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第十二夜(H)

番外·狄德诺人鱼(十三)

性启蒙

“也就是说你成年了,终于可以上餐桌了,开心吗?”
西德尼抬起眼瞅他,眼底泛起柔软的波光,仿佛风雨夜经水流冲刷洗涤的那一面透蓝水晶窗。在她眼中望到的自己是模糊扭曲的,能感觉到那之后暴风骤雨肆虐带来的强烈欲求。
她轻喃着扶住长桌,喘息以纯气流送出双唇,在每条骨缝里都埋下暧昧的种子。
“怎么可能……开心?”
伊格尼兹转过身:“我去给你拿些抑制剂。”
西德尼软软地趴在长桌上,紧的手指抓皱了白蔷薇桌布,长裙下的两条腿合拢厮磨。
细微的火星冒了起来,在喉间,在双乳,在小腹,在她的每根骨头和每个角落里,只需一点契机便会瞬间连在一起,大火燎原。水份从干燥如沙漠的躯体被赶到腿心,淤积发育成湿润黏着的一小片绿洲。
简单来说,就是她现在想要,非常想要。干燥的皮肤需要唇舌的恩泽,湿润的花径需要被什么东西侵入进来好好捅一捅。发情的人鱼如此急切地渴望着。
“伊格尼兹……”
在心尖躁动已久的名字趁她神志恍惚,灵活地攀上舌根,从舌尖溜了出去。
伊格尼兹留在桌上的雪白手套进入视线,西德尼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伸手将它们抓过来。
她将其套上自己的双手,有些松垮。但她能感受到储存在手套里的一切——伊格尼兹指尖最末端的温度,手掌每一次有力的弯曲按揉,鲜血有序的流淌与体温的重量。
他正手把手教授予她发掘身体快乐的技巧。
欲火烧晕了西德尼的脑子。
想要,就是想要。
人鱼少女拉开胸前的系带,一只手深入衬裙,将小小的、顶端早已挺立起的乳房托着放出。衣领垮下去大半,棉质蕾丝温柔地吻过乳尖。双腿分开,一只手探进去予以爱抚。薄丝细腻的纹路按揉进某两点时,难以言喻的快感让花径里的水流得更欢快。她情难自禁地蹭起桌面,像蜕皮的蛇,纤细的身体扭动着一点点从束身丝绸长裙中剥离。
“嗯……”
她轻叹着呻吟,仿佛伊格尼兹正吮吻着她的皮肤。
门外,伊格尼兹听着她以柔软带怯的声音低喊他的名字,缓缓走近。
散乱的金发如金子如蜜糖,在她柔软起伏的背上游走低语,拓出紊乱的河网。
这条小人鱼可真是……
“西德尼,”伊格尼兹安静地走近她,捏碎玻璃瓶,让药剂淋了满手,“还需不需要镇定剂?”
“啊……?”西德尼吓了一跳,思绪从粘稠柔软的情欲中抽离一丝,对上他投下来的视线,脸颊顿时涨红得能滴血,慌乱地扯着衣领,“我,嗯……那个……”
灵状似克制地眯起眼,眼底透露出的目光却放肆而炽热,有一种濒临溃盘的极致矛盾感。
在她的性欲上添薪加火。
他俯身罩住她,手指压进嘴唇勾弄着她湿润灵活的舌:“镇定剂……不需要了吧,嗯?”
“唔……”西德尼迷茫地被他放上桌子,凌乱的额发轻搔眼睫。她又想起了什么似地扭身推着他的肩膀,“不……嗯,餐桌上,不行……”
“为什么不行?”
对方低沉着声音嘲笑她。
她听到金属纽扣解开时的细碎磕碰声,衣袍滑落的轻柔摩擦声。衣裙突然被撕开,火热硕大的硬物撞进腿心,碾磨她的花瓣和张开一线的小径。又轻又痒的微麻感幻化成有形的棉绒细爪,一挥而过点破静谧的水面,等待疼爱的花朵漂浮在温柔的荡漾里兀自绽放。
伊格尼兹垂落的银发轻搔着她红肿翘立的乳尖,他胸膛压下,扣着她的腰狠狠撞进去。
“唔……啊啊——”
细细的低吟拉长,变调,牵出一串酥软进骨髓里的尖利呻吟。
双腿不受控制紧缠住伊格尼兹的腰身,西德尼抓着他的肩膀无助地绷起身体,硬棱棱的健硕性器深嵌进小穴,棱角一寸寸厮磨,由此炸开的快感绚烂得像夏日烟火。她夹在桌面和灵的胸膛之间不住地战栗,失神中将第一次高潮囫囵吞下。
“唔……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伊格尼兹啃着她的耳尖,话语中积蓄着沉甸甸的低笑,“今天可真是……热情,因为在发情期吗?”
“不……不知道,唔……”小人鱼茫然失措地挡住满脸潮红。
臀部被手掌包裹着托起,双腿张开间将整个性器吞下。西德尼迷迷糊糊地抬起下巴承受上方施加下的一个窒息的深吻,牙齿磕碰,舌尖厮缠,津液从嘴角滑下,细微的吮抿摩擦声与低哼像极了夏日黄昏时一缕腥燥腻汗的风。
抵达最深处,伊格尼兹却不急着撤出,而是勾起西德尼的一条腿,掐着她的腰肢转动,龟头贴着深处的芯底亲吻,张扬的棱角扫开少女隐秘细嫩的角落加以刮擦厮磨,一如上方热烈纠缠的嘴唇。西德尼激烈地扭来扭去,像猫一样淫声嘶叫着推抵他的胸膛,乱动的胳膊把甜点和茶杯扫下桌子。
人鱼在发情时,沉睡的子宫会苏醒过来,深处隐秘的小口张开一线,有如热烈期盼着索吻,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更深一步占有她的机会。
“不要……唔唔,嗯……”
“可你在吻我呢……西德尼。”
伴随着嘴唇从乳尖上离开,西德尼的腰肢被紧扣着,身子翻过,当然身体里那玩意儿并没有抽离,而是亲昵地、恶劣地抵着她的花心旋了一圈,四处被刮弄着敏感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快感像瘟疫一般在血管里蔓延,西德尼颤抖着闭上眼,下体与对方相贴的地方粘腻得要融化。
不只是因为发情期还是因为所处环境不同,这场性事具有献祭般的仪式感。
“舒服吗?”
伊格尼兹低哑地笑着,轻揉着小人鱼光裸的臀部,指尖一点点挤入凌乱红肿的花瓣与性器粗糙表面相贴的缝隙,勾出一汩刚刚发育的银瀑。在那张小口含糊暧昧的吮咬中稍微退出一点,又狠狠顶进去,顿时满意地听到小人鱼接近哭泣的细弱哼声。
她今天倒是很乖,平常这个时候早就揪着他的银发哭闹起来。现在她像雪崩后的山一样安静伏面贴在桌子上,光滑略有起伏的背折出粼粼微光,似乎还能承受更多。
伊格尼兹将她的手腕反剪,俯身在她耳边说着那些下流的词句。西德尼上身贴着桌面无助地呻吟,乳尖被桌布擦得鼓鼓胀胀,以这样原始的交媾姿势被从后方深入贯穿,性器抽拔捣弄如夯裂地壳恣意喷薄的炽热岩浆。她在激烈的性事中被干得颤抖不已,泪眼朦胧,几近晕厥。
再一次被翻过身子,纠缠相拥着交欢,西德尼失神地高潮,透过伊格尼兹的肩膀看到头顶投影下的海已经变成黄昏时的模样,余晖洒下,被尘埃漂浮的海水辐射开,玫红,橘黄,水黄,靓蓝,一圈圈扩散出去。寂静的暖潮流淌而过,鲸头朝下栽进深海寻找安谧的睡床,一切有序得奇异。
她流着泪接受液的冲刷。
她确实在发情期到来的成年日被摆上了餐桌,不过享用者并不是龙,而是居心叵测侍奉在龙的身侧、胆大妄为到敢从龙口夺食的灵。
回去时,伊格尼兹怀抱着西德尼,尚未疲软的性器还满满地撑在她身体里,契合着咬在一起。每走一步,胯部的挺动就带起身体那部分轻轻磨动紧贴的娇肉,也勾起小人鱼细细的媚吟。
回房间后,先去了浴室,小人鱼意乱情迷地勾着他的脖颈与他一同沉入水池底。于是水雾蒸腾,热量膨胀,水面翻波涌浪如涨满之际突遭暴雨袭击的夏湖。
两个龙堡的囚徒在恶龙眼皮底下隐秘地、热情地互赠欢愉,只有夜晚两点的昏黄烛光知道,只有绿藤伸进窗缝开花散叶的末尖知道,只有夜鸦如雪片轻落的羽绒知道,只有雕塑人鱼寂静的心跳知道。
他们都逾矩了,没有谁是无辜的。
晚上九点,塞西尔敲响了半灵的房间。
没人回应,她推门悄悄溜进去。房间里安静整洁,只有浴室那里隐约传来一点响动。她走过去,钻进门缝。宽大的浴室被一扇玻璃门隔成两间,外间空无一人,浴池在内间。
玻璃门上起了雾,白茫茫的将塞西尔探究的视线遮挡在外。她走过去,才发现里面有一双纤细的手撑在玻璃门上,手心里的水雾积攒凝结成水珠滑下,在布满白雾的玻璃门上剖开一道清晰透明的轨迹。
隐约传出嘶哑带泣的轻哼和沉闷的撞击摩擦声,那双手也像承受不住什么似地紧蜷起,最后似乎又被另一只手扣住扯回去了。
塞西尔好奇地凑过去,透过茫茫水雾勉强窥到点轮廓。纤细的剪影在浴池里微微颤抖,薄而浅的粉色在水雾迷胧中化开暧昧的痕,另一道高大影子似乎靠在池边,扶着她。
沙哑的低喘停息后,是几句模糊的交谈。
塞西尔看见一道影子从浴池中起身,朝玻璃门走来。
她退后几步,门打开,走出来的是半灵,他披着松垮垮的浴袍,如瀑的银发缀满水珠,潮湿温热的水汽在举手投足间交缠鼓胀。
他边往出走边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的糖!”幼龙小跑着跟出去,“我帮你把人鱼带过去了,我的报酬,我的糖呢?”
