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最后的浪漫

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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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针〃由7人组成,都住在王晓京寓所楼外的3间平房里,隔壁是乐队包伙的小饭馆。房租每月900元。王晓京一间间打开门请我参观。屋子很小,摆着上下床,除了主唱的女孩罗琦的房间很整洁,其他房间都挺乱的,墙上挂的外国摇滚乐队广告画显得触目,罗琦的房间还有套很不错的沙发。
平房外停着辆白色〃夏利〃,车头一侧有〃jeep〃字样,这就是被北京音乐圈戏称为〃摇滚吉普〃的那辆车了。《新舞台》周报载黄燎原文《大陆流行乐坛前瞻》写道,〃王晓京为他的签约乐队和歌手天天在忙,开着他著名的摇滚吉普四处游说,仿佛没有停歇的时候。〃我提议与王晓京在这辆车前合影,他要求拍下〃jeep〃字样和车尾号〃f6331〃,说,〃当年这车一出现,圈内人就说崔健来了。〃
接着王晓京带我去百步之外的三元里少年之家看乐队排练。一见果然是〃摇滚儿童团〃。主唱罗琦1975年生,键盘郭亮1973年生,其他几位看去也是一副孩子模样。都来自外地,罗琦是南昌姑娘。乐手们原在四川。1991年以前,成都有一支〃黑马〃乐队,在歌厅里唱,也到外地演出,但不成气候。为了唱摇滚,求发展,他们放弃了家乡优裕的生活条件,告别家人和女友,来到北京,在王晓京的带领下,吸收罗琦,请来词版权所有洛兵,不过一年时间,〃指南针〃名声在外,与北京的老牌乐队〃黑豹〃、〃唐朝〃、〃眼镜蛇〃同台演出。常常是第一场演出观众还感陌生,第二场就打出〃指南针真棒!〃〃指南针乐队伴我行〃一类大幅标语。
《摇滚北京》第一首就是〃指南针〃的《请走人行道》。开始是平板低沉的念诵,伴以单调的木鱼敲打──
请走人行道
按时去睡觉
不准到处跑
不准高声笑
行为要乖巧
成绩也要好
别长得太俏
……处理得极为巧妙,几乎是靠气氛的创造一下子概括了所有传统套套的实质。
有人推测,〃指南针〃成气候时,她的歌迷就是那些被港台歌曲灌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的少男少女。王晓京的用心在于跟港台歌曲争夺听众,为了这个目标,取摇滚的精神与形式。
王晓京热爱音乐,但他对音乐采取的态度是经营。组建发展〃指南针〃乐队,他有一套方案。首先是成员素质。他看中原〃黑马〃班底的进取精神;对罗琦,他看到由于长期在外巡回演出而养成的〃欠打〃的弱点,但其气质天赋、声线出色而被他毅然吸收。他特别重视作品的文辞,因此请来北大毕业的才子洛兵专门为〃指南针〃作词并负责平面宣传。〃套裁〃是王晓京的一大经营特色。在《摇滚北京》这盒肯定看好的音带中推出〃指南针〃,让〃指南针〃为陈琳专辑作词作曲伴奏。王晓京用他在摇滚圈的威望和流行音乐界的知名,让〃指南针〃频频曝光于乐坛和舆论。一切都在他的策划下一步步向前推进,而相形之下,〃超载〃、〃面孔〃、〃新谛〃等同样乐队就显得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举步维艰疲于支应。
王晓京有一些个人积蓄,但不可能照顾所有他看中的乐队和歌手,他只能把钱用于一点,他强调他是〃指南针〃的经理人,但对〃again〃乐队和陈琳,他只作为经纪人。
1993年春天,是王晓京涉足音乐经纪人领域4年多全面展示他功力的季节。他同时经营着摇滚乐和流行歌,既能搞好一支乐队,又能聚拢摇滚精英。他的队伍,既有火烈的激情,又披着如虹的盛装。突出体现他在经营摇滚乐方面造诣的《摇滚北京》,敢与《中国火》争光。他在歌手、乐队、曲目的选择上更能代表大陆摇滚乐水准,虽后发而气势更盛。
第三章 京城摇滚人(7)
各路豪杰
(高旗、〃新谛〃、〃x位〃、〃again〃)
