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笑了,看着我,说:“因为我想和他感受同一种痛苦。”
我不明白。长生接着说:“或许,什么原因也没有。”
长生就这样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一个人独自想了很久。
十三快不行的时候,我也过去了。虽然帮不上什么忙。
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非常非常瘦了,四月天,依然盖着很厚的棉被。
我轻声说:“还是请皇上过来看看吧。”
他已经不能说完整的话了,费劲的摇头,说:“别,他。。。。看了。。。只会伤心。”
我的泪水忽然就落到了他的脸上,慌忙为他擦去。他只微微笑。
他是不想他的亲爱的哥哥看见他死之前痛苦的样子。这样,以后他最爱的哥哥回忆起来,会轻松一点,至少没有最后的诀别。
他最后弥留的时候,长生格外的沉静。漫漫长夜里,福晋和我都熬不过去,长生却能一夜一夜的平静的照料下去。
现在想来,长生大约有四天没有合过眼。
当十三的生命终于消失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长生慢慢瘫了下去,面色如熟睡的婴孩。
兆佳氏在我怀中哭成一团。我的心却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那时还年轻。最后一次跟着康熙去南巡,特意过来问福晋和我要带些什么。春风都比不过他年轻无敌的笑。
那时候,没有阴谋,没有煎熬,没有求生的挣扎与厮杀。好象童话的结尾,他是幸福的王子,过着没有烦恼的生活。
只有我,不论是当时,还是如今远远的,想起他的灿烂温暖的笑容,知道那不过是故事的序幕,原来故事里面真实的内容,却是这样暗淡。
但至少,至少,他最后,还有一个最爱的哥哥一直守护着他。
我在梦中仿佛又见到了十三。他挽着最爱的哥哥,要他弹琴。
那也许曾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这是我目前唯一一次写得哭下来。
非常非常喜欢十三。
殊途
我考虑着要不要回宫。
雍正八年,对他来说,应该是最难熬的一年。十三离世,福慧夭折。
我知道他痛苦。
无论给十三怎样的嘉奖,对他来说对是不够的。偏偏有些人却说他太偏爱十三。
他给我的密折匣子,我一直没有用。现在,我找出来,写了一封信用密折匣子送过去。
我曾以为,我不会再有私密的话对他说,但是一想到他的痛苦——那种与我失去弘时一样的痛苦,我还是忍不住,想对他说一些话。
信写得很长。从我雍正五年搬离宫中写起,一些琐碎的事情,琐碎的感情。也说到十三和十三福晋对我的照顾。
写写停停,一封信写了有四五天。
写完了之后,我将信在匣子里锁好,让人送了过去。
两天之后,小匣子又回来了。他的回信并不长,用的是普通的信纸。我展开来,细细的看。
他说,你的信,让我不那么绝望了。
但是,你现在别回来。
因为我不想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我放下信,踱到院子中,月亮正明亮。
不想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是软弱的样子?还是暴躁失控的样子?
我会再等一等。
等到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可以面对的时候。
雍正八年下半年,皇上病重,皇后也病了。整整半年没有宫中的人到我这里来。好象,我被遗忘在了这里。
还是,有人不希望我回去?比如熹妃。
雍正九年的时候,我们开始恢复通信。
他终于对我说,阿离,能不能回来?我很想你。
我没有回去。我等到雍正十年,他的最后一个儿子出生,我才对他说:“我要回来了。”
我真的是一个很狡猾,很自私的人呢。在这个时候回去,好让他觉得对我愧疚。
雍正十年的秋天,我回宫了。
东西比我人先到。下晚的时候,我坐在花园里。
我宫殿前面的园林并没有荒废,花匠打理得很用心的样子。有繁茂的桂花在开放,清香四溢。
因为皇上这时候是在圆明园,所以大部分人都在圆明园。
这里显得格外安静。
春铃见我似乎又要长久的坐在外面,便轻声说:“娘娘,奴婢去取件披风过来,可好?”
我点点头。
我看天上的夕阳还未褪尽,淡色的月牙已经升起。桂花的香气在这傍晚时候,更加舒畅。
“姐姐,折一枝桂花吧。反正不是咱们宫的。”
“被陈公公知道的话,我看你还活不活得了!”
“就是!”
