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天在奥卢奇格森林时,奥莫里亲口答应送杨路他们去尼普蒂亚城,可临到出发,蓝孔雀杜比心里却犯了难,想他们家小主人这种自傲清高的性子,最近却老是在别人面前丢丑,尤其是在路安面前。
先是凄惨地被路安美人和他的骑士们给拯救了,跟着又忍痛剃去了一头心养护了多年的长紫发,成了个大光头,如果一直保持半兽形或人形倒也没啥,帅哥无论剃怎样的发型都能时刻掌控潮流风向,然而一旦化成兽形,一只秃头的……
杜比晃了晃脑袋,把从一只秃头的过渡到一只秃头的蓝孔雀,最后两个秃头和秃鹰一家子手拉手肩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从脑壳里狂甩了出去,尼玛,简直不敢想象,太可怕了,杜比暗搓搓地想到一个冒坏水的点子,等回了主城,要不要怂恿小主人下一道剃头令嘿嘿……
好吧,秃头只是暂时性的,还不会让杜比如此烦恼,他操心的是乘骑的人员分配问题,让别的雄性骑到自己身上总是一件挺没面子的事,除非至亲好友、部属或是那些见钱眼开的雇佣兵才愿意接受这种事,杜比不愿意,可这轮不到他乐不乐意,小主人铁定不会带莱米洛和小翼豹,那就只得他和布伦沙承担下来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杜比也就不再纠结,给人当一回座驾总比当日在沼泽里丢掉性命要强上许多,到时候他就驮莱米洛,把那只气息奄奄浑身发臭的小翼豹丢给布伦沙。
依照常规理解,杜比的想法确实没有错,可没想到出发时,奥莫里看都没朝杨路看,竟主动提出要背法安,杜比诧异了一瞬,结合奥莫里这两天极少出现在杨路面前的种种表现,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家可怜的小主人这是伤自尊伤得狠了,估计是觉得再也没脸往意中人跟前凑。
杜比一边偷偷抹着眼泪,一边屁颠屁颠抢在布伦沙前头背上了杨路。
杨路哪有心思理会几只鸟人的心情,从法安中黑巫咒至今已近一个月,虽然莱米洛曾经说过法安至少可以坚持两个月,在朵岚生下卡马思第二个兽人儿子之前,黑巫咒都不会立马要了他的命,可那是指在能安心静养的情况下,自从他们三个逃出彭普拉城,就被一拨拨莫名其妙的人追赶和骚扰,日夜不停赶路的同时,法安也一次次地加重伤情,之后又在奥卢奇格森林里困了半个月,身体受到地煞瘟癀阵中孳生阴气的侵蚀和影响,到如今虚弱得形销骨立,杨路相信,若不是小孩天生倔强和不甘示弱的性子,眼下恐怕他连站都站不住。
一只兽化后的翼豹即使没有成年,体形也比一只兽化后的大上一圈,要想顺利骑到奥莫里背上,法安就得变回半兽形,奥莫里自然也不会允许一只兽化后的翼豹亮着獠牙利爪对准他的后脖颈,这并非故作姿态和面子问题,而是一种兽人的本能,那会令奥莫里在飞行时极度不安与烦躁,随时随地想着把法安从背上甩下来。
法安一化作半兽形,杨路眼泪立刻落了下来,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生机勃勃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兽人少年,法安浅金色的头发变得暗淡无光,健康的麦色皮肤上蒙上了一层可怕的青灰色,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也失去了原有的弹性与活力,黑巫咒的斑纹邪恶扭曲地爬满了全身皮肤,伤口处散发着腥臭,整个人就像是一段即将失去生命力的枯树,溃烂、朽败、空洞,叫人不自禁地感到绝望,唯有一双依然有神的翠绿色眸子同往日一般,丝毫不减深情地凝视着自己。
奥莫里同他的两个手下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别过头去,十分怀疑这只小翼豹还有救,莱米洛眼睛盯着地面,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弥漫的阴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假如巫医欧鲁思治不好法安的黑巫咒,他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路安?到那时路安是不是就能彻底的死心,这个念头刚露了个头,就被莱米洛极其唾弃地抹了去。
法安温柔地亲了亲杨路眼皮,把那滴刚刚滚出来的泪珠舔进嘴里,安慰道:“别担心,我会没事,一切也都会好,我答应过你。”
杨路感觉有些丢脸,他比法安年长许多,这种时候却像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反倒要小孩来安慰他,杨路飞快地擦了下眼睛,笑着说:“没有,我是想到马上就能治好你,心里高兴。”
六个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了,中途经过一处背山面水开满蓝白野花的草地,停下来生火做饭,奥莫里慢慢走到正在处理猎物的莱米洛跟前,盯着不远处靠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的小情侣望了许久,眼睛里闪过一抹伤痛,他想再看路安一眼,可惜这两天路安一直戴着宽大的兜帽。
莱米洛抬眼看看他,淡淡道:“你有什么事吗?”虽然两队人临时搭伴,但不表示彼此已经成为了朋友,他敢保证,奥莫里一见到他心里就不舒服。
奥莫里自顾自坐下,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头,沉默了一会儿,问:“路安怎么啦?”
