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第 7 部分

为首的男人看来约有四五十岁,脸上有著该地区人标志性的络腮胡子,一双眼睛精光四s,端的不凡。他紧盯著兰瑟,以当地话问候了兰瑟──这是他们谈话中我唯一能听懂的一句──尽管用词是客气的,但我明显感觉到他并非善意,或者至少是戒备的。
他们绝非朋友!
兰瑟在骗我。
我在男人的目光下感觉到了巨大压力,但兰瑟却仍是那般从容。他缓缓地说了两句什麽,语气自非对我的那种柔和,也非对阿坦的那般随意,甚至不是他对那些死士的声调,而是一种我没听过的威严和笃定。
对方的表情是平静的,但眼中略略透出些不及掩饰的惊讶。他接连二三的以询问的口气说了些话,兰瑟总是用很简略的话语回应,不卑,不亢。
接下来,男人沈默了一会儿,似在考虑什麽。兰瑟没有催促,只是悠然的微笑著。
一两分锺後,男人回头对自己的保镖吩咐了几句,一名保镖飞奔离去。
这时的气氛好像略有缓和,男人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惊奇地看了我两眼,又转头问了兰瑟些问题。兰瑟微笑作答,目光也在我的身上盘旋著。我从他的目光里读不到任何情绪,我想他不是对我禁闭心扉,而是因为那个男人──他不想让泄漏一丝一毫的心绪给他。
他不是要把我卖了吧?我忽地有种奇怪的想法,尽管我知道他绝不会那麽对我。但他们刚刚确实像在做买卖谈判,而现在明显是达成了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我怀疑地看著这两人。
“中国人?”那男人忽然以很标准的汉语问道。
“啊?是啊。”我吓了一跳,看了看兰瑟,他没有什麽特别的指示,於是我照实回答。
“赤手空拳杀了只藏獒麽?”男人又问。
“用了军刀。”我更正了一下。
“很了不起,他们都很难做到的。”男人回身指了指身後的几人,说。
“客气。”我敷衍道,把他们老婆放狗窝里你就知道能不能做到了,我心里想。
几句话间,那名飞奔出去的保镖已经回来,身後跟著一个背著医箱的老头。
不用介绍我也猜到他来做什麽了。
老人先将我安错的关节拉脱,又再装好。整个过程中兰瑟虽然汗如雨下,但仍一声不吭。我的拳头握紧松开了无数次,也同样汗如雨下。
接下来老人又拿出些药膏药粉和绷带,我猜那是给我用的了。
这时一名下人模样的女人来到大厅,大约是报告了什麽,兰瑟便示意著我扶他──他的腿延误的时间太长,又被我胡乱推拿,关节虽然复位,但要彻底恢复恐怕需要一两个月──跟著那名女仆来到三楼的一间房前。
“我们住在这里。”兰瑟对我说。
他们到底做了什麽交易?我躺在床上沈思,眼睛看著浴室的门──这会儿兰瑟正在洗澡,而我在他之前已经洗好上了药。
我可不会真的傻到当这两个人是朋友!况且若是朋友,兰瑟也不必山穷水尽了才迫不得已找他寻求帮助!不管是什麽交易,我确定对兰瑟定时极为不利的。
浴室门颤动了一下,我翻身坐了起来,想他要是出来了我就过去接他。他脱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左腿红肿得吓人。
然而门并没有拉开,想是他穿衣服时的气流带动了木门。
我靠在床头,背上的伤口其实满深的,只是我一直都没精力,也没心思处理。在刚刚包扎完毕,而我的神经又开始放松时才感觉到那里灼热尖锐的痛楚。“这里的男人,身上没有不带伤疤的。这是男人的荣耀。”那时他笑了笑,低头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亲,“欢欢,你是个真正的男人了。”他温柔细致的抚摸着伤口的轮廓,“你能做到任何事。”他沉声说——应该叫做宣布,“我以你为荣。”
与我的假想不同,他纯粹是以男人对男人的方式。
因为兰瑟的样貌绝美,看似纤细,而且做a时又偏好b方,所以我常常会不自觉的当他是女人般看待——或者叫做女强人——但他不是。
他从无一点女子似的娇柔作态,相反的,他强悍之极,从语言到行动,从思想到心胸无一不是男人中的极品。
很久以来我都一直对自己是否是个真正的同性恋而感到怀疑——或者是他太美了吧?天下无一个女人能超越他——然而这一刻我终于确定,我,真的,被一个男人吸引了——从他的外貌到思维,从内到外。无可辩驳。
浴室的门又翕动了一下,然后猛然被推开。
兰瑟的头发大概就随意的擦了擦,略长的发稍还挂着水珠。白玉般的面上带着浴后的红晕,浴袍松垮垮的系着,他在我面前展示着一幅庸懒的生香活色的艳图。
“兰瑟……”我有点艰难地开口道。任谁也知道,我和他目前都不太适合做a,尤其是他,髋骨处发炎肿胀得那么厉害,抬腿都很困难。
兰瑟不说话,把手杖扔掉,向我张开双臂。
他的脸上带着天下最美丽的微笑,丰润的粉红色双唇在灯光下散发着无法抵挡的致命吸引力。
“兰瑟……”我更艰难地说,一挺身跳下了床。我分明感觉到一起站起来的不光是我的双脚。
我好像是记得医生说我的手臂不可用力,咳,管他的!便是伤口迸裂永远不好又能怎样?!
