「容……咳咳……容安?」华闵鸿不知为何呛了一口气,掩饰不了讶异,但他很快地恢复镇定,「容安啊……怪不得这麽眼熟……」
华闵鸿暗地里瞪了靖皇洵一眼,後者很大器的保持笑容。
「容安见过华三公子。」容安起身作揖,这个举动让华闵鸿又是一阵激动。
「这、这……不用多礼!」华闵鸿似乎坐立难安,庞大的身躯在椅子扭了扭,不安的瞥向靖皇洵,又看到华闵言疑惑中带点鄙视的眼神,才冷静下来。他重新摆出兄长的架势,道:「容安兄弟就跟著阿洵唤我一声哥吧!华三公子听起来多蠢啊!」
「容安多谢闵鸿兄。」容安一板一眼的x格发挥得淋漓尽致。
「真是的,你们这些假文人,总爱怪腔怪调的!」华闵鸿就算嘴上抱怨,实际上也习惯得很快。不再客套的寒暄问候,华闵鸿神色转瞬间变得严肃,他开口道:「你们来访的用意,直接说出来吧!」
☆、7-2
「闵鸿兄一如往常单刀直入,那我也就直说了。」靖皇洵饮一口茶,态度温和,但眼神却极具气势,「五十年前,贵府曾办过一回竞价买卖的活动,正好与我追查的物品有关。因此,想请闵鸿兄将买卖的纪录和帐本提供查阅。」
「你又在追查什麽啦……」华闵鸿有意无意地瞄向容安,思考一会儿,才答覆:「唉,这事儿我管不著,得先问问我爹。」
「理应如此,那就麻烦闵鸿兄先询问过华世伯的意思,再告知弟弟。」
「知道了、知道了!但我爹今天去外头串门子,一时半刻不会回来,再来是你们要看的东西也不方便带走,我看你们就在这儿住几天,弄完了再走吧!」
「闵鸿兄的考量有理,那我们就打扰了。」
靖皇洵抱拳一礼,容安随之起身也朝著华闵鸿作揖,唯有秦方萦和华闵言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最後秦方萦还是站起身,对华闵鸿点个头算是致上谢意,他这个初次见面的客人倒比另外两位称兄道弟的人还随x。
「啊……这位就是小言每天念著的朋友吧?」华闵鸿走到秦方萦面前,高大的身躯硬是高出秦方萦两颗头,「欢迎你来到华家,我是小言的三哥,华闵鸿,叫我鸿哥,或者跟小言喊声三哥也行,在这里都自己人,别太拘束!」
「你好,我是秦方萦。」
秦方萦个x本就不外向,对不熟识的人大多表现冷淡,但华闵鸿却不因此生气,还把他的反应当作是害臊,更觉得这个少年颇有趣。
「三哥,你们话说完没?我有事要和小秦儿私下谈!」华闵言趁机打断,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你这小子!」华闵鸿撂起拳头但没攻击华闵言,纯粹是威吓,「知道你要和他说你那破组织的事,小心别过头了,别人会听烦的!」
「你想听我还不说呢!呿!」华闵言幼稚的对哥哥摆出鬼脸,随後扯著秦方萦的衣服迅速离开。
「这个臭小鬼……」望著宛如逃窜般一下就没影的两人,华闵鸿气得咬牙切齿,很想将人抓回来胖揍一顿。
靖皇洵轻声呵笑,走到华闵鸿身旁,问道:「华闵言就是你那突发奇想卖情报的弟弟?」
「正是。小言年纪虽小,但确实搞得有声有色,生意挺好的!」华闵鸿面上充满骄傲之情,嘴上总是不饶人,但私下绝对是爱护弟弟的傻哥哥。「当然,要是没有我派人护航帮忙,那小子早就玩完了!也不想想卖情报多得罪人……」
「有你在,那孩子不会吃亏的。」靖皇洵拍拍兄弟的肩膀,满足对方虚荣的心理。
「怪了,你还是会说人话的嘛!我想说怎麽几年不见你说话就跟变个人似的!」
华闵鸿完全忘了自己与靖皇洵初次见面时,对方同样喜欢用所谓「怪腔怪调」的方式说话,跟他谈话尤甚,可惜华闵鸿老早把这事抛脑後了。
「偶尔为之,趣味。」
华闵鸿嘴角一抽,见一旁的容安面无表情装聋作哑,叹口气,决定不跟靖皇洵认真计较。
「话说回来,你竟然和小言的朋友认识,我看那孩子不简单,想法挺多的。」
「闵鸿兄说得有理。」容安c嘴道。
靖皇洵眉尾一挑,给予容安一个警告的眼神。
没错过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华闵鸿赶紧解释:「唉,我的意思不是要你们防著他,只是称赞那小孩挺聪明的!」
「怎麽说?」
靖皇洵意外和秦方萦初次相见的华闵鸿竟然会赞许他,很可能是受到弟弟华闵言的影响。
「小言那卖情报的想法,就是秦方萦提出来的,听说那时才八岁,比小言还小几岁。」
听华闵鸿这样一说,连对秦方萦没有好感的容安,都有些刮目相看。
买卖消息自今无人尝试,是因为各个大家族互相牵制,每个拥有金钱、权力的家族背後,必定拥有可探听消息的人马,但谁也不愿自家的事情被别人听去,尤其是立场相对的敌人。所以他们看重的是对自己有利的好事,毁去对自己无益的坏事,不相干的人等发生何事皆与他们无关。也就是这样只看眼前利益的心态,导致无人想到贩卖情报也是种生意。
『蜘蛛』的创立算是异军突起,也只有天生爱凑热闹、对什麽**毛蒜皮的小事都有兴趣的华闵言,会认为这是个做生意的好机会,秦方萦当年随口一句就成了他的发想来源。
但年纪小见识浅的华闵言没想那麽远,不知道消息的背後充满了利益纠葛、恩怨情仇,『蜘蛛』的存在无疑是个威胁。所幸一向护短的华家替华闵言想到了,尽管华家希望子孙靠自己的实力闯荡江湖,但也不会见死不救。尤其是华闵鸿,考量到危险x後,很乾脆的将手下一批人交给华闵言,协助他打理生意,也保护他的安危。
「萦儿真厉害。」靖皇洵一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模样。
