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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发生后,尽管县镇村三级组织倾其全力处理善后事宜,安抚死者家人,但一桩由农村留守孩子制造的杀人案给当地带来的伤害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消除,它留给社会的思索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妈妈你看了信不要跟我一样哭。你好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你要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在电话里哭,妈妈我好想你们。爸爸我不会玩火、玩水的,你们放心吧!
你们只要快乐,我们也会快乐。
我的家庭作业有很多优,就是优秀,你们知道我会好好学习的,谢谢教过我的老师帮助我的同学。
这是八岁的受害人小小于国庆前夕寄给父母的最后一封信。信的后面,是画着的两颗心,上面写着“爸爸”“妈妈”,一支爱之箭穿过两个名字。之后,是一幅题为《我们的家会变的(得)很高》的彩图:三层大楼房顶层,一家四口在太阳伞下看风景。楼房前,是六株漂亮的花卉。彩笔写着“这是我美丽快乐家”。再后,是小小将“父(夫)妻心”、“姐姝(妹)心”、“爷爷乃乃心”分别用一支长长的爱之箭穿起来,题字为:你们要幸福。
代管,一个沉甸甸的话题(5)
留守家中的娇儿就这样活生生地被人乱刀砍死,早已为之痛断肝肠的父亲母亲,在未竟的余生,还能有言及“幸福”两字的时候吗?!
在讲述这个案件的最后,我还想提及那位在这起惨案中同时失去了母亲与女儿的男人。
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案犯家举着一条长条凳砸向凶手家的桌椅,一张悲愤至极的脸,像是刚用血水抹过,眼里满是血丝,整个面部被不匀称的血色涨满,嘴里发出的一声声吼叫,听起来,像是一头兽,一头失去了理智的兽。那些声音不像是从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一头兽的胸腔里轰响出来的。摔打过了,男子将头撞在墙上咚咚地响。几个壮年男人赶紧去拉,但任谁都拉不住。谁劝谁遭打。面对一个同时失去了亲生母亲和女儿的堂堂男子,用什么样的言语可以说服他节哀顺变?用什么样的力量可以阻止得住他心中的悲愤不去排山倒海?除了摔打自己,摔打这些不值钱的家具,他能怎么发泄?
被害人小小的家,离凶手家只有两百米之遥,当我来到小小的家门前时,屋坪中央,一把磨得泛紫的小木椅,上面搁着一个碰得凹凸不平的双层钢碗。门墙边,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像一座雕塑,眼睛痴痴地望向那只碗和木椅的方向。这是我看过的最令人窒息的画面;看到的第一眼,一股寒气就堵在胸口,至今都散不去。女人说:“这是我的小小最喜欢坐的凳,我小小吃饭的一只碗,这个地方就是她坐的。”小小母亲抱起这只碗,哭了起来:“我三十一岁才生下她,千难万难带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丢过手。去年,我们想出门打几年工攒钱给她读大学用,哪晓得出门不到两年,小小却被人杀了。”“上次出门,小小还追着我哭了半里路。我早就放心不下了。10月3号,我还打了电话给她。4号那天睡到七点半,娘家妹妹忽然来叫我的门,过后,妹夫又来叫我的门,要我回来,说是婆婆病了,我说,这么远,小小她爸爸回去就行了,我不去。妹妹做我的工作,说,媳妇不去别人会说的。我疑心是不是婆婆的病太严重,就收了两件换洗衣服往回赶。刚到县城,看到伯伯坐了面的车来车站等我们,我还在说笑话,说还包车了来接啊。车不是往医院里开,是回家的路,我觉得奇怪,就问,不是在医院抢救吗,怎么回家了?他们说,抢救不过来,已经‘放寿’。到了家门口,伯伯才告诉我,是我的小小被人杀死了……
“好乖的一个伢儿啊!我的小小。在班里当了组长,还只读小学三年级。她3号还在外婆家玩,我恨外婆怎么不留她住了这一晚,躲了这场灾难啊!我的妹子还说假期接她到街上照相的,要早接走也好啊!迟回了几天,就遭人杀了!