多久没吻过他?多久没好好爱过他?
我听得到他急促的呼吸,感觉到他炙热的激情。我的手我的唇在他的身体上逡巡,整个人激动的似要爆炸。
“我爱你……我爱你,真的……哦,老天,我真他妈疯了……”我含混地说,“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兰瑟。”
我就是爱他,一个同性,一个恐怖分子,又怎么样?!
他的手轻轻地理顺我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温柔得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没法表达!
我抬头看他的脸,情欲的嫣红点染了他的双颊,点漆双眸晶莹闪亮,似被一层薄薄的水雾覆盖着,但却不参杂一丝杂质的简单而纯洁。
“兰瑟?”
我看着一颗透明的水珠儿从他的眼角滑进鬓发。
“兰瑟?”我满心的惊讶又有点害怕。
他不说话,搂着我的脖子仰起头,把他的唇紧紧贴着我的。我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唇,又辗转到他的眼角,舔去那丝咸涩的水痕。
如果他不想说,那就不必说吧,此刻我们在一起。
温暖的肌肤,炙热的呼吸,搏动的心。
我轻抬他的大腿,沉醉情欲毫无防备的兰瑟抱着我的胳膊蓦地一紧。他很痛!
忽的,我如同被冰水从头淋下,情欲消失殆尽。
他的手指在我的腿上滑动,撩起我刚刚平息的欲火。
“兰瑟,别闹了。”我抓紧他作乱的手。他能忘记适才忍痛咬破的唇我忘不了。
“欢欢……”他柔声叫道。
“我说你别闹了!”我深恐自己会被他诱惑着无法控制自己。他能做到的,我一点都不怀疑。“再闹我把你绑起来!”
他安静了一会儿,又以头发轻轻摩擦我的颈项,撩拨得我心中痒痒的却无处抓挠。
“喂!”我翻身坐起来,两手按住他的胳膊,“出了什么事?”我伏在他耳边问。他的无度是否可以看作一种恋恋不舍?我越想越心惊。我说过有火坑我不在乎两人一起跳,我不怕死,只怕离别。
他静静地合目而卧,任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在我等得快不耐烦时,他才开口道:“他不是我朋友。”
“那么?”
“他是个买卖人。”
“买什么卖什么?”我的心一紧。
“品种挺多,比如食品,比如服装,比如军火,比如……人体器官……”
“你卖了什么?!”我抓紧了他的双肩,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喝问道。我们现在身无长物,除了自己还有什么!
“8千美金,一个肾……价格算很高了。”他淡淡地说,“我有两个肾,都能正常运作,可是人只要有一个就足够了。”
“……”
我心里作过许多假设,他以他们组织的名号恐吓,或者以情报作交换,然而依照他的口风即便是死也不会泄漏组织半点秘密。那么……我甚至想到了皮r交易,只是我确实从未想到过他会贩卖自己的肾!
求助无源,行动困难。到了这般田地,他的身份,他的身手统统作废。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有的也仅仅是一个不甚健康的身体。想要送我离开,不卖自己他还能卖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也终于不再躲避我的目光,也同样定定的看着我,目光温暖而坦然。
终于能够坦然面对着你,能够弥补我带来的伤害。我很快乐。他的神情这么说。
不能再看!我绝对不能再看!
