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H)

分卷阅读398

“爵爷,”江采衣的声音在雪夜里有丝模糊,江烨听在耳中,却只觉得轰鸣阵阵,“宋依颜还在柴房里关着,爵爷若是心里记挂,就去看看她吧。听说宋依颜落胎后一直怨气冲天,直骂本宫克撞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江采衣撇嘴笑笑,手指略过鬓边冰冷的六棱形雪花,“真是笑话,本宫哪里来的亲弟弟?早在娘亲死去的那一年,本宫就在爵爷你常喝的茶叶里面下了绝子药。你这辈子别说儿子,连女儿都别想再生一个!”
江烨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脸色刷白,“你说什么?”
江采衣歪着头,“我只是好心提醒爵爷,你既然无法生育,宋依颜又怎么会有孕?她怀的是谁的儿子?爵爷,你与其在这里伤心,不如好好问一问宋依颜那孩子的来历吧!光顾着心疼男嗣,焉知头顶的绿帽子有没有垒了三层高呢?”
江烨刷白着脸,胸口剧痛,像是什么刀斧从心脏里头狠狠劈了一道血口出来。他一个脱力跌坐在祠堂的台阶上,愣愣的看着江采衣毫不留情转过身去,渐渐走远。
江采衣……她的报复来的如此晚,如此狠,她用一把磨砺已久的锋刃狠狠捅进他的心脏,狠狠绞碎他的灵魂。江采衣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她隐忍了无数时光,含恨了无数岁月,只为了今晚这狠狠的一刀!
他的女儿,居然如此恨他!
祠堂檐角的铃铛清脆碰撞,台阶上独剩一盆快要烧尽的炭火和测测然的江烨。身后,江烨的目光不知道是怎样的,可是江采衣已经浑然不在意了。
宋依颜根本不是沐阳城太守的千金,她杀了真正的太守千金,杀了莺儿全家,干尽毫无人性的血腥事,江烨对这些还一无所知。
而这些事不应该由她来说,那是莺儿的权利,那是莺儿的仇恨。往后江烨还会经历更多的打击、更深的痛悔。可是,这个曾经被她叫做父亲的男人,他的悲喜,他的命运,早已经和她无关了。
一别两宽,再不交集。
……
角声寒,夜阑珊,沉沉更鼓寂,渐渐人声绝。
江采衣决定再沿着松林拐角走一遍。
她数着脚下浅浅的脚印,一步一步踏着积雪。拐过这个转角,就是一条黑幽幽的小道,陪着她的只有清冷的月光和纷飞的大雪。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江采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雪越下越大,似乎要蒙住了天,积雪已经堆到了脚踝,让她走的分外艰难。
这种转角,她大概是最后一遍走了。很久以前,拐角处就再也没有等待她的人,虽然她已经很习惯了,可是每走一步,她依然想哭。
绕过松林拐角,前方一线渺渺灯光骤然亮起,江采衣意外的抬眼望去,愣在了原地。
小道的尽头是江府偏僻的竹门,只有十尺来宽,此刻大大敞开,露出门口一株雪沥沥的冬枣树。有人挑了一盏灯笼,拨弄出暖白色的火光,树下栓了一匹骏马,嘶鸣着踢踏开树下的雪。
静夜沉沉,灯火霭霭,冷浸溶溶月。
大雪簌簌下,冬枣树下站着一个挺拔人影,深浓蜿蜒的红色长袍曳地,艳而烈,似是皑皑雪中骤然生出的厉色牡丹。
江采衣僵在拐角处,泪水一下子迷蒙了双眼。
腊八前的黑夜,大雪满帝都。积雪在房檐瓦上堆了有三尺厚,远处黑云遮月,一望而去净是水墨般的阴淡色。
唯独这课枣树下,一盏暖白的灯,一袭艳红的衣,忽而填满了天地间所有的明艳。
他怎么会来?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天子大婚,万国来朝,宫里正是使臣汲汲,宴饮如流的时候。他却仿佛每个少女春闺中最美的一个梦,出现在拐角的尽头,把她的世界渲染成一片温暖斑斓。
“皇上……”站在松林的阴影中,江采衣轻轻哽咽了一声。
兴许是离得太远,沉络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旁的周福全递上黑狐大氅,皇帝接过手来披在肩上。
雪下得太大了,不一会儿就落满了他的肩膀,灯火温柔的把他长长的睫毛染成金色,勾着一线妩媚的弧度。
“皇上,奴才给您掌着灯,”周福全轻声念,“这个时辰,娘娘指不定已经睡了。”
皇帝淡淡的,“如果睡了,就看一眼再回去。”
江采衣站在原地,轻轻的颤抖,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旁边的松树在风中颤了一颤,抖落几缕雪珠,掉在她的颈子上,却一点也不冷。
终于,终于。
时隔了这么多年,在拐角的尽头,终于又出现一个人在等待她。耐心又温柔,挺拔又温暖,填满了她心里空落落的角落,让她不必再在泥泞的黑暗里孤独跋涉。
她的心里一直筑着坟,埋着骨,伶伶孤立着一座阴暗的拐角。拐角尽处是湿冷、风雪和孤单,她每每想起,总是冻得尸骨无双。
可是今晚,她出嫁的前一晚,这处心灵的拐角骤然亮起了柔和的白色灯火,灯下一人眉目如画,连绵春山,挡着风雪,对她徐徐微笑。
那是她的夫君,在这样一个连绵的雪夜,骤然出现在她最想哭的时候。
江采衣抬脚跑去,在脚下溅起飞沫一样小小的雪珠。
她向他奔去,她清晰地听到了心里那座冰冷拐角崩落的声响。坟墓塌了,枯骨散了,只剩下这一盏暖暖的白色灯火,那一个灯火下的人。
心里的冷硬仿佛遇到阳光的春雪一样化掉了,她能感觉到自己泪珠满溢出来的热度,甜的,烫的,灼灼的温度一直化到心里,撑开一片春暖花开的天地。
沉络骤然看到她冷不丁从拐角处的暗影出冲出来,才刚刚展开双臂,就被一股冲力狠狠撞进了怀中。黑貂大氅在风雪里飞扬而起,翅膀一样暖暖的包裹住了飞扑过来的姑娘。
“皇上……”江采衣紧紧搂着他的腰,吸着这一腔让她发抖的温暖,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的骨头里去。
酸痛的鼻子被他戏谑的轻轻捏了一下,“看也不看就扑过来,万一抱错了人怎么办?”
江采衣仿佛听不见,手臂更紧了紧,埋头抵在他胸口,“我才不会认错人。”
……我怎么会认错你?你是我一生的追求,你让我花了一整幅的青春来寻找,我又是多么幸运可以真的找到你!
“皇上,皇上……”她搂的紧紧的,半点也不愿意松手。她一遍一遍叫着他,心里激动的快要迸裂开。她伸过了手,被他牢牢握住,从指尖到心脏都是满满的暖意。
“皇上,你怎么会来?”江采衣仰起头,“宫里使臣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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