因为〃呼吸〃乐队希望凑齐了才接受采访,便一直等着。在久等期间,我琢磨着一盒名为《呼吸》的专辑录音带。这盒带子1990年初录制完,到92年下半年才悄然上市,共收录10首歌,其中有8首为高旗作曲作词。
这引发了我单独采访高旗的念头。高旗已离开〃呼吸〃组建了〃超载〃乐队,正好也可以了解〃超载〃的情况。
高旗住在和平里,距〃眼镜蛇〃队长虞进家不远。他正发着烧,午后3点我到达时,他还没吃午饭。一见面的印象是年轻、白净、漂亮。这使我想起〃唐朝〃、〃黑豹〃里都有一位可与女性媲美的小伙子,想起迈克·杰克逊。或许搞摇滚的真的需要有点儿y阳结合?而在读高旗的歌词时,我感受的是男性的决然。
高旗25岁,《呼吸》专辑里的那些作品是在21岁以前写的,但如今看上去他也只是刚过20岁。问他为什么离开〃呼吸〃,他说这很正常,国外乐队都这样,〃呼吸〃与他的发展路子不同,早就想离开,但需要等时机。
我想这时机就是高旗觉得可以组建新乐队。这样的等时机在他生活中至少还有一次,1988年他从北京旅游学院休学,原因是校方觉得他头发太长,〃而我却舍不得剪去,宁愿退学,这时老师劝我可以先办一年休学,等谋生有了把握再退学。〃89年他办了退学手续,这把握不过是当初刚组建毫无资助的〃呼吸〃。说起现在〃超载〃的困难,〃生存都成问题,乐器缺,排练没地儿,一p股债不知怎么还,乐队成立两年,一共演出过4次,有的演出没给钱,有的一人给几十块钱,没有其他经济来源。〃但说离开〃呼吸〃后的创作则显得很有信心。〃窦唯离开黑豹后东西非常好,与原来是另一个层次。〃说着拿出一个本子,里面抄有他的10来首歌词,我看到这样的句子──
穿越凝固的黎明
我的飞翔的身影在人群上空飘零
……
低下头是人间 抬起头在天边
闭上眼是天堂 睁开眼是荒凉
低下头是人间 抬起头在天边
转过身是欺骗 走向前是无言
我还看了〃超载〃的演出录像,走的是〃重金属〃路子,高旗在台上把观众掷来的纸飞机掷回去,c着话筒象要跟谁干仗。
生活中的高旗属〃温良恭俭让〃型,说话沉稳平和,对人礼貌有加。他是我这次规模采访中唯一没有事先约好就闯上门去的,一见面就被让进屋里安排坐下并奉上一杯茶。
在高旗家中,还遇上〃面孔〃乐队的两位成员──贝司欧洋和鼓手胡伟,使我颇感意外,因为外间传说该乐队已经解散。〃面孔〃成立于89年,是个老乐队,但成员一向年纪很轻,欧洋和胡伟都才20岁,中学毕业后就投身摇滚。现在他们每天下午都排练,《中国火》里收录他们创作的《给我一点爱》,词曲演唱都很〃pop〃,评价说〃他们原来是霹雳舞少年〃,〃当时平均年龄只有18岁,在歌曲中呈现出北京新一代乐手的年轻生命力,让人感受无畏无惧。〃他们曾跟〃唐朝〃学过琴,上高旗家来我看也是为了学习。高旗外语好,能直接掌握国外摇滚情况,还是北京音乐台介绍国外重金属摇滚的栏目《金属王国》的撰搞人。目前〃面孔〃乐队有自己创作的20来首歌曲,风格改向〃重金属〃,看他们的演出录像,主唱一上场就扒掉了t恤,光着膀子与涌到台前的观众一道狂欢。经济状况也不会好,因为演出少,但有乐器店老板盖魁君做经纪人,为他们提供乐器。
北京经济状况不好的摇滚乐队是绝大多数,他们聚聚散散生生灭灭但始终保持着几十支。歌手乐手们不仅因为艺术情趣和个性不同,也因为经济状况的不良而从这个队转到那个队。现在〃新谛〃乐队担任鼓手的赵牧阳先后在〃状态〃、〃兄弟〃、〃呼吸〃、〃做梦〃、〃超载〃等乐队干过。〃新谛〃的核心人物蒋温华(华子)有7年摇滚艺龄,曾参加过〃五月天〃、〃1989〃、〃突突〃、〃震动〃、〃自我教育〃,92年拉起了〃新谛〃。该乐队经纪人陆费汉强和华子都当过兵,《摇滚北京》里收录了他们的《不要匆忙》,陆费汉强介绍说〃我们走的是pop摇滚的路子。现在最困难的是资金,没有钱买音箱乐器,鼓是自己做的,音箱是跟人借的。没有参加过大型演出,每星期排练3次。〃
