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要起身,司马昶按下她,道:“别动。”
他靠在她的膝头,低语道:“你可知,我们的下一个对手,是程大胖?”
顾家琪捋着他的短发,笑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朝的时候。”司马昶把朝中大臣们的态度及李香兰的证供一一道明,顾家琪轻笑声,道:“真是为难她了。”
司马昶抓着她白嫩的手,盖住自己的半脸,问道:“你说,该怎么做。”
顾家琪笑抓了下他的短发,道:“这还用我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担心你,一无所有。”司马昶吞吐道,他的顾家琪从出生起就背着深重的骂名,他怎么能让她失去仅有的依托。
顾家琪笑,道:“这话倒不假。要是没孩子,由着咱们怎么做都行。现在可不行喽。这样,你先把我休了——”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司马昶抓着她的双膝,咬着舌头质问。
“那就我休你,一样。”顾家琪笑眯眯道,司马昶抬起头,半蹲着怒看她。顾家琪顺顺他的短扎发,劝道,“回头你再我抢进宫里,那时候你是皇帝啦,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一介可怜的孤女,无依无靠,胳膊扭不过大腿的,当然得哭着喊着不愿意,你就拿孩子威胁我啊,我就不得不顺从你了。”
司马昶瞪圆了眼,顾家琪像瞧不见他的怒火一样,继续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道:“从此啊,你得背一世骂名,嗯,昏君,狗皇帝,其实也还行啦,跟你说,做人呢,做坏人更轻松一点。做皇帝也一样——”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司马昶沉沉地问道。
顾家琪惊讶,道:“这话从何说起?”正是因为相信司马昶舍不得,才来个假和离。怎么到司马昶嘴里刚好倒个儿。
司马昶回道:“我已告诉方云鹤他们,不接受你,我也不稀罕那位置。”
顾家琪不可察地皱眉头,司马昶笑抚开她的眉,低柔道:“所以,就算没有程昭的事,我也不会马上继位。”
“那你不早说,”顾家琪没好气道,叫婢女们收拾东西,“回夜叉岛。”
冬虫夏草等人齐齐变脸,她们不敢劝主子,就向司马昶控诉:“世子爷,您也不拦着些,就由着她这般瞎胡闹,她现在这身子能这样来回反复折腾吗?”
顾家琪不满道,进京是为司马昶继位,但事情出了变故,那当然要赶紧离开京城,免得被人瓮中捉了鳖。
“可,主子,哪有把到手的鸭子拱手让人道理?!”鸳鸯珠玉大为不解,程昭、李香兰、李太后之流又算不得什么重要势力,海世子府也不会怕他们,要打也保管能打赢。
顾家琪揉揉五月大的肚皮,道:“打什么打,凡事和和气气地最好。”
众女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倒是司马昶笑得跟什么似的,吆喝众人也不要整理行囊,当即出发。
出东城门,顾家琪掀开车帘,叫叔英伯党等人,道:“你们几个,找个人,给夏侯将军送个口信,说这世上样貌相似的,一百个里就能挑出七八年。好比我跟宣慧(假顾家琪),生得跟孪生姐妹似的,可我们两个却是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冬虫夏草沉稳,即使想通了也不说。珠玉似懂非懂,鸳鸯聪明外显,道:“婢子懂了。主子的意思,程公子并不是兰妃娘娘和景帝所生。兰妃在骗人。”
珠玉迷糊道:“这怎么骗人啊,大家都说,程公子那眼生得跟兰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样的。”
鸳鸯笑道:“只有眼睛像什么,宣慧生得跟咱主子一个样儿呢,还不是没关系。我猜,兰妃定是早已见过程公子的模样,才定这计。”
“那她早就可以这么做的,何必拖到咱们世子爷进京?”珠玉较真道,“咱们主子要是肯争那位置,兰妃出不出诡计都没用。”
鸳鸯笑弯腰,道:“这不是要等玄光大师圆寂嘛。你这糊涂虫,想事也不多想想。”
“那告诉夏侯雍算什么子事。”珠玉咕哝道,这点鸳鸯也不懂,不能做出合理解释。冬虫夏草瞧不过去,好心提示,不管是基于程夏两家的恩怨,还是巩固自身权势的需要,夏侯雍都不会让程昭继位的。
这话没错。
夏侯雍接到当日早朝议立储君时风云变故的消息,当场就讥笑,那般老臣昏庸无能,这么简单的事都处理不掉,平白便宜李氏族人兴风作浪。
只要内阁老臣抓住“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国本要义,敲定司马昶为下一任皇帝,再把景福宫懿旨公告天下,李氏一族根本没有反手、翻身的余地,更别说兰妃能借程昭煽风点火,张大自己的势力,给司马昶继位一事添麻烦。
一切,都因为朝臣的婆妈不决。
高歧兄弟夸道,那群老匹夫哪有大哥你有魄力。
夏侯雍坦然接受兄弟及下属的拍马,问道:“海世子那边什么动静?”
