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琪很想淡然地表示,她对这种空口白话的威胁无感。
但秦广陵的泄愤之语实在过于天真幼稚,竟让她忍不住笑起来。司马昶可没她厚道,当场讥笑:“真是威风,本世子就等着见识秦家的厉害之处。”他咕哩古怪地笑得欢,把个骄傲的秦广陵激得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话。
司马昶再轻笑,嘲弄秦广陵的无力。
下不来台的秦广陵,气到极点,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喊道:“爹,你看他们!”
秦东莱和泡茶寡妇眉来眼去交流正好,听到女儿如此不识趣地一声叫,冷淡的面容,道:“青青,秦家人就算要输,也要输得不失风骨。你先退下。”
秦广陵眼里全是难堪的泪水,没有滑落,也足够她憋屈。
秦东莱侧头与他带来的泡茶女低语数声,俏寡妇推脱几番,因为着急而露出声音,清丽绵柔,这个在韶华之年的女子有一副勾人的好嗓子。
“不行,不行的,我做不来的。”俏寡妇再三推却,秦东莱却表示很简单,他一说,她就会。
秦东莱带着笑意,叫人拿来纸笔,他口诉,俏寡妇书写,大意是秦家将归还不法所吞并的相关商行。
“新,新字怎么写。”俏寡妇提着毛笔,拘谨地自言自语。
“立木斤,”秦东莱提示道,俏寡妇还是写不出,秦东莱啧一声,把笔抓过来,自己写起来,俏寡妇恍悟地原来这样写,用崇拜地腼腆地目光看向对方,他就是她的天。
秦东莱给她全然信服仰望的神情激得豪气万丈状,他原自持身份不愿亲笔书写这种形同认输赔罪的条款协议,但此刻,全然没有抗拒,刷刷地帮俏寡妇写全,并盖以秦家堡令印,传于各大佬过目,彻底了结秦家c手干预魏朝立储之争引发的更大危机。
顾家琪兴味十足地看着对面两人互动,忽地感受到另一侧的专注视线,她移过目光,却是秦广陵在盯她。
顾家琪冲她微微一笑,秦广陵冷脸地不客气地转过头,似乎和她在同一个房间都是一种屈辱。
九十二回 联翩万马来无数 红尘滚滚(二)
却说秦广陵莽撞惹出大祸,秦东莱又一次出面给她收拾残局。
乐安魏商大会后,秦东莱作东,宴请几个素有交情的商界大佬,希望这些人看在他面子上忘了不愉快的事,不要为难一个小后辈。
为表诚意及对大家伙儿的尊重,秦东莱还把顾家琪、司马昶两人留下来。
海郦两人都给秦家脸面,其他人掂量掂量,能留下来的都留下来,喝完赔罪酒,秦广陵招的这事儿就算了结。
秦东莱是这么希望的,但不代表秦广陵这么想,她认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口气憋在心底,等到赔酒宴会结束,她头个冲出会所。
人人都以为她年纪轻心气高从来没受过这憋屈,因而逃离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独舔心伤。
秦广陵偷偷回头,自得地笑,就是要这个效果。
她回到自己的落脚处,问侍女:“程夫人,请到了吗?”
侍女心然微点头,帘掀起,程夫人卞氏,也是秦广陵的丈夫姑子,福福态态地走出来,笑道:“青青,这么急找我来,是有急事?”
秦广陵摒弃左右道:“确有急事。大姑,你可知那个秦旷是谁的孩子?”
程夫人犹疑,表示不解:“不是说秦堡主在外捡的孤儿?”
“当然不是!”秦广陵气冲冲地回道,“他是顾念慈的孽种!”
程夫人大惊失色,喃喃怎么可能。
秦广陵心里满意,表面上依旧气愤嚷道:“怎么不可能,我早告诉你们,她喜欢的是我爹,我爹把她赶走,她就伙同外面的人吞了我们秦家。她这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如果说是其他人,我多一个弟弟少一个弟弟无所谓。
但如果是顾念慈的那就绝对不行!”