“我原来只担心她玩水,不注意车,哪个晓得……”
留守孩子留守家中托人代管,很多“想不到”的危险,就这样悄悄临近了一个个幼小的生命。
而任你痛断肝肠,远去的生命也不能回返。
代管,你怎么管
“妈妈——”在几年前一个寒风呼号的冬夜,在沱江边居住的农民田某刚想拉紧被子入睡,忽然听到呼啸的风声里夹杂着一个女孩凄厉的哭声。他出门望了望,什么也看不见。风太大,天太冷,就这样他又回到床上,疑疑惑惑地睡下了。第二天早晨,住河边的几户人一碰面,不约而同地说起晚上的事,大家开始疑心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便一起来到河边查看,果然就看到了一具女孩的尸体。女孩看模样有十四五岁,经警方初步认定为自杀身亡。然而尸体捞起在堤坝上搁了三天,还没有人来认领。民警到附近的学校排查,才搞清楚死者正是学校高二的一名学生。通过学校,警察终于联系到了女孩在当地的唯一亲人——姑母,姑母赶到后,对侄女的死十分震惊,认为死得奇特。在女孩姑母的要求下,法医进行了尸检。检查结果,女孩已怀有身孕。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老师同学不知道,姑母不知道,接到噩耗后姗姗来迟的父亲不知道,一直等到女孩入土也未联系上、女孩生前最后深情呼唤的妈妈,更不知道。
死去的女孩叫莲子。莲子五岁时,父母出门打工,后因为长期分居,感情出了问题,离异,孩子判给了父亲。离异后的父母继续外出打工,父亲再娶,便把孩子托给老母照顾。而莲子乃乃年事已高,自己照顾自己都困难,带了两年后,便把孩子交给了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姑母代养。姑母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开着两个铺面,生意并不景气,两口子长期吃住在店里累死累活地做生意。偶尔从店里回家,也难得跟孩子们说上几句话。姑母的两个孩子是男孩,与莲子倒还相亲相投。平时三个人一起读书,尚属相安无事。莲子成绩也一直是班上中等水平。
代管,一个沉甸甸的话题(6)
只是莲子思念母亲,一次莲子在电话里向父亲问起母亲,父亲抛下一句“她死了!”便挂断了电话,留下莲子一人在那里手捧电话泪流满面。后来的日子,莲子喜欢上了班上的一男生,但两人确定关系没多久,莲子却看见了他和另一女生在学校林y深处小道上散步。从母亲的长久不归,到小“恋人”的“背叛”,莲子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
莲子完全变了,话开始变多而且逻辑混乱,外出也频繁起来。这时候的莲子实际上已经出现精神疾患,但家里和学校没有人想到这个,只是认为她人大心大,不好管了。倒是莲子自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去过一次心理老师办公室,也得到一时的调适,可当她第二次去找那位老师时,老师却直接把她叫到了政工室准备问话,看到政工室门牌,莲子吓得立马跑了出来……
再以后,社会青年辉哥闯进了莲子的生活。两人一起到饭馆吃她喜欢的饭菜,一起去歌舞厅唱歌跳舞,一直得不到母爱的莲子对辉哥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感。辉哥开始和她谈婚论嫁,并顺理成章地要了莲子的身子。和辉哥在一起的日子,莲子的精神压抑有所减轻,不再出现幻觉,学习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她不爱与同学说话,还总疑心同学在讲她坏话,回家后,也不理家人,直到一次生气把姑母家里的暖瓶全部摔坏了离家出走,自己住进了一间搭建在乡村水沟边的草棚里。
再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了。反正跟莲子交往的男人开始不固定,在莲子死前的几晚,有人看见莲子与不同的男人在草棚里频繁出入,哪怕草棚里只有她一个人,也会从里边传出她的笑闹声。办案组根据乡亲提供的线索来到草棚,只见莲子睡觉的床木板已经塌陷,十几个残破的方便饭盒胡乱丢弃,引得蚊蝇狂飞乱舞。
莲子是到妈妈离家时的船码头投水自尽的,毫无疑问,那无比凄惶的一声“妈妈——”,道出的是她心中至死难忘的痛。半年后,莲子的母亲风风光光回乡来,要接女儿去深圳读书,撕心裂肺之后,终究难以接受女儿已逝的现实,披头散发赤身l体在外跑了月余,被人送入省精神病院。