“那位爷跟他的师爷说,要先问问顾小姐的意思,”高歧回道,“顾小姐说回南边,他也就放弃夺位,护送顾小姐走大运河了。”
“哦?可查到她为什么放手?”夏侯雍再问道。
高歧回道:“约莫是因为程昭,顾小姐念旧情,不忍见他被戮剑下,劝说海世子不争皇位。据邱相爷那边消息,顾小姐早前就说不要凤位的。”
“哼,妇人之仁。”夏侯雍这话明着听是在骂顾家琪不聪明,暗里却是在偷偷喜乐。
因为旧情二字,谁和顾家琪的旧情能胜过他夏侯雍。
想及此,夏侯雍就更恼顾家琪不战而退。竟然把机会拱手让人,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顾家琪会干的事。到底是女人嫁了人之后会变得陌生,还是她另有图谋,夏侯雍宁愿相信后者。
在夏侯雍想些有的没的时候,程家庶出的五小姐程宓,他的前妻,现在海世子府的偏妾找上门来,寻求支持。
高歧兄弟可见不得这个外表好看嘴却毒得狠的女人,他们调侃道:“哟,不是放话说再也不想见到雍哥么,如今这是吹的哪门子歪风。”
程宓不语,只看夏侯雍。
夏侯雍凉凉扫她从头到脚,摆摆手,让自己人退下,徒留他们二人。
“你知道,我要什么?“夏侯雍毫不客气地说道。
程宓昂着头,道:“我当然知道你要什么,只要你说话算话,我、我就是你的。”
夏侯雍快意低笑,一把抱起人,扔到床上撕衣服,格外粗鲁地对着曾经珍稀过的女人。
程宓略感屈辱地咬着唇,眼里冒水,死死地望向床帐顶,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在报复谁。
司马昶的眼里永远都看不到其他女人,程宓曾经以为自己拥有足够的勇气,她可以慢慢地等待,等司马昶对顾家琪失去兴趣,等司马昶看到她在那里奉献的一颗真心。
但是,她被世子府的人隔离,根本连司马昶的影都见不到。
在烦燥苦闷中,程宓的心渐渐偏移。再精致美丽的妆容也不能掩盖她对新生活的挫败感以及争取新感情的严重失败感。
这是可以预见的,也是必然的事。
因此,当程四娘找上女儿要她为程昭继位尽一份力时,程宓不假思索地、毅然绝然地来找夏侯雍,她曾说过再也不想见到的男人,她眼中的窝囊废。
九十三回 秋风洛水泛清波 浪里淘金(三)
当夏侯雍放过送上门来的女人,月已西沉,他坐在榻椅上自酌自饮,烛影映在朦胧的帐纱上,衬照出他的满足又惬意。
程宓躺在那儿,神情空d茫然,神魂不知所属,好像那饱受摧折的身体不是她自己的。
夏侯雍见状,放松的神情不再。他重重放下酒杯,惊醒床上发呆的女人。
程宓惊醒似地翻身坐起,睁眼看四周,半晌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片刻前又发生了怎么样不可挽回的事。
她的眼神从迷惑到后悔再到坚定,复杂而又清澈。
夏侯雍瞧得很是愉快,又给人以好脸色,他色笑道:“还想再侍候一回?”
程宓唾弃地呸,随意地裹了绸被,她的衣裙已给撕得穿不上身了。她搭好绣花鞋,经过前夫的身边,昂起娇柔的脸,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夏侯雍很是诧异地反问:“什么事?”
程宓的瞳孔忽而放大又紧缩,难掩愤怒地紧盯死他。夏侯雍笑道:“不是你想男人吗?”
这话里粗俗下流意味,让程宓难堪得脸发白,羞耻得泪直冒,任多的骄傲也止不住。她放弃地啜泣,边抽泣边咬牙道:“夏侯雍,你不是东西。”
夏侯雍抓起她扬起的手掌,冷冷地蔑笑,道:“不过是个婊子,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他用力一甩,嫌弃地骂道,“放聪明点,看在你侍候老子一场的份上,就不送你去窑子接客了。”
“夏侯雍,”程宓一边抹嘴角,似在擦掉这个混账的男人留在自己身上痕迹,一边用最骄傲的话语回敬道,“你还真是贱!”