几个女孩子的笑声在我身后响起。大约是因为各宫娘娘都跟着去了圆明园,下面的小丫头就有机会随处溜达。
说笑声忽然停了。大约是看到了我。
我转过头。
她们面面相觑,大约是新进宫的,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该怎么见礼。
我站起身,折了一枝桂花,微笑着递给中间那个娃娃脸矮个子的小姑娘,刚才吵着要折桂花的小姑娘大约就是她了。
那个小姑娘接过花,惊讶的看着我。
“您是哪个宫里的姑姑么?”旁边一个看上去老成一点的,皮肤很白的女孩子问。
我低头看看自己穿的半旧不新的衣服,暗暗笑了笑。捉弄小孩子一向是我喜欢的游戏。
我示意她们都坐下,问:“你们是服侍哪位娘娘的?”
娃娃脸小姑娘说:“我们是服侍熹贵妃的。”
我差点忘记了,雍正十年的时候,熹妃成了贵妃,自皇后死后统摄六宫。
另一个黑一点的姑娘好奇的说:“可是看您的服色,还有样貌,都不像是姑姑。倒像是。。。”
她面有难色,没有说下去。
大约猜我是冷宫里的女人。
似乎也猜得差不多。
我有些好笑,我的脸上难道明白刻着“怨妇”二字么?
这时候春铃取了外衣过来了,见三个丫头与我坐在一处,大吃一惊,跑过来对着那三个女孩子说:“你们,好大胆子!怎么,怎么敢和主子坐在一处!”
她本是温和的人,平时让她大声说话也大声不了,此时一着急,满脸通红,说话结巴的样子分外可爱。
我不禁笑出了声。
那三个女孩子还呆呆的看着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春铃。
春铃这才看出来我是有意捉弄她们,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快站起来请安,这位是善妃娘娘。娘娘一直在宫外养病,今天才搬回宫中。”
那三个姑娘这才反应过来。
我笑着说:“坐着别动!”
春铃为我披上衣服。我让春铃也坐下。
与她们几个问话。几个姑娘把这宫里面的逸事都一一讲了给我听。
末了,我说:“你们在贵妃那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倒也有趣。明天我与贵妃说了,将你们调到我跟前来。给我凑个趣也是好的。”
她们俱是十分欢喜。因为宫中新人只有被欺负的份。
春铃扶着我回去休息的时候,说:“那几个丫头不怎么聪明,娘娘想要人手,有大把机灵的,何苦费心从头调教?”
我看看春铃,说:“你就是个心思细腻的。我不缺人手。将她们调过来,过个两年,和你一起放出去。”
春铃不说话了。
“就是因为她们不聪明。这样呆下去,在宫里,说没了就没了。”我淡淡的说。
两个月后,快过年的时候,皇上回来了。
他回来的第二天,叫我过去见他。
没有特别的打扮。可春铃给我描唇红的时候,我忽然说:“我自己来。”
仔细的,将我已经不那么丰润的唇,均匀的涂抹上一层明亮的色彩。
我终于见到了他。五年之后,像当初我离开他一样,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拥我入怀。
“阿离。”他的声音沙哑。
我慢慢环住他的腰。
他身上的味道,与我记忆中有些不同。有些陌生。
是“老”的味道么?
好象也比以前温暖。
我们坐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互相看着。一时间,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就那么一笑,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无所谓了。
我又在他的面前了。他也是。
时间让我们都苍老了。不仅是容颜。
然后我们就都宽容了彼此。
他握住我的手,说:“以后,别再走了。就在我的面前。我在宫里,你也在宫里。我去圆明园你也就去圆明园。好不好?”
我点点头。好。
因为我只剩下了他。
除了他,什么也没有了。
那么他又是为什么要紧紧的抓住我呢?
难道也是因为同一个理由?
他吻我的眉毛,耳垂,嘴唇。向我索取身体。我顺从他,迎合他。
所谓的爱或者恨,其实是可以妥协的东西。当我们发现这个世界只有彼此可以抓紧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做?
以后的岁月,会是安静美好的吧?
但为什么,偶尔还是会有心痛的感觉?
难道,我的心痛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伤心会心痛,连幸福的时候,我也会心痛?