秦广陵这么说,程夫人和程四娘多年交手,神经敏感地注意到这句话,微微抬起眼眉。秦广陵正是要她明白重点在什么地方,她继续说道:“顾念慈告诉所有人,她不要生海世子的孩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她早把海世子抓在手心里,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管她生不生孩子,海世子都不会舍弃她。
但是,我爹不同。
我爹根本不听她摆布,她没有办法,兵行险招想用这个儿子把我爹困住。大姑,你说她生得花容月貌,丈夫又是一等一的有权有势,样样顺着她,事事以她为尊,她做甚想不开要跟我爹这个比她大好几十的老男人纠缠不清?”
“秦、家。”程夫人失神吐露出两个字。
秦广陵眉梢微跳,锁住程夫人的视线,微笑道:“看来大姑也是清醒之人。”
程夫人不甚自在的耷下眼皮,隔断两人之间的控制与反控制,低语道:“大小姐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秦广陵笑容更见柔和舒畅,她欣赏程夫人的识实务。
她们之间本来就该是这样,程家是秦家的一个下家,程家应该仰望秦家,程家是仆秦家是主!
秦广陵用着上位者特有的腔调拿捏道:“怎么做,还要本小姐教么?”
她上前,帮程夫人整整有些松落的发髻与步摇,用耳语般的轻音道:“程家四房太太为何多年无子,大姑,您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程夫人脸微微白了白,道:“您放心,那位小少爷不会威胁到大小姐的地位。”
秦广陵笑了,道:“那本小姐就等程夫人的好消息了。”
程夫人丰硕的身子微微颤抖,半垂着头,道:“只求大小姐一件事,我死不足惜,但我女儿、外孙子(女)无辜。请大小姐看在我即将为您除去心腹大患的份上,在秦堡主前未求情免他们死罪,善待他们。”
“好,我答应你。”秦广陵肯定地回道。
程夫人微微倾身行礼,佝偻着肩背慢慢踱出这处秘会地。
秦广陵心情痛快,叫侍女拿酒,她要为顾念慈要死的儿子喝上一大杯。
侍女心然递上酒壶,犹豫了下,劝道:“小姐,真地要这么做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她那样地羞辱我!”秦广陵平淡地灌下一口酒,呛红了脸,又压不住的愤慨怒道,“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会一直以为我好欺负。”
侍女心然吞吐道:“可是,秦堡主若知晓,定然发怒。于小姐不利。”
秦广陵自酌自饮,笑道:“放心,等他知道,事已成定局。再说,又不是我动的手,跟我发什么火。”
侍女心然还欲再说,秦广陵不耐地挥开她:“让我安静一会儿。”
心然无奈退下,秦广陵一人留于内用酒浇愁,顷刻,她醉了,喃喃低叫:“阿璧、阿璧,你在哪里?”
卞衡安回来时就听到秦广陵在胡乱地醉言醉语,他微偏头,低低道:“下去,拿解酒茶。”
侍女和小厮退下,秦卞二人如何解这无解相思局不提。
却说程夫人得命,被迫对秦东莱现在的掌上宝珠秦旷动手,想到海郦秦三面的手段,程夫人心里都发怵,但为了女儿程蕾及她的孩子的将来,程夫人咬牙断心中犹豫,布置一番,等待最终结果。
话分两头,小旷这孩子,打出生就住在南边海岛上,虽说四面环海,环境有点单调,但是,他所享用的一切事物都是最好最顶尖的。
即使他出岛,远行不便,秦东莱也没在吃穿用度的规格上消减半分,全都比照岛上的标准来办,全然一体王孙的通派。
这样富贵奢华的置办,其实让很多人眼红,据秦家堡的老人说,就是当年最宠秦广陵之时,秦东莱也没有这般铺张,可以说,不在同个档次上。
听到这种话的人都暗暗道:当然,女儿赔钱货一个,哪能跟能承香火的儿子比。
仆人们肯定了这位小少爷的地位与身份后,对小旷的照顾那是愈发地上心,丝毫不敢马虎。什么好的精细的都先统统满足了旷少爷,其他全靠边。