〃新谛〃和另一支乐队〃x位〃是崔健最喜欢的两支乐队,〃只是他们都没有太多的机会露面〃(崔健语)。〃x位〃成立于92年11月,键盘李益曾与圆明园流浪画家合办过画展,主唱秦思源是中英混血,收藏国外摇滚乐唱片达100多张。我在团结湖公园里的〃九月画廊〃看过他们为秦思源举办的〃生日party〃,圆明园艺术村的画家们去了不少,还有文学界的朋友。先是应酬,到晚上11点时,秦思源开始演唱,画家们一边喝酒一边扭动身体,一曲刚了,一位诗人冲上去,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抓着话筒激动地嚷嚷着他的诗歌。到12时,公园门卫开始接到附近居民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没法儿休息,心脏也受不了。〃x位〃目前已有成熟作品12首,均为集体创作,即每件乐器创作自己那一部分,然后汇总,经反复修改排练而成形。因为成立晚,他们没有赶上做录音带合辑,但在北京各种摇滚party上频繁出现。
〃again〃乐队因为有王晓京做经纪人,演出活动较多。王晓京认为他们是继老乐队之后,新一代中最有实力的乐队之一。〃again〃成立于91年底,成员全部科班出身,是一个知识分子化的摇滚组合。《摇滚北京》收录了他们一首《烽火扬州路》,词是宋代辛弃疾的,音乐风格是重金属,使人想起〃唐朝〃,演唱到最后加了一句〃我是谁你是谁他是谁?〃使作品增添了含蓄之美。〃again〃还有一个中文名字〃轮回〃,表达他们作为一支年轻的乐队再一次投入到探索生命本真里的自我认识。
采访摇滚乐队,使我再一次重温大陆自由艺术家的贫困。比起圆明园艺术家,摇滚人生活状况还好些,这是因为他们多数人有家人朋友的接济。但是,贫困永远是一个相对概念,贫困的感受只有自身才能体会。我的笔不能写出他们的窘迫,我的心也不忍我下手描绘。摇滚人,他们有的本可以继续吃政府的,有的可以寻求容易谋生的职业,但是谁让他们要选择艺术呢?艺术家就意味着贫困,他们中间有的人可能富裕,但〃幸福的鸟儿是唱不出歌来的〃。
第三章 京城摇滚人(8)
崔健〃出走〃
摇滚圈很小,小到问任何一个乐手、歌手的电话,他们都能随口说出。王晓京能说出我问到的所有人的电话或呼机。
圈子一小,北京城也就小了。每到一处,都能听到老崔(崔健)的讯息:老崔不准备搞摇滚了;老崔有孩子了;老崔的美国夫人抱着才15天的女儿串门;老崔要搞实业……
所有的讯息似乎都传达着一个意思:崔健要出走──从摇滚中。
为了采访崔健,我找到了《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的编辑华宝龙。他告诉我崔健已去日本演出,回来后就帮我联系。
5月13日,华宝龙约我到雍和宫以北的护城河桥头,然后带我前往就在附近的崔健家。不过,临近家门前,他才告诉我:〃昨天给他们家打电话他不在,是他妈妈接的,说崔健现在不接受任何采访,今天去他家是硬闯,他现在可能还没起床,正好把他堵在家里。〃
开门的是崔健的母亲,见是华宝龙,马上说道:〃崔健昨晚没回家,他现在结婚了有时不住家里。〃把我们让进屋后,她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给崔健拨了电话。华宝龙与崔健通话,讲了采访的事,崔健仍表示不能接受。
电话挂了。真没劲!我想。华宝龙说,好事多磨,要有耐心,先跟崔健母亲聊聊吧。聊什么呢?崔健母亲也说,崔健说了不接受采访,我说什么呢?再说我也不会讲话,要不找他爸爸去,他爸爸就在附近上班。
我坐着没动,也不说话。华宝龙与崔母聊了起来,我听着。崔母说到他们跟崔健一道去日本,崔健弟弟崔东在日本留学,学经济,〃崔东说,哥哥玩音乐,我学别的。崔健在日本演出,电视台采访,节目时间很长,我们都上了电视。〃说着说着,崔母拿出一本影集,让我们看她孙女的照片,问我们:〃都说鼻子象崔健,是吗?〃我回答说对。孩子刚满月,取名崔影上。孩子的妈妈是美籍,中美混血,爱好摄影,孩子的名字大概与这有关。
崔健家很小,一大一小两间房,他妈妈说以前小屋崔健崔东住,现在崔健回来住小屋,东四有一个住处,友谊宾馆有间崔健办公室。大一点的屋里墙上挂着《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和《解决》的招贴画,崔健父母合影的背景是招贴画,两人中间正好是画中的崔健,转角沙发上搁着香港白金奖,唱片上刻有发行10万零1张字样。
