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问题并没有人回答。
吴裙脚尖轻轻踮起,那银铃声在清晨雨雾中格外好听。她看着扬眉策衣的青年微微勾了勾唇角:“小心了。”
声音缠绵的美人话音刚落,腕上的银铃忽然急促了起来,像是鼓中弦舞,一声声落在离人心上。
白衣僧人握着的手背上青筋爆出,额上汗珠滴滴落下。
他半阖着的眼睛越来越红,最终又归于沉沉黑暗,那紧握着的拳头也慢慢松了下来。
李承恩策马后仰,避开那携风而来的一掌。
少林功夫迅疾刚健,来去便有雷霆之势。
渡灯已入魔了。
雨幕沾血,白衣与策甲交缠在一起,一出手便是生死相搏。
西子湖畔:
名剑大会乃江湖盛事,只是不少人却从中嗅出了些风雨欲来的气息。身着黑衣的东瀛武士三个月内偷袭各大门派,如今更是在藏剑山庄公然挑衅。
叶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却被一双手按住。
淡金的衣袖拂过剑仞,叶英微微摇头。
“再等等。”
那白发闭目的青年声音淡淡,面上亦看不出情绪来。
自叶英那日到信后下山已有五天,叶晖虽知以大哥武功绝不会出事,可心中仍有些担心。如今藏剑山庄危机暗伏,叶英回来无疑是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一个震慑。
握剑男人缓缓了手,只是眼神冷厉地看着台上。
那群东瀛武士结成剑阵立着,在场不少人也败在其中。叶英闭目静静听着,待最后一叶花落时忽然出手,一剑斩下。
那剑太快了,像是天色微明于薄雾中斩出一道光来。
众人正有些犹疑,忽见平静西湖中浪涛暴起,沧海磅礴携剑气而来。
两柄剑冥冥相会竟震的在场功力不足的人口鼻溢血。
祁进倒退了一步,待到浪涛散尽终于看清那台上人的面目。
俊目修容说不尽的孤冷疏狂——正是被逐出纯阳的谢云流!
眼中寒的男人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冷冷勾起唇角:“我说过,我会来拿走残雪。”
他语气势在必得竟从未将这些门派英放在眼中。
祁进想起那雪肤乌发的美人握剑的手紧了紧,竟是走上了擂台。
那台上已多了一个人,谢云流看着对面持剑的年轻道长嗤笑了声:“纯阳宫。”
他语气漫不经心,却透着丝恶意。
谢云流自当年离开纯阳宫后远渡东瀛,其中剑术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叶英知道祁进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果然,不过五十招,那穿着蓝白道袍的道长手中的剑便已断了。
对一个剑客来说,断剑比杀了他还要让人感到折辱。
“你也不过如此。”
谢云流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不明。
在那人快要走过时,唇角流下鲜血的年轻道长忽然问:“你与阿裙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声音嘶哑,似有暗涌压抑在喉间。
谢云流轻笑了声,语气玩味:“我是为她回到中原的。”
他所言确实不假。
当年他因李重茂之事只身远渡东海,船行至途中遇到了暴风雨,天晴后远远便望见海市蜃楼。
或许那并非海市蜃楼,而是一艘华美无比的船。
这样一艘船出现在东海并不稀奇,可令谢云流好奇的却是船帆上的年号:隋。
南方多海葬,这船难道是某位贵族的陪葬品?
可当他进入那艘船时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红妆粉帐,细毯铜镜,亦有琉璃角梳置于台前。
那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安然清雅像是时常有人居住一般,可镜上灰尘却已显示回首已是千年。
桌上的画册正翻到一页,映出其中女子如雾容貌来。
‘十二红楼。’
谢云流指尖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
他是第一个见到那画卷的人,可却没有许任何愿望。谢云流想做之事,向来不用假他人之手!
那负伤狼狈的青年离开时只带走了那卷画像,直到十年后一幅一模一样的画传入了东瀛。
自称是他未婚妻的姑娘长着与画上美人无二的容貌,像是当年海中风雨散去后的云光,蛊惑人心。
只有他一人知道她的来历,亦是只有他知道名剑大会不过是诱饵罢了,天策军被画像所引离开玄宗,江湖的视线也集中在了名剑大会上。
这是李裹儿唯一的机会。
成王败寇——尽在一剑!
雨越下越大。
“陛下遇刺了!”
听见叫声的侍卫赶过去,却见玄宗已倒在了血泊中。
沉沉钟声响起,江南小镇上:
赤着脚的姑娘轻轻笑了笑:“李承恩,你输了。”
她声音温柔,口中却渗出血来。
李裹儿在刺出那一剑时便已身受重伤,这些疼痛一一地应验在了她身上。
小镇中死尸遍地,雨水冲洗血迹顺着青石台上流下。
乌发雪肤的美人扶着墙壁慢慢走着。她身姿孱弱,像是烛火中凋落的海棠,即便是在这种情境下亦是美的惊人。
那雨水太冷了,雪白的指尖轻轻蜷缩,吴裙走了很久。
可她的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那巷子口站了一个人,面容苍白的异族人慢慢摘下兜帽,幽峭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远方雨雾中狼狈的姑娘。
吴裙长睫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你怎么回来了?”
分明她已经决定放过他了啊。
乌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雪白的面上,愈加显得唇色潋滟。
那钟声一遍又一遍的响着,冰凉的雨水冷的刺骨。
卡卢比小心护着背上姑娘慢慢向前走着,他还穿着她那时补好的那件衣裳。
吴裙安静地趴在他背上笑着:
“你怎么回来了?”
她又问了遍,眼前已有些模糊。
温热的血珠滴落在脖颈上,异族人脚步顿了顿。
这雨下的又大了些,小巷中鲜血顺着台阶流下。
“星,月。”
卡卢比慢慢抬起眼来,艰涩道:
“你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一字一句,声音温柔。
那趴在背上的姑娘目光怔了怔,静静看着天色黯淡,忽然叹了口气。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像是那时爱吃的糖膏:
“傻子,骗你的。”
那姑娘气息微弱,在雨中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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