好比说,程蕾的三个孩子就受到仆众有意无意地忽视。
程蕾会生养,脾气好,育有两子一女更添福气。本来仆役们肯定上这位十夫人的孩子继承秦家家业的,全都尽心尽力地拱着她,讨好她。但是,事情坏在她的娘家上面。
程氏这个娘家,实力一般时能帮衬程蕾在秦家堡后院固宠固地位;但实力一旦超出秦家底线,并与他人合谋侵害秦家利益时,程氏这个娘家就是一刀,在程蕾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程蕾在秦家堡的身份地位就微妙起来,连带着影响了她的三个孩子也挨白眼。
秦二叔那帮人就没少嚷嚷,要把内应程蕾和她的孩子赶出秦家堡。
为解这困局,程蕾没少跟娘家沟通,但她一介女流,怎么能阻止得了程大胜的野心。程大胜干脆都把她写的信给退回,让她不要再写。程蕾又去求母亲。程夫人说这次乐安商会,程父、秦爷都会到,让女儿把握机会。
程蕾把孩子都带到乐安,想着用孩子化解秦程恩怨。
谁知道,多年不见,秦东莱身边不仅多了一个知心贴意的俏寡妇,更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旷。这下,事情没解决,反而更糟糕。
仆人们马上意识到,程蕾彻底失宠,那三个孩子就是寻常的庶子庶女。
前面说明,秦家堡能养人,养出来的仆人胆子肥大,都能爬到主子头上撒野。程蕾刚进秦家的时候,没少吃这些老仆的苦头。现在,老仆们一确定程蕾翻不了身,马上就发作,先是给程蕾脸色看,再来就是缺衣少食克扣用度,最后,干脆没了。
程蕾要是当场发作脾气摆气势,老仆们就会讥讽,你娘家那么有钱,还吃什么秦家米粮,叫娘家给你钱自己买不就得了。
她若是找管家告状,老仆们会说,东西送到旷少爷那儿了。等有新的再给补上。
程蕾自己受苦没什么,可怜三个孩子从天宫落到泥地,这样落差怎么受得了。程蕾心疼孩子们受委屈,又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哭出来,没少跟程夫人及身边贴心人泣诉。
程夫人那么爽快地答应秦广陵,也自有这部分原因在里头。
在程蕾以为这种苦没个尽头时,有那么一天,新落宅里的所有老仆都失去了踪影。
程雷遣丫环一打听,秦老夫人那头要过六十六寿,秦苏大管家抽人不是怕人手不够,而是有些细节上的安排要由这些老仆来做,秦家堡上面的人才能放心满意。
秦家老仆撤了,秦广陵撒钱招了批新人进宅。
这些人待程蕾这房比小旷那边要好,程蕾就是再不懂事,这时候,也看明白了。要说她不窃喜那她就不是母亲了,但想到随之而来的灾难,程蕾就心慌,她找来母亲,让卞氏去劝劝秦广陵,别犯傻,跟顾家琪对着干没好处。
程夫人微微笑了笑,摸摸女儿圆润的脸,神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程蕾心慌,忽而灵光一闪:“娘、娘?难道,是——”
“蕾蕾,是为娘对不起你跟珊珊姐妹俩个。”程夫人的嗓间略显忧伤低落,原来她是多得意,两个女儿各有好归宿,哪知到头来,连女儿的命也保不住。
“娘、娘,”程蕾阻止地叫道,“收手,你万万不能跟他们去做对头啊,娘。”
“你安心把孩子养大。我托了大小姐照顾你们母子,”程夫人低语,“她要是翻脸,你就带孩子找你弟弟,昭儿现在,懂事了,能独当一面,必能保你们母子四人无忧。”
程蕾泪泣不止,紧紧拉住母亲,程夫人却坚定地拂袖而去。
程夫人走得急,出月亮门时,没留意到对面路上有人来,两人几乎撞在一起。程夫人定了定神,扶住那人:“对不住,我走得急,没瞧见。让我看看,没撞上哪儿吧?”
“哎,亲家母,您真是客气,谁都有个没留神的时候,哪里这样紧张。”巧的是,与她相撞的正是锦娘。锦娘笑了笑,挽住自己的食篮,又说道,“本该和亲家母多说几句,不过,我们少爷挨不住饿,我先把这蛋羹送去,回头咱们再聊。”
看着对方手里的特色食篮,程夫人神色幻了幻,挤出笑道:“怎么是你在做这些事?”