我问崔母:〃崔健小时脾气倔吗?〃〃倔呀!〃她说,〃不过这孩子从小就有大志,说长大了给我们买房买车。〃
今天只有这句话有价值。崔健的演出效果使他象个〃神〃,至少象个大气功师做带功报告,而从人的角度说,崔健就是打小时候起有〃野心〃,并且把这〃野心〃一以贯之于他的音乐生涯,所以他成功了。我们绝大多数人总以为自己是缺乏运气,缺少时机,或不够聪明,少了天才,其实都错了,任何成功都来自于能把〃野心〃一以贯之的毅力和行动。
当然,成功有大有小,要象崔健那样成功,小小年纪就成了〃中国摇滚之父〃、〃开山鼻祖〃,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但大成功小成功又有什么差别,成功就本质意义而言都是一样的。再说,大成功又有什么好,崔健多累,跟所有大明星一样不得安宁,几乎没有个人秘密而言,一不小心就被人评头论足,如果我坚持着还得接受我的采访。做什么摇滚之父啊,我想崔健现在更愿意做崔影上之父──崔影上出生才15天时,她妈妈抱着她去给栗宪庭看,这可是真事。
第三章 京城摇滚人(9)
大家伙儿侃摇滚
梁和平(39岁,属马,b型血,普遍认为是大陆摇滚界精神领袖,但几乎没写过有关摇滚的东西,曾帮助组织崔健演唱会,至今其弟梁卫平还在为崔健做经纪人工作,本人在中央乐团供职,专业为键盘):〃摇滚乐分为两种,有重精神的,有重形式的。最好的应该是精神与形式相结合的。如果光重形式,披长发,穿摇滚服,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在我这里是不认的,这根本不是我们要的。摇滚应该重精神,这得从个性讲起:有的人受了很多苦难,但他总是逆来顺受不反叛。有一天他不受苦幸福了,他也还是这个心态;有的人日子过得很好,可就是不满足,看不惯现状。这就是个性。摇滚人需要这种个性。〃
黄燎原(27岁,88年毕业于华侨大学,毕业后曾在《桥》杂志社任编辑。92年开始做宣传摇滚文章,是圈内人承认的〃功臣〃):〃摇滚乐诞生于美国。它的英文名字是rock and roll。这个词在1951年因著名的电台音乐节目主持人艾伦·弗利德首次使用而开始流行起来。摇和滚的原始意义,是黑人土著的做a。摇滚乐来源于黑人音乐节奏与蓝调(rhythm blues),后来与美国白人音乐乡村与西部(country western)融合而成形。经过欧美几十年的发展,成为当代风靡世界的独特的青年文化现象。改革开放以后,摇滚乐也进入了中国大地,它深受广大青年的喜爱。我国的一些前卫音乐家也开始了这类音乐的创作实践,他们融中国民歌、戏曲、曲艺、摇滚于一身,开创了中国韵味的摇滚世界。我从小喜欢音乐,尤其喜欢摇滚乐,前两年我就写过一些有关摇滚的介绍,但根本没地儿发,摇滚乐一开始就不被提倡。当初写摇滚,没少遭人误解,连很多朋友都说我,领导更是把我当成不务正业的人,后来我干脆从《桥》出来了。下一步我准备要批判摇滚了,为什么批判?比如他们有人吸毒、素质低,搞摇滚的,很多都说不出什么是摇滚,摇滚精神是什么。〃
金兆钧(35岁,《人民音乐》编辑,活跃的音乐评论家):〃摇滚乐在西方,它是后现代社会的大众文化,可以说是吃饱了撑的,在物质生活丰富以后,年轻人开始重新寻找人的位置,对传统发生质疑,如猫王艾维斯·普莱斯利的反清教,60年代的反战、民权运动等。再往后是吸毒,吸毒是不承认这个世界,人为地制造一种现实,用吸毒达到逃避现实,进入一个舒服、自在的世界。在中国,摇滚界把西方与中国的哲学融在一起,如崔健认为摇滚是一种精神,他信奉儒家,忧国忧民,崔健实际上是个比较传统的人。梁和平信奉王阳明,追求人生的绝对真实与内在的东西。王迪则说摇滚什么都是就不是音乐。唐朝强调重金属,用大唐帝国来批判现实。黑豹是温和摇滚。再往下,就是无所不包的媚俗的大众音乐。但摇滚人有一点认识是一致的:摇滚带有一定的叛逆色彩。摇滚乐与流行音乐有着根本的区别:摇滚乐继承的是批判现实主义传统,它的音量大,音乐是不谐和的,观众是参与式的;而流行音乐,是创造一个不存在的美好世界,音量小,音乐谐和,观众接受的方式是欣赏性的。另外,玩摇滚的人都很刻苦,创作态度诚实,对自己认真、负责。〃