莲子的故事是我在莲子曾经就读的学校进行学生心理问题调查时得知的。也正是这个叫莲子的女孩的死,刺痛了我这颗母亲的心,让我坚定了继续调查,写出农村留守儿童生存状态的强烈欲望。
冷静下来分析莲子的悲剧,其中既有代管监管不力的问题,也有孩子不服管教的责任。留守孩子因缺少父母关爱,极容易出现性格缺陷,如变得忧郁、不自信、没有安全感等,从而从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们的日常行为和价值判断。
2004年6月2日,湖北省某村发生了一起命案,村里十二岁的女孩小洁被自己的乃乃杀了。惨剧发生的那天,孩子父母亲都在外地打工。当夫妇俩赶回家的时候,都还不知道,杀死自己女儿的,正是自己的母亲。原因是一个要管,一个不服管,盛怒之下的乃乃就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2004年6月1日,国际儿童节,小洁早上起床后发现红领巾不见了,于是划了根火柴在一个房里找,哪知一不小心,就把房里的东西烧了。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乃乃发现后,就说了小洁一顿。哪知第二天下午小洁竟没有去上学,还玩到很晚才回家。一直在为小洁担心的乃乃又说了她,并怒其不争,作势要打她。谁知小洁回敬乃乃的竟是:“你不要住在我家里!”“你勒!”就这样,气急的乃乃用手里的毛巾顺手往孙女脖子上一套,想吓她一下,结果顺手一拉,小孙女却真的死了。
小洁的父母有兄妹五人,有四个都在外地打工。年近七十的爷爷不仅要种五亩多地,还要照顾留在家里的三个孙子孙女。去年春节回家过年时,爷爷乃乃就告诉小洁父亲,自己岁数大了,孩子太调皮,不听话,管不了了。可小洁父亲早在小洁一岁多的时候就开始在外打工,经过数年奔波,才好不容易在福建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而且他们所在的镇人均只有八分地,除了种田,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生计。小洁父亲就请小洁姑姑回娘家做爷爷乃乃的工作,老人这才答应再帮他带一两年。
代管,一个沉甸甸的话题(7)
谁知会发生这种惨事!
笔者在调查中了解到许多案例,有些留守孩子的确不易监管,甚至有虐待照管自己的爷爷乃乃的情况。一留守的初二男生,一次偷了家里一百元钱,买了口香糖等零食分给跟自己走得最近的几位同学。乃乃知道后,劝他不要糟蹋了父母辛苦挣来的血汗钱,他听得不耐烦,没等乃乃把话说完,伴随着一句“少管”,扫帚柄已扫到老人胸口,气得老人痛哭流涕。
报载,巢湖市一女生觉得照顾她的爷爷乃乃都没有文化,不理解她,她要什么也不能满足,有次竟趁爷爷乃乃出去打牌,放火烧了乃乃的蚊帐,险些酿成大的火灾。
“‘我要让他死,我要让他死……’此时的赵小亮内心只有这样一个疯狂念头。十四岁的他,提着那把菜刀,冲向了睡梦正酣的爷爷乃乃的卧室,一刀、两刀……几十处刀伤,刀刀致命。血,染红了漆黑的夜,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惊醒的乃乃问了一句:‘亮亮,你咋了!’刀已然如雨点般剁下!血,溅在了赵小亮的身上、脸上,急速落下的刀也砍伤了赵小亮自己的胳
膊……”2007年7月26日,中国江苏网以《孙儿举刀刺向爷爷乃乃——隔代抚养的锥心之痛》为题,报道了一个十四岁男孩赵小亮只因不服爷爷管教而与爷爷发生争执,于2007年7月1日凌晨2时许乘爷爷乃乃睡着后,残忍地杀害一直照顾他的爷爷乃乃的血腥故事。
而在调查中我还发现,很多的问题孩子,只要父母在家,他们的表现竟完全两个样。
平江县大坪乡姜源村有一个留守男孩,初中没有毕业就在社会上游荡,没有钱用,就到附近组织一些年纪相仿的孩子专门拦截过路小车进行抢劫,成为当地一大公害。有一次公安局抓了他,问他父母在哪,他竟回答说,他父母“死了”!其母亲得知情况赶回来后,起初他拒不相认自己的母亲,直到母亲表示自己不再出门打工了,孩子的态度才有所好转。以后,孩子再也没有发生出门偷抢的事,一些坏的习惯也慢慢改正了。
署名为“相见恨晚”的网友在参与我组织的此类问题讨论中,也诉说了自己小时候因没有父母的照管而渐渐变“坏”,后随母亲住在一起又转变好了的经历:“儿时,我跟外祖母过,两年时间不到,不知为何我就与别的孩子一起成了小偷,后来跟父母住,一切‘症状’都消失了。如今回想起来自己都后怕!”
