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系列3 恶之华

第五章

纪孝森穿过花色美秀,幽香宜人的梅树园,还没迈进古梅轩大厅,就听到那些长辈们在长吁短叹,万分失望的样子。
自从纪夫人去世后,纪孝森就坐上了代当家的位子,把纪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家都很满意,但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却一直没做,就是从分家中挑选出一位才貌双全、温婉贤淑的小姐结婚。
纪甫祥在英国下落不明,纪孝森已经二十一岁,本来在前年就该结婚了,可纪孝森总是以各种借口一推再推,对分家的千金小姐们,也毫无兴趣的样子。
纪孝森不结婚,那纪孝和也无法结婚,因为按照纪家家规,长子若没有成家,下面的弟妹就不能成亲。对一脉单传的纪家宗祠来说,纪孝森的后代非常重要。
他必须要延续香火,给历代祖宗一个交待,更甚至比起他为纪家所做的努力,生下子嗣更重要一些,也就是只要他结婚,哪怕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长辈们也会大松一口气。
纪孝森对此深恶痛绝,而长辈们却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旁侧敲击地说,只要他愿意成亲,他想娶几房妾室都没关系,可纪孝森还是无动于衷,让他们越来越焦急,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孝森。”
六位胡须发白的花甲老人,一脸严肃,正襟危坐地坐在大堂的藤椅里。为首的老人还抽着古铜水烟袋,他先慢慢吐出一口烟,说道:“荣家的姑娘,你不满意吗?她琴棋书画样样通,貌似嫦娥,娇巧可人。人家特地到上海找你,你怎么见都不见?”
“这段时间我很忙,二叔公,荣小姐的父亲是荣亲王岳泰,荣王府和英国人走得很近,我不希望纪府将来的生意,被外国人插手。”纪孝森站在大堂中央,直视着老人说道。
“那萧家的三小姐呢?你又嫌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孝森,我也不想催你,但是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太老爷去世前,最挂记的就是你和孝和,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给纪家增添子嗣,我们几个叔公也老了,你不想我们入土前,还看不到纪家少主出世吧?”
二叔公,也就是太老爷的胞弟纪鸿廷叹息道,古铜烟杆咚咚地敲了敲茶几边缘,一双苍老下垂的,但又光四射的眼睛,像刀片一样投向纪孝森。
“我知道,二叔公,可是现在纪家的生意才上轨道,纺织印染厂也刚刚在上海建立起来,实在不适合仓促结婚。”
“生意你可以先交给孝和嘛,他不是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还有……”纪鸿廷眯缝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先不说生意,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很匪夷所思,怎么你养在禁园的侍寝,不是丽华堂调教出来的侍童吗?”
“怎么会?没有的事。”纪孝森断然否认道,心下一沉,是哪个下人走漏了风声?
“我想你这么聪明,也不会做出这种违逆家规的事情,侍寝嘛,你不喜欢可以换,丽华堂有的是侍童,让你跟孝和共用一个侍寝,也确实为难你了,不过,家有家规,你别把出身不干不净、来历不明的人带进纪家。”
“二叔公,这纯粹是您多心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下人在搬弄是非,传到您耳朵里,让您忧心,真是抱歉,华伶他身体不好,所以我才让他住在禁园休养,孝和现在正照顾着他呢。”
听到侍寝体弱多病,构不成威胁,纪鸿廷阴晦的脸色也好看些了,和悦地说:“侍寝的事就到此为止了,成亲的事,你要好好考虑,把它放在心上,来年春天,我们可是要喝你的喜酒。”
“是,我知道了。”纪孝森低头应道,不和二叔公争吵,因为他知道,这是老人们最后的让步了,他若做不到,纪鸿廷等长辈就会在宗祠举办家族会议,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他就范。
生在纪家、长在纪家,纪孝森很清楚纪家家规大于一切,包括已逝的历代当家,没人可以凌驾它之上。而且他现在也不能和叔叔伯伯们起冲突,桐音还住在禁园。
近亲乱伦是纪家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桐音的存在是极少数人知道的秘密,自从康总管、纪夫人去世后,纪甫祥和日本舞女生下私生子的事,就只有兄弟二人、桐音和林婶知道而已。
三年前的初夜,纪孝森没有拥抱纪府挑选给他的侍寝华伶,而是选择了桐音,只好就把桐音伪装成华伶的身份,对外宣称华伶体弱多病,需要静养才住在禁园。
桐音本就是不存在的人,加上严密的看守,和纪孝和口径一致的遮掩,纪府大夫、下人都深信不疑。
为了补偿被送走的年幼的华伶,纪孝森给了他一大笔钱,足可以买下十座园子,千亩良田。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只手遮天做的一切,果然传到了二叔公的耳中,就算他现在矢口否认,只要让丽华堂的师傅去禁园看一眼,就知道桐音是假冒的了。
而且,三年前,纪府账簿上十万大洋的支出,到底花去了什么地方,一查也能水落石出,如果桐音不是华伶,他私生子的身份,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到那时,桐音就会被捆绑起来,关押在纪家宗祠的天井里,按照家规,处以鞭笞至死的私刑。