黄晓茂(著名歌词作家,时为香港大地唱片制作有限公司音乐制作人):〃我个人比较喜欢摇滚,也希望他们越来越好。摇滚乐的前景应该是不错的,但就看官方对它是否认可。世界上不提倡摇滚的有一个半国家,一个是中国,半个是朝鲜,在中国,不提倡就是不允许。摇滚乐反传统、反限制、适合年青人,有所谓的煽动性吧,其实说白了并没什么,它就是一种音乐形式,就是一种喜好。〃
华宝龙(40岁,文革中蹲过监狱,至今未婚。时为中国文采声像公司音乐编辑室主任):〃中国绝对需要摇滚!摇滚乐最初在西方也被视为洪水猛兽,政府也禁止,这只能说明它是一种进步的东西。摇滚乐不同于歌呀妹呀那些东西,它是一种力量,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摇滚是个性化很强的东西,崔健为什么受人们喜欢?就因为他对社会的反思,他身上具有很强的个性。我们的社会太缺乏这种东西,为什么建国40年来发生了那么多惨剧,就是因为有个性的人太少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绝对需要摇滚。〃
歇斯(27岁,中国戏曲学院打击乐教师。1990年4月组建〃黄种人〃乐队并任该乐队主唱及主音吉它,喜爱重金属,作品有《孩子》、《泪》等。92年10月,〃黄种人〃曾与日本摇滚乐鼻祖冈林信康在北京、天津、深圳、广州做巡回演出,颇获好评。该乐队现已解散):〃摇滚有很多很多种,真的摇滚是个人对生活的评价。摇滚只是现代人给它扣上的一个名词而已。历史上就有很多摇滚,但那时不叫摇滚。比如杜甫,他的朱门酒r臭,路有冻死骨就是一种个人对生活的评价,那种精神就是一种摇滚。屈原就是摇滚大师,还有《硕鼠》,大耗子,大耗子,你丫吃我喝我,还他妈说我不好,还天天搜刮我。摇滚表现的东西,有的人也体会到了,可他说不出来,也没有地方说而你说了,他就拥护你,要不怎么会出现学生领袖哇,因为他他妈敢说会说,咱底下不敢说,他一说我就跟了你,反正出事是你的事,我c,不出事时跟着拥护,蹭吃蹭喝。摇滚有思想的、音乐的,中国民间音乐里也有摇滚,你听河南坠子那老头唱得真摇滚,那嗓子,嘿(学唱)──孙二娘,一刀就解决!〃
王迪(30岁,8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在《世界知识画报》社做两年美术编辑后辞职从事流行音乐活动。86年5月,在为庆祝〃世界和平年〃举行的〃全国首届百名歌星演唱会〃上,崔健首唱《一无所有》时的伴奏者之一。时任香港大地唱片制作有限公司音乐制作人):〃摇滚精神简单地用一句概括它的灵魂就是我c你妈。但摇滚乐现在已经是一种具有文化性的表现了。它越来越商业化,外表和内在的修饰也越来越多了,因为没有这些东西,摇滚乐难以生存,这是良性社会发展所必需的。我们常说摇滚圈是个大村,农民心态很重,投机性很大,只要有台湾公司签约,摇滚乐队会疯狂地涌现。中国可能有摇滚乐吗?不可能。中国的摇滚乐没有根基,因为中国的文化中缺少批判精神,因此也就缺少了摇滚赖以存在和发展的理由,缺少了摇滚中灵魂的东西。中国目前之所以有摇滚乐存在,是因为中国正处于一个在历史上相对特殊的时期。中国的摇滚乐是纯拿来的。〃(摘自93。1,《创世纪》黄燎原文《摇滚歌手的自白──王迪、蔚华采访日记》)
徐一晖(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职业画家。时居圆明园艺术村):〃北京的摇滚乐队为什么这么多这么火?是因为北京这种特殊的背景。现在人们的压抑来自两方面:思想和性,摇滚乐正是这两方面的东西。西方最早出现摇滚时,也是因为思想的困惑,性的压抑。〃