雍正十一年的时候,他立了弘历为监国。虽然仍然忙,但因为分担了许多给弘历,所以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在一起看夕阳。
在一起喝茶。
或者什么也不做。
有时候会亲吻彼此。
会对他说:“我爱你。胤禛。”
说得有点恍惚。
他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脾气也不好。看见我的时候,却会很开心。
我从来不对他说,你也去见见其他姐妹,这样的鬼话。
我想一个人陪着他,直到最后。
雍正十三年的中秋,他只陪我一个人赏月。
这是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赏一轮月。
忽然就想到,当年他吻我的眼睛,问我:“有什么心愿?”
就轻声笑,说:“有一个心愿。”
他看过来,问:“什么心愿?”
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容貌,却还有一样清冷的语气。
“已经,已经实现了。”我说。
他喝了一点酒,身体又弱,就靠在我的身上,低声说:“与我有关的吧?”
我笑着说:“何止是有关呢。”
他眯着眼睛笑。一点点狡猾。
将头枕在我的腿上,仰面说:“既然心愿达成了,为什么要哭了呢?”
我抬起眼睛看月亮。
因为你也要离开我了。
雍正十三年,中秋之后六天,你就要永远离开我了。
他环视一下四周,说:“这个竹楼,还是你当年修来用来赏春的。如今用来赏月,也是很好的。”
我微笑,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伸手轻轻抚摩我的脸,说:“是的。”
他忽然问:“阿离,你原来是哪里人?”
我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里人?”
他认真的看着我:“我想了好多年了。你讲过那么多故事提醒我。而且你又特别。我问过你的哥哥,他说善玉只念过《烈女传》。”
我想我不应该再隐瞒什么。
“我是江苏镇江人。只是不是这个时候的镇江。是三百年后的镇江。”
他微微侧过身,说:“我一度以为你是天上的仙子。”
语气认真,好象一个小孩子。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什么?你不是当真的吧?”
他点头:“可是,看到你后来也会伤心,也会病痛,我才知道你真的是一个人。和我一样的,会生老病死的人。”
我轻声问:“失望了么?”
他摇头:“没有。”
为什么。我在心里问。
“阿离。没什么原因。”他的微微蹙眉头。
我俯下身,亲吻他的眉毛。
他低声说:“这样,就很好了。”
“不想知道以后的事情么?”我问。
“不想。”他低声说。
我又笑了:“忍不住想知道的话就问,别把自己憋坏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不。”
又说:“我让你伤透了心吧。”
“碎了么?心。”他问。
我努力微笑着说:“还差一点点。”
他闭上眼睛,不看我,说:“抱歉。”
睫毛微微颤动。我们不说话。
过了很久,我才说:“我正学着对痛苦甘之如饴。不过,你或许比我更累。如果累了,就不要硬撑着。”
泪水落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安静的看着我。
等我的泪水落在他的脸上,他用指尖蘸了蘸,说:“阿离。第一次看你为我哭。”
是吗?
“你为所有人哭过。惟独没有为我哭过。这是第一次。”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喜悦。
中秋之后,他就更加虚弱了。
我守在他的身边。
他对我说:“最后,只有阿离在我的身边。”
“不好么?”我问他。
“再好不过了。”他说。
是的。只有我在他的身边。
他的儿子,他的臣子,他的女人在乎的是皇帝,不是他。只有我在他的身边。
“我想过封你做皇后。”他精神好一点的时候对我说过。
我就笑。
“真的。叫孝善皇后。”他说。
我真的笑出了声:“还蛮好听的。孝善。”
他看着我,说:“可是,我想你对这个是不在乎的。我在你的心里,皇帝这层关系大约是很单薄的。”
我就温和的说:“是的。皇帝有很多。胤禛只有一个。”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帝崩。
我最后的所爱,也与我殊途永别了。
同归
人们忽然跪下来号哭。我的神智非常清晰——他死了。再也不会对我笑,和我说话了。
我一直知道这件事情,他会在这一天死去。当这件事情如期发生的时候,我并不惊讶。