夏侯雍回瞪她,神情危险极了,好像在下一秒就会要了挑衅者的命。
程宓却一点都不怕他。她慢慢地站起来,扬着柔嫩性感的漂亮小脖子,嘲笑道:“我不是千金小姐,你就是名家子弟吗?看看你自己,奴颜婢骨,天生的贱种,这辈子都别想登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谁?顾念慈,哈,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她!你以为她看得上你这贼胚子?呸!”
夏侯雍掐住程宓,程宓不惧反而笑得更欢畅,讥骂道:“有本事你就动手啊!看我老子会不会再白送你银子。”察觉到脖颈处力量的松懈,程宓机敏地退到门口处,回头一望,讥笑又鄙夷,“你看你就这点出息,你个孬种,窝囊废——”
“那也比不得有些甘愿送上门自取其辱。”夏侯雍文绉绉地回击道,“程五小姐,老子的床随时欢迎您大驾光临。”
程宓脸上再不见血色,踉跄而逃。
如果死去可以博得那个人的怜惜,程宓一定毫不犹豫地就此了结。
正因为知道那个人的冷酷与无情,也因为内心深底处的不甘心,程宓发誓要用尽一切手段争得那人的一次回眸,哪怕从此后,天涯海角,仇深刻骨。
程宓找上程昭,未语泪流。
看着一副惨遭凌辱有姐姐,看她满脸绝望,就要去寻死的模样,程昭慌了手脚,笨拙地搂着漂亮的小姐姐,尽量表现得像有担当的男子汉一样,给柔弱的女子提供安全的依靠,忘了自己所面临的烦恼。
“宓姐姐,是谁——”程昭等人泣声稍歇,正要问她受谁欺负,想起这是在戳她伤口,到嘴边又收回话,用别的话安慰道,“没事的,宓姐姐,别怕,昭会照顾你的。”
程宓鼻子抽了抽,红着眼睛道:“难为你了,小时候我那么欺负你,现在倒只有你肯收容我。”
程昭不自在地回道:“没的事,我是男人大丈夫嘛,照顾姐姐是应该的。”
“我跟你又不是同个娘生的,你不必对我好。”程宓不领情地回道。
程昭脸一变,没有话。程宓不放松地紧接着说道:“干嘛不说话?是不是现在身份是皇子,不屑跟我这小妾生的说话?”
“不,不是的。”程昭难受地回道,“我根本不想做什么皇子,我不知道这事怎么发生的,我怎么就不是娘的儿子了?兰妃怎么就变成我娘,我一点都搞不懂。”
“那些过去的事,你不懂很正常,也不必懂。”程宓直接说道,“重要的是现在,你必须得当自己是皇室中人,你就是兰妃失散多年的儿子!”
程昭吃惊地看向她,程宓惨笑,指着自己一身狼籍,道:“你当我愿意跟你说这样的话?看见没,就算你不认,家时人已经在为你能坐上那个位置,无所不用其极了。”
“不,不可能!”程昭顿感混乱,失控大叫摇头。
程宓站起来,抓住他,眯眼发怒道:“怎么不可能!如果牺牲我一个,就能换来程家百的江山,我们的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程昭呆傻失魂,程宓瞧他这般模样,神情转为凄楚,松开他,退后几步,背转身,低泣道:“这是第一个。昭弟,就算你不同意,爹也会把我送给一个个男人,这一切都是为你。”
“宓姐姐,你别走,你就住我这儿,我看他们敢不敢碰你一下。”程昭跃步拦住程宓,他不是姐弟情深,而是更相信程大胜一定会送女儿去换取他要的东西如果有必要的话。
程宓凄然,道:“别,我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一个是侍候,两个是睡,三个也不过是张床。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昭弟,你不一样。你要有了权,就能弥补从前的错了。”
程昭耷下眼皮不言不语,程宓黯然叹息,道:“你以为,你退让是成全小南和她喜欢的人。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危险?”