候牧人(41岁,老知青,中央歌舞团钢琴家。曾统筹、主唱《红色摇滚》与《候牧人专辑·我爱你中国》,其中《我爱你中国》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月金曲》评为首期10首金曲之一):〃《我爱你中国》不算摇滚,《红色摇滚》那盒磁带用摇滚两字,出于商业目的,开始想了很多名字,都不贴切,最后起了这个名字后觉得很好,因为里面有很多革命歌曲。我怎么看北京摇滚现象?是现象吗?不知道(笑)。我觉得很必然。摇滚乐在大陆还不是它本来的面目。有很多变形的地方,挺生硬的,北京摇滚乐队创意性不够,模仿的程度比较多。摇滚乐是对西方生活方式的一种移情,摇滚乐其实是很平民化、形式自由的东西,给你自由让你参与,它应该是从很底层的视角去观察生活,摇滚乐介入政治、反战、环境保护等,代表最底层老百姓的利益。〃
徐沛东(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著名青年作曲家。作品有《亚洲雄风》、《篱笆墙的影子》、《我热恋的故乡》等):〃我本人不是很热衷于摇滚乐,我觉得自己的性格不太适合于这种音乐。从严格意义上讲,摇滚乐不是一种完整的音乐,它更多地是一种社会现象的反应,也因此引起了一些观众的共鸣。摇滚乐有一个特点:往往台下的观众比台上的歌手还累,还激动。但我听了却激动不起来。我认为对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不应该强加限制,而应该引导让它健康发展。虽然我对摇滚乐有些吃不消,却很喜欢它的一些特征,比如它的时代冲击力、反叛性以及剽悍强劲的音乐风格,所以我在中央电视台近期将要播放的《古船·女人·网》的主题曲创作中,就吸收了摇滚乐的一些创作手法,我希望构成一种中国农民的摇滚,能够激励他们奋发、向上。〃(摘自《湖北广播电视报·增刊》刘卫平、田慧:《徐沛东访谈录》)
第四章 实验戏剧与影视(1)
当我记录着北京的美术、音乐、舞蹈这些行当的自由艺术家们的生活时,有一块似乎更神秘的领地时不时地传来讯息。我知道我不能忘了它……
牟森:在戏剧中寻找彼岸
这个身高一米八二的北方男子现在除了彼岸以外,一无所有,他活象一个人群中的唐·吉诃德。在一个理想主义和终极价值几乎完全被欲望淹没的时代,这个唐·吉诃德企图重新唤起人们对彼岸的记忆,他在做神让他做的事。
──于坚
93年5月5日,我在艺评家栗宪庭家里采访摇滚人何勇,第一次见到牟森。这时我正忙于写京城的摇滚人,总算在老栗家把何勇给堵住了。但也就是在这时,我感到下面要写的一个题目是前卫戏剧,这个牟森肯定是今后要了解的。
93年6月里的一天,大学同学冯德华(《文艺报》记者)来电话说牟森在电影学院演出《彼岸》(高行健原作,于坚改写,全名为《彼岸和关于彼岸的汉语语法讨论》)。但是当时我住丰台,距离太远,手头又被摇滚的稿子缠住,心想来日方长,放过了这一机会。
93年7月,总算全部结束了京城摇滚人的采访写作,这时我开始重读家里有关荒诞派戏剧的书。我先生看我在做采访牟森的准备,说肯定要读波兰戏剧家格洛托夫斯基的那本《迈向质朴戏剧》。这本书家里也有。
93年10月26日,在西三环外普惠北里首次拜访牟森。这时他与蒋樾(独立制片人)合住一套两室一厅。那天,他一直在阐明一个观点:我的戏跟《阳台》('法'让·日奈编剧,93年中央实验话剧院孟京辉导演)跟别的什么小剧场是两码事,对实验戏剧我要展开批判。
对我的采访要求,他一再谢绝,说现在还不需要这种东西。
后来我看到中国艺术研究院戏剧硕士麻文琦的书《水月镜花──后现代主义与当代戏剧》,里面对牟森评价很高,说〃以牟森蛙剧团为开端的民间戏剧实验成为一页不可缺失的中国当代戏剧野史。因为有了这一页,中国后现代戏剧的发展才有可能从80年代初期的尝试过渡到90年代的复兴。〃但是,麻文琦的书里只有很少一点关于牟森的议论,比起对林兆华和孟京辉的评论,显出篇幅比例的失重。看得出,他甚至没有跟牟森交谈过,也没有看过牟森的戏。
93年11和12月里,我几次与牟森联系,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没结果。我没有去找其他人。我估量着写现代戏剧,不写这个牟森不行。等吧,还得耐心点,别不小心把印象和关系搞砸了。首次拜访时,他问我有没有看过《彼岸》的演出,我据实回答,结果他说,没看戏,谈什么呢?