我并没有哭。我握着他的手,试图留住他掌心中的一点余热,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样做是徒劳的。
然后有人过来扶起我,将我扶到了一个小隔间里。
我安静的坐在那里。
过了片刻,这个帝国的新皇帝过来了。他仍然穿着平常的朝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上属于他的服色。
我看着他。我猜我现在的表情应该很呆滞。
他对我微微笑。他真是一个天才的演员——虽然是在微笑,但分明又含着一种沉痛的悲哀,但那种悲哀又有一种恬淡,不至于显得不够贵族和节制。
新皇帝就带着这种贵族式的微笑,含着恰倒好处的悲哀,看着我,缓缓的说:“皇阿玛临终口谕,封善妃为善贵太妃。”
我忽然也笑起来。
新皇帝真是天生会说谎。我不相信这是胤禛的旨意,因为他知道我不需要。在失去了他之后,这些封号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我并不跪下来接旨,并不是因为倨傲。只是我d悉了他的谎言,所以没有兴致应付下去。
新皇帝向后退了一步,仪态优雅轻盈,好象在跳小步舞。
他在笑容中加深了一点悲哀,但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讽刺。
“皇阿玛另有口谕——着善贵太妃殉葬。”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我并没有吃惊。我也没有问原因——有些事情也许根本没有原因,而有些原因,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我即将死去这个事实也没有让我有多少不安。或许我在潜意识里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甚至我原先预想的比这个更加悲惨。
我保持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不知道执行殉葬的程序到底是怎样的。大约不会再像努尔哈赤死的时候阿巴亥殉葬那么野蛮了。会是毒酒?或者白绫?
我平静的思考着这些问题。
但是我又开始责怪自己,我怎么能容忍别人剥夺自己的生命。
人死了之后,是有知觉的。这是那时候我安慰长生的话,现在想来,如果胤禛是有知觉的,看到这一幕,他会怎么想。
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
仅仅是如果。。。。有知觉。他会怪我么?
但是我为什么不反抗呢?
面对弘历的时候,我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呢。并不是我不想同他说什么,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我确实活得太久了。
就这样模糊的想着的时候,我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坐在一辆马车里。身边是十三福晋兆佳氏。她穿着丧服。见我醒了,她微笑着说:“您醒了。再过一会儿就到码头了。”
我忽然就明白了:“是皇上安排的?”
兆佳氏点点头:“您现在已经不是善妃娘娘了。怎么说呢,什么都不是了。先皇在上个月就把您的册封和玉碟都销毁了。这样那些想对您下手的人也就无从下手了。”
见我不语,兆佳氏接着说:“其实先皇那时候心里也有数,做了万全的安排。以保您的平安。”
到了码头,兆佳氏将我送上一条船就与我分手了。
“这些人原来都是王爷的心腹手下,只听命与先皇和王爷,最忠心不过。”兆佳氏这样告诉我。
这样沿着水路走了一段时间,我猜到了胤禛是要把我送到哪里。他是要把我送到镇江吧。
到了镇江的时候,早有一抬轿子在那里候着。
我上了轿子。什么也没有问。我相信他。
最后当我坐在一个精巧的花园里,那家主人出来迎接我的时候,我的泪水忽然流了下来。
是小楼啊。
小楼抱住我,忽然大哭起来。
我们大约哭了很久。没有说几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我只觉得眼泪流得很畅快。小楼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说:“好多年了。”
我哽咽:“是啊。好多年了。”
我的老师苏默止也老了很多,但是还是有儒雅的笑容。
“接到皇上的口信的时候我真的还不太敢相信。”默止告诉了我来龙去脉。