伊格尼兹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我给你拿。”
塞西尔踮脚紧盯着伊格尼兹打开的柜子。无论是糖果还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林德导师严格禁止她碰的东西在灵管家这里简直应有尽有。
伊格尼兹取出盒子,低头接触到幼龙天真好奇的目光,有点恍惚。无论多凶残的野兽,在幼年时期都是这样柔软无害。
把糖盒递给塞西尔,她灿烂的金眸里迸发出不加掩饰的色。
他不由得开始考虑他以后有了孩子会不会也是这样的。
塞西尔掀开盖子,又问他:“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伊格尼兹以拳抵唇,温和地微笑着,“快回去吧,你老师要担心了。”
“哦。”
“等一下,”伊格尼兹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她面前,柔声问,“我能碰碰你吗?”
塞西尔有些茫然,还是停下了脚步。
伊格尼兹弯下身,朝她柔软灿烂的金发伸出手。
他曾经对任何人都心存歹念,但现在应该有一点改变了。
林德在灯下翻阅古咒语书,萤火虫在窗外飞舞,斑驳树枝被风抚弄着摇曳,送来一点草木的清香。
他翻过一页书,剧烈的爆炸声突然袭来,惊碎这片宁静。与此同时,浓郁的魔法波动在空气中扩散开,即使是余波也极具压迫感。桌上的灯火像受了惊的猫,整个炸开,火星沫儿溅得到处都是。
林德皱了皱眉,摘下眼镜,起身寻找爆炸声的来源。
在二楼伊格尼兹的房间。
他走进去,浓郁的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燥糊气息传到鼻腔。塞西尔茫然失措地站在一边,西德尼面色苍白地扶着受伤的伊格尼兹,他的右臂遭到了强力的魔法攻击,几乎与肩膀完全分离,断处则被高温烫过,肌肉与血管焦皱缩,反而将血液掬在体内,没有出现严重的失血。
至于房间内绞肉机械运作过一般四溅的血液,应该是伤口裂开的瞬间从血管里炸出的。
“怎么了?”
西德尼回答,尽量稳住的声音掩埋着细微颤抖:“似乎是塞西尔身上的某种魔法。”
她本来在浴池里休息,却被爆炸声惊醒,一出来就看到身上泛着魔法波动的塞西尔和受伤的伊格尼兹站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我想碰碰塞西尔,”伊格尼兹安抚着西德尼吓得发抖的双肩,回答,“……然后就触发了她的防护魔法。”
“我什么也没做啊……?”幼龙小声说。龙这种生物天生不具备畏惧和怜悯之心,她金色的眼睛里只有惊讶疑惑。
“不是你的错,”林德揉了揉她的金发,转向伊格尼兹,“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能接触塞西尔。”
幼龙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每个人心中的恶念。
伊格尼兹揉揉眉心,语气略带自嘲:“我以为我最近变善良了一些……”
西德尼打断他的话,请求林德:“你能先帮他治疗一下吗?”
林德沉默着施展治愈术,絮状白光温柔地将伊格尼兹的伤口包裹。单就治愈术来说,他比伊格尼兹这种黑法师高超太多,白光散去,血液全部逆流回到身躯,断开的右臂完美接回原处,新长出的肌肤上找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只是颜色较浅,就像修补一只破损瓷器。
治疗过程中两股完全对立的魔法不可避产生了交互。独属黑魔法的潮湿阴郁气息像一条刚从沼泽地爬出的毒蛇,顺势缠上他的手臂咬破皮肉往血管里钻。
林德驱散那一点气息。
“谢谢。”
“没有那种恶行是轻飘飘一句‘变善良’能带过去的,”林德这么说时脸上没多少起伏,语气像在告诫又像在判决,“恶人终将自食恶果。”
他转过身,把塞西尔极力往背后藏的糖盒夺过来,拎着她回房间。
西德尼担忧地望着伊格尼兹。
半灵抱住她,将脸埋进他用天鹅绒细致呵护的少女的金发里,话语中夹杂莫名的喟叹和漫不经心的笑意:“没事。”
安排塞西尔睡下,回到房间,林德整理桌上的书本。
身后突然传来一串轻轻的脚步声,光裸的皮肤踩着地板,嗒嗒声中仿佛有小雨在淅沥沥地下。
一小团软软的东西爬上他的膝盖。她的体温很高,穿着单薄的睡裙,在由初夏向深冬转化的夜里浸满森寒,雪花泡进温水转眼沉没消融。她的皮肤依旧温柔暖和,就好像身体里比别人多了一颗心脏在泵涌热量。
“塞西尔。”林德放下书。
幼龙眨眨眼,金色的眸底泛出湿漉漉的水光,面颊细腻微红,跪在他腿上,乖巧得像只刚睡醒的猫。
她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还是那张百合般的娇小面孔,稚嫩的龙角从毛茸茸的金发里钻出来。出自灰灵衣匠手下的衣裙有种与她娇小躯体不相符的复杂致感,薄纱像海浪扑上锁骨,一棱棱排布细密的纵褶包裹着不存在的胸部,尾巴从裙摆下钻出来有活力地挥摆着。
林德:“糖果我来保管,不准多要。”
“不是那个!我想问,嗯……就是刚刚,灵和人鱼好像在浴室里做什么,”塞西尔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书上没有写……”
林德轻咳一声,回答:“一种特殊的运动。”
“看起来很有意思,”塞西尔摇着他的手臂,“我想学,教教我。”
林德皱起眉,回绝她:“不行。”
“为什么?他们就是那么玩的!”
“你还没到那个年纪。”
林德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那两人在塞西尔面前敛一点。孩子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很强,缺乏合适的引导又可能在心里歪曲一切。
“可那个看起来也不难啊……”塞西尔咕哝着,伸手抚摸自己不存在的胸部,又抓着男人的手掌往自己腰上接近臀部的地方按,纤细的腰身挺起,像水波里的蔓草一样扭动起伏,将某些动作学得有模有样。
“塞西尔,”林德的语气变得严厉,“以后不准有这种举止,也不准让异性这样亲密地接触你。”
塞西尔乖乖跪好:“为什么?”
“因为总有些人心怀不轨,会趁机伤害你。”
塞西尔扬起下巴,眸底点点金色透出独属龙类的傲慢:“世界上有谁能伤害我?”
“好了,去睡觉吧。”
幼龙不依不饶:“可你还没告诉我那种运动到底是什么。”
林德一点点松开皱起的眉,最终做出妥协:“等你长大一些我再教你。”
“唔……那好吧。”这个回答对塞西尔来说差强人意,她嘀嘀咕咕地答应了。
林德又一次安排她去睡觉。她钻进被窝,安安静静地合上眼。林德凝视着她,在轻微的叹息中让视线流连在她百合般的脸庞与眼睫下隐隐透出的金芒上,不由地伸出手触了触她鼓起的面颊。
他无法忽视“长大一些”这四个字从口中吐出时,从血管里流淌过的惹人心悸的燥热。
长大一些,在或许可能的未来。
他关掉灯,在黑暗中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
夏洛缇妹妹无论在哪个故事里都是团宠。
番外狄德诺人鱼(十四)【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popo原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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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狄德诺人鱼(十四)
暴风夜

这天晚上西德尼仍然是跟伊格尼兹一起睡的。
夜里来了暴风雨,厚重的云层遮蔽天地,伸进天窗的夏堇合上花瓣悄悄地呼吸,每晚涂洒在窗框内虫蚁啃噬过留下的粗糙痕迹上的月光也没了踪影。四周黑得恐怖,只有轰隆隆的雷声和凌厉雨丝抓挠窗玻璃的声音不知疲倦地响着。她好像回到远古变成缩在缝石里瑟瑟发抖的新生动物,头顶是无数史前巨兽踏过带来的阴影与脚步声。
西德尼往伊格尼兹怀里缩,受人厌惧的半灵能带给她温暖与安定。
伊格尼兹拍着她的肩安抚她,西德尼不知怎么想的就仰头吻了吻他的喉结,之后她就被他按在了身下,再之后他们就滚到一起激烈地纠缠起来。
窗外雷雨交加,窗内西德尼被面朝着窗外压在玻璃上,身材高大的半灵从后方占据她的身体,梏着她一只手撑在玻璃上,两只肤色略有差异的手热烈相扣着,仿佛地毯边缘羊绒与璎珞的混织部分。
西德尼玲珑起伏的身体线条被紧抵在狭窄的缝隙里,花苞般的乳尖顶着玻璃随身体颠簸起伏而滑动,臀部蹭着后方人坚硬的胯部,一条腿被勾起,双腿大开,健硕怒胀的性器在娇嫩如睡莲花蕊的腿心间肆意进出,水声涟涟。一些溢出的液体溅上窗户,与冰冷雨滴隔着玻璃交融纠缠。
白皙小巧的人鱼看上去就像被某种欲望强烈的兽强按着入侵。
不过发情期还没完全过去,快感上升得很快。西德尼眯着眼,嘴唇张阖,呵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结成小片白雾。
在无数曲折雨流和缭绕水雾的模糊中,她却奇异地、近乎清晰地看到镜中另一个自己在交合中露出的媚态——灵的指尖四处勾染出曼妙湿红,腰肢因进出而颤抖起伏,饱经蹂躏的花朵被两根手指剥开了瓣捻住了小小的蕊蒂。
——倒没有多少突兀感,淫事井然有序地进行,仿佛铺陈酝酿已久。
伊格尼兹在她耳尖上咬出绮红,低喊她的名字,低喃偶尔夹杂着一些荤词冒出。
被内射时,西德尼难耐地蜷起指尖,眼睫盖下颤抖着将泪珠抖落。
“西德尼,”灵将她揽进怀里,嘴唇细致黏着地额角到眼稍那一块皮肤上徘徊,性爱后慵懒沙哑的声音异常暧昧,“发情期过后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空气里的暧昧余韵未散,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多少有点坏气氛。好像有一块冰被掷进温柔的春水里,汲取热量,释放寒意,最终温度一点点归于平衡。
西德尼回答:“要上餐桌了?”
“嗯,”伊格尼兹不置可否,将西德尼压进如沼泽一般藏匿着松软面包的被子深处,俯身舔吻她肌肤表面柔软香甜的温度,低声问她,“敢不敢举起刀?敢不敢撕咬活物?”
“什么?我……”
“想不想活着走出去?”