纪孝森就算是当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桐音被折磨,血肉横飞的画面,在严酷的家规面前,他说的话毫无分量。
“这几年你为了纪家的生意,一直在外面奔波忙碌,我们几个老人,连大年三十都见不到你的面,今天你就别去禁园了,陪我们逛一逛园子吧,聊聊天吧。”
二叔公咚咚叩了叩茶几边缘,烟灰和火星落在青砖地板上,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一旁的两个丫环立刻上前扶住他。
“是,二叔公。”纪孝森颔首应道。
不管心里有多么厌烦,他稳重恭顺的表情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英文呢,有二十六个字母,来源自拉丁语,我今天先教你前面五个字母,等你把全部的字母记熟了,再教你简单的英语对话。”
吃完早餐后,纪孝和就叫林婶在圆桌上铺上宣纸、笔墨砚台,教桐音英语。
拿小楷毛笔书写英文字母,是怪异了一点,不过桐音很好奇,这奇怪的三角符号,中间再画上一横,就是外国人的文字了么?与其说字,更像窗棱上的雕花似的,桐音还是喜欢汉字多一些。
他第一个学会写的汉字,就是桐音,之后是纪孝森和纪孝和的名字,虽然不想和哥哥们发生过于亲密的关系,在书写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心底还是涌出浓浓的暖意。
不敢奢望自己能和哥哥们平等地站在一起,桐音常感到深深的寂寞和空虚,他多么渴望哥哥们能真正地爱着自己,可实际上,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恨……
为什么他要意识到这一点呢?像以往那样,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去深想原因,不是更好吗?桐音痛苦不已……
“怎么了?小音?”
纪孝和愕然地停笔,坐在圆桌旁的桐音,两颊滚落下露珠般晶莹的泪水,薄红的嘴唇紧抿着,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真是太容易哭了,好像小孩子一样呢。”纪孝和苦笑了一下,放下笔,走到桐音身边,将他搂进怀里,一边揉搓着他的头发,一边哄着,“又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好啦,不学洋文了,我抱你进去休息吧。”
纪孝和弯下腰,温柔地抱起桐音,就像抱着什么贵重的宝物一般,步履稳健地走向卧室,“你再哭鼻子的话,会变成小兔子哦。”
“对不起……”桐音垂下眼帘,睫毛上也沾着泪珠,让人觉得既可爱,又可怜。
“傻瓜,我没有责怪你啊。”纪孝和叹了口气,小心地把桐音放在床榻上,拉起里侧的锦被,为他盖好。
“二哥……”
“什么?”
“大娘她……真的是病死的吗?”桐音细弱地问,泛红的眼睛望着纪孝和。
“是啊,母亲她有哮喘的毛病,很难治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她了?”纪孝和拨开他额前的头发,,轻柔地问。
“没……”桐音敛下视线,不知该怎样回答。
大娘想毒害他的心,其实他一直有察觉到,还觉得只要大娘高兴,就这样死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从未得到过爱,被父母遗弃、被大娘怨恨,一直是被抛弃的对象,可是他只有第一天有中毒的迹象,一个月后病逝的,却是大娘。
桐音从林婶那里知道,那些天,在厨房里把早餐拿给她的,是纪孝森。
“二哥,你恨我吗?”桐音又抬起头,喃喃地问道。
“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是我的弟弟呀。小音,别想太多啦,乖乖睡觉吧。”纪孝和深茶色的眼眸流动着深切的关怀与柔情,是那么迷人,桐音多么希望,这是纪孝和真正的感情啊。
“睡吧,昨天是我太勉强你了。”纪孝和弯低上半身,柔柔地亲吻桐音的唇瓣,“你只是累了,好好睡一觉吧,你一直很乖的啊。”
在纪孝和细心地抚慰下,桐音闭上了眼睛,不过他并没有睡着,心里乱得很。大约一刻钟后,纪孝和站起身,轻轻地走出去了,桐音也睁开眼睛,慢慢撑坐起来。
不知道二哥去哪里了,桐音暗想着。从八步床正对的花窗望出去,可以看到白雪皑皑的庭院,在一座八角凉亭旁边,一株山茶花正静静绽放着。
在几乎所有的花都枯萎的冬季里,山茶花的大红色令人感觉格外温暖而生意盎然,桐音记得纪孝和说过,山茶花在洋人那里的含义是理想的爱。
可是他今生却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爱情,不,他连什么是爱也不知道,他的周围没有爱,而一味向哥哥们摇尾乞怜的自己,也根本得不到爱。
桐音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他是那么渴望哥哥们的爱,又不断被良知谴责着,唾弃自己,桐音觉得禁园就像一个逼仄的笼子,迫得他喘不过气,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华丽的鸟笼里,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庭院望着庭院,沉静地思忖着。
夜幕降临,在禁园的大门口,纪孝和指责着纪孝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桐音发烧了,大夫刚刚来过,给他吃了药,才睡着。”
“二叔公硬要我吃了饭,才能回来,我有什么办法?”纪孝森也一脸不满,瞪着弟弟,“桐音怎么样?严重吗?”