这样,我们算是约好他有戏时就通知我。
1994年4月14日,白天在东方歌舞团排练场采访金星(现代舞者),准备晚上去总政歌舞团看牟森排练《零档案》(根据于坚同名长诗创作)。遇文慧(东方歌舞团编导),问吴文光(独立制片人)近况,她说正与牟森一起排话剧呢。我说对了昨天牟森要我今晚去看排练,文慧说你别去了,牟森昨晚10点得到通知;总政歌舞团停止他们使用排练场,为这事昨天折腾一宿呢。我有些不信,打电话给牟森,果然如此。电话里牟森无精打彩,说晚上还要出去找演出场地。
牟森的戏还真是很难看到。年底,他又通知我去看《零档案》,在圆恩寺剧场,但是临演出前,家住圆恩寺的中央原某领导去世,那儿戒严,于是演出吹了。等戒严过去可以开演时,又因为出了新疆那次著名的剧院大火,《零档案》里有用电焊的戏,舞台上不能用火,所以不演了。
94年4月30日,下午4时去牟森家,是为了写作现代舞的文章,想听听他对现代舞的看法。也是因为当时家离得近,走路10分钟就到。
聊完现代舞的事,又聊他的戏剧。牟森还是坚持不要写他,他说:〃写我写得最好的一篇也没有发表,我的一个朋友写的,分析《彼岸》,正反面都有,挺棒的。〃
牟森说人们评他的戏剧说不到点子上。他讨厌〃先锋〃、〃前卫〃字眼,〃踏踏实实去做就是〃。他说人们谈格洛托夫斯基的贫困戏剧老是〃误读〃,强调形体太多,而格洛托夫斯基的形体背后却是心灵。
他还谈到,中国没有别的问题,既没有政治问题,也没有经济问题,只有一个问题:教育。教育上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牟森屋里没开灯,黑黑的,我们就这么聊了一个小时。
这次拜访,其实是准备采访的,连录音机都带上了,但最终没有拿出来。
他5月份要去法国,答应回国后接受采访。
94年11月30日,在北京圆恩寺剧院演出牟森导演的《与艾滋有关》。
开演前3小时,我去舞台,见到金星,问他今天是不是要跳舞,他说〃今天我是演员,演戏,不跳舞。〃问演什么角色,他说,〃你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了。〃
7点时,《与艾滋有关》开演。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来得晚的人只好站着。拍照的多。外国人多。
因为我又要录音,又要拍照,所以许多台词没听清楚。他们本身表达也不清楚(口音问题,未经训练问题),但知道了一个大概。
台上的演员聊自卑问题,文革的感觉、性意识、同性恋、艾滋病问题。
演出结束时,我问于坚怎么会在此剧中做演员,他说〃牟森的戏有意义,所以参加了演出。〃〃这个戏没有脚本,全靠演员的文化修养。昨天与今天讲的不一样,明天又会与今天不一样……〃
94年12月1日。下午5点以后,我去剧院。前台上已来了7、8个演员。不一会儿,金星来了,然后音乐响起,大家随着金星一起热身,做简单的伸展动作。
看见牟森走来,我问他《与艾滋有关》是否达到了预想的目标,他说永远达不到最好的目标。
〃下一部戏还会用这些演员吗?〃〃不知道,要看下一部戏的风格,这次是尝试一种直接了当的方式,什么都是直接的,一直直接到把包子蒸熟、红烧r炖好……具体的,你问演员们自己吧!〃
民工们陆续到齐。金星他们跳得很投入。牟森突然向民工挥手,让他们上台一起跳舞。开始民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经不住牟森与全体演员的热情邀请,从犹豫到扭动身子,到合上拍子,演员们大声叫好,并掌声鼓励。牟森灵感一来,马上决定晚上演出加进民工一起跳舞这一段。演员郑浩说:〃嘿,每天都有新招。〃牟森要说话时,大家都很安静、听指挥,整个气氛井然有序。
郑浩是89年毕业的广院研究生,因受〃6。4〃牵连,没有分配,一直跟吴文光一起拍片。另一位演员凌幼娟,也是广院毕业的。他们都是因为佩服牟森,愿意排他的戏,觉得有意思。〃没意思我就不来了。〃郑浩说。
吴文光说:〃演这个戏是除了我自己的工作外最有意思的事情,一个月里,从身到心感到一种放松。〃他为此推迟了别的事。
我对文慧说没听到女演员的说话声,文慧马上对牟森说:〃我们女演员也要说话〃。牟森立即给她配戴了一个无线话筒,文慧得意地笑了。