“危险你还喜欢他,为他不要名节不要家人,连命也不要。”程昭点出程宓话里的矛盾处,如果海世子没有过人之处,怎么会让那么多女人为他又痴又癫的。
程宓恍然一笑,望向蔚蓝的天际,道:“他可爱的时候,可以让所有的女人为他掏出心肝。”一顿,她转过脸,认真地看他接着说道,“他要脾气发作,那就会要女人的命了。”
“他待阿南很好,”程昭不服地辩道,“他要是不好,阿南也不会改主意帮他养孩子了。”
程宓讥弄笑道:“孩子的事,你何不去问问秦家人?如果没问题,秦堡主跟着起什么哄。如果你的阿南过得真地好,你的衡安表哥着什么急,秦广陵高兴什么,如果她很幸福,怎么会一病好几年。”
“我有写信,阿南说是早些年的旧伤,没什么大碍。”程昭越说,底气越觉不足,现在想来,阿南回信措辞疏离又客套,不像是真心话。
程宓了然地一挑眉,用更柔情的话劝说道:“阿南吃那么苦受那么多罪,她的亲事要的不是激情或过多的权势,而是稳定、安宁。昭弟,你有没有想过,你当时一步退,其实是致她入绝地。”
程昭早已在后悔,只是说服自己阿南很幸福。只要她好,他相思入骨也没关系。
程宓再接再厉道:“现在,你有这样的机会,纠正你曾经好心犯下的错。
你好好想想,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娘还在等我回去,问陪一夜睡的结果呢。”她自嘲道。
程昭要拦,程宓却不要他拦,她唱着昆腔贵妃醉酒,有些臆态地自顾自地走了。
怔怔地看她远离再也瞧不见身影,程昭收回眼,想要想事,却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怎么理都理不清楚。
程昭随从本能地去找表哥,问卞衡安,阿南怀孕内幕。
卞衡安素来从容,却在这事上,显露了真实的内心。程昭见他变脸,即知有内情,刀追问不止。卞衡安一时失察露了声色,断不能把真话全盘托出,委婉道:“海世子妃身子虚,不易生子。”
程昭想要知道更多内幕,卞衡安顾左右而言他,问道:“昭表弟,你打听这事做什么?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程昭飞快地否决道,“我、我就是想去外面散散心,顺道看看阿南好不好。”
卞衡安近期诸事缠身,不免疏忽了程昭暗藏的心事。他道:“你要去乐安,把这些药带给海世子妃,让她煎服保胎,别说是我备的。”
程昭接过药,诶诶应话。
卞衡安分了点注意到他身上,见他神情有异。道:“出去散散心也好。兰妃和你娘的事,别放在心上,会过去的。”
“那,表哥,我去了。”程昭提着药,匆匆告辞。
在熟悉又陌生的街头,程昭想来想去,提着药去了个旧胡同,找那个醉生梦死的友人。
“没钱还赌,滚!”赌坊的打手,把一个脏兮兮的酒鬼踢出小赌坊。
黑酒鬼在污泥路上滚了几圈,在臭水沟处停下,半边身子浸在里头,呕吐物吐满一身,苍蝇嗡嗡,路过的走卒不约而同地捏鼻嫌恶避走。
程昭在狭窄的黑胡同里翻了七八个醉鬼,终于在最角落找到谢天宝。
他摇晃道:“小宝,小宝,有急事,快醒醒。”
醉死的赌鬼兼酒鬼喷口酸臭味,依旧睡死。程昭咬咬牙,附在他耳边低喊:“小南出事了!”
醉鬼猛地睁开眼,看见他,又再次合上眼,不理人。
程昭把药递到他鼻端下,道:“你闻闻,这什么药?她病得起不了身,还怀着孩子,你不管阿南了?”
谢天宝忽地仰身坐起,伸出手,要接药,发现自己的手脏臭得厉害,抓着长满黑苔的泥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出胡同。
程昭跟在后面,把人领到客栈开房。
来回换用七大桶温水,谢天宝洗涮一新,醒过酒,坐下来,拿过药包打开,捡起药干闻嗅分析。
九十三回 秋风洛水泛清波 浪里淘金(四)
却说谢天宝从药包里感觉到小南身体处于危险边缘,心中受到的冲击犹如狂风怒号。
他抓着药片,问老朋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程昭慌慌地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最近两年阿南一直称病,生意都是交给贺家人在打理。谢天宝追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好像,好像、”程昭仔细回想,“应该是景帝去后半年。仁帝登基前后那段时间还好好的,后来她跟夏侯雍——”
程昭说得吞吞吐吐,谢天宝也转过弯,明白顾家琪这病应该是生夏侯雍的孩子留下的后遗症,就不知道是生孩子后没休养好,还是她本身体弱生了孩子后更加虚弱导致的。
“我回天山一趟。”谢天宝眉头微皱,说去找点好药给小南补身体。
程昭连声道好,谢天宝跳窗走前,想起自己头疼的事,程昭又揪住他的衣袖:“有个事,你听听,该怎么整,也好给我出个主意。”
谢天宝头微摆,让他快说。
程昭把李香兰认他为景帝之子迫他去抢皇位的事全都说出来,谢天宝听完后,整张脸都黑得像锅底。自打王谢夫妇死后,谢天宝的心神就像少了重心飘飘乎乎不明所以,后来又受顾家琪夏侯雍偷情之事刺激,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以喝酒赌酒虚度时日。
却忘了有一个女人,不会放过小南。
现在,听罢李氏计划,谢天宝神智彻底清醒,他问道:“你怎么想?”