一个好玩的规律在制约他的行为,不论是什么生物,想生存下去都得从别处索取东西。腐朽枯萎中开出鲜活的新生,最后又被另一种新的腐烂代替,一切就像层层乌龟垒起的塔,纠结又尴尬地延续着。
放在平常西德尼或许会理直气壮地跟他强调人鱼是凶残的海洋之主。
可现在她只是攀上他的肩,脸微微抬起耳朵与他的尖耳轻蹭着厮磨。
“以前没有过,”小人鱼迷茫的语调惹人怜惜,“但我会尽力。”
“这就够了。”
灵哑声轻笑着,又一次闯入她的身体。
西德尼在暴风雨夜一道闪电劈穿云层之际失神地高潮。她想起老人鱼们平日的教诲,她们絮絮叨叨的,她现在能清晰回忆起的告诫也只有两条。
一个是“不要把自己的性伴侣固定成一位”,一个是“不要做没把握的事”。
可她两条都违反了。
后半夜,暴风雨仍旧气势汹汹。
伊格尼兹起身,来到房间中央,点起一只细烛。小人鱼还安睡在被窝里,为了避吵醒她,他将火光控制在厘米范围内,仿佛落了单的萤火虫,在狂风骤雨的围伺下恐惧地飞舞,不过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用魔法挪开地毯。地毯像云絮轻起轻落,溅不起空气里或地板上的一粒尘埃。袒露而出的地板上,线状魔法波动蛀噬着略有腐朽的老旧木板,密的魔法阵随之浮现,划线处光滑细腻,周围积满粗糙的木屑。
伊格尼兹弯身触摸地板,确认魔法阵是完整的。
他站在魔法阵中央,抬起手,鲜血从指尖完好无损的皮肤里渗出,一触地便沿着法阵的轨迹游走,勾画图案,直至将整个魔法阵以鲜血填充。
魔法阵隐约亮起,他皮下的血管也随之散发出微红芒。红芒勾勒出的血管纹路在手臂上交缠游走,照透苍白的皮肤,仿佛地壳破碎之前无数岩浆在地表撑起烧红泛渣的裂痕,鲜血以灼热的火舌舔舐血管内壁。
他舒展手臂,取出魔法石雕做的纤薄刃片。
左臂上的契约字符被烤得干燥发卷,脱离皮肤,但又顽固地不肯彻底离去,像海浪里的鲸一般在皮肤上起伏游窜,抵达手腕处才搁浅似地停下活动,扭动着消失了。
血管恢复正常。
伊格尼兹用刀割开手腕处的皮肉,划破动脉,刀尖抵着骨骼滑动,戳进骨缝里缓慢剐蹭,细致地将契约符咒最后沾染过的地方全部剔除。飞溅的鲜血滴进魔法阵暗淡粘稠的血泊,喧闹雨声笼罩下的房间静悄悄的,只有一点咯吱声空洞地响,仿佛工匠正在修补损坏的人偶。
——恶人终将自食恶果。
清理血迹时,伊格尼兹想到林德的告诫。他抚着嘴唇缓慢微笑,那位正直的法师似乎对他有什么误解。
他早知道自己与天堂无缘,说真的,他并不惧怕之后结出的恶果,他对此一直抱有坦然接受的态度。
回到床上时,一点响动打搅了小人鱼的睡梦。她迷蒙地掀开眼皮,看到伊格尼兹时一下子惊醒了,眼睛眨了几下彻底睁圆。
伊格尼兹头疼起来,有点后悔没给她施加昏睡魔法。
“你又怎么了?”
西德尼小心地问,与梦境交缠的声音带着柔软的怯意。
伊格尼兹缠着纱布:“一点小事。”
西德尼走下床,看到桌上带血的刀刃。
她抓住刀片。
伊格尼兹皱起眉,走近她:“把刀放下。”
她后退几步靠着墙壁,一道闪电照亮她发白的面孔,蓝色的虹膜上泛起不平的波折,湿漉漉的水色从眼眸深处浮现。伊格尼兹担心自己过于严厉的语气惊吓到她,于是放柔语气,耐心诱哄:“那个很危险。把它放下,听话。”
人鱼置若罔闻,攥紧手指,刀片即将划破掌心时被无形的力弹飞出去,接着她整个人被按进床褥里。半灵用受伤的那只手扣住她的两只手腕,依旧像被铁水浇死的巨大机械一样无法撼动。
西德尼觉得他可能有点发火,这个灵很少有这样明显的情绪起伏。
“你这种表情我见过,”西德尼在他身下扭来扭去,“每次我偷跑出去被老人鱼发现她们就是这种表情。”
她眼里波光起伏得更加明显,伊格尼兹皱着眉将她禁锢得更紧,依旧无法缓解陷入柔软棉被时掌下腾起的微妙失控与不安稳感。
“她们在担心我,”西德尼挣扎得更激烈,像离水的鱼,“你刚刚是不是也在担心我?”
“西德尼,你想做什么跟我说就可以,不用故意弄伤自己。”
“你担心我?”
“是的。”
“那我……总看见你这样,都是伤……就不能有同样的感受吗!”
西德尼这话说得磕磕绊绊,情绪都集中爆发在后半段。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吼得那么大声过,话音一落嗓子眼就泛起砂纸刮过般的刺疼,一股枷锁崩解溃散的莫名畅快在胸腔里回荡。
弄清楚这条小人鱼情绪激动的缘由,半灵恢复微笑,松开对她的桎梏:“你在担心我还是在生气?”
“……”
“你应该为我高兴。”伊格尼兹俯下身,捉住她一只手分开按在自己胸膛上,让和煦迷人的体温覆没那一块夜色浸透的寒冷,“我刚刚解除了龙的契约,离自由更近了一步。”
西德尼嘴唇刚一张开就被啃住了,身下的绒被和睡意一同吸吮吞纳她,她才反应过来是昏睡魔法袭击了自己。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德坐在床头安抚塞西尔毛茸茸的脑袋。
她被暴风雨吵醒,难以重新入睡,就在床上滚来滚去要求他讲故事。故事讲到最后,恶龙被勇者杀死的结局又引起了她强烈的不满。幼龙趴在他膝上托着腮自顾自遐想,想象威风凛凛的恶龙捏碎所有敢来触犯的人,吐着龙息巡游世界四处征战掠夺财宝,整个故事被她篡改得面目全非。
闹腾了许久,塞西尔终于有了点睡意。
猫一样温暖小巧的生物迷蒙地乱点着下巴,林德放平她的身体,盖上被子,手指在金发遮挡下的额头流连许久。
塞西尔翻了个身将故事书压在怀里。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声音近似呓语。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幼龙捏住他的衣角:“我想出去看看,但是赫蒂不允许。”
林德安慰她:“总有一天会的。”
她又翻了个身,似乎睡着了。
林德灭掉烛火,准备离开,塞西尔突然从被窝里扑腾起来抱住他的手臂。
“我想起一件事,一直想说。”
林德摸摸她的头:“说吧。”
“那个灵刚刚……”幼龙绵软的语调中塞满疑惑,“好像根本就没碰到我。”
“什么?”林德皱起眉。伊格尼兹分明遭受了剧烈的龙息攻击。
左臂上突然传来阵阵刺激,灼热与寒冷交织,各自占据一条血管在手臂里穿梭并行。
他折起衣袖,发现手臂上多了一串黑色符咒。
紧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被束缚感像无数斑斓的毒蛇爬上来,噬咬他的神。他有点难以呼吸,太阳穴硬生生地疼,黑色的触角一直伸进灵魂最深邃之处。
疼痛褪去后,难以言喻的极致疲倦感从骨髓里渗出。
是奴仆契约,找不到来源。事情脱离了控制,林德本能地感觉跟伊格尼兹有关。他取出用来联系伊格尼兹的通讯水晶,等待了许久才听到对面传来声音。
“我的身上多了一道契约,你做了什么?”
“不是多了一道,”半灵在水晶里低低耳语,声音的质感清晰,“是转移。”
林德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把束缚在你身上的契约转到我这里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林德一点点回溯记忆,想到不久前为他治疗时黑魔法缠上来的异样感,伊格尼兹很可能是在那时将黑魔法的种子悄悄埋了进来,却因为太微弱,林德又及时将其驱散,它就被忽视了。
林德皱起眉:“所以你刚刚遭受的龙息攻击……”
“是我自己伪造的,”伊格尼兹替他说下去,“防护魔法根本没有触发。”
林德从没见过敢对自身这么下狠手的人。
他此前误解这个半灵了。伊格尼兹伦桑一直是个彻头彻尾、无药可救的恶棍。
他深呼一口气,压制着怒火:“你把我弄进龙堡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是的,”伊格尼兹的笑声有点沙哑,恶劣至极,“不过这有什么不好?赫蒂会以为契约仍然在我身上,对我毫无防备,我又比你更了解她,刺杀的成功率相对提高了不少。”
伊格尼兹耗数年探索出了悄悄转移契约的黑魔法,最关键的是找一个合适的受体。他物色着猎物,最终确定这位来自永恒之塔的法师是最合适的人选。实力足以承接龙的契约,脑子清醒不会因为私仇破坏他的计划。
听起来很美妙,但林德知道自己套上契约的那一刻已经丧失了所有自主权,被牢牢铐在了这艘前路不明的夜船上。
“只要主人死去,契约就会立刻作废,”半灵优美的语调近乎诱哄,“我们的目标没有任何改变。成功后那只珍贵的幼龙就彻底归你了,有什么不好?”