我不会让他看到我的泪。
我熄灭了床头灯。兰瑟一早就仔细检查过了整个房间。这里没摄像头,没窃听器,于是他拉上了窗帘,以确保我们不会处在监视中。窗帘很厚重,所以房内一丝月光也无。
“一个肾,八千美金,是么?”我在黑暗中微笑着问,一颗同样咸涩的水珠从眼角滑到嘴边,我也有两个肾,而且全部运作正常,失去一个,我也死不了。“用这八千元,我们可以做什么?”
“离开。”他简洁地说。
“好吧,那就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向下退了退,微微抬起他的臀。他的左腿仍然炙热得烫人。我缓缓地从他的膝盖一路亲吻到腿根,用唇舌爱抚着他伤痛的地方,一寸一寸。
兰瑟,你知道么?我真的爱你。我爱你。
然后,我的唇落在他的下t,耳中听到他似喟似叹的申吟。
第九章
我们有三天的时间,手术摘取肾然後在空递给急需的买家都是需要时间准备的。而他们需要准备三天。
如果他们慢些,手术就可以晚些。我的思路是这样的。
如果手术晚些,那离开就不得不晚些,兰瑟是这么想的。他的想法有理,既然逃不过这一刀,不如早完早利索。
兰瑟喜欢穿着我的衬衫散步。实际上我们两个被软禁了,我们的活动范围不能超过那扇铁栅栏门。这里的人都知道我们隶属于什么组织,所以不管我们是不是货物,他们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还有点畏惧。兰瑟曾经跟那个卖买人说过自己隶属于什么组织——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被允许进入这幢别墅;就算进来,开口指出那家伙就是个黑道头子贩卖人体器官的时候也会当场被干掉;当然,也不可能得到八千美元这样优惠的价格——但他没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他的身份必定是极为特别的——这我可以猜到。这是兰瑟最精明谨慎的地方,他知道对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来讲,钱比命要吸引人的多。
今天早上他定是又穿着我的衬衫出去了,衬衫上还沾着两根狗毛——就是我说死也不想接近的那头藏獒的黑毛。啊~啊嚏!该死,又打了一个喷嚏!我对藏獒已经有了心理障碍了。
“兰瑟!”
我对着浴室大叫道,浴室的门是敞开的,我其实不必叫这么大声。
“什么?”他拄着拐杖,穿着湿答答的浴袍一拐一拐地走出来,笑得那么无辜。这一刻的他看来就如同街头的一个普通少年。我到了嘴边儿的话生生卡在哪里,人也愣住了。
在这几天中,他仿佛写下了肩头的千斤重担一般,恢复了少年人的跳脱精灵,或许对他来讲,一切都已注定。
但时时的,我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心碎感觉——他似乎在挥霍他所剩无几的时间,拼命的要抓住些从来不曾享受过的东西,不曾做过的事情,不曾出有过的神情。
他要面对的似乎是我不知道的局面,不只是肾,不只是分别。
不要,不要让他受到伤害。
我没有信仰,我只相信自己。他身上的所有苦难,我愿一力承担。
“什么?”他一路滴着水,像个水车似的来到床前,再次问道。
“嗯?哦!”我被他惊醒,甩了一下头,“我跟你说过了吧!我不反对你穿我的衣服,但是绝对不要穿着我的衣服跟那只傻狗玩!还有那个受过训练的傻狗难搞定的,到时候你跑都跑不了!”我怒斥道。
“它喜欢我。”他仰躺到床上,不服气地说,随后又低声道:“三天之内它会自己观察陌生人而不会胡乱出击的。它是专业的。”
我的心中一动。他是有计划的!他在计划什么?以我们现在的处境,他还能做什么?!