大约是半年前,苏默止的女婿林季民是皇商之一,因为胤禛见他的祖籍是镇江,便想起苏默止,就问了问林季民,是否知道镇江的苏默止。
大约也是因为不想动用官府这层关系。口信是通过林季民传到苏默止这里的。只说过段时间要安排一个人过来住住。
“当时就想会不会是善玉,却又不太相信。就这样等了这么久。天天派人过去在码头候着。”小楼这样说。
在这里我很心安。
只是我真的累了。
冬天的时候生了病。苏默止给我诊脉,却说:“我给你开什么药都没有用,你自己要放宽心。”
语气有些严厉。
我只对他微笑。知道他是真的着急了。
我会让小丫头扶我坐起来,看外面的雪。
南边的雪不似北边那样常见。那年镇江却也下了好大的雪。很温柔的样子,满地的雪,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抬起手,手腕上系着的绳子上穿着几颗漂亮的石榴石。那是弘时送给我的。
轻轻牵扯脖子上的银链,掏出一直贴在胸口的怀表,被我捂得热热的。
珐琅的颜色还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新鲜。我轻轻打开怀表,正是下午三点钟。
胤禛,我这边下了很大的雪。你看见没有。
“额娘说,心碎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是这样吗?”他有一天问我。
那是我们和好后不久,靠在一起看夕阳落下去。
“是的。是的。”我笑着说。
他望着我,忽然靠过来吻了一下我的眼睛。
“如果是因为我碎掉的,我会很高兴。”他说,有一点点恶劣的口气。
我轻轻搂住他的脖子,说:“我还以为你会感到愧疚。”
他不说话,专著的看着夕阳:“我从前总觉得无所谓。现在才回过味来,想想如果你的心是被我弄碎的,就觉得非常后怕。大约,皇阿玛那时候对额娘那样愧疚,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心碎掉的原因。”
后来,在他生命的最后,他还是对我说了“抱歉”。
是感到没有时间了,所以匆匆将不曾准备说出口的话赶紧说出来。还是因为真的对我已经愧疚了多年?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忽然想对他说,不用愧疚。因为我的心,能为他碎掉,似乎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你的那个地方比这里好么?”后来他还是忍不住问起我将来的事情。
我抱着他说:“也许吧。那里有我真正的妈妈爸爸。我还有工作。”
“你要做工?”他惊讶的说,“那怎么行?”
我笑了说:“总之应该是比这里好。”
“是么。”他有些失落。
我吻了吻他,说:“可惜那里没有胤禛。那样也算不上完美。”
我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他却笑了起来,又天真又得意。
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论身处何时都想要的。比如,你的爱。
春天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似乎好了许多。
苏默止却说我太瘦了。
小楼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背着我哭了。为什么呢,我明明已经好多了。
我请小楼驾了船,带我去焦山一带。
小楼不让我到外面吹风。我就在船里面,听江水拍打的声音。
那一年,他和我一起到镇江。我们在夜晚的时候,走过西津古渡。那么静谧和美好的夜晚。
江水晃得我真想睡呀。
小楼抱着我,声音有点慌张:“我们这就回去。千万别睡着。”
小楼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好温暖。
让我想到,那个人那么喜欢把我抱在怀里,他的怀里似乎有一捧火,那么暖和。
那么年轻的容颜,那么漂亮,为什么看我的时候总是有些冷冷的?
你冷冷的,我也不会故意去讨好你啊。
“你在那时候就那么喜欢我了么?”他戏谑的声音。
“哎呀。我总要矜持一点的吧。何况,我是现代人,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三妻四妾的花心男人。”
那时候,我们好象是这样说的吧。
他的脸色忽然暗淡了。
“胤禛?”我说。
他轻轻亲吻我:“阿离。不要管以往。只看今后。”
只看今后。
那时候,已经是雍正十三年的春天。
你看你看,你一死,你的坏我就全忘记了。只记得你是多么多么温柔。
我要睡了,胤禛,会梦见你么?