林德揉着太阳穴,为半灵的图谋感到略微错愕。原来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从牢笼中逃脱,他想弑龙。
“放松点,好好休息吧。”
杂音腐蚀了伊格尼兹的声音。林德放下水晶,抚了抚手臂上的咒文,脸色很难看。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可能会立刻过去掐死那只半灵。
番外狄德诺人鱼(十五)【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popo原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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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狄德诺人鱼(十五)
人鱼盛宴

暴风雨停歇的清晨,林德坐在窗边翻阅魔法书。注意力难以集中,流淌在细腻羊皮卷上的魔法语也察觉到主人的心不在焉,一个个趁机挣脱,翻身爬起,像觅食的蚂蚁在纸上排布行走。
黎明之前,伊格尼兹用通讯水晶最后跟他交谈了一次。伊格尼兹决定就在今晚动手,林德觉得他太心急,转念一想这个半灵已经在龙堡蛰伏图谋十数年,控制了龙的所有爪牙,摸清了龙的习惯,将自己伪装成了表面无害的刺杀者。
形势张如满月,一触即发。
至于他,被契约束缚,能做的只有带着天真懵懂的幼龙避开即将上演的血腥杀戮。
种种思绪交织着,林德翻过一页书,借阅读来平复心情。
——“蜂蜜与荆刺属于你。溪水与山谷属于你。鸽巢与密林属于你。封存骸骨的冰与吞没飞蛾的焰属于你。”
林德记着这咒语,他在永恒之塔教课时每年第一节课都要以它做开头。
这本来是一个年轻人写给未婚妻的信中内容,年轻人折好信盖上火漆,一抬头却惊讶地发现枯萎的玫瑰花绽开了,腐朽的提灯里长出珊瑚,水缸里的鱼直接游进空气里来,他满怀的爱意创造出了怪诞美丽的一幕幕。于是,第一个脱离了以复杂严密计算为核心的古典体系魔法、只靠情感驱动的咒语诞生于世。
塞西尔突然冲了进来,点燃了灯,流错迷乱的暗淡曦光一扫而空,整个房间亮了起来。
她穿着睡衣,手上提着好几件裙子。
“今天穿哪件好?”她照例将裙子铺在床上,拿起一件在身上比划,顺便询问他的意见。
林德合上书:“玫红的那件好一些。”
“是吗……”塞西尔犹犹豫豫地在衣服堆里翻来找去。
林德闭上眼,回想那段咒语的后续。
——“天窗与鸣钟属于你。泥土与天堂属于你。晓光与地狱属于你。哺育冬日的灵与枯萎夏日的魂属于你。”
“塞西尔。”林德念着他为幼龙取的名字。他知道这是错的,但他无法忽视每次这么叫时,血管里流过的舒适与燥热,他仍会期待幼龙带着微笑应答他,以面对导师的态度尊敬他。
“怎么了?”
塞西尔最后选了黑色的那件,睡衣脱了一半,后背的皮肤像清晨苏醒的百合花。
林德对她说:“你昨晚不是说想去外面看看们?今晚我带你出去,愿不愿意?”
“真的吗?”塞西尔有短暂的雀跃,很快又低落下来,“会被发现的吧……”
“不会的。今晚赫蒂有事要忙,我们可以悄悄出去。”
“唔……那好!”
听着塞西尔的回答,林德笑了笑,在心里回想咒语的最后一句。
——“我愿为你名氏,我愿为你终始。”
事实证明,昏睡咒好用是好用,但效力过去后往往要面对一波积攒已久的怒气。
早上一醒来西德尼就怒气冲冲地掀开被子钻到水池里去了,无论伊格尼兹怎么诱哄都不为所动。暴风雨过后,早晨的天空还不甚明晰,迷蒙暗淡的光芒在沉静的粼粼水波间流错,小人鱼静悄悄地躺在池底,躺在时明时昧的光怪陆离中,像一具福尔马林里栩栩如生的标本,又像一幅刚刚完成颜料未干的画。
伊格尼兹安静守在一边,直到西德尼抓着池沿游上来。她以为他早已经离开,顿时愣了一下,转身就想游回去。伊格尼兹秉持着“既然出来了就别走了”的办事原则,伸手捉住了这条小小的人鱼。
之后是一通水花四溅的挣扎。
直到西德尼无意中碰倒了池边的人鱼雕像。
玻璃像摔落在地板上,像溅起一大捧浪花,碎成了粉末,修都没法修。
小人鱼狠狠瞪着他,眼圈发红,眼底澄澈而湛蓝的海上积攒着浓云飓风,海面风浪渐起。海水聚成潮汐,随时都会汹涌地倾出眼眶。
伊格尼兹提出补救方法:“我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你可以吗?”
西德尼一言不发。伊格尼兹回房间取来另一个雕像,和打碎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细微的差别在于这这雕像里的人鱼只有膝盖以下是鱼尾,上半部分仍以人腿的模样呈现,隐秘的花户在双腿交错间隐约可见。她坐在腾出水面的海怪身上,纤细的触角像藤蔓一样钻进她腿间,缠上腰肢,攥住手腕,透着一股燥热的情色感。
重要的是,人鱼的五官跟她异常相似。
“……这个怎么是这样的?”
“你得去问玻璃店的工匠。”
“我不要这个!”西德尼涨红着脸,变回人腿从水池里跳出来,“我要自己去你房间找找合适的赔礼。”
她的设想又落空了,伊格尼兹的房间里全是药剂魔法书,生物标本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西德尼绕过绿色植物,在各种瓶瓶罐罐里翻找,始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玩意儿,她暴躁地把探头咬来的食人花塞进柜子里,柜顶的玻璃瓶却像雪崩一般滚落下来。
倚在墙角的骷髅突然活动了,西德尼心惊胆战地看着这副骨头架子敏捷地接住玻璃瓶一个个摆放好。
最后,她在抽屉深处发现了一枚小巧的戒指。
这玩意儿估计是房子里最有价值的东西,西德尼心安理得地将它据为己有:“归我了。”
伊格尼兹忍不住笑了笑。仔细触摸戒指内侧能发现那上面本来就刻着她的名字,不过这条蠢人鱼估计永远都发现不了。
夜晚一步步逼近,伊格尼兹计算着时间,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们又一次亲吻。
分开后,泛起妍红水泽的嘴唇隐约蹭着,湿漉的感觉有种莫名的温存,伊格尼兹问她:“你终于要上餐桌了,怕不怕?”
“……不怕。”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伊格尼兹五指伸进她发中,用了点力,接着吻下去。
“赢者将会是我。”
舌面擦过带起潮湿战栗,情欲纷沓,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七点一刻。
一如往常,伊格尼兹伦桑在餐厅里准备晚餐。白蔷薇桌布捋平了每一条褶,云絮抽丝编织成柔软的餐巾,灵胫骨抽空剖光后盛上火种,银制餐具边缘有着凝固的海浪雕饰,斜插进瓶口的玫瑰还滴着露。
酥皮小甜点堆成喷发蜜浆的火山,水晶碟里依次装着云顶上采集来的冰雪,淋了酱料的果派与软饼。致的小碗里有细腻鳕鱼汤,融开的鱼脂折射微光。
主菜还未上桌,中间空开大片,银器高高低低拥簇着,有种井然有序的奇诡。
长翅膀的妖扶着赫蒂进来入座,她的发丝湿漉,睡衣裹住修长的身体。这女人总是那么疲慵懒倦,眼睫垂着,面部肌肉懒于调动多余的表情,坐在软椅里先吃了点东西就闭上眼开始小憩,双腿蜷起的模样像极了饱经虫蛀的蔷薇。
长久的睡眠无法挽回她灵魂日益的腐朽凋萎。
“人鱼呢?”
伊格尼兹把巨大的人形餐盘摆上桌,掀开盖,主菜显露。
人身鱼尾的美丽生物安然沉睡在银质餐盘里,如瀑的金发用来自新大陆的春樱桃点缀,于夏季成熟在安提斯果园的红葡萄压住嘴唇,融化的蜜糖从锁骨滴到粲然绽放的双乳,牡蛎在平坦的腹部呈星盘状分布。
最后,一朵去枝的玫瑰掩住私处,花瓣在雪肤上染开清晰的红。
“哦,看起来不错。”
赫蒂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站起身,手支在桌上低头打量她的人鱼甜点。
她低下头,咬住人鱼唇间那颗红葡萄,一点点咬碎,一点点嚼入,最后贴住人鱼娇嫩的双唇。她的嘴唇鲜嫩多汁,轻轻一吮便有甘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沾染了她唇纹的葡萄汁反而被衬得艰涩冰凉。赫蒂将舌探进去,触到夹在舌与上颔之间的玫瑰糖。
过于深入的探索让人鱼在被催眠状态中也有了感觉,咛声细弱藏在唇角,仓促起来的呼吸活像某种柔软的新生动物,乳尖也敏感地挺立充血,好像轻轻用指甲一蹭中间细嫩的乳孔就会渗出甘甜乳白的汁液。
啧,瞧瞧这个招人疼的小可怜。赫蒂觉得最好的吃法是先去床上好好疼爱这个小东西,啃咬她的嘴唇和乳尖,揉捏她腿间的嫩花和弧度优美的臀部,在她被情欲折磨得眼泪涟涟、全身泛起曼妙可口鲜艳欲滴的粉红时再一口将她吞下。
不过她现在没那个力。
赫蒂拿起餐具。银刀割入人鱼平坦的腹部,人鱼轻微蹭动了一下。她舔了舔刀上带出的血,声音喜怒难辨:“她的味道似乎没有我第一次尝时那么甘甜。”
伊格尼兹回答:“因为她脱离大海的时间比那时更长了。”
“行了,你做得还算不错。”赫蒂捏着银刀一路向上,直至完全剖开人鱼的腹部和胸腔,红色的血从雪白的皮肤中翻涌出来,好像一朵玫瑰花挣开包裹的花萼直接将鲜红的瓣裂开炸开一样,有种逼得人眼眶断裂的嚣张诡异美感。人鱼软软地动了一下,没了声息,有如一条被冰缓慢封死住的鱼。
还哭吗?小东西,知道我在吃你吗?
赫蒂执着银刀在她柔软的腔内乱戳,从尚未停止跳动的心脏上割下属于心尖的那块肉,送进唇间品尝。奇异的温暖在她苍白的颧骨上熏出迷醉的酡红,她抚上脸,尖尖的指甲将那红一点点挑染。有一种从凄寒长夜里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赫蒂的食欲和性欲总是挂钩的,被人鱼甜蜜的血和柔嫩的肉勾起食欲,性欲也跟着冒了头。她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安静侍候的银发灵身上。
似乎已经有好几年没让这个半灵陪她淫乐了,他有着龙所喜爱的优美外表,优越的身体条件,耐心细致,年轻有力,几乎是个完美的性伴侣。赫蒂活得太久,睡得太久,脑子昏昏沉沉,记忆都浸水般模糊混乱,一时之间有点想不起把这个灵闲置那么多年的原因。
“倒点酒。”她命令。
伊格尼兹将酒斟到杯子的三分之一,轻轻推过来。
赫蒂尝了一口。
她想起来了。
对于她来说,神愉悦要高过肉体愉悦。她喜欢品尝人激烈的情绪,比如恐惧,比如屈辱,比如憎恨,情绪涌动的背后充填着人生存的证明和新鲜的生命力,她舔舐那些来滋补自身神的枯萎。
可伊格尼兹没有,他似乎什么感情都没有,像个制作良的假人。跟他做爱,肉体上的快乐有多高涨神上的空虚就有同等程度的强烈。他身上没有她最想要的东西,所以她不再找他侍寝,让他成为一个支持龙堡运作的齿轮,做一个人偶该做的事。
赫蒂打量着灵灿烂美丽的银发。
不对。
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我感觉到了,你在悲伤。跟这条人鱼相处出感情来了吗?”赫蒂牵起嘴角露出微笑,“来,帮我切了她。”
伊格尼兹走近她,接过餐具,低头切割盘中的人鱼,银发垂在肩上,动作自然流畅。
赫蒂抚上他的腹部,肌肉矫健,爆发力蠢蠢欲动,能想象得来撞击时紧弛起伏交替的出色力道。心爱之物被损毁的强烈感情颠簸让这具冰冷完美的躯体重新变得诱人。她想了想说:“晚餐后来我卧室。”
伊格尼兹微微颔首:“我的荣幸。”
赫蒂闭上眼,耳边只有刀片沿着肌理纹路划开的细腻微湿的摩擦声。
修长的五指穿入她的金发,一点点按下,摩挲着头皮,指腹冰凉的揉压带来奇异的舒适感,灵迷人的低语带着叹息,像一阵徘徊不定的风吹过她耳畔,并未深入:“您也不再年轻了。”
“我拥有完美的继承人。”
“哦,您说塞西尔?”