“老实说,”我的眼珠儿转了转,悄悄抓住了被子的两角,忽地以迅雷不急掩耳的动作把他兜头罩起来,然后纵身扑过去压住他的上身,“你还有什么瞒着我?”我把被子一角掀开,盘问道。
他笑嘻嘻的,不说话。这笑容稀奇古怪,让我心中疑云暗生。
“不说?叫你不说……哇~~~~~~~~~”我还未采取什么惩罚措施,只觉背后凉冰冰的,我一闪身,回头只见兰瑟不知何时伸出被子的手正握着那根拐杖在我身上乱画。
在这当口,兰瑟早就翻身从被下脱了出去。
一张大床被我俩折磨得惨不忍睹。
我待要扑过去抓他,忽然顿住了身形。
日后回到中国,我俩是不是就可以如此生活?在我们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床上,没有死亡,没有别离,没有追捕,没有杀戮。我可以跟我心爱的男孩儿,像其他情侣和少年那样嬉闹,那样平凡而快乐的过活,我们可不可以?
我们今生还有没有机会?!
一念至此,我的心中顿时如同压上了千斤大石,郁闷而且酸痛。
我愣愣的躺下,回身把枕头抱进怀中。我想我已经很坚强,不再畏惧面前的困苦和磨难,可偏偏是从前从未在意过的温馨或者快乐的场景,却能引发出我始料未及的脆弱。
我能听到我心最深处的那根琴弦为刚刚的这幅画面激荡出幽幽的颤音。
床单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身周的床垫微微下陷,然后,兰瑟温热的呼吸从后脑绕到了面前。
他会吻我吧,我想,仍旧闭着眼睛静静的等待着。
可是,那两片温热的唇始终没有落下。
“我现在很快乐。”他只是在我面前轻轻地说。
我很快乐。
经历过腥风血雨,等待着未知的恐惧。在这个时刻,他来到我身边,告诉我他现在很快乐。那么,我唯一能做,而且必须做好的就是,忘记恐惧和压力,摆脱无谓的伤感,让这快乐持续下去,直到力尽气屈。
此后的一整天,我们都偎依在床上,像两只软体动物。有时候我们两个的手指会交缠在一起,有时候只是相视着微笑,也有时相互撩拨一下对方那敏感的身躯,口中絮絮的说些儿时的趣事,看着太阳升起,又慢慢地西沉。
明天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我可以通过回忆今天的这个时刻而打发漫长而艰辛的时光。他们会看到我面带微笑地做完整个摘除手术。我想,房内渐渐的暗了下来,对面坐着也只能看到兰瑟朦胧的轮廓。一整天的笑语晏晏好像都随着日落而消散。
“呃……兰瑟,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不是,是通知你。”他不去开灯,我也不想。我在考虑着怎样开口才能使自己显得有理有力。
“你先听我说。”兰瑟坚决地打断了我,声音又恢复到从前的冷静和强硬,这是一种让人不自觉便服从的声音。“出了这个地区就到了l,你也知道那个国家跟中国一向交好,那里基本人人都会说两句中文,你不必担心无法和人沟通。他们也会对你很友善。欢欢,”他停噎了一下,声音低柔和缓,“欢……你很聪明的,也很能干,从前只是对我和阿坦有些依赖,其实你自己完全能应付的,我相信。”
他的手指爬上我的面庞,从眉到唇,他一一描绘过去。
我愣了,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几句话。这几句话凝重离谱得太突兀了,明显不符合这一天的气氛。“嘿,”我抬手去抓他的手腕,不知怎的,手一抖,竟然没抓住,“嘿!你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天,让他跟我说他不能离开组织,不能送我走,老天,就这么说,这个理由我能接受。哦,或者他说他要养病,这也可以。我不想听别的!
“一直向西北,越过那片无人区。等你到了l境内,一切都会好转。明天拿到钱你就走,别在这里停留。”
这话他至少酝酿了几天,说起来行云流水般的流利。
“闭嘴!”我推开他的手掌,抓住他的前襟儿,将他拎到我面前。除了一双眼波流转的明眸,耳鼻唇眉仍是一片模糊。“听到我说的话了姆阿?三天前告诉我你卖了个肾,现在又告诉我离开的路线——独自!还有什么要说?还有什么要在上手术台的前一刻告诉我?!还是……明天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比手术刀还要糟糕的玩意儿?”内心的怨愤快把我撑爆了,还有什么,还有什么!除了愤懑,另一种紧张和恐惧紧绞着我的心脏。他的嘴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比摘肾更残酷,比离别更可怕!
“没有更糟糕的了,欢欢,不用担心。”兰瑟柔声说。我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他的唇边带着一丝脆弱的微笑。“只是他有时候会顺便摘除点别的器官。”
“……”我自然不能期望“别的器官”是盲肠吧!“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不应该啊,不应该的!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而已!我卖肾,他买肾,然後给钱,然后我们离开!这样不好吗?不好吗?!