由此可见,家教功能的弱化是促使孩子走向犯罪的重要诱因,对于一个徘徊在“坏孩子”边缘的儿童,或许一个适时回家的有爱心的妈妈或爸爸、一份浓郁亲情,就足可将他们拉到正轨上来!
而有些平时看上去表现优秀的孩子,一旦父母出门打工,没有了父母在身边的严格管教,也就没有了自我约束,通宵看电视,整天泡网吧,有的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差。代管家长说他,说轻了他不理,说重了他很有可能撂下一句“你凭什么管?”就离家出走。老师找他谈话,百问不答。
由于缺少父母的管教,许多留守孩子虽说人高树大了,但还是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平时还经常以游戏厅、网吧为家,夜不归宿,老人想管,但根本管不了。老人在繁重的劳动之余,不论他们教育水平如何,内心里总还担负着监管孩子的责任。但许多孩子根本不服老人管。父母不在家,老人对孩子骂不能重骂,打是万万不可能。双方稍不理智,就可能滋生事端。
其实种种事例均已表明:“代管”虽然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却也是一种弊病很多的、不成功的儿童留置方式,那么,留守孩子的托管还有没有比找“代管”家长更好的办法?
在发达国家,父母不管因为何种原因,只要没能很好地行使监护权,使儿童受到伤害,都会被无情地剥夺抚养孩子的权利。媒体上我们也经常会看到,仅因出现将睡觉的小孩独自放在车上或任幼儿独自外出玩耍无人看护等情况,就会被居民举报为虐待儿童和监护不力,被法院判定剥夺监护权的案例。
鉴于中国国情,像某些国家那样,父母仅因“经济上或精力上没有能力承担孩子们生活和教育”费用时,就可以或必须无条件地将孩子移交政府监护抚养,这显然行不通。那么,还有没有新的途径?
在学校各项资源极其有限的情况下,他们都在倾其所有地为留守孩子这个群体作额外付出。那么当留守孩子在学校就学期间仍然出现严重问题,如辍学、失学、离家出走、伤亡、违法违纪等情况时,家庭、社会与政府的责任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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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你为留守儿童做了什么(1)
留守孩子问题的背后,是中国农民问题。
据有关资料显示,我国耕地面积仅存十八亿多亩,按农村现有劳动生产力水平和生产规模进行推算,仅需亿劳动力,而现在农村劳动力有近5亿,剩余劳动力近亿。改革开放以来,区域经济发展与城乡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使大部分地区农村经济仍然处于徘徊不前的状态,农村经济发展整体水平依然不高。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建立和发展,第二、三产业发展对劳动力的需求越来越大,农村劳动力的过剩、城市化的加速等一系列因素,推动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人口流动规模的迅速扩大。1989年,中国大地第一次出现汹涌的民工潮。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的统计数,离开户籍所在地半年以上的人口为亿,其中进入城镇第二、三产业企业打工的农民工约为8000万人。据农业部、劳动社会保障部等有关部门估计,2002年离土离乡的农民工约为9640万人。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要用城乡统筹的眼光来解决中国的农业、农村和农民问题;党的十七大报告又在促进国民经济又好又快发展中明确指出:“统筹城乡发展”,“建立以工促农、以城带乡长效机制,形成城乡经济发展一体化新格局”。这就意味着在近期内仍然还会有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要进入城市。至目前,农民工人数已逾亿之众。