华闵鸿手臂揽上靖皇洵的肩头,道:「不说这些了,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连著容安、程唤,四人离开华府出外叙旧去了。
◇◆
华闵言一路拉著秦方萦回到自己房间,还不忘回头看是否有人跟著,小心翼翼的模样跟做贼似的,让秦方萦看了一阵好笑。
「不是有重要的事吗?正好,我也事情要问你。」
秦方萦见桌上也有方才吃过的绿豆蒸糕,早就馋的不得了的他立刻拿了一块,顺手替自己倒杯茶。
华闵言在一边坐下,也不拐弯抹角,道:「逄渊离开方天门,到你家去了。」
「我知道,我就是要问你怎麽没跟我说这件事?」
「这不是看你身边有个消息比我更快的人在吗……」接收到秦方萦的白眼,华闵言连忙改口道:「不是,反正有小二看著,又没出什麽大事!想说你要来找我,那就等你到了再说也不迟啊!」
秦方萦无言以对,撇了撇嘴,问:「所以你要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个?」
「当然不是!重要的事还在後头!」
「那就快说。」
两人在来往的信里也常是唇枪舌剑,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调侃,真实相处起来没什麽隔阂,自然相熟。
「这麽多年来,你坚持要我看著方天门,果然如你所料,这里头有问题!」
「……出事了?」听华闵言的语气,秦方萦直觉不会是什麽好事。
「我让小七和小八进方天门当卧底,这事你知道吧?」见秦方萦点头,华闵言继续道:「小八重伤,小七留在里头继续观察。」
秦方萦神情大骇,没想到华家那些武功高强的手下也会出事。
「逄渊暗地里让人杀了一批又批的方天门弟子,再让他的人顶著那些弟子的脸继续生活。这事情逄渊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是这回轮到他们遭到攻击,顺利解决对方,不然还真没机会发现呢……」
「小八的伤没事吧?」秦方萦心有愧疚,总觉得是自己的缘故才使得华家的人受伤。
「别紧张,他们搞卧底或暗杀的人,皮厚的不得了。有胆接任务就该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你别想太多!」
华闵言藉著多年的书信往来,对秦方萦也有基本的了解,知道他会把责任往身上担,才要他别太在意。
就像守著方天门和逄渊这件事,秦方萦始终认为是在给他添麻烦,殊不知他做得可起劲了!
秦方萦迅速冷静下来,问道:「所以方天门里,已经都是逄渊的人了?」
「至少占了七八成,剩下的都是无影响力的新弟子。小七小八他们待了好几年,才会遭到毒手。」
「你没察觉到逄渊有什麽不对劲?」
那麽多人一次又一次的潜入方天门,再不惊扰任何人的状态下,成功灭杀并取代,这种事究竟要如何才能办到?况且,这事为了掩人耳目,必定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应该是经过长年的渗入,很可能逄渊一接手方天门,就著手进行了。
「很难啊!你看,人都被换了,剩下的人要灭不过一两天的事。小七他们这麽久都没发现,那些取代的人肯定和原来的弟子没什麽差别,在方天门里g本活在一个假世界,多恐怖啊!」
秦方萦只要一想到前世逄渊就是用这种手法,蚕食鲸吞,将方天门完全纳入手掌之中,变成所谓的魔教,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那个男人竟然一直在策划这种事情!
「逄渊哪来这些人手?他长年闭关,鲜少离开,怎麽会……」
「说到这个,小八说那些人的身手有些熟悉,他们好像接触过。」
☆、7-3
「说到这个,小八说那些人的身手有些熟悉,他们好像接触过。」
秦方萦倒了杯茶水递给华闵言,「说清楚点。」
「这事说来话长,他们原本就是我三哥的人,三哥他干的是护卫的工作,找些g基好的乞儿或孤儿,训练他们。说是护卫,有时也接些杀人的生意,总之像是出租人力的!」华闵言兴致一来,眼神闪闪发亮,「你还记得曹家吗?就咱们第一次见面前不久发生的事,被灭门的那个。」
秦方萦点头,有些纳闷竟又和曹家扯上关系,总觉得这些年的事情全搅和在一块儿了。
「曹家那时刚好雇用了三哥的一批人,似乎要护送什麽古董,偏偏在出发前一晚发生那件事。三哥的人也跟那些刺客交过手,有的不敌,但大都安然身退。小八说那群人的招数不常见,下手y狠毒辣,招招致命,还在武器上淬毒。虽然只是让人麻痹的毒,但足以丢了x命,多狠啊!要不是三哥的人发觉得早,早在七年前就没了……」
「等等!」秦方萦打断华闵言冗长的叙述,问:「真是同样的人,确定吗?」
「小八只是怀疑,但三哥说可能x很大。」
听完後,秦方萦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从靖皇洵那儿得知,血洗曹家窃走的物品就是藏宝图的一部分,而入侵曹家的刺客和方天门那些「外来者」很可能是同一夥人,最重要的是他们听命於逄渊——若推测都是真的,那已经间接证实了逄渊正是派人盯梢各个家族、不断让人侵扰秦府的幕後主使。
逄渊若有任何针对秦家的动作,秦方萦绝对不会质疑他的目的,一定是企图剥夺秦家的一切。但当所有事情交错在一起,他的内心已经动摇了,开始怀疑前世所经历的、猜测的,甚至从逄渊口里听见的「真相」,究竟是不是真的?
所谓的藏宝图是这世才出现,还是前世就在暗地里推动?