程昭踌躇再三,很坚定地说道:“如果他确实对阿南不好,我、我当然要把阿南救出来。”
“那要是好呢?”谢天宝迫问道,“只要你依李香兰,你爹,那些人的计划行事,你必然能称帝,到时候,你就算要小南陪你,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你。”
“不会,只要阿南过得好,我我,我怎么会去搞破坏,让她不开心!”
“这么说,你不排斥做三皇子为帝。”谢天宝肯定地断定。
程昭烦躁之极,他也说不清楚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只知道一件事:“小宝,就算我想,阿南她会答应吗?”
谢天宝怔然,想起小南那浅淡温静的笑容下,深藏的傲骨。
“我做不做皇帝,跟能不能得到她,是两回事。”程昭的想法逐渐的清晰,“如果他们要我做,我就做。这样我还能保护娘,宓姐姐。做不成也没损失,反正不管怎么样,那个夏侯雍,他欺人太甚,我绝不会放过。”
谢天宝拍拍他的肩,让他放松,道:“若事不可为,不要勉强。”
程昭反回他一拳,轻轻打在他的肩窝,道:“少瞧不起人,做好皇帝是很难,做坏皇帝谁还不会。”
谢天宝笑笑,离去前叮咛道:“记住,不要吃李家人给你的东西。”
程昭微觉诧异,还是点点头。
谢天宝一摆手道别,脚踏窗棂,跃出客栈外,向北方赶。
同城客栈边角,几个酒客模样打扮的人,聚向酒楼角落,齐声问:“小姐,是否要追?”
“不了。”角落里蒙黑纱的女人淡淡否定,她遥望谢天宝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到身影,她转过头,起身回道,“先办正事。”
这群打扮各异的魏人跟着黑面纱女人,齐齐冲向对角客栈,拦住程昭去路。
程昭结了账,正要去送药,冷不丁被这群眼生的人拦住,他不快地喊道:“让开。”
黑纱女人走向前,缓缓摘落面纱,露出姣好的面容,柳叶眉芙蓉脸,唇红齿白,与宫妃李香兰出奇地相似。
程昭见她真容,哼一声,没好气道:“原来是可怜无助的小梅宫女,怎么还没被黑心肝的哥哥嫂嫂打死呢?”
梅夫人温婉行礼,道:“妾身给大伯见礼。”
程昭气得涨紫脸,却又发作不得。这个叫小梅的女人,确实是谢天宝明媒正娶的发妻,他还吃过她敬的茶酒。那时候,他不知道这女人有那么歹毒的心肠,专跟阿南过不去。现在他知道了,想起以前对她的同情帮她说的好话,只觉得恶心。
他不想见到这个厚颜无耻的恶毒女人,梅夫人却是专程来堵他的,岂会轻易让他走得。
扶桑异人团团围住他,封信他可能逃窜的去路。
程昭发怒道:“你干什么?”
梅夫人笑得和气,道:“妾身奉兰妃之命,有请大伯进宫,焚香沐浴。”
程昭震惊,知道自己备选为东宫主是一回事,马上入住景阳宫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慌了手脚,结巴道:“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梅夫人笑得甜美,柔声柔气,道:“妾身怎会戏弄于大伯呢?小宝若知晓可不好。景福宫懿旨在此,大伯在这儿接旨吗?”