“塞西尔?”赫蒂皱起眉,“不要用一个低贱人类取的名字来称呼她。”
伊格尼兹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胸膛微微震动,银瀑般的长发泛起炫目的涟漪。
“怎么了?”
“没什么,”伊格尼兹恭敬地放下餐具退后,“该上最后一道菜了。”
“还有什么?”
伊格尼兹从走廊里推出餐车,上面摆着一个巨大的餐盘,被严实地罩住。
伊格尼兹微笑着揭开盖子,餐盘里坐着一个金发小女孩。四肢被布满魔法咒语的铁链牢牢捆住,嘴唇被贴上了胶布,惊慌的金眸让人想到从巢里跌落的幼鸟。她似乎已经挣扎一会了,睡衣散乱,百合花一样的肌肤上是密密匝匝的勒痕,有些地方磨破了皮,细密的血珠和薄汗一同渗出。
“你?!”赫蒂震怒地站起来,整个城堡都瑟瑟发抖。
“人类法师解开了她的防护魔法。”伊格尼兹爱怜地抚摸女孩颤抖不已的后背,目光温柔,“我作为您的仆人当然无法对您做任何含有欺骗伤害之事……不过,对这只幼龙就不一样了。”
赫蒂飞速地检测了一下,伊格尼兹的奴仆契约还完好地存在着。
伊格尼兹把手伸进小姑娘的衣服里,细致地揉捏:“我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他低头把脸埋进女孩的颈弯,利齿嵌进皮肉吮噬鲜血。小女孩疼得全身发抖,眼底蓄满泪水,却因嘴唇被封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你这只下贱的虫子。”赫蒂气得发抖,尖利的指甲揉进掌心,怒吼声和地底岩浆的爆涌声一同高涨,整个龙堡像上帝手心一颗即将崩解坍塌的恒星,瑟缩颤抖,“说,你想要什么?”
伊格尼兹漫不经心地捏住小女孩的下巴掂了掂:“先解开我的契约。”
赫蒂抬起手,做出一个虚握回的动作,无数黑色触角凭空浮现,仿佛光在龙的抓握中撕开幽深裂痕。空间有瞬间的扭曲,触手一点点拢进她的掌心。
契约的解除似乎让伊格尼兹松懈了一瞬。他怀里的小女孩紧咬住这一瞬间顶开他的手往餐盘外挪,赫蒂施展了个魔法立刻让她回到自己怀里。
解开锁链撕开胶布,赫蒂将女孩拥入怀中,手臂环绕一圈在后背相遇,紧紧抓握的动作和痛楚能驱散深渊般的不安,但她又不舍得划疼小姑娘百合般的皮肤,于是就死命将指尖嵌入自己手臂,宛如两条环环相扣的长锁。
听着细弱不安的喘息在耳边逐渐销声,洇湿薄薄衣料的冷汗在一高一低的体温间来回拉扯。数百年积累起的鲜活气息那样微不足道,全部沉没融化在流过全身的温热妥帖感里。
却在下一秒被突然击散。
有什么锐利的东西自她毫无防备的胸脯一直捅进去洞穿心脏。
奇怪。
非常奇怪。
赫蒂迷茫地低下头,视线模糊。怀里女孩的眼睛似乎不是金色的,蓝的?金的?蓝的?扭曲变幻着,最终定格在蓝色。
是蓝的。
伊格尼兹拉开西德尼,趁着赫蒂神松懈,飞速激活潜伏的魔法攻击。
一簇铁刺从赫蒂脚下暴起疯长,仿佛从某种被压到极致的狭窄之地喷出,只是一瞬间就贯穿了天花板,静止成一根造型奇诡的支柱。
伊格尼兹安静地闭上眼,感受龙血兜头浇在脸上身上那直逼燃烧的灼热痛苦,仿佛皮肤悄然融化鲜血直接熨烫肌肉组织。他听到了异常悲怆的哀鸣,似乎是从龙的心口发出,似乎是从自己被禁锢十数年的灵魂深处发出,又似乎只是一只被荆棘刺穿胸脯的鸟在死前发出愉悦到悲伤的歌声。
心脏被洞穿,骨骼被切碎,歌喉被撕破。
仍然在歌唱,在起飞。
西德尼把他晃醒了。
“你不去看看吗?”她捂着眼睛避开血腥场面,“老祖母们说过捕杀完猎物不补刀的都是蠢货。”
伊格尼兹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相信我,她死透了。”
“我们成功了。”
“嗯。”
“可以出去了。”
“嗯。”
两个囚徒沐浴着血液相拥无言。自鸣钟嘀嗒嘀嗒地响,山谷风徘徊呼啸撕挠玻璃,失主的岩浆暴躁地吼,壁炉里的火静悄悄地燃。绿藤开了花,夜鸫脱了羽,烛灯唱起歌。
“西德尼,你刚刚做得很好。”
伊格尼兹松开她,夸奖道。
西德尼的手还是抖的。
“对了,”西德尼歪起头问他,“桌上那盘人鱼是哪儿来的?”
“冰柜里随便找了具尸体伪造的。”伊格尼兹很快带过这个问题,沙哑的声音将她的耳洞搔得痒痒的,“拾一下东西,我们尽快离开。”
“哦……嘶——”稍微一动牵连了颈弯的咬痕,西德尼抽了口气,“你还真往下咬,还咬得那么用力。”
“为了更好地营造真实感。”伊格尼兹眨了眨眼,露出微笑,拍了拍她的背,“去拿东西吧。”
西德尼小心绕过鲜血嘀嗒的铁棘丛,同时问:“安斯艾尔和塞西尔去哪儿了?”
“晚餐前林德就带着塞西尔离开了,”伊格尼兹回答,“怎么处理那只幼龙就看林德的选择了。”
路过赫蒂的尸体时,伊格尼兹停下来,仔细打量着。他与死尸相处了十几年,对它们再熟悉不过,在他看来,赫蒂恩瑟,囚禁了他漫长岁月的龙现在毫无疑问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神上与肉体上都死得彻底。
可是。
将契约转移到林德身上后,他试着对赫蒂进行了一些探测,他发现这头龙神上和肉体上都比初见时虚弱了一大截,原先他被契约限制着无法得知。这很反常,十几年以来她一直以灵这种魔法天赋高超的生物为食,一直待在龙堡里没有其他行动,为什么虚弱到了现在这样?
没时间找原因,伊格尼兹针对她虚弱的状态迅速调整了计划。在食物中施加了扰乱感知能力的魔法,赫蒂毫无防备地吃下去,于是把餐盘中的人鱼当成了西德尼,也没有识破西德尼假扮的塞西尔。
接着送了命。
整个计划进行得太顺利,以至于后续相扣的计划都无需开展。
这很反常。
伊格尼兹皱起眉。
赫蒂已死,整个龙堡的奴仆都控制在他手中,塞西尔很早就被林德带走,一切毫无纰漏。
可盘踞在心头的一丝不安总是难以平息。
西德尼已经取来储物水晶。
伊格尼兹冲她笑了笑:“走吧。”
他打开了传送门。
西德尼率先冲出去。
传送门的另一端开在海边,迎面而来的是湿咸的海风。西德尼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原来在龙堡狂风骤雨肆虐时,外界是这么静谧安详。大海在月光下泛着微澜,发光的水母随波荡漾,幽邃无垠的瀚海张开双臂总揽万千星辰,银河浩荡喷薄纳入天海界线,沿着它一直走似乎就能回溯到宇宙初生的混沌。
西德尼向前走了几步,赤脚,沙子软得像云。海潮像女人旋转跳舞时一重重铺展的裙摆,没过她的脚踝。
西德尼有点想哭,她想把此刻的感受一股脑倾诉出来。
她叫了一声:“伊格尼兹?”
没人回答。
“……伊格尼兹?”
西德尼环顾四周,只有她一个人。伊格尼兹呢?他不在?
开在礁石上的传送门早已消失,不留痕迹。
莫名的恐惧攫抓心肺,五脏搅成一团,西德尼冲过去用力捶打抓挠石面,疼痛落在慌张惊惧中如雪入水激不起一丝涟漪。礁石依旧平静,无息,好像传送门从未存在过。
好像这个月经历的一切只是她来海边游玩时闭目飘过眼皮的一个梦。
大海依旧静谧,海风依旧温柔。
绵绵夏日,夜色入殓。
番外狄德诺人鱼(十六)【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popo原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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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狄德诺人鱼(十六)
狄德罗效应

整八点。
四周静悄悄的,自鸣钟整点的报时声在怠倦的空气里孤独回荡。壁炉里的火焰懒懒地翻了个身,继续蜷在几根烧至半焦的木柴上打盹,喉间偶尔发出一点“咯吱噼啪”的梦中呓语。龙堡入夜后总是这样,一切与往常无异。
伊格尼兹仔细探测着四周的一切。巨大的结界罩住了整个龙堡,似乎是龙堡主人遭遇不测时自动张开的防御设施,将凶手牢牢困在案发地。不过现在赫蒂已死,结界失去补给源,逐渐削弱,花点时间就能破开。
好在西德尼及时离开了。
只是想到这个,就有和煦的安定稳妥感流过全身。
伊格尼兹给自己倒了杯酒,在冰室里窖藏过还掺着霜的液体从舌根一路烧到胃部。他来到赫蒂支离破碎的尸体前,拿起银刀剖开她卡在铁棘间尚还完好的左胸。原以为她的血已经流尽了,开膛那刻还是有一大捧血液泵了出来。
看来无论是谁,死去后都不过是一堆会腐烂会凋敝的肉。
伊格尼兹心中倒没什么恨意,他向来缺乏正常人的情感波动。
冷静下来后,伊格尼兹来到窗前。阴霾从白天一直蔓延到黑夜,遮挡星月。听从他指挥的龙的爪牙们在城堡外守候着,数量惊人,野兽,巨人,兽人,妖,密密麻麻像深冬降临的雪片,从大门外覆盖到山脚下。此时却似乎被什么刺激了,都兴奋地蠢蠢欲动,发出高低不一的嘶叫。
怎么回事?