秦方萦彻底弄糊涂了。
曹家的灭门发生在七年前,而逄渊也恰好在那时找上门来,两者间相隔没几日。报丧可能g本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曹家;而後的七年时间,依靖皇洵所言,逄渊不间断地在找寻其馀的藏宝图,秦家正好也是目标之一——假使秦家真有部分藏宝图,那麽落得和曹家同样的下场,也不意外。
一个直接灭口,一个借刀杀人,殊途同归罢了。
想到这里,答案呼之欲出。秦方萦甚至大胆的推想,什麽为爱生恨g本是假象,或许逄渊对母亲真有几分情意,但显然比不上宝物来得吸引人。
那个男人,以假乱真,在他死前都不愿给他个明白。
秦方萦不禁悲从中来,过於残酷的事实狠狠地撕裂他的心。方氏也只是逄渊计画中的c曲,秦方萦以为自己恨透了逄渊,但当真相摊在眼前,想到前世或许只是无辜受牵连的母亲,满腔的愤恨之情在内心翻腾煎熬著,原来他的恨意还能加深。
「小秦儿,你的表情怪可怕的……」华闵言望著沈默好一会儿的友人,脸色乎青乎白,非常吓人。
秦方萦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
缓和好心中澎湃的情绪後,秦方萦强颜欢笑地道:「没事,只是仔细思忖後,觉得这事太不寻常,藏掖著不说实在不妥,毕竟我们能力有限。」
「这事我三哥多少也知道,只是我没说清楚。」华闵言拍著x膛打包票,「放心,三哥绝对会帮我们的!管他什麽方天门,碰上我三哥肯定没辄!要是不行,我上头还有四个哥哥,更是有我老爹在呢!」
秦方萦莞尔,心想果真是受宠爱的么子会说的话。
「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鸿哥,而是今天跟我一起来的靖皇公子。」秦方萦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凝重,「原本没想过要把逄渊的事告诉他的,但现在是不得不说了。」
「让他帮忙?靖皇家不是什麽都不管,这事他会帮吗?」
秦方萦无奈笑道:「由不得他们。」
原以为平行的两条线都纠缠在一起了,靖皇洵想不参与都不行。所以这事情是一定要说出来的,不然也算违背了他们之间信任。
在华闵言好奇的追问下,秦方萦将自己和靖皇洵相遇,然後达成约定的事细细地道出,不算复杂的过程几句话就说完了。接著谈到前往曹家後得知的真相,藏宝图所引发的杀机、秦家为何接二连三遭受侵入的原因,最後是靖皇洵为何要求查阅五十年前的帐目等等,秦方萦尽可能的和华闵言解释清楚,让他以後能多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了解事情的原委後,华闵言惊呼一声,似乎是想到什麽,急忙地道:「怪不得,早在蜘蛛名声传出去後,就接到一笔高额的单子,说想要知道所有藏宝图的下落,无论真假,对方都会接收付帐。啧啧,这桩生意贡献不少,蜘蛛能站稳有一半多亏它呢!」
「我倒是记得你说过接了个大生意。然後呢?你回报过什麽消息?」
「大大小小的都有,凡是有传言流出的,我都说了……啊,盟主那里似乎也经过蜘蛛……呃,你懂的。」华闵言mm鼻子,承认自己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当了一回帮凶。
「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做生意。」秦方萦拍了拍华闵言的手臂,谁也没料到的事是没资格怪别人的。
两人又留在房里谈了一会儿,等回到正厅找人时才得知人都出去了,只好暂时把事情搁下,待人回来再说。
客人房间的安排,秦方萦被华闵言强制留下,在他的院落住下,用不著使用华府的客房;至於靖皇洵等人,自然而然入住华府客居的小院。
亥时甫过,秦方萦依约敲响了靖皇洵的房门,房很快地从内打开,看来也是等候许久。
「萦儿说有事相谈,想必很重要。」靖皇洵领著秦方萦入座後,将刚沏好的碧螺春分别倒了两杯放著。
不知为何,在真正面对靖皇洵时,秦方萦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自觉事情不能耽搁,便直说:「我已得知幕後主使者的身份。」
「……你是指,企图凑齐地图的人?」靖皇洵没想到秦方萦竟然能知晓如此重要的讯息,「是小公子同你说的?但闵鸿兄却不曾与我提起这事……」
「三公子尚未得知此事,毕竟这答案,也是我和闵言推论出来的。」秦方萦有些紧张,怕靖皇洵责怪为何他不早点说,「逄渊……这个人,你还记得吧?」
靖皇洵一愣,他明察暗访多少可疑之人,却没想过会是这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是他?」
怪不得靖皇洵会质疑,逄渊名声还不错,年轻有为,前途看好,接任方天门是大家预期之中的事。但一个小门派,加上他在众多前辈眼中就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晚辈,实在无法与危害江湖安危的幕後之人做联想。
秦方萦看得出靖皇洵眼里的怀疑,只能继续解释:「调查逄渊是我多年前做的决定,理由恕我无可奉告。但要不是闵言坚持不懈,也不会查到这个份上……」
秦方萦开始交代华闵言白天所说的一切,他必须隐瞒前世所经历过的事情,有些推论只好省略,以怀疑来带过,尽量圆滑地将方天门里的异状,以及大动作找寻藏宝图两件事合理解释。
「……逄渊这人居心叵测,沉府极深,若错过这回,恐怕要等到他目的达成後,才让人窥视一角。」
靖皇洵不发一语,神色正常,自顾自地品茗,彷佛秦方萦刚才的一番话,都只是个故事,听听就算了。
「怎麽,你不信我?」秦方萦有些恼怒,觉得自己费尽唇舌讲这麽多,竟然换来这种回应,像个傻子似的。
「我信。」靖皇洵不假思索地道,「我只是在想,萦儿似乎很了解逄渊这个人?」
秦方萦闻言,自嘲一笑,道:「不,我一点都不了解。」
靖皇洵点头,又问:「那麽,你认为秦家拥有他要找的东西吗?」
「当然,别说先前派多少人探查过,现在他都找上门了,这事还有假吗?」
☆、7-4