看着她袍袖里露出的明黄色绸绢,程昭傻眼,不是他反映不过来,而是这决定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梅夫人直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因为司马昶的规避与退让,因为李氏所积蓄的力量,更因为程父财老虎与各主势力的良好关系,程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皇子,继承皇位相当顺利,并不存在强烈的反对声音。
这其实也符合大多数朝臣及民众的意愿。景帝末年,仁帝与前二皇子争们,天下大乱,发生经济一度崩溃;仁帝继位不过二年即不名誉地死;不过半年,深宫细帝离奇死亡,这些都给皇朝统治与承续蒙上一层厚重的y影。
这些黑暗太厚太重,现在人们更渴望人间正道。
就像刚正严苛的池太师之母,能够在污秽不堪的景帝末年成为世人追捧的卫道表率,是同样一个道理。
程昭,即司马昭,就在朝野一致期盼平和的意愿中,顺利继位。
时人称为和顺帝,史记魏顺帝,景帝三子昭。
程昭选为帝后,龙椅还没坐热,就想下旨,剥光夏侯雍的兵权,贬其为庶民,再流放去劳动改造。他想得很好,哪怕只做一盏茶功夫的皇帝,也要把夏侯雍踩死。
内阁重臣六部大臣们哭笑不得,敢情他以为做了大魏皇帝就能为所欲为不成。
哪有那么美的事。
如果真地这么简单,魏仁帝怎么不愿勤勉朝政,而流连后宫。实际上,正是因为魏仁帝在做皇帝过程中,发现自己做事处处受内阁六部胁制,他想办的事一件也办不成;反而是他不愿见成的事件件成事。
久而久之,魏仁帝就自暴自弃,玩女人逍遥去了。
反正有没有他这个皇帝批字,大魏皇朝也不会倒,有内阁、六部及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就够。
既然做皇帝要守这么多的规矩,程昭就问:“都有哪些规矩,你们说来听听,我、朕以后可以少闹笑话。”
大臣们见这半路来的皇帝虚心请教,马上摆出训导阵势,一人一句做明君的重要性,怎么样才能做一个明君,明君可为一百事,明君不可为一万事等等,总之一句话,凡是内阁认为不可以办的事,皇帝就不准做。
程昭听得头都晕了。
趁着老大臣们口干喝水润嗓子之际,程昭提出他的要求:“你们直接告诉我,朕该怎么做,用什么流程,才能把夏侯雍那贼胚子干掉!”
大臣们瞠目结舌,程昭皱眉道:“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都答不出来吗?刚才不是你们说的,你们是朕的智囊,朕的老师,纠正阻止朕可能会犯的错误。朕现在有烦恼,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为君解忧?这不是你们当官的使命吗?”
裴少俊出列道:“陛下,夏侯将军镇守边关,败退异族侵边屡见首功,乃大魏栋梁之材。吾大魏此良将,乃是社稷之福,还万望陛下三思慎言。不要轻言诛杀大功之臣,让天下将士寒心。”
这话已经是在警告新帝,夏侯雍军功盖世,纵使比不得当年的顾照光,也是掌握边军重兵的首要大将,皇帝要想杀他,得问问他手下那帮兄弟答不答应,别刚登位,就整出个二十万大军哗变被人赶下皇位。
有人开了腔,其他大臣纷纷附和,给新帝递谏言是,杀大臣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的事,没有谋反叛逆的大罪,魏朝不主张杀臣民。
看看朝上那些装模作样不拿他当回事的大臣们,程昭气哼一声,甩甩过大的龙袍袖摆,扔下满殿大臣,自己跑回景阳宫大生闷气。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端着一壶美酒和九龙珠夜光杯,谄媚地上前,奉承。
程昭刚拿起酒杯,忽而警觉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哪个宫的?”
“小的新进宫不久,见陛下烦忧,特献美酒为陛下解忧。”该名太监回话镇定,盘子端得四平八稳,程昭再哼,重重放下酒杯,道:“下去,不要来烦我。”
小太监并不退怯,而是更进一步,盘子举得更高,身子弯得更低,道:“小的有一计,必能为陛下除掉心腹之患。”
“哦,你说说看。”
“暗杀!”小太监孤注一掷般地说道,“小的愿为陛下分忧解劳。”
程昭瞧着他,越来越迷糊,这人要是李香兰派来送药酒控制他的,大可不必说这样的话表忠心;这人要不是李家的人,那又有谁肯献忠心给他这个做不长久的假皇帝呢?