锦娘把掉落的刘海勾回耳后,笑容自然地说道:“她们都忙,我就给搭把手。”
程夫人声严色厉,道:“这怎么成,一府有一府的规矩,她们这般懈怠,连累你没时间照顾小旷,那是要出大问题的,到时候该怎么办?!谁来负责?”
“没、没这么严重,”锦娘给她吓了跳,“我们小少爷很乖,不会乱跑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程夫人骂嗓越来越不像话,挽着锦娘,拍着她的手背,推她向前走,“你快回去,那些丫头不敲打敲打,不像话。”
锦娘千恩万谢地走了,程夫人看着自己的手,身形不自然地抖动,哆嗦。
程夫人不是头回做这样的事,但怕成这样,就像第一次害人一样,实在是因为这次的对手,太强大。
她怕顾家琪的报复。
九十二回 联翩万马来无数 红尘滚滚(三)
却说程夫人及秦家人误以为小旷是顾家琪与秦东莱生的孽种,为秦家家产故,两边合谋暗害。就在程夫人用一种赴死般的心情等待最终结果时,有人来报:堡主回来了。
程夫人脸色惊惧,刷地雪白。
她慌里慌张去找秦大小姐,不是说秦堡主被引开了么,怎么在关键时候回来,是不是谁走漏了消息?
秦广陵冷瞟她一眼,低斥道慌什么。她整整妆容衣饰,一派自然地迎向父亲。
秦东莱脸色肃冷,没有理会女儿的问安,带着人径直奔向小旷的院落;秦广陵故作镇定,跟在后面;程夫人神情不安,脸色变来幻去,生恐被抓个现行。
院落里并没有孩子,锦娘手捏着喉部,困难地呼吸,她倒在地上,努力向外爬想要呼救却不能够,旁边是打翻的装蒸蛋的食篮。秦初上前把蛋羹和篮子捡起检查,发现毒不是下在蛋碗,而是来自锦娘的手。
下毒之人心思缜密,知小孩的吃食有专人检查,便将毒下在外物器皿。
锦娘因为唤不动新来的丫环,自行取食,东摸摸西碰碰,无意中就把毒带上手,经她的手碰过的东西也会染上毒。小孩若吃了她端的食物,必死无疑。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周详,一旦实施,秦广陵的眼中钉之一小旷绝对活不了。
问题是,现在院子里只有一个毒发中的r母,并没有孩子。
秦初及其他人迅速救治锦娘,控制毒素谋夺她的性命,以求能够从锦娘嘴里问出些线索。秦东莱侧转身,冷冷扫视府宅里的人,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冷酷声音问道:“小少爷呢?”
没人知道。
秦广陵顶住父亲凌厉的冷光,很是设身处地为小旷着想,很急切又很坦然地喝令随从:“还不快去找!找不到,你们都别想回来了!”
仆人们一轰而散,急急地东寻西找叫“旷少爷,出来啊。”“小少爷,你在哪儿啊。”
秦东莱冷淡地站在那儿,秦广陵没和父亲对视或者说什么“建设性”的话,她走到秦初那儿,道需要什么,尽管说,务必要把锦娘救活,一定要把凶手绳之以法。
秦初和十八骑成员控制住锦娘体内毒素蔓延,尝试想唤醒锦娘,但因毒太霸道不能成功。秦初走到秦东莱旁,行个礼,低语解释,短时间内,从锦娘那儿是问不出东西的。
程夫人听着这话,心神微安。
忽地,她又听秦初建议道:“堡主,属下以为可从源头查。”
程夫人的脸白了又白,在秦东莱锐利的冰冷视线中,冷汗不由自主地从额头渗出。
秦广陵不着痕迹地踢程夫人,挡断两人交结的视线,关切地问道:“长姑,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给恶人吓到了?”
