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份上……威廉想了想,尊重格里芬的意愿,将这份身体检查报告揉成一团,再度扔进了垃圾桶。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格里芬与腓特烈之间的事。威廉不会插手干预。
他走到置物架旁,不怎么高兴地发现他的红木架子上布起了一层薄灰。后天佣人们来上班的时候他得就此多说两句。他们应该做出与得到的可观薪资等值的活计。
事实上,如果铺了一层灰的是他的实木茶几,威廉也不会生起气来。他交代过佣人们很多遍了,“搞砸哪里都行,除了这具木架”。这里是他摆放马尔斯遗物和骨灰的地方,这些佣人为什么就不能上点心呢?
他扭头去洗手间拧了一块湿毛巾,又回到木架前,蹲下身,自下而上,仔仔细细擦拭每一块木板的每一个面。他在洗手间与木架之间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扔掉了两条毛巾,终于让木架子变得崭新干净,纤尘不染。
他拿起一个相框马尔斯的父母带着小马尔斯在游乐园的那张神经质地擦拭相框的各个角落,然后换到下一个相框、再下一个……马尔斯的铁盒子、马尔斯的水晶糖罐里面剩下了三分之二的各种水果糖……
威廉把架子上所有马尔斯的物件都擦过了一遍,包括搁在最高处的陶瓷骨灰瓶。
做完这些,他停了下来,茫茫然立在原地,脑内一片雾蒙蒙的空白。
一颗子弹忽然划破迷雾,击碎了某个人的前额。
视网膜上飞溅的血色将威廉惊醒。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这游离了多久,脑袋里记得的,只剩一张皮开肉绽的脸,以及那结了血块的鸦黑短发。
胃里剧烈地翻涌。
这几个月间无数的可怖梦境一股脑涌进了他的脑海。
威廉冲进浴室,掀开马桶盖将晚饭吐了个干净。
他等到胃部的翻搅完全平息,才摇晃着起身,洗脸漱口。他打开浴室镜后的柜子,拿出橘黄色的药瓶倒出一粒,就着水龙头里的水咽下。
他轻轻晃了晃那橘黄的瓶子,所剩无几的药片在其中“哐啷哐啷”地互相撞着。
他得再去问豪尔特医生开一瓶药,这些不够他撑过后天。
唯一麻烦的是,这回他该编造什么借口应付医生“为什么还不过半个月你的药瓶就又空了”的问题呢。
希斯培鲁比他想象的还落后。
专机临近地表,格里芬望着窗外由小变大的城镇,想。
这个地方看上去经历了很多战乱。许多镇子的建筑相当破败,印刻着被枪炮摧毁的痕迹。人群密集的城镇也不发达,处处是简陋的土房,没有一座高楼,应该是为了防止被当成导弹袭击的目标。道路灰扑扑的,汽车一旦驶过,能扬起漫天的尘土。
格里芬不是没见识过贫困,而这个地方比起贫困,让他更觉得……荒凉。
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地方。
专机降落,停稳。
格里芬踏出舱门。
戈登在舷梯下迎接他,脂肪堆积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
烈日当头,这里干燥炎热的气候让格里芬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也依然感到不适。他松了松领结,目光瞥向戈登的身旁。那里不近不远地候着十个当地男人,其中九个手持步|枪,包着头巾,身着老旧的迷战斗服,眼神戒备。
看来戈登打算直奔正题,连缓冲的时间也不给他。
格里芬一步一步走下舷梯,身后跟着十名保镖。
为了避让戈登起疑,杰拉尔德与他的部队乘坐军机降落在了位于伊拉克边境的美军基地,随后将从那里出发,从西面一举攻入萨拉丁之鹰的占领地。
格里芬与杰拉尔德商议过整个行动方案。他提出由自己做诱饵,以转移戈登与萨拉丁之鹰对边界的注意,并为杰拉尔德的行动争取准备时间。可惜,当天会议桌上的所有军官将领一致对此想法投了否决票。
“美国不能在经历了艾德里安莱昂的失踪后,迎来又一个莱昂的生死未卜”,他被这么告知。格里芬于是更换了策略。他再度修改了遗嘱,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理由去说服他的父亲。
他成功了。虽然艾德里安冷漠地表明,如果他被抓做人质,那么他的家族或者国家,不会派遣一兵一卒去营救他,更不会在赎金上为他妥协一分。不管那份他读也没读就签下名字的协议到底写了些什么,格里芬达成了目的。
他必须得来希斯培鲁。前半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而现在,他想为自己任性一次。格里芬不愿冒险地去赌,等待的终点是重逢还是相忘。有人尽力气要从他的世界抽离,格里芬不会让他得逞。
他要主动出击。
戈登迎了上来。年长者给了格里芬一个热情的拥抱,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将他介绍给五名中东男子中瞧上去地位最高的那个:“格里芬,这位是萨拉丁之鹰的首领,博力亚。”等那名不带武装的当地人向他们的头领翻译完,戈登继续说:“博力亚,这位就是格里芬莱昂。”
对面有着鹰钩高鼻的男人审视着他,眼神冷淡,但带着一丝兴味。格里芬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对戈登说:“我以为你是请我过来,和这里的民兵谈生意的。”
戈登笑了:“萨拉丁之鹰就是这块地界的民兵。当初在对抗政府军的行动中,他们可是战功累累呢。格里芬,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当年。”他意有所指地说。
格里芬不置可否。他并非没有料到此刻的形势转变。当年那个在cia的支持下建立起的鹰群,如今早变了个模样。不断的内部纷争导致原头目被暗杀。新派系上台以后,带着整个组织迅速脱离了cia的掌控,并且时常干预美方在希斯培鲁的军事行动。他们是养不熟的鹰,会伺隙反啄主人。
名叫博力亚的男人高声说了句什么。格里芬刚刚看向翻译,此起彼伏的上膛声骤然响起,八把步|枪直直指向他的脑袋!
“格里芬先生,我们的首领想与您谈一笔生意。”那名翻译带着浓厚的口音说。
“我不认为这是想与我商谈的表示。”格里芬没有动弹,只稍微侧了侧脑袋,瞥向身边绷紧了肌肉的保镖。
“噢……格里芬,”戈登拖长了腔调,语气夸张地说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还回得去美国吧?”
后背忽然被一个硬物抵住。格里芬一愣,听见保镖队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得罪了,格里芬先生。如果您不想受伤,就请主动配合我。”
格里芬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笑得自鸣得意的戈登,阴郁的视线又移向绕到自己面前的保镖队长。对方拿出一副手铐向他示意,格里芬没有反抗,顺从地让他将手铐束缚在自己的腕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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