小太监见他忧疑,道:“陛下,请放心。小的就是死也不会让人知道身份。”
“哦,我是在想,夏侯雍魔功惊世,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得了的。”程昭阻止了他的话,“先放放,等我有十成的把握再动手不迟。”
小太监见他如此坚决,不好再进言,躬着身倒退。
“等等,回来,”程昭上下打量他几番,“有件事,朕不想让人知道,你去办。”
“谨遵陛下旨意。”
程昭把藏起来的药包拿出来,道:“用个稳妥的法子,把药送到海世子妃手上。”
小太监拎了药,悄无声息地退下。
程昭后来想想,竟想不起小太监的模样,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这深宫里的宫人也太诡异了,幸而,不久程大胜安排的人来到他身边,程昭的心方安定少许。只待顾家琪那头回信,他就知道那个小太监是哪边的人,可不可信。
却说向新帝表忠的小太监,拿着药,来到东厂司狱。
y暗腥臭的狱堂里,一群年轻小太监正用崇拜的神情景仰地膜拜堂子正位的大太监头子,那人面相y柔,身形纤细,浑似十五六岁的少女。
“都督,小杜回来了。”
外面守门人一声喊,叶重天摆摆手,从小监分开两旁。小杜行过跪礼,把药呈递都督。叶重天嗅了嗅,嘶笑道:“药是好药,可惜,有人用了心思。”
小杜慌得跪倒,道:“都督饶命,小的一路奔回,绝无经手他人。更不敢暗害世子妃。”
“咱家有说你吗?怕死的东西,滚一边去。”叶重天小指勾勾,芳林殿的捣香料老宫女上前,哑声回道,“回都督,那妖女没吩咐。”
景福宫的眼线也很知机地上前,回道:“禀都督,李贵妃(李太后)尚不知此事。”
“都督,海公公未曾有察觉。”
叶重天讶然的挑挑眉,最要顾家琪死的这三方都没动静,那这保胎药里的重药是谁下的,总不能是送药人卞衡安或者程昭塞的吧。
小杜猛然想起一事,磕头道:“小的该死,回都督,程家五小姐曾入景阳宫,因隔得远,小的未曾多加留意,望都督饶了小的。”
“不然,都督,昨日福嘉公主、三公主都曾溜进景阳宫。”
叶重天咯咯笑,道:“这才有意思么,小崽子们。”他倾身趋向前,“要是查不出谁下的药,你们、就别回来见咱家了。”
小太监们连声应命,呼呼一声,他们像滑溜的小泥鳅一样,游入深宫各个角落。
九十三回 秋风洛水泛清波 浪里淘金(五)
话说卞衡安托程昭送保胎药,托来托去,托出个药内藏毒事。
这事刚好落到原东厂太监头子叶重天的手里,叶重天一边命自己新培养的小兔崽子们即小宦官严查投毒事件真凶,一边派人送信给自己的养子,说有人要抢他的心尖子,要他看牢了人,给其他渣男人拐走,别说做义父的没事前提醒。
司马昶接到信的时候,正给抽筋的顾家琪按摩。
夜叉岛上,日光正盛,海天一色,穿着鲜艳衣袍的孩子们在浅金色的沙滩上习武,耀眼又迷人,风景恰恰好。顾家琪眯着眼,闭目养神。
看完信,司马昶嗤一声,他还是重视胡嬷嬷的警示的,拿着信纸来回琢磨,摸摸下巴,问捎信人:“新帝怎么样?”
送信的小宦官腿还在打颤,见到叶公公座下首徒兼得意门生更兼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海世子,了解内情的哪个不怕。
“问你话,怎么回事?”司马昶加重语气。
小杜吓得狂咽口水,顾家琪在旁边瞧了,笑着:“有什么说什么。”
这位准孕妇,身形日渐圆润,神情柔和,小杜看着好脾气的海世子妃,微微安定,回道:“诶,哎,是这样的。新帝没架子,和气得紧,什么都好,就是、一门心思想把夏侯大将军裁了。”
小杜做出个“您懂的”表情,司马昶不快地哼,小杜赶紧缩脖子收起放肆的举止。
“没说什么时候大婚吗?”司马昶紧接着问道。
小杜愕然,这话题变得好快哦。
司马昶不耐烦地说道:“嬷嬷说你现在是新帝跟前的红人,记得,回去后给他多找女人,明白吗?”
小杜恍然大悟,用力点头,一定不负海世子所托。
“那,小的先告退了。”小杜很有眼色地请辞。
顾家琪温言温语唤道:“你帮我带份信回京,呈给新皇帝,嗯,就说老朋友的一点实在话,给他看看。”
小杜受宠若惊状,道:“世子妃客气。小、小的给您研磨。”
顾家琪给他逗得一笑,小杜看花了眼,神情里闪烁着惊艳的痴迷色。司马昶用力哼一声,抓过婢女们送上的纸笔,喝斥道:“你,一边去。”
小杜手捂裤档处,一脸伤心地向海边跑,他很想告诉海世子,嫉妒谁也不用吃他的醋,他如今可勾搭不了任何一个女人。
瞧着司马昶把附近人全都赶远,顾家琪笑,道:“这岛上人前后几代人全叫你查透,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司马昶拽拽地不接她的取笑,摆出记录的架势,示意她可以开始说了。
顾家琪笑笑,斟酌词句给程昭提了几句醒。
司马昶写完后,也不给她看,直接封了信,交给小太监,让他赶紧走,别在这儿晃来晃去。
小杜给人撵出夜叉岛,回宫后,他先给叶重天回话,海世子夫妇安好,海世子还给叶都督捎了些海产品。叶重天知道义子领会他的提醒,便摆手,不再管这事。小杜得了都督的赏,又来到景阳宫。
程昭正气鼓鼓地在殿里踱步,嘴里骂着老匹夫,等哪天朕有权了就把你们怎么着怎么着的发泄话。
小杜重踩步子,用欢欣的语气叫道:“陛下!小杜幸不辱命。”
程昭也顾不得和老臣们生闷气,忙道:“快说,阿南现在怎么样?那儿安不安全,那男的待她好不好?”