晚上7点,第三场《与艾滋有关》又开演了。开始部分没昨天有秩序,大家都抢着说话,结果不知听谁的好;后半场很好,围绕金星的变性手术谈了同性恋、艾滋病等问题。郑浩说了一段台词:〃昨晚演出结束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一个学生说:c,象金星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呢!我心想,c,你他妈管得着吗?人家爱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又没碍你什么事儿……〃
金星讲了他在纽约与一位著名摄影师、同性恋者也是艾滋病患者的友谊的故事。这位患者后来突然间就死去了。
文慧说,她从来不觉得金星是个男的(开演前,他们全体与民工一起合影留念,文慧非常自然地与金星合偎在一张椅子上)。
于坚说了句跟昨晚一样的台词:〃金星是我看到的心理最健康、正常的人,他敢于说出自己的一切。〃
《生活空间》的李晓明一直在舞台前的一角摄像,他说他与陈虻合作,准备拍《生活空间》第一个大型纪录片,对象是金星,因为〃他是大陆最有特色的人。〃
民工上台跳舞时,全场欢呼鼓掌。有人说〃工农兵又走上了舞台〃。
演出结束后,有半个小时与观众交流的时间。有观众上台与他们合影,多是朋友。有圈内人说,过士行(剧作家)原定要与他们座谈的,但因不感兴趣,半途退场;林兆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导演)因同样的原因也走了。
95年8月28日,中央实验话剧院小剧场。
日本东京小爱丽丝剧场主持的日本演员工作坊演出《红鲱鱼》──
一个中年男子上场,穿和服,捧一个玻璃鱼缸,里面是活泥鳅。他开始独白(日语),边自语边点燃煤气灶,一边涮锅一边吃一边说。他背后有一道纱网,纱网内是一间雪白的屋子,屋子的一角有一个大圆桶,屋中有一堆煤(掺了许多砂子)。两位l着上身的男子上场,无声地将煤堆扒开,然后用水枪浇洒,边浇边和着稀泥一样的煤,满头大汗(开演前我在售票室休息,经理说这个剧场自开办以来,从未被糟践成现在这样)。泥和得差不多时,两位女演员上场,入浴前的打扮,每人手提一钢精锅的水,踩着泥进来,将水倒进圆桶里,又踩着泥出去,有说有笑的。纱网前的男人继续边吃边说。水提够后,两个女人进圆桶里沐浴。泥和好后,两个男子开始吃黄瓜、馒头、馅饼、凉水,边吃边说。纱网前的男人吃得满头大汗。沐浴的女人几次将洗过的脚弄脏,再重新洗。吃完馒头后,两个男人提一篮〃秧苗〃进来,c在了稀泥里,全部c完后,突然用装满水的小汽球向对方袭击,不但如此,还向桶中的女人袭击,女人们反击……突然,其中一个男子抱起年青的女孩放倒在泥地里欲强暴,其余两人奋力阻止,四人扭成一团,全身是泥。纱网前的男人仍滔滔不绝。终于音乐静止,四个人躺在泥里一动不动,吃火锅的男人也定格,灯光渐暗,全剧结束。
我看到牟森在观众席,就上去问情况,但他急躁地打断我,说有问题打电话。我奇怪的是牟森请我来看这个戏,却不知道导演是谁。
96年元月20日下午,北京十里堡牟森住处。
牟森终于安排时间接受采访。从93年至今,两年多了。在这之前,我刚完成对一批〃个人电影〃导演的采访。吴文光建议,把对他的访问记录给其他采访对象看,会有利于采访的。这次安排之前,牟森看了我寄给他的《对一批〃个人电影〃导演的采访》以及对他的采访提纲。
牟森的这个住处,可能是他流浪北京以来最舒适的了。只是书架还没有,所以书都在大蛇皮袋里,但已有几本电影、戏剧的书翻了出来。当我提出要看看格洛托夫斯基的《迈向质朴戏剧》时,他随手就找到了。我一页页翻动此书,看到里面有用不同的笔划的横线、框线、三角符号,还有〃某年某月某日阅读〃的字样。第35页上写有〃于坚划处〃,翻到最后一页,见空白处写着〃1995年 9月18日在昆明向牟森借阅是书,首次阅读。可以将之看做诗论。 于坚 95年9月21日在飞往北京飞机上〃,觉得很有意思,就抄在采访本上。牟森走过来问,你写什么呢?我说于坚的话很有意思。他拿过书去看,接着向他的女朋友杜可嚷嚷道:〃你看于坚这家伙,下次我们去他家也要在他书上写字!〃
牟森和我对坐在小茶几的两边,先说了看了我的〃个人电影〃文章的感觉,说里面的被采访人有些伪的成分,不客气地批评着那些被外人看做是同志的人。访谈前他有两点说明:一是愿对所说的话负责任,二是听别人说我说他特傲,不愿接受采访,谈的时侯他会解释。两点说明后,他开始回答我的提问。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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