伊格尼兹皱起眉。
一个人突然从窗外倒吊下来,近在咫尺的脸庞逼迫他的呼吸。
伊格尼兹并不后退,抬手就攻击。
对方灵巧地躲避,撞开窗户闯进来。
一个小女孩,金发金眼。
“为什么你这个杀人犯看上去那么悠闲自得?”
声音也很熟悉。
就是塞西尔。
她看上去好像长大了很多,龙角和尾巴等所有显示本体的特征都消失了,衣服不再合身,敞开式的衣领紧紧勒着胸前小巧的隆起,扯坏的蕾丝颤巍巍挤在下陷处,教堂穹顶般的织丝裙摆下露出的纤细脚踝有如白色大理石柱。覆盖后背的金发灿烂得能融化。
金眸里透出独属于龙类的傲慢乖戾。
伊格尼兹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她已经蜕变成为真正的龙类,走进来那刻空气顿时紧绷到让人难以呼入鼻腔。
“你把她杀了,”塞西尔闭上那双流淌着蜜糖和金色的耀眼眸子,以判决的语气说到,“你是个理应去死的罪人。”
伊格尼兹安静地听着:“我一直罪孽深重,杀死的人中添她一个也不多。”
塞西尔走过去抚摸刺穿女人身体的铁棘,发出短促的叹息,后背蕾丝遮掩下蝴蝶骨微微抽动,仿佛下一秒就有一双翅膀挤破皮肉骤然伸展。
伊格尼兹一边寻找着刺杀她的机会,一边以轻松的语气谈到:“怎么?在为你母亲的死而悲伤?”
“母亲?”塞西尔的话语中飘过疑惑,“她用她的种子加上深渊里其他魔物的生命组成创造了我作为她的继承者,又以自己的血骨和魔法滋养我。这就是母亲吗?书上不是说母亲是以交配受孕的方式诞下婴儿的女人吗?”
她轻飘飘的一字一句让伊格尼兹的呼吸变得有些失控,似乎有灰尘被拂净,他终于想明白了之前不清楚的事。赫蒂为什么越来越虚弱?原来她吞噬的那些灵滋补的从来不是她自己,而是塞西尔,这个小小的恶魔。
“虽然我一直待在卵里,但我什么都知道哦?包括你计划刺杀她的事。”
伊格尼兹悄悄准备魔法,温和地微笑着:“为什么不阻止我?”
“她已经到了该逝世的时刻了,”塞西尔摸了摸女人垂下的头,踮起脚温柔地抱住她的脖颈,一下一下蹭着,“龙有了继承人之后生命力就会迅速衰弱,正常的,我从卵中醒来时她就会死亡,并通过死亡将剩余的力量全部传递给我。可她不肯死去,继承仪式的最后一环迟迟不能完成。恰好你要杀她,我没必要阻止啊?”
“就那样强行延续着早已腐朽的身体和神真的愉快吗?”塞西尔跟女人额头相触,声音越发低了,阴郁迷离,嚼在齿间抵在舌尖又黏上一丝莫名的感慨,“一定很难受,很痛苦,很煎熬吧?”
她抬起头,每说一句就将女人挂在铁棘间的残骸取下一块扔进壁炉里,打盹的炉火被惊醒,张了嘴将东西吞下咀嚼。火星冒着,融化鲜血,伊格尼兹阖了阖眼,他了解死亡,了解尸体,手上沾了太多鲜血,却在这时觉得血腥味儿是那样浓重,几乎难以呼吸。
“至于你……”塞西尔就要转身。
伊格尼兹动手了,直袭塞西尔心脏的正后方。
动作却立刻停止了。
魔法波从后方攻击了他,将肩膀前后洞穿。
伊格尼兹的手臂无知觉地垂了下去,血液一直淌,轨迹清晰,在掌心积起一滩,又沿着指尖一滴滴滚落。
他皱着眉,看见黑发男人从后方走来,径直经过他。庄严的长袍拖曳在地板上,黑发微微起伏间仿佛夹杂着夜风与雪花。
“林德?”
塞西尔踮脚抱住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在他雪白的衣襟上留下刺眼的印痕,微眯的双眼间透出一点往常的天真和欣喜,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男人的下巴:“他跟我签订了新契约,现在是我的东西了。”
像一个孩子抱着她心爱的毛绒玩具。
伊格尼兹恢复着自己的伤口,望着林德那张找不出破绽的冷峻面容:“你自愿的?”
他骗赫蒂解开了林德身上被转移过去的契约,林德现在就显得格外不正常。在赫蒂死后塞西尔没有完全蜕变的时间里,足够林德杀死她一百次,那为什么又……?
林德点点头,平静地说:“是的。”
“你疯了。”
“嗯……是啊,”男人揉着塞西尔的金发,温柔地笑起来,好像有一张封住脸孔的冰雕面具在此时忽然融化,“我沉溺于美梦,渴望的太多。”
伊格尼兹有点头疼,太阳穴里的血管突突地贲。他看人果然很准,第一次见到林德就做出了判断,隐秘的禁忌对这位表面严肃冰冷的法师有着致命的诱惑,极容易使他深陷在黑暗的泥沼不能自拔。他一步步偏轨,直至今天自愿踏进龙的陷阱里。
不对。
伊格尼兹早该察觉:林德在火山底带着微笑为塞西尔取名字时,他整个人都已经……
失常了。
“你从她身上获得了什么?”他还是想问问。
林德露出一点微笑,低声回答:“没有什么。”
塞西尔从男人怀里跳出来,踩着椅子走上餐桌。从前她行走的步伐轻快盈动,仿佛每一下踏在地板上都会踮起脚尖跳起舞来,现在每一步都郑重地落在木桌上,好像有千钧,好像行至深渊,好像登基的新王走向她的王座。伊格尼兹在鞋跟与桌面相敲击的咔哒声中闭上眼,思考她对他的处置。
“你想不想死?”
“塞西尔,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想死呢。”
“那好,”塞西尔歪了歪头,忽闪的眼睛违和地透出一点天真稚嫩,“说起来你还是弑龙的勇者呢,应该给予一些奖励。我给你离开这里的机会,不过有两种离开的方式:一,我打开传送门让你安全离开;二,你得自己从大门走出去。”
大门外聚集着成千上万的怪物,在塞西尔回来的那刻就已经全部听她指挥,伊格尼兹踏出大门的瞬间就像落入岩浆的雪片一样会被撕成碎片。
钟表转走的声音像沙漏的沙携着时间流淌过他的耳膜,伊格尼兹微微睁开眼,在塞西尔眼中看到了跳跃的火光,仿佛两颗坠入大地被云层摩擦燃烧的流星。
她在兴奋,伊格尼兹轻易地判断出来,她为即将有一场血腥的厮杀在眼前上演而兴奋,就像观赏奴隶角斗的奴隶主,或是像把两只绿色蝈蝈放入一个碗的天真孩童。
“这样来选择吧。”
塞西尔取出黑白两个棋子,放在餐盘两侧。
伊格尼兹感觉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纤细白嫩的手指转动了搁在中央的银叉。
旋转的银叉一瞬间变成了极速逆转的钟表指针,旋转中带出的模糊虚影是时光跨步向后时扬起裙摆露出的欢快脚步。蔓延的绿藤进种子里,掉落的雨点返回云层里,日落日升,冬秋夏春,一个宇宙从死奔赴到生,时间在此刻溯洄逆转,一切又回到曾经那个满月的夜晚。
代表生死的黑白棋子,安静流淌着血泪的珀罗修斯,穷尽一生也夺不到手中的自主权。
一直,一直。
从未变过。
炉火静悄悄的。
银叉停止了旋转,指向代表生的白棋子。
“哦,真幸运,”塞西尔瘪起嘴,有点小孩子闹脾气的感觉,“灵,你的运气一直很好。”
伊格尼兹望着与十几年前相同的结果,像是忍了很久似的,终于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笑声尖锐,胸膛剧烈地震动,银瀑般的长发泛起迷人的涟漪。仿佛濒死的流浪汉终于得到了一块散发香气的面包,仿佛高塔中的囚犯终于获得了一跃而下的机会。
笑声渐止,只有一丝浅浅的弧度停驻在嘴唇边,半灵沾满血污的脸酷似刚刚经历了厮杀的野兽。
这个纠缠他十几年的梦魇又一次在眼前上演时,他发现他已经不惧怕它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物取代了它的位置。
他的人鱼,他的姑娘,已经安全到达了海边。她会投入养育她保护她的大海的怀抱,将这一月来经受的一切当成短暂的噩梦。现在她醒了,困扰她的梦会被扔进角落里。
她会在沉静美丽的海浪与同族的爱护中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这么一想,好像含在喉间的滚烫甜酒终于被咽下,好像漫长的美梦终于结束,舌尖品尝到痛快的释然。
“请允许我做一个选择……”
伊格尼兹捏住银叉,轻轻一转。世界轻易地扭转,时光轻易地奔流,一切发疯地暴长从曾经回到现在。银发尖耳的半灵从捂住空洞右眼不知所措的幼童变回如今沐浴龙血、年轻强壮的弑龙者。
银叉最终指向黑棋子。
塞西尔疑惑地打量着伊格尼兹,他文雅地微微躬身,转身走向大门。
他能听到钟表有序转走的声音,炉火咀嚼木柴的声音,门外怪物与夜风此起彼伏的嘶吼声,自己由失控转向平静的心跳与呼吸,还有幻觉般萦绕着的,一条小小的人鱼的喜怒哀乐,柔软的哭泣呓语。
他想起自己此前一直是无神论者,因为神灵并不喜爱他,他也看不到灵族在生命终结时目睹的代表新生的圣洁灵光。
可现在他看见了,从另一些事物上散发出足以取代星辰的灵光。
光照进黑暗里,而黑暗接受了光。
伊格尼兹从容地推开大门。
“好奇怪啊,”塞西尔歪着头,疑惑不解,“他不是说世界上没人愿意去死吗?自己又为什么主动跑出去送死?”