「当然,别说先前派多少人探查过,现在他都找上门了,这事还有假吗?」
「我明白了。」靖皇洵慎重其事的说,「我会让秦家那里的人多留意逄渊,也会加强人手,保护你的家人。」
得到靖皇洵的保证,秦方萦顿时安心不少,诚心地道:「……谢谢。」
「应该的,不必言谢。」靖皇洵起身,轻拍秦方萦的肩头,目光望向窗外的月色,「晚了,萦儿早点回去歇息吧。」
「嗯,叨扰了。」
靖皇洵让程唤代自己送秦方萦回去,他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许久,他才退回房里,悄然无声地将门阖上。
容安从屏风後头走出,锐利的双眼毫不避讳地与靖皇洵对视,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没想到他隐瞒我们这麽重要的事!」容安气愤的说,「哥,你真觉得秦方萦这人可信?」
「调查逄渊本就是萦儿的私事,若与我们追查的事情无关,他确实没必要跟我们坦白。」靖皇洵语气略有责怪之意,不满地直指:「容安,对萦儿别抱有太多偏见,小心误事。」
「啧!我才百思不解为何哥这麽看重秦方萦……」
靖皇洵对弟弟孩子气的发言很是包容,笑道:「容安,我说过萦儿会带给我们意想不到的帮助,你看,现在不就给我们很大的惊喜吗?」
容安找不到话反驳,只好闭嘴不予回应。
靖皇洵低声一阵闷笑,又道:「容安,萦儿藏著话没说是事实,但我们该知道的,他都说了。对他,我也只说能说的,其馀缄口不言。」
「……都依你。」
「容安,身份使你生x猜疑,但要懂得何谓知人善用,若要成大事,更要懂得虚心接纳各种意见,切忌刚愎自用。」
容安鲜少被靖皇洵如此叮嘱,因为对兄长从小的崇拜和敬畏,再不甘愿也是会将话听进耳里,牢记於心。
「谨听教诲。」
熟悉弟弟脾x的靖皇洵没再多说,让人赶紧去休息。
待房间只剩他一人,靖皇洵倚著窗台遥望明月,片刻,仰天长叹。尽管他表面上从容自信,但接踵而来的消息和事务,让他难以在短时间内,有条有理地整顿和规划。
「靖皇这两个字,可真重啊。」
◆◇
靖皇家和华家虽然来往互动并不频繁,但私下的感情绝对称得上是世交,以致於靖皇洵和华闵鸿会有交集,认识多年且交情极好。
靖皇洵的拜访和贸然提出的要求,经由华闵鸿转告後,很快就获得回应,华家老爷子爽快地答应了,但正如华闵鸿先前所说,东西不允许带出去,只准在华家私下翻阅,还必须让华家的人在一旁协助。
毕竟和华家的生意有关,尽管是五十年前的老旧资料,但仍具有保密x。能获准翻查已是老爷子对老友儿子做的最大让步,不过该有的防范还是必要的,正是华闵鸿和华闵言两人的参与。
「咳、咳……还真多灰尘啊……」华闵言嫌恶的用衣袖掩住鼻口。
一行人窝在小书库,华闵鸿负责将一捆又一捆的帐本从柜子底层拉出来,纸张早已泛黄破损,但保存得还算完好。
每一捆帐本约有二十来本,最上头都有标明年份和月份。
g据华老爷子的回忆,靖皇洵要找的活动,应该是五十年前举行於秋分时节的大型竞价拍卖会,那时他也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跟著父亲一同去见识学习,印象还算深刻,毕竟华家从中赚了不少,也因此声名大噪。
「找到了,就是这个!」华闵鸿费了一番功夫,才在众多帐本中寻到。
或许因为是个大活动,帐本或者纪录是另外成册,并不与当年的帐目写在一起,所以数量不多,也就三本,用绳子系在一起,夹杂在那年的帐本之间。
「这什麽……名单?」华闵言接过,随意翻了几页,「还有帐本跟出价纪录,密密麻麻,写得很详尽啊!」
「不愧是华家,作帐如此j细。」
靖皇洵取过记录出价者的那本,并将列有卖家、买家以及品项的名单丢给容安,後者反应很快,找了个位置坐下後,便一页页认真细看起来。
华闵鸿很自觉的把弟弟手里剩下的帐册拿走,和靖皇洵深度聊过的他知道该从中找什麽,认命地翻阅那本满是文字的本子。
「小秦儿,我们似乎派不上用场。」华闵言看著埋首於桌前的三人,不知是否该感到庆幸。
「让他们忙吧,这事太费眼力,我做不来。」秦方萦倒是坦白,完全不想掺和进去。
华闵言和秦方萦两人乐得轻松,坐在书库外头守著,偶尔端个茶水或点心给靖皇洵三人,但半天过去也不见他们动过半点,唯有茶水喝了几口,但搁那麽久也早就凉了。
忙碌了一整天,等到他们终於能闭眼好好歇息一会儿时,早已过了晚膳时间,华闵言赶紧让人热几道菜到华闵鸿的房里,几个人把三个本子收妥,将书库重新整理好,才一同转移至华闵鸿的院落。
「哥,查出什麽了吗?」菜才刚上齐,华闵言就迫不及待地问。
华闵鸿饮了一整杯酒,满身疲惫地回道:「我这儿是白忙一场,你该问他们两个。」
华闵言立刻把目光对准靖皇洵,连秦方萦也忍不住望了过去。
靖皇洵挟了一口菜送进嘴里,细嚼慢咽,慢条斯理的模样让人几乎要发狂,等到他觉得逗弄得够了,才说:「嗯,有进展。」
这下连华闵鸿都看不下去了,催促道:「闹够了就说吧,想急死谁啊!」
「之前从曹家的么子口中得知,曹家所拥有的地图,是曹太爷当年从这拍卖会里买下的,听说不是单卖,但碍於价格,曹太爷最後只得了一份。因此,我认为有必要来华家一趟,了解藏宝图究竟有几份,最後又落到谁手中。」
结果却出乎靖皇洵意料。
华家所记录的,其实只有两项。曹家占了一份,另一份则是由罗家的老太爷买下。巧合的是,罗老太爷和靖皇洵的曾祖父感情甚笃,是一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生死之交,罗老太爷将地图当作寿礼赠与老友,也就是靖皇洵所持有的那一份藏宝图。
敌人能查到曹家身上,自然也能查到罗家。
五十年前的罗老太爷,年纪未达不惑,因为立了军功才有金钱买下那份「贺礼」,可惜送完礼不出三个月,便战死沙场,留下年幼的儿子和妻子。罗家的独苗和父亲一样为国捐躯,而老太爷的妻子重病亡故,靖皇家持办丧礼,将一家人的骨灰葬在一起。
罗老太爷出身贫寒,知道他与靖皇家有私交的人少之又少,多年过去,都已亡绝,只剩下靖皇家的子孙还曾听长辈提及过。若不是牵扯出这份藏宝图,靖皇洵也不会得知罗老太爷。