“我若不提到组织,他大约会在我提到器官交易时直接灭口,我更不能期待他会按照协议付款——你知道这是黑市。可是我提到组织呢,他虽然不能不对我行个方便,但却有后顾之忧——看似公平交易,可为了防止组织行踪外泄,事后他随时都有被灭口的危险。所以,对他来讲,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们两个在这个世上神秘消失,就像我们从为造访过他一样——他既得利,又可脱身。他用了三天的时间,我想准备尚在其次,他是在考察无声无息作掉我们的可行性。那现在,他应该查出在这个地区我孤助无源了。明天,上了手术台……我猜测……活着下来的可能性不大。”兰瑟平平淡淡地叙述着,仿佛跟他本身没有一点关系。或者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在他让我带他到这个“朋友”这里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了,也已经预料到这样一个结果。他是绝顶聪明的,也绝对的疯狂。
我心乱如麻——这交易一点也不简单——手脚一时冰冷,又一时火热!“我们该怎么办?兰瑟?我们走吧,逃走!兰瑟!穿衣服,立刻就走!”我跳到地上,手忙脚乱的穿衣服,今天没拉窗帘,外面天色暗淡,几颗星星稀稀疏疏,但灯光已经能照亮道路了。我们逃走,对,逃走!
兰瑟靠在床头,雕像般动也不动。
“兰瑟!还等什么?”我上前去拉他,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又湿又滑。“求求你!快点!”我恨不能c上翅膀飞出门去!我不想死,他更不能死!我愿承担这一切的困苦,可是怎样承担?谁能告诉我!
“欢,走不了了。从进了铁门的那一刻,我们就逃不了了。”他握住我的手,仰头看着我,“只有一个机会——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刻——你要把握住:明天我做手术时。我们会离开这所大宅,外面的戒备一定不若这里森严。去的路上你要仔细观察地形。我打了麻药对方就付款。你拿到钱就伺机离开。这时候你一定要当心,如果我没估计错误,在这前后他们也将对你动手,你务必要在他们动手之前逃脱!”他的眼中好像藏着一簇火焰,灼热动人。“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欢欢,但是我知道你能行……一直向西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行!”我摆脱开他的手,断然拒绝。不行,这绝对不行!兰瑟会死的……他会死……我的手腕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不行,不行……”我无意识地重复着一句话,“不行……”
我的头好痛……那么美丽的人儿,那么美丽的微笑,那么美丽的温柔……我看着他……那么动人的温馨,那么动人的快乐,那么动人的回忆……我头脑中无数的记忆碎片在旋转……我的头好痛!别我啊,求求你。
窗外,来回巡视的人似乎有所增加……或者还是那些,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留意过!天哪,我从来都没理会过身边四伏的危机!因为有兰瑟,因为兰瑟一向站在我身边的!所以我像只猪一样等待着明天。
我只知道他的决定不会错,相信他不会伤害我,我以为我很伟大的,能把自己全部交托给他,可是我根本就没想过,他会替我——更替他自己——安排了怎样的一条路
“做了这么多,你不过是为了送一个蠢货离开……你可真是活回去了,你他妈白活了,兰瑟!”我坐倒在地上,背靠着床边。明天……想起来就让我很泄气。我心里很乱,一边,我在考虑如何脱困,另一边,我很不满意,对自己,也对兰瑟!我不该这么迟钝的,我也早已怀疑过,只是我以为付出一个肾来离开,这代价已经足够大,不应该还有更惨烈的可能了——应不应该好像不适合这个地区——好吧,我承认我知道兰瑟心里有事情瞒着我,可是我没深究,我以为他跟我一样为的是即将到来的别离!而他,他凭什么就替我做了这样的选择?他以为我会接受,接受以他的死为代价的回家?大错特错!我不能,我做不到!
一起死吧!那就这样吧!
一起,生死与共!
“不是为了你,欢欢,不来这里也是条死路,大概可能多支持两天,然后饿死或者被俘……还可能伤口溃烂而死。”兰瑟轻笑道,摆弄着我的头发,“而你,也不是个蠢货。你只是不熟悉这个地区的求生法则。”他用的是一种我说不上来的语气,凝重的,但却……并不沉重。
那么他的意思是,这是我们唯一可走的一条路,一个人想要活命,需的另一个人牺牲,是不是?