似乎,有一天晚上,你抱着我睡,低声说了一句:“我爱你。阿离。”
我只想,再梦一遍,那一句,我爱你。
尚未完结。
《殊途》是倒数第二章。最后一章是《同归》。合起来,就是殊途同归。(好象很废话~~~~)
然后还会安排一个尾声。
其中阿离回到宫中,雍正十年两人和好,十三年四四离开,中间有三年时间可以说是十分美好的。
也许有大人会抱怨我为什么不写得详细一点。我只能说: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被拍飞~~~~
对不起,是我懒。
会写一系列番外。
四四的番外。
弘时的番外。
弘历的番外。
弘昼和初夏合写一个番外。
以上番外是必写的。
十三的番外和长生的番外列在计划中。也许会写。
尾声:勿忘
我是下午的时候醒过来的。
爸爸妈妈都守在我的身边,见我醒过来了,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阿离,你睡了三天了,吓死妈妈了。”妈妈抱着我,好象我是一个小孩子。
“一听到你在北京出了事,你妈吓得魂都没了。立刻就飞北京了。”爸爸在一边说。带着黑眼圈。
我哭了下来。心好象撕裂了一样痛。
做了一个噩梦。
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噩梦。
“阿离。我爱你。”
“我爱你。”
好象是有人这么说的。
我要想一想这是个什么梦。我喜欢记住我的梦——那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我通过梦拥有另一种生活。
但是有时候,我会在醒来的一瞬间忘记我的梦。
就像现在,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忆我的梦。它被一下子挤到我抓不到的地方了。
但是,看到妈妈爸爸真的很开心。
好象分别了几十年一样。
一个星期之后,我出院了。爸爸妈妈也回去了。
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我接着准备明年出国的事情。
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又记得不太清楚。
有一天我又路过那个把我砸伤的地方。那个院子居然还没有拆。想到那时候我是看出来那地方似乎埋着什么的。好奇心害死人,但我还是想去看个究竟。
进去之后,看到那面墙整个已经塌了。
我找到了一把铁锹,把砖头泥土扒拉开。然后蹲下来,慢慢翻看。
终于被我找到了。我的心顿时被愉悦的感觉充盈着。
那是一块寿山石,是篆刻用的好材料。
我在摸到那块石头的一瞬间就知道了。
奇怪,我并没有学过篆刻。
不管那么多了,也许是以前听说过。
我迫不及待的掏出手纸擦干净那一方寿山石。看上面刻的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离”字。好象女人的手笔,很纤细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熟悉?
离?
我的小名啊。
我翻过那块石头,它的背面居然也很罕见的刻了字。和刚才显得柔弱的字体不同,这样有力的痕迹明显是一个男人的作品。
是两个字——勿忘。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我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一阵风在我耳边吹过,好象一个人的呓语。
阿离。
勿忘。
我握着那个寿山石。茫然得要哭下来。
晚上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我抱着一个人,靠在他的胸前,对他说:“对不起。我好象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里全是血丝。
抓起石头再看看,又没有了昨天的情绪。好象,只是巧合吧。
给那位学长看了,他也说是普通的印章,并不是出自名家。
于是就放在自己身边,有时候看着那两个字会失神。
我有时候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正反两面的三个字,足够我幻想出许多故事,比如这是一个外表冷漠的男人,爱上一个叫“离”的女人,于是用这样含蓄的方式向她示爱。
有时候我甚至将自己代入到这个故事中,结果,我竟然泪流满面——这太奇怪了。单人恋爱游戏是我小时候爱玩的。现在居然也能玩得这样投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圣诞节的时候,同学结婚。我去赴宴。买了一大捧百合。
走在路上的时候,身边的张小强学长说:“喂,后面有两个男人一直跟着我们。要不要紧?”
“劫财你比较危险,劫色还是你比较危险。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笑着说。看看身边比女人还秀气的张小强。
我忽然转过身。
果然有两个人跟在后面。一个带着金丝眼镜,外表斯文,一看到我转过身来,立马就装模做样的侧身对着路边的橱窗,我本来对带金丝眼镜的男人就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他的那种油滑的神态,更让我觉得不舒服。
另一个人则更像一个学生。不是指他的外貌,而是他那种茫然单纯的神态。
我忽然转过身来,似乎让他吓了一跳。
他看着我。似乎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们盯上的好象是你哎,学妹~~~”张小强小声说。
那个人就那样站在喧嚣的大街上看着我,沉静的,喜悦的。
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悲伤。
他向我走过来,一步一步,他的手微微颤抖,但又那么坚定的样子。我忽然害怕起来,拉起张小强,冲到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跳了上去。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他站在原处,忧伤的感觉。金丝眼镜正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手舞足蹈的对他说着什么。
“你认识他?被人追情债?”张小强学长很敏锐的用了“他”字,而不是“他们”。
我不说话。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情。
那个男孩子的刚才的眼神竟让我莫名心酸。
男孩子?
那个人和我差不多大吧。为什么会觉得他还是一个孩子?
渐渐的开始习惯晚上做同一个梦。
“我爱你。”
会爱上一个虚幻的影子吗?
不知道。不过我喜欢那个影子对我说爱。
我也爱你。不知名先生。
尽管你只出现在我的梦中。就请今夜再入我梦,陪我一夜好眠。
'全文完'
这个尾声大约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头。否则就太烂了,对不对?