因此靖皇洵相信,任那潜藏於後的幕後主使怎麽查,也绝对不会想到这层关系。就算怀疑靖皇家,对方也会碍於靖皇家的势力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不就绕回原点,哪来的进展?」华闵言听完後感到困惑不已。
「没进展也是种进展,不是吗?」靖皇洵执起筷子,继续用餐。
华闵言忿忿地往嘴里塞了好几口饭,觉得听靖皇洵说话实在太过累人。
秦方萦倒是明白靖皇洵的意思,道:「逄渊得到曹家的那份,却不知道罗家的在你手中,各持一份;加上盟主也有,秦家应该也有,这样就是四份。」
「至少五份。」华闵鸿忽然c嘴道,「那家伙该是原本就有,不然不会动了要凑齐的念头。」
「……有道理。」华闵言点头赞同。
餐桌上陷入一片沈默,众人安静的吃著晚膳。
正当秦方萦伸手要挟靖皇洵面前的鱼r时,x口一阵抽痛,眼前突然一黑,晕眩感随之袭来,身子软软地倾倒下去。
「小秦儿!」
靖皇洵反应快速地将秦方萦瘫软的身子纳入怀里,发觉他意识还算清醒,只是有些无力,赶紧将他扶正,先缓一口气再说。
「萦儿,哪里不舒服?」
靖皇洵的拇指在秦方萦的鼻下人中x用力按压,让他得以恢复些气力。
「没有,只是……」秦方萦脸上毫无血色,话说一半却停住了。
心慌意乱,秦方萦觉得自己被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笼罩著。
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什麽他会有想落泪的冲动。
☆、8-1 方氏之死
鹅黄色的罗裙随著步伐左右摇曳,方氏将茶壶端上桌後,才沿著桌边而坐。
「上次见面已是七年前,师兄近来可好?」方氏没有罩上素纱,坦然地面对多年不见的逄渊。
「除了心愿未了有些焦躁外,日子过得还算安顺。」逄渊拿起方氏递来的热茶,靠近鼻端嗅了嗅,茶香扑鼻,却是没喝半口,便又放下。
方氏被逄渊的话引出好奇,问:「心愿未了?师兄可否透露一二,让我猜一猜呢?」
「这个嘛……要说也行。」
逄渊的笑容内敛,但又隐藏著一丝张扬,让人看了便知此人绝不如表面温顺。但在方氏面前,他是有意展现自己这一面,毕竟他的身份不只是方氏的师兄,更是方天门的门主。
「我有意拓展方天门的势力,不甘只在一城一县内留名,迟早取代其他的门派,在这武林之中,占有一席之地。」逄渊的宣言称不上霸气,却充满自信。
方氏淡笑,低垂的目光里充盈的不知是欣慰还是遗憾。她缓缓地道:「师兄竟有如此雄心壮志,我相信在你的领导下,父亲所创的方天门,会愈走愈远、愈来愈稳,师兄所盼望的,也一定会实现。」
「但……唯有师妹,才能让师兄如愿。」
逄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方氏微微一愣,内心感到莫名牴触,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陌生,彷佛自己从未认识这个人。
「……师兄是想请我帮忙什麽吗?」
「师妹果然聪慧。」逄渊的拇指在茶杯边缘来回磨搓,「挑明了说,要扩大方天门,绝不是几个月便能达成的,因此我自有规划。在这个计画里,需要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
用不著逄渊继续说下去,方氏也从他的眼神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不记得自己拥有什麽太贵重的东西,让师兄一直惦记著。」方氏略带歉意地表示。
「当然,本就不是起眼的东西,师妹记不得很正常。」话虽如此,但逄渊的眼神少了温和,多了几分凌厉,似乎懒得再周旋下去,「师妹,当年你的嫁妆里包含了一本心法、一本剑法,这个可别说忘记了。」
「……自然记得。」方氏脸上扬著客套的微笑,「那麽,师兄是想要那两本吗?」
「师妹愿意割爱?」
「恐怕要让师兄失望了。」方氏蹙起一双柳眉,「当年嫁进来後,我就决定不再动武。璇玑心法怕会害了别人,还留在身边,剑法早已托给老爷转送给需要的人了。」
逄渊眼里闪过一丝y郁,但掩饰得很好,他笑道:「师妹,那可是师傅独留给你修练的武学功法,你竟舍得送人……要编谎也得让人信服才是,不愿割爱直说无妨,何必骗师兄呢?」
「不,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是心法,我现在就能拿出来,但剑法我真的无能为力。」方氏尚未察觉逄渊的不对劲,只能继续解释:「问老爷应该或许还能得知当初给了谁,但不好让老爷去讨,所以等问到了,师兄再去询问对方是否愿意让出,这样好吗?」
「师妹想得可真周到……」逄渊优雅地起身,踩著不轻不重的脚步,看似随意,却充满威迫感,绕著桌子和方氏打转。
方氏浑身不自在,逄渊像换个人似的,让她倍感压力,甚至是畏惧。但坚强如方氏,还是强装镇定,冷静地等著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最後,逄渊在方氏的斜前方停下,冷酷地道:「可惜……我不信你!」
一道劲风袭来,「啊!」方氏反应不及,纤细的颈部已经被逄渊的手掌紧紧扣住,脸色瞬间雪白,呼吸困难,十指扒著逄渊力道无穷的手臂,难以挣脱,方氏就连呼救都办不到。
就在此时,一抹黑影从房梁上跃下,容貌清秀如少年的小二面色严肃,利剑直直朝逄渊的手腕处挥下,但却落空。
逄渊早一步松手,而小二要的也正是这个时机,环著虚弱的方氏後退好几大步,谨慎的盯著逄渊,丝毫不敢松懈。
在方才逄渊出手的一瞬间,小二甚至没看见他的动作,方氏就已经被擒住。仅只一招,小二立即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以一己之力必定无法拿下逄渊,甚至很可能赔了x命。
所以小二现身的唯一目的就是救下方氏,绝不能让人出事!
「师妹,这就是我无法相信你的原因啊……」逄渊一副无奈的表情,彷佛会出手伤人都是被逼的。他睥睨地看著小二,道:「周遭不只你一人吧?」
方氏被小二搀扶著,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虽不明白为何会有另一人相助,但至少肯定一件事——逄渊g本是有备而来!