好吧,我咬了咬牙,“你更熟悉这个地区不是吗?”我抬头看着床上坐着的兰瑟,“你也有更大的把握离开对吧?让我们换一下角色。我做那个掩护的。你听着,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明白么?”让我来,我去充当这个牺牲的角色,这样可以吧!
我们两个人中,我更愿意自己去死。
“欢欢,你还不明白么?”我的话音未落,兰瑟已然厉声道——他从未如此声严色厉地对我说过话。但此刻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够了,我已经厌倦了你的安排!我会自己选择!”我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要么,你走我留下,要么,我们都留下!”够了够了!我不想再跟随着任何人!不像在顺从让我心痛的选择!
他半晌无语,但手指还是在我的头颈摩挲着,而这摩挲让我感觉舒服又烦乱。
“唉,”他长叹了一声,有些无奈,亦有些……似乎是感动。“欢,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我的意思……”他顿了一顿,接着柔声道:“你却还不能领会。我是把你我二人的性命托付到了你手上,你明白么?”
我赫然一惊,坐直了身子。不对不对,我刚刚的思路似乎是不对!
“我不是说我们两个有一个活下来便够了……我是说,我们两个有一个活下来,另一个才有希望!”他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轻地道,“我把我的性命交托给你,我知道你能赢了这场游戏的,只要你肯拿出全部的勇气和智慧面对它!”
黑市的老板要杀我们两个灭口;倘若有一个逃跑了,那么他还敢对另一个人动手么?如果放我们安全离开,他也许不会被灭口——相反的,他杀了一个的话,疯狂的报复则避无可避!
所以,只要我逃跑得及时,他便不敢杀掉兰瑟——至多取走事先说好的肾,只要我能在他对兰瑟下毒手之前逃离!
也就是说,只有我逃跑成功,我们两个才可能活命,反之,两人一起被灭口!
我猛然从自怜自伤及突入其来的震撼中醒过来。兰瑟——他是兰瑟,不是言情小说的女主角,亦不是冲动感性的我——聪敏机变,智计百出,更不惮兵行险着、败中求胜!
此刻我身上虽然挂彩,但都是皮外伤,并不影响行动;而兰瑟这两天虽然腿上的红肿渐消,可奔跑跳跃也难免受到影响。明天唯有他接受麻醉我才能拿到现金逃跑。即便我一百二十万分的不想他涉险可也别无他法。
我微一犹豫,便点头道:“好吧,这一次放你‘断后’,下一次我来作主!”被人摆布的无奈和痛苦我已经 尝够,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兰瑟,你要听从我的安排!
兰瑟不语,只是握住我的手,微一用劲儿将我拉到床上。我躺到床上,顺手抱住了他。
我们相依偎着。
想到明天,我热血澎湃,同时,亦觉得无比的心痛。
倘若我能逃走,才能使他免遭分尸厄运,而且,我必须在他们下手之前逃走。可我能做到吗?
而无论如何,他将失去一个肾,这是我原本想要替他付出的,可现在,除了痛苦,我还能做什么?
依偎了良久,他才道:“睡吧,明天会很长。”
这场景依稀经历过,我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在坑d里度过的那日。“还会数我心跳吗?”我问道。
兰瑟忽地仰起头,似在黑暗中细细地端详我,抓着我衬衫的手指越收越紧,然后,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会。每夜都如此。”
那一刻,心跳忽然有力了许多。“我一定能逃脱的,”我把他搂紧,“藏獒也不是我的对手。”说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穿我的衬衫去逗狗——不过是想让藏獒习惯我的气味,在追捕的时候为我赢得一点时间。
“我知道。”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依稀带了些鼻音,“只要你脱身,他们不敢杀我,我自然有办法脱身。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不回头……
我们的缘分到了尽头了吗?我们的生命到了尽头了吗?