程夫人干咽着,喉咙动了动,模糊地应了声,确实是给有人敢在秦府下毒的可怕事实吓到了。
秦东莱语道:“亲家母受了惊,先去歇息吧。”
程夫人挤出虚弱的笑容以谢,在丫环的搀扶下,踉跄离开现场。
秦广陵见父亲脸色有所缓和,摆出关切的神色,挽住父亲的胳膊道:“爹,您别急,这么多人一起找,必能寻到的。您身体不好,别急上了火,青青推你回府先歇歇。”
秦东莱拂开她的手,淡淡地看这个疼入骨的女儿,d察的目光让坚定的秦广陵都不觉有点乱,她努力挥去这种不安的心情,笑问道:“爹,您这样看青青,是不是许久不见想女儿了?青青也好想爹。”
“青青,你是爹最疼的孩子。”
秦广陵羞甜的一笑,又腻向父亲,道:“青青知道,青青一定会努力,打理好秦家,重振秦家堡的威名,不叫爹失望。”
秦东莱接着说道:“不管你做错什么事,爹都能原谅你,惹出什么麻烦,爹也会帮你摆平。”
“青青知道,青青以后都不会再叫爹c心啦。”秦广陵撒娇似地卖乖。
“爹以为这就是疼爱你的方式,”秦东莱带着悔意道,“没想到却害了你。”
秦广陵女儿态的笑容敛住,本能地觉得这话里有更深沉的含义在里头。她马上保证道:“爹,您放心,青青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胡为,叫爹头疼了。”
秦东莱淡淡道:“太迟了。”
秦广陵愣住,秦东莱用一种对陌生人似的口吻,道:“以后你就留住京里,不用回西岭。”
“爹、爹。”秦广陵不明所以,又慌乱,叫道,“爹,青青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她挤出的笑里带着浓浓的疑惑,“青青怎么能不回西岭,西岭是女儿的家啊。”
“我和你乃乃,已经决定,让秦丹(八叔公之孙女)那一房接继秦家堡。”
秦广陵目瞪口呆,秦东莱这一举措意味着让权,将秦家主权让给旁系,也等同于由庶出一脉接替嫡系。这种情况,只有在嫡系没有继承人的时候才会发生。
“爹,您、您这是干什么,”秦广陵语无伦次,这个冲击太剧烈,她没办法子承受,她干笑又急切地说道,“女儿又不是没有生下嫡子,就算您不满意青青,也可以选青青的弟妹啊,那可全是爹您的亲骨r,怎么就选了不相干的人。八叔公功劳是大,那秦丹却不知什么来头,怎堪重任?”
“有秦初在,秦丹必然能挡起重担。”终归是疼爱一场的女儿,秦东莱还是给了答案。
秦广陵一听秦丹的婚事这样安排,就知秦家堡权易主的事,再无转变的可能了。
秦初与秦嶂一样,都是秦家堡十八血骑的成员,武学惊人,家学院渊源深厚,都是秦家家族里挑出来的良才,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秦家堡主事的左右手,多年栽培与熏陶,放到哪里都能独当一面。
说得再难听一点,打从很多年前大夫宣布秦东莱因伤将子嗣艰难时起,十八血骑就是作为秦广陵的夫婿后备团的存在。可惜,秦广陵痛恨这样的安排,她更喜欢“自由式恋爱”,她要一份真正的爱情,而不是被人安排的婚姻,她更不要自己的人生被牺牲。
秦广陵看着父亲,多年前,她的父亲说:青青,你是爹的女儿,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
当时,她很天真地问:那青青可不可以及要嫁给秦嶂哥哥?”
她的父亲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要找一个像爹一样的人,像守护娘亲一样守护自己。
她的父亲笑着答应。
多年以后,她的父亲站在她的面前,宣告他要收回他对她无条件的父爱,原因是,她不服从他的安排。
她心里的伤再次被刨出来,为了坚守自己的心与感情,为了她自己的人生,她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双目噙泪,喊道:“你不是我爹,你不是我爹,我爹永远都不会这样子对我?”
秦东莱深深地叹息,敛下眼皮,不发一语地离开。
徒留秦广陵在那儿为逝去的美好时光落泪。
却说小旷失踪的消息传开,全城轰动。
人人又惊又好笑相问:哪个蠢材敢掳秦家堡的孩子,活得不耐烦了?!