而大量的农民工涌入城市之后,他们所从事的职业,基本上都是城镇居民所从事职业的一种补充。可以说,农民工几乎承担了所有城市居民不愿干的脏活累活。而二十多年过去,来到城市的农民工却仍然处于城市边缘状态,无法融入城市居民之中。笔者调查所到之处,农民工居住、工作条件十分恶劣,法定休息时间基本没有保证,失业、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障基本上把他们排除在外。在大部分建设项目施工现场,工地、宿舍昏暗拥挤,卫生条件极差,生产生活设施普遍简陋,且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许多个体老板采取低成本投入,更舍不得成本进行用工安全投入。特别是近二十年来,农民对流入地经济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可他们却受到过剩劳动力背景的挤压,工资水平仍然长期处于低迷状态。网上调查显示,他们仅获得了其创造的新价值的三分之一。可以说,目前农民工群体作为城市越来越不可缺少的建设者,仍然是社会的一个弱势群体,他们的社会经济文化地位、生活状况仍然处于社会底层。而正是由于这份处于社会底层、身在城市却融入不了城市的尴尬,造成了他们在从业过程中自身无力解决各种矛盾和问题,时常要面临种种困境(如工资讨要难的问题、生命安全无保障问题、丧失亲情与夫妻感情问题等),这种物质上的无保障感与精神上的焦虑感,从某种程度上也导致了对留守农村的孩子家庭教育管理方面的许多空缺与失误。
你还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
我已背上行装匆匆去打工
告别了家乡告别了她
心中还是放不下
挥挥手回去吧
其实咱心中也牵挂
挥挥手回去吧
你要孝敬爹和妈
我会努力去工作
为了生活我要去拼搏
汽笛声声打乱思绪
时间不会叫我去选择
挥挥手回去吧
还有事等你去做呐
挥挥手回去吧
可要孝敬爹和妈
挥挥手回去吧
等到高楼平地起
漫天飘雪花
春去秋来又一载
我们就回家
……
2007年元宵晚会上,当穿着蓝色工装的普通建筑工人李路正拘谨地走到晚会前台开始演唱这曲表达万千打工者离乡愁绪的《挥挥手》时,词中那夫妻离别的场景,赢得了无数观众最热烈的掌声和最热忱的泪水,也在观众情感的天空缀上了一片挥之不去的云彩。其实作家翁新华早在2000年所作的另一首打工者之歌《钥匙交出了》,若接在《挥挥手》之后往下读,则更有一番意味:
你从北方来
我从北方来
屋子也没带
锄头也没带
被子也没带
碗筷也没带
父母也没带
妻子也没带
城里楼很高
城里很富饶
城里很热闹
城里很友好
蓝天是帐子
草地是被子
饿了笑一笑
困了睡一觉
佳肴烤香了
盘子洗净了
鞋子缝好了
商标钉牢了
货箱扛完了
轮船了
楼房盖成了
钥匙交出了
社会,你为留守儿童做了什么(2)
这首歌词曾获得珠三角某市举办的全国“打工者之歌”诗歌征集大赛一等奖。《挥挥手》写的是农民工离家时的情景,而《钥匙交出了》恰恰写的就是农民离家之后来到城市,到离开城市之前的这段日子农民工的心情故事。作者用朴素之笔,在极其平静的文字下面,表达了农民工沉重的思乡之情思亲之痛,饱含了他们在异地他乡艰辛劳动的汗与泪,也隐藏着他们无法融入一个亲手建设的城市的几多心酸与无奈。
子女,不堪触摸的农民工之痛
2007年5月,笔者驻京学习调研,有机会与京城农民工有了几个月时间近距离的接触。在我住处的对面,就是一大片正在建设中的工地。看着楼房在一天天长高,对农民工酸甜苦辣的体味也一天天更复杂、更细微。这片工地规划用地面积达十余万平方米,建筑面积达六万多平方米。由于其北临朝阳北路,西邻东四环,城市干道在这里纵横交汇,又是规划中的六号地铁线沿线,可以想见,这里很快会成为诸多北京人理想的黄金居所。
在我的住处,只要把目光投向户外,修建这些高楼大厦的数千民工的生活图景就像一幅落满尘埃的陈旧画卷,铺展在我的眼前。
因为大面积施工,工地两边的街巷便整天笼罩在灰尘里,路两边,则是一些散发着浓浓臭气的简易厕所和蚊蝇乱飞的小吃店。每到夜色来临,民工的身影便像流水一样灌满这些街巷的街角空地。他们甚至来不及稍稍清洗手脸上沾染得板结成块的建筑灰尘,便选一块空地或蹲或站。或端着饭菜混装的大碗,看也不看,用筷头扒着往口里送;或一手拿着大馒头,一手端着稀饭,就着一点腌制菜下咽。只有年轻一些的民工,会在吃饭过程中拿各自的家乡话相互打打趣。傍着一堆建筑垃圾搭起的两层简易板棚,就是他们的歇住地。在街边至多呆上一个时辰,他们便会像鸽子一样散开,归到各自如鸽子笼一般矮小的住处,爬上大通铺或塞了十几张床铺的上下铺,等待着下一个工作日的来临。
经常在这条街走动,我还注意到一个地方。晚上只要不下雨,我所居住的院校门外,常常就会聚起一群群灰头土脸的男子。昏黄的夜灯下,这些人依傍在树的四周单个儿坐开的时候,他们沉默的姿势就像农村河边码好的块块石头,拢成堆儿时,便像极了一组活动的灰色群雕。他们,是在这里等待理发的民工。理发的师傅同样也是民工。一张椅子一把刮胡刀,外加一个手推剃头剪、一块已分不清颜色的布。“两元一个”的理发招牌,就吸引了无数来到城市里辛苦劳作;又支付不起昂贵生活开支的农民工们。
傍晚从这条街上走过,我常常想到一个问题,来自五湖四海的他们,是否会因集束式的居住与活动方式而稍稍抖落所走过的日月累加的风尘与苦累,减轻一些思乡的愁绪与思子之痛呢?