我生命中最长的一天是个大晴天。我几乎是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来的。这一夜,我们没拉窗帘。
兰瑟好像是睡得很熟,他窝在我的臂弯里。就着晨光,我一次又一次地仔细端详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记住他的机会,无论我们的计划成功与否。
他的眉毛很整齐,也很长,在他熟睡的时候,眉毛自然弯弯的惹人怜爱;这些天他真的没睡好,眼睛周围带着淡淡的青黑色,看得我好生怜惜。他睫毛真的很长,一丝一缕的阳光透s进来,把他睫毛的投影拉得极长。他的鼻子很精巧,鼻梁很高,嗯,这是他全身上下最像外国人的地方,但他的鼻子却没有西方人那么大。他的唇本来是很温润诱人的,但此刻却苍白得很。他冷吗?不舒服吗?我把他抱紧些,他皱了皱眉,看样子不太习惯在睡梦中跟人这般亲密。可他这一宿都那么紧紧地抓着我的袖子,不曾放开过。
“为了你,我得活着。”我无声地对他说,“祝我好运吧,我的男孩。”
八点整,穿戴整齐的我们被带上一辆汽车。车子很破旧,但车速却极快——我们没办法跳车逃跑。
八点十五,车子停在一幢带着红十字标志的破旧建筑前。我想这里是医院。
我搀扶着兰瑟下车,走向医院正门——我希望楼前的台阶一辈子都走不完,但很快我的希望就破灭了。
两个保镖走在我们前面,三个在后面。他们的腰间鼓鼓的,应该是枪。
医院内的楼梯不比外面的整洁,上到二楼时我下了判断。在一楼到二楼之间有两扇大窗子,显然还有一道楼梯通往地下室,我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另一个出口。这是一幢老式建筑,楼梯在中间,两边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没什么人在走动,是不是这个地区的人民都很健康?还是因为今天要在这里灭掉我们,所以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我仔细观察着。
带路的两人向左拐去,我们跟着慢慢地走到最里间。这里大约就是手术准备室,我看到不少瓶瓶罐罐,一张床,上面是干净的手术服。
一个带着严严实实的口罩的男人问了兰瑟许多问题,兰瑟一一作答。我不太关心他们的谈话内容,不外是术前例行询问。我仔细观察这间小屋。除了进来的门之外,左手的墙上还有一扇门,似乎是通向手术室——兰瑟全麻后将被推进隔壁的房间手术。正对着进门的是一扇小小的窗子,密封。
在这房间里,逃跑的可能性为零。
兰瑟消毒,然后穿上手术服——一块破布。在他消毒的同时,两名保镖也在消毒,他们大概是要守在手术室内。
那我身后这三个则是负责看我的,我回头看了看他们,一人的手警觉地伸进怀里。
兰瑟坐在床上,等下他就要被麻醉。我没看到麻醉机,恐怕他们采取的是开放式。
我又看了看门口的三个人,六只眼睛炯炯地盯着我。
倘若我跑不了,兰瑟的内脏将被一件一件的取出来,卖到世界各地。
他们有三个人,持枪。我的呼吸忽地急促了起来,肺内的氧气总觉得不够用!
倘若我跑得晚了,兰瑟的内脏也会被一件一件拿出来——我相信装回去就不那么容易。
我的指尖发凉……已经很凉了,我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我张大了嘴,拼命的喘气,像要溺死的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我想拉住兰瑟的手,不让他进手术室,不让他离开。或者把我推进去,把我解剖了我也不介意。
我的上下牙相互撞击,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欢。”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我弯下僵直的脖子,对上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
那里,是我的世界。他让我沉溺,亦让我勇气倍增。
这对眸子里,装着两个我,只装着两个我。
他没说,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定睛看了我片刻便松开了手。
带口罩的男人拿着只瓶子,走到兰瑟的担架前,打开瓶盖,以吸管吸了点y体。
一股怪怪的味道飘散在整个房间。
兰瑟离那瓶子最近,于是他歪过头去,皱了皱眉。我猜测这大概就是乙醚,用作吸入式麻醉剂用。
男人将吸管中的y体滴在纱布上,接着把纱布盖在兰瑟口鼻处。兰瑟的头略微歪着,这样我就能进入他的视线。
我看到他清澈的目光逐渐迷离,身子又有些不可抑制的发冷。他在离我而去……不,我不喜欢这感觉,无论何时,我都不愿忍受他离我而去的感觉!
我不想离开他!