林德不回答,他知道对于那个半灵来说,重点在于“主动”而不在于“死”。
塞西尔很快把这点疑惑抛诸脑后,她在餐桌上蹦蹦跳跳,哼着歌用指尖的鲜血涂染自己的嘴唇,直至嘴唇如玫瑰花般鲜艳欲滴,又转头搂住林德的脖子在他脖间的符文上亲了一口,烙下鲜红的吻痕。
“不准擦掉哦。”
林德有点恍惚地想起签订新契约时听到的誓词。
——“安斯艾尔林德,从此你将为我耳眼,为我血骨,你将在我生后生,在我死前死。我将为你的一,你的二,你的过去与未来,你的始与你的终。”
他答应了。
塞西尔自言自语:“赫蒂还真是,为什么总要蜗居在城堡里,外面明明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
“我决定了。”她说。
“什么?”
“我们出去吧,”她兴奋地说,“你给我看的童话书和水晶球里有那么多美丽好玩的地方,但那些都是假的虚像,我想要真的……让它们都成为我的!”
塞西尔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副地图,在图上戳戳点点。
“先是嗯……索伦、瓦耶、瑞尔城……”
第一日,索伦、瓦耶、瑞尔城亡。
稚嫩的话语与他曾经在占星台上做出的预言一一重合。
“再是……布莱、伦迪、哈得利城。”
第二日,布莱、伦迪、哈得利城亡。
林德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最后,唔,永恒之塔和教皇城。”
第三日,神没,人序错乱。
白嫩的指尖最终停在大陆最中央,也停在他的心尖上,他的心脏莫名一抽。他教导过那么多学生,孩子们在这个年纪脑子里都充斥着奇思妙想,但从来没有一个像塞西尔这样说出幻想的同时就拥有将其一一实现的能力。
无论那有多疯狂。
塞西尔卷起地图,跳下桌,像一朵掉落枝头的花跌进他怀里,仰头望着他,天真烂漫地笑着说:“去征战吧!”
番外狄德诺人鱼(十七)【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popo原市集
番外狄德诺人鱼(十七)
告别曲

——出去之后可以先坐船,渡过缇利尔湾就是与灵海交接的人鱼海。
——我不想去人鱼海……她们一个个都不待见我。
——好,那就坐船一直往上,越过第一个海峡沿着北海前行。那里就和这儿不一样了,有港口,贸易市场,长尾巴的兽人和会说话的玫瑰,不久后到了仲夏……
——我知道,太阳就不会落下了,能看到白夜。
——嗯,太阳会擦着海平线滑过去,最低点余晖粼粼的样子很漂亮,一天能看见两次日落。
——我更喜欢日出。
——对了,我得给你施加一个定位魔法。
——为什么?
——你总是走丢,我再找你。
西德尼朝着北边的龙堡奔跑,一路上踩着海水退去后湿漉漉糊满海岸线的绵软沙层。时不时扑上来的海潮温柔蹭着她的脚踝,远处海浪耸动发出的沉闷吼声夹杂着风的轻鼾,这声音她从小听了无数次,对她而言就仿佛睡前祖母唱的摇篮曲。
大海这样呼唤着她,用湿腻温热的海风挽留她,想引导她回到该去的地方。
西德尼置若罔闻,一路向北,离开海岸,跑进缇利尔森林。伊格尼兹为了安全特地把传送门设在较远的海边,现在反而成了回去的阻碍。
森林里,石窟神像般的树沉默着睁开巨大的眼,望着渺小的闯入者。沉寂的空气流过遮天蔽月的树杈发出沉闷低吼,未开发的小径里爬满蛇藤,挤满粗糙砾石。垂落的枝条抽打着西德尼的脸,石块划破她赤裸的脚底,有的甚至直接硌在了骨头上。
西德尼攥紧手指,奔跑着,近似无措地计算着龙堡的距离。伊格尼兹应该只是……不小心被困在那儿了,龙已经死了,他暂时待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她过去就能找到他,然后一切按计划,坐上船,再然后……
枝桠的抖动引起了夜枭的注意,它打量着娇嫩无害的人鱼少女,抖了抖翅膀粗着喉咙长鸣。于是更多夜行的野兽发现了茫然闯入的小东西,踏着松软的浅草和泥土悄然接近。满是潮湿水雾和败叶腐臭的空旷森林里,独属少女肌肤与血液的清甜芬芳骤然混入,刺激着它们厚实的粗舌下分泌出透明唾液,利齿和尖爪蠢蠢欲动。
西德尼嗅到了森林狼的腥燥体味,听到了脚掌踏折草枝的细微咯吱声。她知道自己抵不过狼群的袭击,只能尽快跑出森林。
人在慌乱之下总会出错,奔跑间西德尼被一条绿藤绊倒,摔倒在粗糙的砾石和杂草间,疼得每根骨头都在战栗。
不过她顾不上那个,因为她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被摔了出去,它有着和灵头发相似的点点银色,落在砾石间有如一只困倦的萤火虫,随时都会熄灭光辉隐入黑暗。
西德尼刚想伸手去拿那枚戒指,身后跟来的森林狼咬住了她的脚踝,利齿直接嵌进骨头缝隙。西德尼咬着嘴唇狠狠甩开它,獠牙在脚腕上犁开深而狭长的沟壑,她无法站起,于是用手肘蹭着砾石和地面,一点一点将身体拖近那点银光。
她想至少,至少抓住那点银光,可她发现不行。
她的指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那里。
森林狼从灌木丛里钻出,腥臊的鼻息就在她头顶呵吐,脚掌踏下,一点银光熄灭在黑暗和糙硬的体毛里。
一股说不出的疼痛贯穿灵魂,西德尼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撑起身体扑过去。人鱼是海里的食肉动物,捕食时不光诱惑也会露出凶狠的一面,她露出利齿,喉间酝酿着自己也听不懂的沙哑嘶叫,那头狼谨慎地避开一些,她得以将重新亮起的银光抓进手中,紧揉入掌心,指节发疼。
西德尼以自己能做出最凶狠的眼神环视着包围上来的狼群。
狼群谨慎地打量着她,踩着泥土缓缓逼近。人鱼少女甘甜的血液一直刺激着它们空荡荡分泌酸液的胃,垂着涎水的长舌刮着一颗颗獠牙吐出,接连在眼里亮起的绿油油的光仿佛夏夜墓地里的点点鬼火,不怀好意地将西德尼围住。
西德尼想起自己刚被抓来龙堡时很畏惧伊格尼兹,不理解并厌恶着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她好像明白一点了,想恫吓包围上来的野兽就得摆出这副姿态,野兽一直窥伺着不肯离去就得将这姿态一直维持。久而久之把自己原本的模样和声音就忘尽了。
她得记着这痛。
还有她曾经读过的,《糖果屋》的一小段:他们把珠宝和金币往口袋里塞。汉泽尔紧紧地牵着妹妹的手,走出了魔女的房子。
还有伊格尼兹开玩笑时跟她说的“你为什么不把我当成汉泽尔?”
这次换我吧。
我来找你。

伊格尼兹在龙堡外行走。龙堡外的时序是紊乱的,这会儿已经变成寒冬,嘶吼的夜风从山顶上来,骤然扫至。地面上很快积起厚重松软的雪层,亮着点灯的庞大龙堡隐在狂乱的风雪里成了蛰伏的巨兽。
嘶吼的怪物几乎将他团团围住,好在龙堡周围密集分布着尸骸,他用死灵术操纵这些现成的骷髅与怪物们纠缠在一起,在密如潮水的怪物堆中劈开一条曲折森白的小路。
肩膀上的伤口无法完全止血,寒冷的冬夜里流淌的血液带走了大量珍贵的热量和生命力。伊格尼兹眼前有点发黑,他就像一个倒扣下的沙漏,魔力和生命力如流沙般,以超越时间的速度飞快陷入底层空洞洞的黑暗。
夜空下,巨大食人鸟伴着鹅绒般的雪片盘旋飞舞,俯冲下来时,利爪攫取大量尸骸,翅膀将骷髅堡垒击开空洞,在伊格尼兹头顶呼啸而过,利爪掠过冬雪般的银发。
无数怪物趁机钻入。伊格尼兹的魔力全用在操纵尸骸上,如果稍微分出一点来用在其他地方,整个防御就会像被从中抽去一片的扑克牌塔那样瞬间崩溃倒塌。他闭上眼,抽出匕首,割那些灵活游窜的漏网之鱼。
月亮从厚重的云霭里露出半只疑惑的眼,似乎在问他为什么选择了死亡还要奋力挣扎。
实际上伊格尼兹选择的从不来是死亡,而是一条完全靠自己打开的生路,虽然这条路比起塞西尔施予的那条要凶险一些。
他当然舍不得死,他的人鱼,他的西德尼,他至少想再见她一面。如果西德尼愿意接受他的话,他还有很多计划和很多想做的事要去实现。
想着这些时,就仿佛在品尝一杯纯度极高的烈酒,灼烧感一路烫过去,皮下翻起的沉渣余韵意外地代替流逝的血液为肢体增添了一些热量。伊格尼兹按住伤口,控制不住纷飞的绮想,神快感麻痹了痛楚,那条小小的人鱼对他来说真是比任何迷醉致幻剂都管用。
尸骸垒成的墙破开了一个较大的缺口,来不及补上,体型庞大的怪物就冲了进来,一口咬住了他受伤流血的肩膀,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这种怪物有着强壮矫健的身姿,敏锐的视力和嗅觉,魔法攻击也轰不破的坚韧毛皮,一口獠牙和六只利爪。本来是他在实验室里亲手制造出来的,没想到第一个猎杀对象就是他自己,人生真是充满戏剧性的转折。
当然伊格尼兹也相当了解它们的弱点。匕首准地捅入它们毛皮上较薄弱的地方,轻易将两只怪物的头割了下来。最后一个将带毒的獠牙深嵌入他肩上的伤口,本来由于右肩受伤右臂就几乎失去了所有活动力,现在在怪物的撕咬拖拽下又彻底脱臼,随时都可能从身体上撕离。
伊格尼兹狠狠将它压在身下,匕首向下,刺穿自己右掌的同时也刺破了怪物的心脏。
遍体鳞伤和失血过多直接导致了控制魔法崩溃了一部分,防御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溃散,如潮的怪物群抓住机会袭来,鲜血死亡和乱飞的残肢碎肉深深刺激了它们的凶性。伊格尼兹眯起眼,尽力抵抗着毒液催发出的朦胧睡意。
附近可用的骸骨已经消耗殆尽,虽然周围躺着不少刚死去的怪物,但控制鲜活尸体比控制腐朽尸骨要困难得多,对现在已近强弓末弩的他来说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伊格尼兹眨了眨眼,觉得漫天大雪似乎正催促着他去死。不过在流动着发出恐怖粗戛呼声的夜风里,他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哼歌声,轻柔曼妙,就像海妖出现时降临海面的缥缈夜雾。