「师兄,你究竟想要什麽?」方氏一双美目炯炯有神,气势上完全不输人。
逄渊神情冷峻,道:「如果把图交出来,我允许你一起分享我的成功。」
「我不知道什麽图,你要的东西我没有。」方氏敛眉,怒意微生。
「哼……」逄渊杀气横生,客厅的桌子在他掌下化为木屑,眼里满是轻视,语带嘲讽地说:「原以为你是能理解我,与我一同分享成功的女人,看来你终究是个俗女子。」
「我甘愿当个平凡人,不然怎会坚持嫁进秦家。师兄,你太看得起我了。」
「也是。早在你嫁人时,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许,是我看走眼了。」逄渊双手在衣袖上拂了拂,无情的视线落到方氏半毁的脸上,道:「以师妹的x格,会将重要的东西藏在哪……或者交给谁保管呢?是尽管被冷落,仍深爱的男人?还是不离不弃,听话孝顺的儿子?」
方氏知道逄渊是在威胁自己,但她不甘示弱。
「我不允许你伤害我的家人!」
逄渊嗤笑,「这种事,我有必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那就问我吧!」小二大吼一声,手里朝地上甩出一个小东西,冒出火星和大量烟雾。
趁著视线不清,小二抱著方氏从窗户遁逃,但到了外头,才发现大事不好。
「清儿!」
五名黑衣人和数十名黑衣人对峙著,两方的差别在於是否有蒙面。
方清一身狼狈,右肩渗出鲜血,被五名没蒙面的黑衣人护在身後。五人身上伤口也不少,但仍然坚持著主子派下的保护任务,使命比x命更为重要。
「师妹,你的决定呢?」逄渊走出雅阁,数十名黑衣人以他为首,迅速聚集。
「我说过我不知道!」方氏嘶声吼道,眼眶满是泪水。
「真是固执。」逄渊摇头叹气,「不知道我把这些人全杀了,你会不会改变心意?」
「逄渊!你放过其他人!你要什麽我去帮你找!你放过他们!」
「帮我找?这主意似乎不错。」逄渊接过手下递来的长剑,睇视著与他敌对的所有人,笑道:「但我觉得有点烦了,还是就地解决吧。」
见逄渊准备要大开杀戒的样子,小二低声骂道:「可恶!难道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你……」方氏扯著小二的衣服,「还有刚才能弄出烟雾的东西吗?」
「有,剩五颗。」
「全扔出去,然後把剑给我!」
小二看方氏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紧张的阻止,「不行!你儿子让我保护你,夫人你不能去送死!」
方氏一把抢过小二手里的剑,手掌温柔的抚上小二的脸,彷佛透过他,就能m到思念的儿子一样。
「若没有萦儿,我早跟死人没两样。」
那颗被爱人伤透的心,要是没有儿子温暖,方氏早就心如死水,对这世上毫无留恋。因为还有个宝贝儿子,她才能走到现在。
见小二仍犹豫不决,方氏一把抢过他握在手心里如药丸的东西,在其他人错愕的注视中,全数扔了出去。
「夫人……」小二不是拦不住方氏,只是在她坚毅的目光中,他无法拒绝。
他们的动静太大,尽管此时烟雾弥漫,但逄渊可不是会乖乖挨打的人。相反地,他更想知道是谁有勇气冲上来。
利剑穿过白雾,笔直地朝逄渊的x口刺来。剑的劲道太弱,攻击太过直接,毫无招式可言,逄渊手里的长剑轻松挡下攻势,一掌击中对方x口,毫不留情。
「呜!」
烟雾缓缓消散,方氏的身体倒在地上,咳出一大口鲜血。
小二还来不及上前,逄渊已经一步移至方氏身前,居高临下的望著离死不远的女人。
「师妹,不觉得这股力量很熟悉吗?」
「……为何……你会……」
「你想问,为何我会璇玑心法?」见方氏的眼神愈来愈迷离,逄渊刻意蹲下身,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璇玑心法——」
说完,逄渊对手下们下了个手势,才转头对剩下的人说:「今天到此为止,秦家迟早是我的囊中物。」
待逄渊一群人离去,小二一身冷汗跑到方氏身旁,方清也哭喊著奔过来,可惜方氏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双眼直视著前方,愈来愈空洞。
「姐姐你振作点!姐姐!」方清痛哭失声,趴伏在方氏身边,不停地叫唤。
「……清儿?」方氏虚弱地出声,眼眶的泪水滑落眼眶,渗入发际。
「姐姐……」
「和……萦儿说,娘……很抱歉……」方氏拼著仅剩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还有严光……严……光……」
方氏喃喃唤著丈夫的名,一生爱恋化为几句轻叹,在方清悲怆的目光中,阖上了双眼,与世长辞。
☆、8-2
自从那晚秦方萦无来由感到晕眩後,他接连三天都待在房里休息。心头彷佛有块石头堵著,让他坐立难安,食欲不振,甚至难以入眠。
脑中盘旋的,全是家里会不会出事了的疑问。
秦方萦本想在隔天便启程返回梁邑县,却被靖皇洵一把拦下,以身体不适为由,希望他先好好休息,并派人回报秦家那方的消息。
靖皇洵在夜里先收到盟主的死讯,首级被凶手以残忍的手法割下,身上有凌虐过的痕迹,尸体曝晒於空旷的郊外,而藏宝图自然被人夺走。靖皇洵对逄渊这人的印象有了新的认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怕是想以盟主的死杀**儆猴,甚至企图引出暗中关注、有意争夺藏宝图的人,例如靖皇家。
在确定逄渊真正的意图前,靖皇洵不愿轻举妄动,虽然秦方萦整个人陷入惶恐之中,j神状态糟糕,但他不能冒险。容安、华闵鸿等人都支持靖皇洵的决定,唯有华闵言不停催人去询问,心急如焚地等待信鹰黑霸归来。
秦家和华家相隔好几个县,当初秦方萦乘坐马车来,也花上六天的时间。而负责传递讯息的人,就算快马加鞭彻夜不停地赶路,至少也需要两至三天;至於老鹰黑霸,中途休憩、猎食补充能量,也会耽搁些许时间。
当靖皇洵他们在华家待的第四天傍晚,靖皇家的探子风尘仆仆赶到,而天空一抹黑影随後俯冲窜进华家;探子进入华家要先经过层层通报,而黑霸在屋顶上盘旋片刻,最後飞进主人的房里;当探子的口信转达至靖皇洵耳里时,黑霸在华闵言的房里啄著r乾,等待主人归来。
「哥……该跟他说吗?」
方氏的死令人措手不及,除去秦方萦和华闵言两人,得知消息的几人面露愁容,谁忍心告知那迅速消瘦的少年如此沈重的事实?