小杜故作喘息不定,急促喘气,急切回道:“回陛下,世子妃安然无恙。”
他描述自己从沅州到岛上的过程,全程口鼻眼都用黑巾蒙住,塞在木箱子里,由一艘守卫至少有三百人的大船送到海岛庄园处。
岛上机关处处,建有超豪华的战壕,离海岸每五百米建有一个炮火碉堡,据小杜登陆后观察所得,寻常刺客强行登岛,一定会被火枪打得跟筛子似的;就算是沅洲官船要过海攻岛,也会被碉堡的强大炮火击沉。
现在的夜叉岛,武装到每一粒海沙,由里到外建起完整的安检防护,像一张密密麻麻的刀网,非神人不能入。
程昭听得心生向往,那样全部由重金属、新型火器构造的堡垒海岛,由铁血军人全员镇关,不知道该霸气成什么样子。
“陛下,海世子妃吃得好睡得好,脸色红润,好着哩。”
“是么,她没有不开心就好。”程昭回道,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失望。
小杜当不知道这位新皇帝的心事,继续说道:“世子妃夫人还有封信,托小的呈给陛下。”
程昭又惊又喜,瞪小太监一眼,抢过信封,急急打开看,疑道:“怎么不是阿南的字?”
“呃,世子妃口述,海世子c笔。”小杜做淡定状答道。
程昭鼻哼一声,抖抖信纸,飞快扫看,看到最后愤怒之极地揉了信,恨恨地扔到地上。小杜大着胆子捡起纸团,展开一看,前面还都好,最好一句写道:肥猪小子,没脑子也要有基本常识,你以为经你的猪蹄送来的东西还能吃吗?!
小杜强按住笑意,靠向新帝,小心地唤了声:“陛下?”
“嗯,摆驾景希宫。”程昭绷着脸,命道。
小杜应个礼,飞快跑去安排。景希宫是福嘉公主的住所,她让李太后约束在宫里,就一直住在此处,未曾搬离。后来,多了一个三公主。
程昭看完司马昶的讥讽信,选择来景希宫,是因为他对谁在保胎药里做手脚有一点感觉。
只是,情感上不能相信。
他来要一个解释,一个理由。
福嘉公主、三公主迎接了这位新皇帝,两人福身行礼,程昭也不叫人平身,就着金龙袍,一直看着两位公主的发顶。
半盏茶功夫,福嘉公主、三公主两人纳罕地微微抬头,想要探个究竟。
三公主不怎么客气,嘲笑道:“这是摆下马威吗?摆错地方了吧,我们虽然是阿猫阿狗一级别的,但好歹在名份上是你皇姐,皇姐还是长公主,你不要搞错了!”
程昭看着两位公主,单纯的脸上写着直白的意思,他道:“我来,是想知道为什么要害阿南,我不想怀疑是你们两个,可只有你们。”
福嘉公主大惊失色,急得半直起身追问:“小南妹妹现在如何了?”
“现在没事,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事。如果都是自己人暗中下手的话。”程昭沉着地回道。
三公主弹弹蔻红的指甲,道:“这宫里可不单住着我们两个。英明的皇帝陛下,您的家人都在采轩殿作威作福呢。”
程昭的视线没有离开两人,认真地问道:“其他人要害阿南总有理由,你们,我实在想不出。”
福嘉公主脸色白了白,一咬唇,上前半步刚要接承罪名,三公主拦住她,跃步向前,眉一挑,笑得莫测高深,她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给顾小南下药?”
“皇妹!”福嘉公主急急阻道,“不要胡说。”
三公主轻笑,满不在乎道:“是我放的啊,没错。我啊,实在是受不了顾小南的畏首畏尾。”
她抬起头,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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