我常常乘民工晚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来到这里与他们聊天。
“在党中央的眼皮底下做事,放得下心,不担心工资没着落。”
“只要拼了力气去做就行。钱不怕不给。”
那些曾经发生在一些打工城市一年累到头还拿不到工钱的事情,他们怕遇上,所以他们最希望来北京打工。而来到北京打工之后,有的只能这里做几个月,那里做几个月,一年常常住无定所,要在几个工地间辗转来回。但说起这点,他们却十分满足,没有任何不安:“只要工钱能到手,多跑几个地方也不要紧。”处在这样的生存环境里,民工脸上写满的竟是他们内心十二分的满足。
“比种田要强。只要有事做,工资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拿到六七十元。”对于工钱价格问题,农民工也显得较为满意。
笔者问起《劳动法》规定了的有关各类保险问题,农民工表现出的是他们的宽容与理解:“这些没人管,都是私人承包的工地,能按时给工钱就很不错了!”“他们也不容易。”
“就是崽女不在身边,人管教……”但只要说起孩子,农民工的神情就会黯淡下来。
农民工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谋生,吃的是最差的伙食,住的是最差的房子,干的是城市最累最脏的工作,他们之所以心甘情愿、不惜一切代价地付出,往往都是为了孩子!
社会,你为留守儿童做了什么(3)
记得2006年正月初二,听说笔者要了解留守孩子的问题,一位从广州打工回家过年的王家媳妇抹着眼泪告诉笔者:“我和老公出门时儿子才五岁,出去后的九年里,我们在外面受尽了冷眼,做着城市里最苦最累的活,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为的就是小孩子今后能够有个出息。可现在倒好,前年回来时,孩子早就辍学了,天天在社会上鬼混,进网吧、上迪厅,整日只知道和乱七八糟的朋友吃喝玩乐。孩子不听话,去年我们就花钱把孩子送进一所全封闭制管理学校,可才开学两周,孩子就被学校开除。想和孩子好好谈谈,他根本就不听。现在我一说到孩子的事就伤心,像有人拿刀剐我心尖上的r,这么多年拼死拼活地做,我们到底为了什么啊?!”