很像西德尼第一次勾引他时唱的歌,虽然唱得磕磕绊绊几乎没几个字在调子上,还是让他心甘情愿走进了那副拙劣的圈套。说起来还没听她完整地唱过一首歌呢。
他改变了策略。
在巨大的食人鸟飞掠而下时,伊格尼兹将匕首刺进它腿肌里,惊险地避开了能扼碎大理石的脚爪的抓握,跃上它的身体。食人鸟短促地嘶吼着,翅膀拍开跟着缠上来的怪物,略上天空竭力翻飞想把身上的东西给甩下去。
伊格尼兹在颠簸失重中握紧它的背羽,像最顽固的吸血蝙蝠一样锁在它背上,寒风和雪片割过脸庞的冰冷与痛苦让血管都失去了温热与弹性。
食人鸟在胡乱盘飞中远离了龙堡,终于无意来到了结界边缘。不过这个高度摔下去毫无疑问会粉身碎骨,伊格尼兹抓住时机,捏住鸟脖子想杀死它给自己下落时制造一个缓冲垫。
食人鸟凄厉地嘶吼起来,翅膀扑腾得厉害,仿佛搁浅在了这漫漫云海里,扭过头来用鸟喙啄他。食人鸟的喙笔直而尖利,边缘用岩石和雪花磨得雪亮,比矮人锻造出的骑士剑还锋利。伊格尼兹躲了过去。失血濒死,野兽的凶性沸腾似地激活了,他直接咬住了鸟的脖子。
咬住,压紧,再微微偏开,鸟颈上撕开巨大骇人的豁口,连通心脏的动脉血管包裹在那团颈肉里被一同撕开。热气蒸腾着,暴露在寒风中动脉断口失控抽搐着,将心脏那儿泵来的鲜血一汩汩挤出。
鸟软软地坠了下去。
伊格尼兹张开眼。
……失误了。
下方不是结界外的地面,而是结界最边缘处的蓝湖。
巨大的水怪从湖底跃起,将食人鸟衔入三排利齿间。
银发灵疲倦地闭上眼,和同色的雪片一起下坠。
他感到微妙的自由,好像他的骨血,他的躯体发丝都被热烈燃起的大火烧成了漫天飘飞的絮状灰烬,沾上湖水的那刻就会骤然沉没,融化成四散的尘埃。

送货的马车夫杰斯托在缇利尔森林边缘发现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女孩,失魂落魄地缓慢行走着,两只手间攥着什么。
他吓得不轻,又联想到森林里经常有狼群出没,就小心扶着她坐上货车,给她一块擦拭用的毛巾,说带她回缇利尔城里治疗。女孩点了点头,他才坐回马背上,驾车都驾得小心轻柔了不少。
西德尼一边擦拭身上的血,一边安慰自己到了缇利尔城就离龙堡不远了。勉强擦干净后,她向后靠了靠,坐在软绵绵的稻草上,嗅着那点让人安心的阳光气息蜷起身体抱住两膝。
她摊开掌心,露出沾满血液依旧闪烁着的银光。
“就要到了。”西德尼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她瘪起嘴,泄愤似地戳着掌心里的银光,“你看看你让我受了多少伤。”
戳着戳着,指尖在银环内侧触到了一点凹凸不平的地方。西德尼心脏剧烈地跳起来,小心摸索,不放过任何细节。看似杂乱的刻痕在指尖有序地排列,谱写成段,她一个一个辨出字母,按次序拼凑起来,发现那是一个单词。
准确来说,是一个名字。
马车夫一直忧心忡忡地捕捉着车上的响动,发现那姑娘只是自己一个人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可是某一刻言语声消沉下去,仿佛沉进了湖底。另一些声音像溺水者的呼吸气泡一样冒了上来。
像压抑已久,像突然释怀,人鱼把头埋进两膝,手臂交缠起来,眼泪终于崩溃似地流了下来。
马车夫这时听清了,她在哽咽,泣不成声,还夹杂一点潮湿絮语。
“我现在明明……那么想见你。”

掉进湖里那刻,俘获伊格尼兹的不是自由的飘然快感,而是窒息感和冰冷的湖水。
水怪没来袭击他,他的身体就在倒置宇宙般的幽邃湖水里不断下沉,仿佛一颗死去的星辰。浓浓的睡意从全身每个毛孔侵入灵魂,他忽然觉得在这时休息一下也不错,于是安静地闭上眼开始小憩。
疼痛和嘈杂的呼喊都随流水逝去了,伊格尼兹逐渐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他在这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贴着海面游动的鲸群和漂浮的发光水母,一条小人鱼在起伏的海浪间游来游去,然后俯身潜下,朝他游过来。
她有着柔软曼妙的身体,尾巴摆动带出的串串气泡洒在被月光照透的海水里格外漂亮。她还有着月光一样皎洁的皮肤,流光溢的鳞片,水草般失重漂浮不定的金发。她一点点靠近他,穿过游弋的深蓝暗流和律动的光影,脸两侧的肌肤下浮出柔和的蔷薇色,捧住他的面颊将嘴唇贴近。
理智告诉伊格尼兹这不是梦,他眼前的西德尼只可能是善于蛊惑人的河妖制造的虚像。
可当他的人鱼、他原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的人鱼带着这样诱惑的神色靠近他时,世界上其他一切都失了色,变成虚无的灰白。他轻轻搂住她,亲吻她的嘴唇,和平常一样,温柔地引导她进行一场细致湿漉的交缠舔舐。偶尔抽出来轻轻摩挲着,聆听她因呼吸不稳而一小声一小声发出的可爱轻喘。
伊格尼兹接着吻她,在她唇上咬出潮湿绮丽的水色,直到她胳膊绕到后方剖出他的心脏也没停下来。得手后的河妖变回真实的模样,准备从他怀里抽身离去,却被他用一只手扼断了脖子。
为什么要变回去呢?
伊格尼兹叹息着扔开手中的尸体。
越沉越深,储存水晶从怀里飘出,水晶里所有物品都掉了出来,四散在幽邃的湖底。
书,雕像,失重地在湖里起伏飘荡,在暗流里跳起舞来。最后飘出来的不是试剂、植物或仪器,而是一本空白却满盛着人鱼心事的书。
书散了架,一页页像空中散落的扑克牌一样四处漂浮,失重地将他包围。在他周身,在他头顶,几乎充盈了整个空洞广袤的湖底,又几乎挡住了远处已经变成一个小光点的月亮。
那些花,那些贝壳,那些水晶,书里有缥缈的歌声,成群的水母,最绵长的烟火节,永远悬在海平线上的落日。人鱼少女所钟爱的一切都藏在里面,此刻正浮沉着包围他。
伊格尼兹在湖底无声地笑起来,血液流逝,而湖水补入。
最后一切都暗下去,只留下很远处的月亮,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凿出一个小小的孔,泄露出些许光亮。
被囚禁多年的野兽终于咬碎了最后一道枷锁,他自由了。

到达缇利尔城时,车夫杰托斯将车上的女孩扶下来。她擦干净血污后原来有一张白皙端正的面孔,身上的裙子样式复杂用料良,让人觉得她应该是位家境富裕的小姐,却不知怎么会沦落成这样。蓝眼睛睁开,像剧作家笔下最纯洁无辜的林中鹿一样,以无害却警惕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接触四周。
杰托斯没话找话:“这城市不久前让一个该死的黑法师给毁坏了,现在正重建着呢。我先带你去看医生,再联系你的家人行吗?”
“我想找一个人。”女孩小声说,“他出来了应该就在这里。”
“长什么样呢?”
“银头发,个子很高,穿着法师袍,”女孩踮着脚比划,“右眼上戴着单片眼镜。”
杰托斯觉得这描述太笼统了,几乎是每位灰灵法师的标配形象,正想说点什么,远处山上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闷响。
城里所有人都冲出来站在街道上欢欣雀跃。杰托斯跑去找人询问情况,回来后也是一脸欣喜。
“怎么了?”女孩问他。
“是个大好事,”年轻的车夫难以抑制激动之情,两颊上跃起绯红,“就在刚才,城主府派人袭击了龙堡,诱发火山爆发,整座山都被夷平了,龙被消灭了!”
女孩愣了一下,眼底泛起柔软的波光。
欣喜的人们取出为庆典准备的烟花,放了起来。瞬间整个城市都被染上绚丽的色,夜空闪烁不定,无数星辰坠落爆成一捧一捧的亮屑,融入染黑夜的墨迹里。到处都是忘情的欢呼。
西德尼在热闹的人群中闭上眼。
有个男人搂住她的肩,五指合拢力的动作异常熟悉。然后他又一点点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用宽厚用力的手掌抚摸她的额头,为她染上熟悉的温度与痛苦。最后他回了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再见了。”
温柔,略带笑意,语句底部藏着低低的磁性。
像一阵风垂过她的耳畔,并未深入。
西德尼茫然地睁开眼,攒动的人头和大片模糊不定的黑影里中看不见他。他和他低低的耳语就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转眼融解在人海里。
“对了,”杰托斯转过头来,“你要找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她也有点说不清,就摊开手掌展示那枚戒指,“他送了我这个。”
“哦,他跟你求婚呢,”杰托斯了然地微笑,“看你这么着急找他的样子也很喜欢他吧,唉,快点找到就好了。”
“嗯。”姑娘听他这么说,脸上蒙起红晕,有点羞涩地揪住发尾绕了绕。
“不过他……好像不在这里,”姑娘微笑着说,杰托斯觉得她好像哽了一下——就像泉眼冒气泡那样轻快无痕,又好像没有,她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温和,“我去别的地方找找他。”
“哦,哦……”
杰托斯愣在了姑娘最后的笑容里,有点尴尬地挠挠头,等他想起受伤的事,姑娘已经走远了。他挣扎出人海,想叫住她,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怔怔地站在烟火灿烂的光亮里,看着那姑娘一步一步、蹒跚地走着,像雪一样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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