“是风寒,大夫说是上次伤寒的后遗症,休息几天会好的,但是我不这么想,大哥,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纪孝和认真地说。
“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纪孝森背过手,神色凝重地望着黑漆漆的屋檐,说道:“我想……带桐音去上海。”
“带小音去上海怎么样?”
兄弟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彼此都有些讶异,在微弱的灯笼光线中,注视着对方。
“我原本以为,禁园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可现在看来,我们似乎是把他逼得太急了,小音有十一年,没去过别的地方。”纪孝和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桐音他不是个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二叔公那边,逼婚也逼得很紧,我担心他趁我们不在时候,对桐音做出什么事情来,”纪孝森浓眉紧锁,担忧地说:“他和爷爷一样,都看不起侍寝,要是再发现桐音的身份,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纪孝森倒不是害怕倚老卖老的纪鸿廷,他忌惮的是家规,把桐音一个人留在禁园太危险了,如果桐音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整个纪家陪葬!
“我知道了,那我先去买火车票,再通知上海的佣人,开车来接。林婶怎么办?”
“给她一笔钱,让她先去乡下住着,她要是敢对桐音的出身说三道四,不必对她客气。”纪孝森冷冰冰地说。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对了,大哥。”迈步离开前,纪孝和问道:“纪家没有了桐音,你还会回来吗?”
纪孝森望着古色古香、宛若致鸟笼的禁园,没有回答。
“我就不会。”纪孝和顽皮地绽开笑脸,走出去了。什么时候开始,对桐音的占有欲,使他们彼此之间,也开始抗衡了呢?
“冬天最美的花,是山茶。”纪孝森突然想到这句话,在微弱的星光下,沿着石子路静静走到凉亭旁边,凝视着红色的山茶花,良久。
桐音从未离开过禁园,也不敢妄想出身卑微的自己,能够离开纪家,可是纪孝森和纪孝和却把他带到上海来了,一座被现代工业文明熏陶着的繁华城市,他第一次搭乘火车、第一次看到人头攒动的月台,也第一次坐进福特汽车,惊奇得不得了。
他脑袋里有太多画面,太多问号,就像看着会转动的西洋画片一样,任何一个人、一件东西都是新奇的。
纪孝森坐在汽车副驾驶位上,向司机交待着什么话。纪孝和与桐音坐在宽敞的后座,座位是真皮的,为了桐音,还特地垫上了白色羊毛毯,因此舒适又暖和。
桐音望着玻璃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车、小贩、商铺,还有各种各样的吆喝声,留声机播放出来的,懒洋洋又诗情画意的音乐,应接不暇。
看着桐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惊异好奇,又有些胆怯的样子,纪孝和亲昵地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畔低语:“喏,那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西式蛋糕点啦,很甜哦,到家后,我叫下人买给你吃。你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吧?别害怕,没事的。”
桐音转头看着纪孝和,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的样子,给哥哥们丢脸了,愧疚地低下头。
“别露出这种诱人犯罪的表情啦,我会想抱你哦。”纪孝和呢喃,优美的手指逗弄着桐音绯红的耳垂,滑到颈项的位置。
桐音穿着深色立领云锦长衫,纹样是传统的缠枝莲,婉转流畅的缠枝莲有如月晕,又好似光环,衬托着桐音姣美的面庞,使他的五官更加清丽秀气,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少年呢?纪孝和冲动地吻着桐音的脸颊。
“二哥!”
桐音面红耳赤,慌张地望向前面。四十岁的刘姓司机头也不回地开车,他是纪氏兄弟的心腹,就算看到什么,也会牢牢闭紧嘴巴,不对外透露一句。
纪孝森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注视着脸蛋羞红的桐音,和架着修长的腿,一脸坏笑的纪孝和,说道:“别闹了,孝和。”
纪孝和耸了耸肩,不再逗引桐音,可还是亲切地揽着他,向他讲着街道的名字、商店的招牌和从他们旁边驶过的有轨电车。
经过这么一闹腾,桐音心里的紧张感烟消云散了,他静静听着二哥的讲解,注视着每一样他未曾见过的东西。“东方巴黎”的繁华程度,在桐音的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同样的,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行气的孤儿,心里也激起不小的感触。
“嘟、嘟嘟!”