孩子的生存与教管才是天下打工父母掩藏在心底最深的痛。
社会:灰色污染防不胜防
少年儿童的世界观、人生观还没有形成,这就好像初生的婴儿还没形成良好的免疫系统,本身抗病能力就差。如果完全失去家庭教育这个环节,没有父母良好的教育与管制,就这样完全l露在社会环境中,孩子像白条条的身子进入了社会这个大染缸,社会不良环境就会像细菌一样对孩子不断侵蚀。
行走在城市与农村之间,笔者感受最深的不仅仅是物质文明已经形成鲜明的对比,还有作为公共环境应有的精神文明建设,城市与农村似乎走入了两个极端。越是走到底层,精神文明秩序越差。而这些精神文明秩序的脏、乱、差,对农村留守孩子的影响不可低估。
在北京,在任何省城,我们随处可以看到那些让孩子流连驻足的公益广告牌、可以供孩子们免费游玩的公益活动区。每到傍晚,下班了的父母便可带着孩子到公园散步,或留在家里辅导孩子做功课,安享天伦之乐。而只要自市往下,随便走到一个县,偌大的县城,你很难找得到一处专供孩子免费游玩、启蒙心智的场所。县乡城镇建设环境,除开成人以娱乐休闲为主要目的的场所外,原有的少年宫是很多年前就没有了,早已取而代之的是名目繁多的各种以盈利为目的的信息中心、房产中心、补习班。
走到乡村,你很容易就会发现,由于壮年的缺席,许多乡村缺乏生机与活力。一个年龄段的断层,使留守的孩子和老人失去依靠,也使整个农村原有的积极健康的精神生活黯然失色,代之而粉墨登场的,大多是被中心城市踢出的灰色精神垃圾与变态、变质的文明。黑网吧、电游、y秽表演、暧昧的性娱乐广告牌,甚至于庸俗至极的公共影视娱乐等等,倒成了留守孩子家庭之外的精神栖息地。没有父母完整的爱和适时的监管,社会保护机制没有形成,处在心理不成熟期、性格不稳定期的留守孩子,只要走出家门,便很难持守原本纯洁的心灵。一到夜晚,诸多农村留守孩子时间大多花在了电子游戏和网络上,让代管家长伤透脑筋。
我们不难看到,被城市淘汰下来的游戏机,已经越来越多地进入到了农村。
“性与爱哪个先有?”“你做a能持续多久?”“钞票多,就能经常在床上见……”“这个社会,见处女比抓本?拉登还难……”2006年12月,在笔者前往一县级市调查搭乘的客车上,吊在司机右脑上方的电视兀自热闹极了。一个小时的行程,电视似乎很能吸引车厢内旅客的眼球。电视画面上,是一名“著名”歌星在唱歌,时不时还有电视里观众模样的人站出来拿生殖器、拿性事来提问。而名叫?菖?菖的歌星也挑明最最喜欢这样刁钻古怪、低级庸俗的提问。坐在我身旁和身后的是几个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看架势,他们不是第一次听这样的歌,一边听,一边随着音乐打响指,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唱。我问他们问题,他们都懒得回答。邻近一妇女说,这是她们乡几个经常乘车到县城玩耍的、没有父母管教的留守孩子。对这几个孩子小“糙子”似的做派,她说:“看看现在的社会环境,公交车上居然有这样的镜头,哪个小孩子学不坏?!”
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目睹“口水歌”的风采。而知道它叫口水歌,是我调查回来在网上搜索这个“著名”歌星?菖?菖后得知的。请看我们的媒体是怎样追捧“口水歌”的吧——因为以“快餐式”加“绝对通俗”的形式出现,所以“口水歌”赢得了大批青年人的耳朵。“记者在一张名为‘乐坛怪杰?菖?菖绝对现场挑战作词’的唱片里听到了憨厚逗人的歌手用诙谐、机智的歌词,巧妙地回答了现场听众的各式疑难怪问,其风趣程度令人喷饭……引起观众的阵阵喝彩。”“据一些音像店介绍,购买这种口水歌的人每天都有,比二人转的磁带好卖多了。”
社会,你为留守儿童做了什么(4)
我不知道这位歌星其他的唱片唱词到底怎样的憨厚逗人、风趣机智,但在这辆我乘坐过的客车上,面对十分恶心的“口水歌”歌词,我在想,我们是否更应该啐上一口口水呢!与车上几个小少年共处一车“共享”如此低俗的歌词,是我那天最为尴尬的事情。反倒是身边的少年却习以为常。我留心看了一下,这些唱片还是客运公司统一配置,并不是某个司机的偏好。那么,为了维持公共环境的精神文明秩序,谁应该站出来为这种l露的不良说“不”呢!