“哦,他说他这两天皮肤有些过敏,见不了光。”莱米洛手脚麻利地把清洗干净的獐子肉架到火上,又用米罗果壳装满水煮上,路安每天都要用温水为小豹子冲洗伤口。
奥莫里点点头,不再说话。
“你过来就是想问我这个?”莱米洛双臂交抱,挑了下眉,和闷骚男沟通起来就是这么劲。
奥莫里不停地把獐子肉转来转去,直到肉被烤出油来,发出‘次啦次啦’的响声和青烟,奥莫里才道:“等到了尼普蒂亚城,我就准备回圣巴夏城。”
莱米洛感觉有些意外,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能够理解,他似笑非笑道:“怎么,打算放弃了?你这算不算不战而退?”有些兽人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路安,自己又身处奥莫里这样的尴尬境地,也许他也不会那么坚持,前日里奥莫里会答应路安,至少有一半是为了自己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奥莫里手上动作一顿,腮帮子咬紧又松开,好似默认了,继续说道:“你要照顾好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还有……不要让他太难过了。”奥莫里直接跳开了法安,他不认为小翼豹中了黑巫咒还能得救。
莱米洛拳头不由自主攥紧,故作轻松地笑道:“这些事用不着你特意关照我,我也会豁出命地去保护他。”
奥莫里点点头,直视着莱米洛的双眼,郑重道:“我相信你。”
他停了几秒,说了最后一句话:“假如今后你们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北方圣巴夏卫城找我,我会归还欠你的人情。”
说完,奥莫里起身就走,莱米洛怔了片刻,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心里倒开始有些敬佩这只鸟人。
子夜时分,一行人就赶到了尼普蒂亚城,正如奥莫里中午说的那样,一完成杨路请托的事,奥莫里就带着随从连夜离开了,一刻没有拖泥带水,甚至除了道别没有跟杨路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莱米洛打听清楚老巫医欧鲁思的住址,租了一辆马车,载着杨路和法安一路找了过去。
巫医欧鲁思是尼普蒂亚城里最年长最有名望的老人,几乎算是尼普蒂亚城的标志,他的父亲曾经担任过尼普蒂亚城的城长,他本人是一位雌性,至今没有嫁人,医治救活了无数的病人,也由此得到了全城人的尊敬和爱戴。
再过半个月就是欧鲁思的百岁生日,尼普蒂亚城里显得十分热闹,人人与有荣焉,就像自己家里长辈要做寿那样,屋里屋外到处张挂带,据说就连如今的城长大人都亲自送了寿礼过去。
所以他的府邸很好找,说是府邸,其实只是几栋位于郊外用白色石头砌筑的小房子,进入城界边葱绿挺拔的苍柏林,走上不久就能望见那几间掩映在绿树间的白色小屋,干净,简朴,平实,一如欧鲁思老人给人留下的印象,老巫医半生清贫,喜欢清静,中年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同他相伴的是他的几名雌性弟子。
老巫医的家没有想象中安静,前面几间屋子住着他们治的病人,当莱米洛表示想求见欧鲁思本人时,负责接待的弟子显得相当为难。
“不好意思,老师他上了年纪,已经许多年不亲自给人看病了,即使城长大人来,也是由我们接待。”说话的是一位容貌端丽的雌性,语气虽客气脸上却仍能看出一丝高傲,相比他两个入了迟暮之年的师哥,他显得很年轻,大概三十岁左右,听说是欧鲁思老人新的关门弟子,在医术上颇有天赋。
“对不起,确实是我们无理了,可是我的朋友中了黑巫咒,只有老巫医能够救他,巫医,能不能麻烦您进去通禀一声,求求您了,欧鲁思老人医德高尚,他不会忍心见死不救的。”杨路把法安扶到屋里坐下,跟着年轻巫医进进出出苦苦哀求,恨不得给人下跪。
那雌性用力挣开杨路的手,脸上显出不耐,皱着眉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胡搅蛮缠,我说不行就不行,我现在忙得很,你们赶快走吧,别耽误我时间!”年轻巫医一边说,一边挥手驱赶。
“路安,别求他,我们走,什么最受人尊敬的巫医,真是说得好听,沽名钓誉!”法安扶着墙站起来,怒瞪了年轻巫医一眼,莱米洛跟着直点头,不懂什么叫沽名钓誉,总之这种雌性就得狠劲骂。
“你们两个别捣乱,给我到一边坐着去!”杨路也火了,女王气场一开,两个兽人完败,乖乖一边坐着去了。
正在纠缠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巫医从树林最里面的一栋小屋出来,叫住年轻巫医,道:“利利安,老师说请他们进去。”
上了年纪的巫医冲杨路微笑着点了下头,进屋照顾其他病人去了。
利利安哼了哼,斜睨了杨路一眼,道:“那好吧,既然老师同意见你们,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老师不喜人吵闹,你们三个人全进去那不行,只能病人一个人进去。”
老巫医确实很老了,背微微佝偻,皮肤干瘪而纵横交错,像风化过的岩石,只是眉眼依旧能够看出年轻时秀丽的轮廓,尤其是他目光中流露出的慈祥,让人感觉他即使再老,也是一位极其美丽的老人,法安在杨路担忧的眼神中,摇摇晃晃推开那扇门,第一眼就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老人。
欧鲁思正在专心致志地浇花,浇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丁香色的花瓣簇拥在一起,宛如情人温柔的唇瓣,老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嘴角边浮现出一点怔然和甜蜜,仿佛当年他初遇那个人时的羞涩表情,法安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
欧鲁思一见到法安脸色就变了,急忙说道:“快坐下,我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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