靖皇洵拧眉,脸色痛苦凝重,内心挣扎却也明白这事瞒不得,秦方萦是最该知道的人,而且回到秦家能不晓得吗?方氏的事不能瞒,也瞒不了!
捏了捏鼻梁,靖皇洵叹口气,下定决心道:「我去和他说。」
华闵鸿知道靖皇洵难为,拍拍他的肩膀算是鼓励,毕竟这种事太难启齿。
靖皇洵这些天都有前去探望秦方萦,当他想好了说词,来到华闵言住的小院时,却发现秦方萦的房门微敞,里头阒然无声,当下心一惊,急忙闯入。
一进门,靖皇洵便瞧见华闵言眼眶泛红,沈默不语站在一旁,而秦方萦坐在床沿,手里拿著一张纸,头低垂著,看不清表情。
靖皇洵放轻步伐,缓缓走近,视线和一边的华闵言对上,对方一丝哽咽逸出喉头,自觉难堪的撇过头去。
肯定是得知消息了。秦方萦手里的信纸摊开,靖皇洵瞄了一眼,字数不少,似乎写得很详尽,而他从属下口中听到的只是「方氏持剑攻击,遭逄渊击毙」——他们一开始就遭受逄渊的人袭击,对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了解有限,回报的内容自然简略。
靖皇洵忽然很庆幸自己来晚了一步,至少有人能替他清楚交代事情的原委。
方氏对秦方萦有多重要,怎能是两句话就说完的……
靖皇洵倾身,温柔地捧起秦方萦的脸庞,手触及的肌肤一片冰凉。他以为会看见满脸的泪痕,但秦方萦的脸颊却没半点湿意,眼眶也不同华闵言红润,面无表情,平时有神的双眼毫无波澜,空洞得令人心惊。
「萦儿?」靖皇洵拍拍秦方萦的脸颊,轻声唤道,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但人若伤心至极,又哪有力气落泪?
把人揽进怀里,靖皇洵双手环著秦方萦的头,没说安慰之语,只是抱著。
许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数个时辰,华闵言已经离开,房内两人仍维持同样的动作。
靖皇洵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直到一双手攀上他的背,衣物被人轻扯,身躯才微微一震,松开了手。
「……是我的错,才会让逄渊有机可趁。」秦方萦声如蚊呐,低哑地道。
「萦儿,这事谁都可能做错,但错的人绝不是你。」靖皇洵在秦方萦身旁坐下,沈声道。「我太高估自己,又低估了逄渊,知道这事情复杂,却仍然想简单了。护卫保护失利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很抱歉。」
秦方萦低头猛摇,道:「这事与你无关。小二在信里都说了,逄渊笃定娘有地图,还拿我和爹来威胁她,娘表面温柔,内里倔得很,不然怎会为爹放弃修习多年的武功!那麽多人围剿,娘是肯定逃不了才放手一搏的……她什麽都不知道,却因为这事而牺牲……要是、要是我不考虑那麽多,直接和逄渊拼得你死我活,娘或许就不会死了!」
「但你会死!」
遭靖皇洵这麽一吼,秦方萦噤声不语。
「你知道我多庆幸带你出来吗?我相信秦夫人肯定也这麽想,『幸好萦儿不在』。」靖皇洵嗓音沙哑,眼眶不知不觉中起了血丝,他伸手抚上秦方萦握紧的拳头,道:「秦夫人那麽疼爱你,不会希望你去做傻事。」
一滴泪水落在靖皇洵的手背上,烫得炙人,却让他加重了手心的力道。
「萦儿……我们等会儿就出发,去见秦夫人最後一面。」
☆、8-3
◇◆
一行人雷厉风行,考量到马车速度缓慢,便拉了两匹骏马,四人连夜朝梁邑县出发。原本欲跟上的华闵言被秦方萦劝留,要他继续注意方天门的动静,别在这时打草惊蛇,毕竟华家在重要时刻会是最好的助力,秦方萦不希望现在就被发现,而这个想法和靖皇洵不谋而合。
华闵言只好在哥哥的安慰下,送走了秦方萦四人。
秦方萦归心似箭,几人沿路也只是稍做休息,几乎马不停蹄地赶往秦家。
靖皇洵本来还很担心秦方萦的身体,但见他饮食、睡眠都还算正常,虽然看上去很疲惫,但已不似之前颓废。不过负责c纵马匹的人始终是靖皇洵,偶尔负责守夜,几天未好好阖过眼,尽心尽力的模样让容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已经是第三天的夜晚,他们距离梁邑县只剩半天的路程,隔天肯定能到达秦家。趁著夜深人静,秦方萦早早入睡,容安示意程唤负责看顾,才把靖皇洵拉到不远处,打算来个深谈。
「哥,你是对他感到愧疚吗?」容安对秦方萦那种看似正常,实际上半死不活的样子早就看不顺眼,隐忍著怒气,不顾长幼之别,逼问道:「失恃之痛固然令人同情,但你不该纵容他沮丧!他该想著如何为母报仇,而不是用那副死样子装可怜!」
「容安!你太失礼了!你所受的礼仪教育是这样教你说话的嘛!」靖皇洵低声喝叱,面色严厉不见往日温和,「我没有愧疚,因为方氏终究难逃一死;我只是怜惜,萦儿比你还小,那孩子自己背负著你我看不见的包袱,内心又承受多大的谴责你可明白!」
「这些跟你有何关系!他该自己面对和成长,不是让别人为他挡风遮雨!难道到了生死关头他还要奢望你去救他不成?那他先前何必苦於练功瓶颈,说些要保护自己的话,直接躲到你身後不就得了!」
「萦儿不是这种人,也不屑这麽做。他向靖皇家寻求的不是庇护,是协助,而我现在做的一切就是在帮助他。」许是这些天体力消耗过大,靖皇洵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
「哥,你该帮的不是秦家,而是靖皇家!」容安眼神凌厉,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威压,平时收敛得很好,此时却彻底释放,远远胜过靖皇洵的气势。他严厉地道:「你的任务是凑齐地图,探查并回报。不是和大家族打好关系,更不是去讨好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除非——」
容安停顿一会儿,似乎有些犹疑,神情复杂的看著沈著一张俊脸的靖皇洵,才道:「除非你做的这些都是一种手段,能完成任务的手段。趁虚而入……听起来确实是个好法子。」
啪!容安的脸偏向另一边,表情错愕不已,左脸颊立即红肿一片。
靖皇洵收回手,冷冷地警告道:「这些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容安注视著靖皇洵离去的背影,低头闷笑。
为了一个小鬼差点兄弟阋墙,还不够好笑吗?