黑色福特轿车鸣按着喇叭,穿过商店林立的接到,沿着数不清的里弄、小巷,疾驶了半个多小时后,拐入租界区。这里是洋人、军阀和富贾的天下,中心区建有大花园和喷泉池,酒店戏院也更多,沿街看不到乞丐。
轿车继续往前行驶,又过了十多分钟,桐音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宏伟的西洋住宅。
黑色铸铁大门和黄色石头砌成的围墙,将住宅与街道分隔开来,大门上方立有柱头灯和雕花装饰,看门的下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往两边拉开大门。
福特轿车只停了一瞬,就往里驶去。宽阔的坡道两边种满松树,主屋的前方矗立着一座带喷泉的花坛。
桐音惊愕地望着面前的纪公馆。这是一栋砖式三层洋楼,红色屋顶、土黄色砖石墙面。整体建筑呈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兼有英国韵味。正门的古典门廊尤其致优美,门檐上方凿刻着繁复的石膏花草。年迈的管家和全部的佣人整齐地站在门廊下,迎接主人的归来。
黑色轿车驶进拱形门廊后停下,两名女佣立刻上前打开两扇车门。纪孝森先下车,稳步走到后座,牵住桐音的手,像对待淑女一般,扶他下车。
“小心脚下。”
“哦。”
坐了近两个小时的汽车,桐音的双脚有些发麻,踩在水泥地上,也有一瞬间的头晕,不过纪孝森很快就抱住了他,纪孝和也下车了。
“欢迎回来,大少爷、二少爷。”
白发苍苍的管家穿着英式西服,对两人毕恭毕敬地鞠躬道。女佣和园丁的头,也都深深低了下去,异口同声地欢迎,整个纪公馆有三十九名佣人。
“嗯。这位是桐音,从老家来的,你们以后就叫他三少爷,谁敢对他有一丁点冒犯,就拾东西,从这里滚出去。”纪孝森冷面无情地说,他向来把丑话说在前面,一旦谁做错了事,就严格地按规矩处罚!
“是!少爷,我们听明白了。”三十几名佣人齐声回答,抬起头,看到三少爷桐音后,都吃惊地瞪大眼,呆住了。
一个好似陶瓷娃娃一般白皙细腻的美人儿,被纪孝森牵在手里。那又弯又浓的眉毛下是一双水润灵秀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们,有一种令人震动的清澄美感,好似江南古典淑女,他们在上海从未见过如此轻灵剔透的少年。
难怪大少爷会事先警告在前面,这么美丽的少年,大家为了能服侍他,就抢破头了吧。
“小音,这位是游总管,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他说,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房子。”纪孝和在桐音耳边说道,为了不让他太紧张,有力地握住他的右手,带他往里面走进去。
纪孝森就松开了手,站在原地未动。桐音像初次离巢的雏鸟一样,不安地回头看纪孝森。
“别这么担心啦,”纪孝和轻轻一拽桐音的手,“大哥他有工作要做,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这里是我们的家哦。”
“家……?”桐音看着前方的地毯和华丽得犹如宫廷的大厅,这里是他的家吗?不是软禁他的地方,而是真正的家?因为纪孝和的一句话,桐音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三月初春时节,薄薄的积雪化了,褐色花坛长出新绿,空气中也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桐音已经在上海住了二十多天了,完全适应了新居,和佣人们也相处得十分融洽。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文静可爱的主人,所有下人都喜欢他,亲切地叫他“小少爷”。
纪孝和每天上午都陪着桐音,教他怎么正确地使用西洋刀叉、系领带、以及交谊舞的舞步等等,把桐音教导成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纪孝森则深陷繁忙的公务中不可自拔,每天六点就出门,十点以后才回家,可他还是不忘给桐音带礼物回来,有草莓蛋糕、巧克力、画册等等,其中最多的就是衣服,光是装在礼盒里的黑色丝质西服、手套和礼帽,桐音就有了二十几套。
纪孝森喜欢把桐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在深夜,亲手为他脱掉。三楼的主卧室是佣人们的禁地,一到晚上六点,就不能再上去,所以兄弟间的禁忌关系,从未被人发现。
游总管是纪家的老管家之一,惟有他知道桐音侍寝的身份,他非但没有轻视桐音,反而更尊重他,处处关照着桐音。
四月初,席卷全国的罢工潮终于退去,纪孝森也能提早回家了,桐音很高兴,因为这个家没有阴暗、可怕的感觉吧,他越来越依赖哥哥们,伸出手拼命想抓住,这山茶花一般渐渐凋谢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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