呵呵。
对了,在街上遇见的确实是弘时而不是四四哦。呵呵。
番外之弘历篇(上)
十岁那年,我被送进宫中,陪伴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
其实早在这之前,我就知道我被给予了很大的期望。
“你阿玛子嗣单薄,你就要多担待些,不要让他失望。”我的额娘是这样对我说的。她微笑着说这些话,我忽然就d悉她那真实的愉快的想法——我的兄弟少,也就意味着我的对手少。
那么,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把我的兄弟们就当作我的对手了呢?
“三哥哥今天s了一只小鹿送给我!”欢天喜地的告诉额娘。
是三岁,还是四岁时候的事情?
“弘历,”额娘冷冷的说,“他是你的敌人。永远。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除了我。”
“只有额娘不会骗你,不会伤害你。”她的声音软和下来,带着些许伤感。
我的额娘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她只是想保护我,所以必须及早把真相告诉我——我不是说我的三哥哥真的是对我具有威胁的人,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我只是说,她把那些事情的实质揭露给我。
尽管我当时只是一个孩子。
当我的阿玛告诉我我将被送进宫陪伴那个我没有见过几次的爷爷的时候,我脑海中电光火石的想到的是——或许我的命运已经开始改变了。
三哥也坐在一边,对我微笑。我敏锐的感觉到似乎这个决定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劳。
我并不感激他。
从阿玛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站在檐下,下人为我披好外衣。转身看到三哥也出来,就与我一同走。
默默走了几步。三哥忽然低声说:“弘历?”
我对他微笑:“三哥有什么事么?”
他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我,说:“宫中不比家中。弘历要诸事小心。”
“。。。。。不过也不要太拘谨了。”他又赶紧补充说。
神色中全然是关心。
我垂下头去,差点笑出来——我不适应他这样的温情脉脉,好象太假了。
他忽然伸手拖住我的手。手心很温暖,指尖很凉。他就那样用掌心裹住我的手,将指尖微微向外张开。
我忽然笑不出来。抬起头看他的脸。
我不得不说,他是我一生之中,见到过最漂亮的男人。虽然我一向觉得漂亮对一个男人来说不算一个褒义词。
他死得很早。
死的时候据说还是和平时一样的神色。
但我始终记得那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停在庭院中,握住我的手,小心的让我只感觉到掌心中的那一点温暖。
怎么办?额娘说他是我的敌人。
仰起面,对他微笑。
“对不起。应该说,是我选择成为了你的敌人。”我在心里对他说。
接到他的死讯的时候,我正在修剪一棵盆栽。
“真的。。。。死了么?”我问手下。
“是。宫中还没有放出消息。但是皇上现在已经知道了。”
我放下剪刀——真是完美的作品。洗了手,整理好衣服。我要进宫去给亲爱的三哥哥求情。
“儿臣自幼受三哥扶助。。。。。知道三哥只是一时糊涂。。。。。”我开始落泪。
做戏应该做得差不多。
可是,很奇怪。
为什么泪水停不下来了呢。
他死的那天,也没有月亮。我站在院子里,影子比当年长了许多。
我伸开双手。
这双手,终有一天,会握住万里江山。
可是,那样的怜惜,那样的珍重,似乎是不会再有了。
“弘历。”声音温暖。我蓦然回首,却什么也没有见到。
他已经死了。
我叹了一口气。
他很聪明,只是不适合做我的敌人。
我八岁的时候,三哥准备娶福晋了。栋鄂氏的女儿,据说既美且贤。当然,只是据说。
那时候,我还经常和弘昼,初夏一起去善姨那里。
有一天我们又过去。弘昼陪了初夏在院子里荡秋千。我走到窗下,往屋子里张望了一眼。
午后的阳光正好斜斜的落在窗前的书桌上。三哥正拿着一幅帖子,给善姨看。两个人微笑着,轻声说话。
忽然看到我站在窗下,就一起转过脸来,对我微笑。三哥招手说:“弘历进来,看我仿的王献之的《中秋帖》。”
我顿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那两个人坐在那里已经完满,我的忽然出现是一种多余。
从那时候开始,我忽然意识到,三哥虽然疼我这个弟弟,但是远没有他看到善姨时候那么喜悦。
善姨虽然也教了我很多。但是她对三哥的温柔疼爱,却从来没有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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