等脸颊的热胀消退後,容安才返回他们扎营的地方。容安坐的位置一旁正好睡著秦方萦,他冷淡地瞥了两眼,却发现对方的眼睛虚掩,g本没入睡。
似乎是察觉到容安的视线,秦方萦抬眼,两人四目交接,有些尴尬。
容安心想,若靖皇洵的回答是「正如你所想」,肯定他的猜测的话,他反而觉得那是敷衍,会有所忌惮。但靖皇洵却是动手狠狠警告他,打断他的试探,不给予看透想法的机会,这样冷静慎重的表现,反而让容安放心不少,认为兄长必定有其用意。
靖皇洵在容安心中强大的形象并不会因为一次争执而动摇。
想到这里,容安挑衅地对秦方萦露出冷笑,便枕著树干自顾自地休憩。
秦方萦垂下眼帘,直愣愣地瞪著眼前的枯叶,过了好些时候,才渐渐入睡。
隔天午後,一行人终於回到了秦家,他们从後山的小路走上去,并没经过大门。方氏的死,没有惊动秦家任何人,小二在信里说过这是方清的意思,等秦方萦回来後再打理。
秦方萦使上轻功一路狂奔,很快就赶回雅阁,他一出现,小二就从里头出来迎接,两人一起到方氏的房里。
方氏已经过世多天,但躺在床上的她就和平时没两样,彷佛只是陷入沈睡。
秦方萦万万没想到上次母子一别,竟会是天人永隔。他在床边跪下,执起母亲的手,轻声唤道:「娘,孩儿回来了。」
小二在一旁见了心里难受,就开口交代这几天的事,「我找了特殊的药膏,让清姨替夫人擦满全身,好让身体暂时不会腐坏,所以夫人还是这麽美……」
「小二,谢谢你想得这麽周到。」秦方萦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母亲,想将最後的美丽牢记於心。
「别谢我……」小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我没能做到答应你的事,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秦方萦听出小二话里的自责,仰起脸望向他,笑了笑,安抚道:「那不怪你,逄渊那人不是谁都能应付的。」
怕是靖皇洵或是其他人在场,也奈何不了他吧。
小二摇头,他错的不是功力不如人,而是没有尽心尽力做到自己答应的事。
「是我退却了,熬过刻苦的训练,杀过那麽多人,在当时的勇气竟然还不如秦夫人……看来是我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小二原是华闵鸿的手下,若有人需要护卫,他们便会出动。但华闵鸿向来要求他们将自身的x命安全视为第一,无须为了出钱的老板抛头颅洒热血,他认为人活著才有未来可言。
他们这些人不具有视死如归的j神,但小二对自己违背了朋友的信任这件事,一直耿耿於怀,抱著很深的愧疚,甚至觉得无脸见秦方萦。
「小方,我决定回炉重造,回三少那里。这段日子和你处得很开心,等我觉得有脸再站在你面前时,我会来找你的。」小二吸了吸鼻子,告诉秦方萦自己苦思许久所做的抉择。
秦方萦知道多说无益,跟他一样,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心结,不靠自己想清楚就很难解开。
「我明白了,你多保重。」秦方萦伸出拳头,笑道:「永远的朋友。」
小二见秦方萦的动作,立即意会,也伸出拳头和他轻碰一下,两手相握。
望著两人相握的手,秦方萦也做出自己的决定,道:「你回鸿哥那儿,我也必须将璇玑心法练起来……我们不会输的。」
「嗯!」小二总算恢复些j神,笑著点头。随之,他想到还有事没提醒,又说:「讲到璇玑心法,那家伙好像——」
「我记得,你信里都说过了。」秦方萦打断小二的话,「我会把事情弄清楚的,你别担心。」
见小二因为不放心而迟迟不走,秦方萦又道:「我想一个人在这陪我娘,外头那些人,你帮我招待吧。」
秦方萦想到自己一回来就丢下其他人,顿时感到过意不去。
「好……有事就说,我在外头。」
待小二离开後,秦方萦叹了一口气,沿著床板滑下,席地而坐。
他必须好好思考自己该做什麽、能做什麽?
想到昨天夜里容安和靖皇洵的对话,还有容安那充满敌意的的眼神。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似乎都在提醒著他,绝对不能再让其他人受到连累。
和靖皇洵的约定也该告个段落,不能再继续下去。
他们有他们的方式,他也有他的做法。
秦方萦双手捂住脸,用力的上下搓揉,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原来重活一世,他终究还是个麻烦。
作家的话:
呃,容安对洵小攻没有特殊想法,真的′v`
难道没人去猜容安的身份吗?
在这边想说明一个本人的观念:
身体年龄和心理年龄绝对不是正比。前世小萦儿活到十八岁,这世目前十五,若因此就说他心理年龄该有33岁,我百分之百不认同,因为那是身体年龄的算法(你活了多少年就多少岁)。
再来,小萦儿前世活到18,但他是在逄渊的宠爱欺瞒下无忧成长,心理层面未必有18,还很天真;经过教训,他肯定有成长,但顶多比这世的年龄大,至多18或20,没有经过历练、环境等因素影响,我认为一个人的心理年龄不会成长多少。小萦儿在这一世很宅,又比较冷漠,几乎要与世隔绝了,所以他能成长到哪去?顶多处事方面比较冷静、会思考,仅此而已,不表示重生的他就不能出现「不成熟」的想法。简单来说,大家把他当从零出发但早熟的小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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