约有一分钟,兰瑟似已经入了梦乡——又似死去,这想法让我心脏绞痛。男人拿掉他脸上的纱布,向我身后的男子点了点头。
身后的一名男子从兜里掏出一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我匆忙看了一眼,是美元。
躺在担架上的兰瑟被推进手术室,同时我走出准备室,三名保镖立刻跟了上来。
我站在手术室门外,听到里面担架的滑轮在地上划行的声音,刀剪相碰撞的声音。我的心一突——尽管我知道现在主刀的医生还没来,他们不过是在准备手术用具。
在医生到来之后,我将被灭口。我看到身旁的三人相互使着眼色,逐渐围拢过来。
走廊的那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和手术帽的医生匆匆而来。
在他进入手术室之前是我最好的机会!
我面对着手术室大门,身后是一面窗子,着窗子是铝合金框架,有两块大玻璃,来时我仔细看过的。窗外是棵大树,或许我躲藏得及时,不会被乱枪s中要害。
侧耳听着医生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身边的保镖越来越近,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突围而去?!
急促的脚步声更近!
我是否可以挟持医生?不,不可行!如此我立刻就会被击毙,哪怕有医生在我面前他们也不会迟疑!能贩卖器官很好,如若不能,只要能让我们消失也可以,相比来讲,后者他们更在意。
正思忖间,那医生跟我已经交错而过!
便在这一刻,我忽地感到一丝异样!
这是一种极奇怪,又极为熟悉的感觉。
直觉告诉我,走过的那人我很熟悉!
我急速扭头去看,只见一抹白影儿进入了准备室。
不对劲!我感到不对劲!我不假思索拔腿跑向准备室,身边的一名保镖忽然拦在我面前!
该死,他要动手了!
我手中一直捏着装钱的信封,此刻立即抽出一沓满天撒去,就在他们脚步一滞这一秒间,我纵身扑进房内。
尚未从地上爬起来,一名保镖就已追入门来!
完了!我想,这房间里没有任何掩体!一念未了,只听身后闷闷的一哼,回头正来得及看到那名保镖两眼暴突软软倒地。
门后立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主刀大夫——那双眼睛如刀似剑,我熟悉异常!
阿坦?!
门外脚步纷踏,我把口里的一声惊呼咽了下去,就地一滚,来到门的另一侧靠墙站起来,随手在墙边的托盘里摸到一把手术刀握在手里。
阿坦竖起手指放到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二名保镖刚一进门阿坦便一把抓住他持枪的手腕带到门边,同时捂住他的口鼻——阿坦的手中拿着一块纱布,想是上面浸满乙醚。
第三名保镖紧随其后,我待他入门之后从背后捂着他的嘴圈到怀中,左手的手术刀从他的动脉割了开去,这一刀我用尽了力气,以至于薄薄的刀片断裂在那人的颈中,但又很快被泉水一样喷出的鲜血冲了出来!
转眼之间三人就已横尸在地!
阿坦把手中的纱布扔掉,仔细探了三人的鼻息确定都已毙命才向我走来。
“你来……”‘帮我们’这三个字还未出口,我的下腹已经重重挨了一拳!我吃痛弯腰,这当口阿坦一把擒住我的手腕拗向背后,另一手同样捂着我的口鼻。
该死的!他不是来帮我们!
他是来灭口!
他不能让兰瑟回去!
我骂不出声,唯有用力挣扎,回肘撞向他的软肋。
被他擒住的那只手奇痛无比,在我的手肘要撞上他前一秒,他身子一闪,同时把我的手臂一提一拉,“咯”的一响,那只手臂软软的垂了下来,半点不由我控制,肩胛处却又锐痛不断。
妈的!
又是这一招!他教我的时候就是如此这般!
我顾不得疼,仰头撞向他的面门。我俩紧贴着站立,这一撞距离既近,他又无处躲闪,终于给我撞上他的下巴。
“shit!”他低声咒骂道,抓住我的头发向墙撞过去。
倘若真的撞晕就没戏了!里面兰瑟脆弱得像个婴!我忍痛把脱臼的肩膀抵在墙上卸掉大部分力气。
这下虽然没把我撞晕,也几乎把我疼晕!我借力转身抬腿磕向阿坦胯下。阿坦却比我快些——这没什么好惊讶——抢先一脚踢在我腓骨上!
我靠!我靠!骨折了吧?这次眼泪真的快下来了,不?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