还有一次也是在一辆长途客车上,电视画面上陡然显示出几个男人在用阳具做武器,练习所谓的斗敌“功夫”,身边的小女孩不明所以,问我:他们是在干什么?慌乱之中,我所能做的,只是赶紧扭开小女孩的头。
作为成年人,我们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多的精神垃圾来污染孩子们原本圣洁的灵魂?!到如今,那个污浊的画面仍然如甩不掉拍不死的苍蝇,尴尬地存留在我的脑子里,我也一直在为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那个幼稚女童的问话而羞愧。
十二三岁,是人的第一次更年期,现代孩子普遍性早熟。有的孩子走入初中,便开始对青春的隐秘有了一定的探究渴望。很多县城,凡是偏僻点的桥头、堤边,常常有看脱衣舞的地方,五块钱的门票,除了城市苦力工,就是十三四岁、无父母管束的留守孩子进出其间消费。一些县城电影院门前的广告画面常常是y秽、浪荡的l女,关键部位还用特置的霓虹灯映照着,好像广告画上的内容不是电影院的宣传画,而是过去妓院的门面招牌。在傍晚川流不息的车流里,不时见着如广告牌上一样l露的画面或在广告车上招摇过市的半l女子,在县乡这早已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旅途漫长,听一年轻老师说起打工之家孩子发生的故事,她说,是这个社会的不良环境在教会孩子犯错。县城和乡镇集镇,是农村留守孩子最喜欢玩的地方。而每到夜晚,有的居民楼就开始人来人往,门口看不到牌子,走进去,却是黑网吧。有父母在家的孩子至少还有父母在时间上的约束,许多无父母管束的留守孩子走进里面就玩一个通宵。
在2007年春节调查期间,一外出打工的母亲说出了她的忧虑。
她说,每次看到媒体上少年数天不归猝死网吧的消息,就感到惶恐不安,因为她对儿子深受网瘾毒害已经感到无可奈何。看管儿子的婆婆告诉过她,儿子曾经创下过连续六天六晚不下网的纪录。回来后问儿子,原来是自己不在家,儿子迷上了一种名叫《传奇》的网络游戏,在游戏中,他可以天马行空,为所欲为。他可以和对手进行“pk”,争夺游戏里的好装备。只要成功,他便可以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所以抓住一切机会和时间上网。在留守孩子填写的调查问卷中,还有的孩子热衷于在游戏里创立帮会一起攻城。学校老师说,孩子心心念念想着升级,到学校与老师、同学打交道都将“打怪”、“升级”等词语挂在嘴上。许多留守孩子由于缺乏家庭有效的管教,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跑网吧,而一旦这种“传奇生活”开始,孩子成绩便一落千丈。
有人这样问过我
播出一条公益广告
能不能改变我们生活中的那些陋习呢?
我说
“不”
公益广告对于社会中的那些不文明现象
也许不可能药到病除
但是我相信
一条公益广告就好像是一盏灯
灯光亮一些
我们身边的黑暗就会少一些
而且我更相信
每个人的心灵都像是一扇窗
窗户打开
光亮就会进来
我相信
文明就在我们身边
离我们很近很近
近得触手可及
有时候
文明距离我们只不过是十公分的距离
有时候
也许只是十几厘米的宽度
也有时候
可能只是一张纸的厚度……
我相信
我们每个人迈出一小步
就会使社会迈出一大步……
在中央电视台频频出现的濮存昕这段“迎奥运、讲文明、树新风”的电视公益广告语,已经对文明广告的教化作用与影响作了最好的诠释。对比城市,对比成人,存在于农村留守孩子间正在沦丧的道德需要教化,正在出轨的行为还需要规范,广大的农村,广大农村的留守孩子们,是多么期待构建社会公共秩序的诸多文明广告语或文明人能走进农村这个文明禁区,砸碎一切不文明的障碍,构建全新的文明图景。像春天的雷雨,冲刷掉农村积年落后的文明垃圾,还农村、孩子们的心灵一片洁净的天空!
因为,太多不文明的种子,总有一颗会结出硕大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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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孩子的草样年华(1)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在调查中我看到,由于种种原因造成的监管不力,许多留守儿童的生活状态便像极了一丛蓬生的野草,自生自灭、枯荣由天。生命力顽强的孩子还有可能经过磨炼,意志越挫越韧,各方面能力超常发挥,但也有的孩子经不起日蚀月磨,冰刀霜剑,导致伤痕累累,甚至身心俱毁——
孤寂心思有谁怜——
杰杰 十一二岁的样子,是我所调查的一国家级贫困县初一腼腆小男生。
梳得顺溜溜的头发,拉得齐整整的衣服边,白白净净的手脸,不时露出羞涩涩的笑模样。看得出来,他特别在意自己在他人面前的形象,愿意给人以开朗大方的感觉。只是他的笑,却总让我看出别有一股揪痛人心的忧郁。和他谈话的时间本来只准备了十分钟,但他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却又欲言又止,且总是在我刚做出结束谈话的暗示时,抬头冲我一笑,使我不忍送他回教室。
“父母出门五六年了,现在习惯了吧?”我问他。
“不习惯,以后也不得习惯,我天天盼他们回来……”
“我想回我自己的家,在伯父家里,我老是想哭,我、我也不知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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