秦家堡是失去了昔日风光,但秦东莱还没死,他还是绿林道上总瓢把子,和他作对,无异于和整个魏国的黑道过不去。这样的人,不是在自掘坟墓,那还叫什么。
乐安人、海林人、青延人相信,以秦家的人脉与势力,找到小旷不费吹灰之力。
事实恰恰相反,秦家堡发出水陆令旗,要六省九盐道的人寻找小孩,用去半个月时间都没找到人。
形势与风声就严峻起来,很多人暗忖,那孩子怕是死了。
随着时间的过去,顾家琪的心也渐渐地暗沉,若非秦东莱民收了秦广陵的权并把人扔回京城,她非把那对三岁孩子下手的女人抽筋拔皮扔油锅里炸了喂狗吃。
顾家琪这么心忧急切,自然瞒不过她的身边人。
司马昶劝说数次,都没用。顾家琪依然彻夜难眠,急红的眼慢慢发炎,肿得都睁不开眼。司马昶怒了,道她再不这样爱惜自己,就算找到人,他也把那小子灭了。
顾家琪给着喝了降火药,又给塞了些食物补充体力。
可惜吃下去,她也无法控制地吐出来。
顾家琪很抱歉地看向司马昶,她不是不能领会他忧虑的心,只是,那是她的孩子,她亏欠良多还没来得及补偿的孩子。
“你别哭,别哭啊,”司马昶慌手慌脚地抱住人,略显粗鲁地给她抹脸,却只感到泪水越来越多,似乎带着一丝丝的血红,司马昶见状,怒不可遏,大吼道,“我叫你别哭!”
顾家琪咬咬唇,低头暗啜。
司马昶哄着她道:“哭瞎眼睛,还怎么看你儿子?”
顾家琪吸吸鼻,觉得自己委屈伤怀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她控制了下自己,低语道:“人都不见了,还看什么。”
“我去找,行吧?”
“当真?”
“只要你不哭,我全依你。”司马昶完全投降地答应。
顾家琪努力抿了个笑,司马昶揽住她双肩,带着她走到窗边光亮处,拿起清凉消肿的眼膏,边吹凉气,边帮她抹药。他低低道:“好好养着,等你睁眼呐,你儿子保准就回来。”
“那我就信你了。”
司马昶拽拽道当然要信他,难道还去信那个不可靠的花心老男人?
顾家琪轻笑,心中冷哼等儿子回来再收拾秦家人不迟。司马昶又把她安置回床上,在她唇角亲了亲,再三嘱咐,不带一丝风地外出,寻人。
三个时日,司马昶也没好消息传来。
顾家琪眼消了肿,按捺不住急切的心,自己也带着人到外面寻找,每条小巷都要翻查三遍以上,每个道口的引路人都被盘问再三。
“琪琪!”
顾家琪回转过身,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司马昶抱着一个流浪脏小孩,两人都在对她笑。
“琪琪,我给你找了个儿子。来,叫人。”司马昶拍拍流浪脏小孩的小p股,小孩嘟腮帮子,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吞吞吐吐地叫,“娘。爹。”
司马昶笑夸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么叫。琪琪,你看还成不?”
所有路人都僵化了,顾家琪深吸一口气,对司马昶说道:“怎么能这样乱来,你别为难孩子。快放开他,该谁家还回去。”
“什么啊,他自己说的,什么爹娘义父都不要他了,他一个人只能翻垃圾捡污水沟里的东西吃。”司马昶很兴奋地回道,“虽然,脏了点,娇气了点,不过,好歹是个活的。我问他要不要当我儿子,他已经答应了。琪琪,你这么喜欢小孩,一定不会反对的吧?”
顾家琪已经被他理所当然的决定给打败了,讷讷道:“不反对。”
司马昶嘿嘿笑,冲小孩挑挑眉:“怎么样,我说过,我女人可是世上最好的。快过去,多叫几声。”
如果这孩子不是失踪的小旷,顾家琪一定会揪着司马昶把来龙去脉追查清楚。
九十二回 联翩万马来无数 红尘滚滚(四)
前面说到顾家琪在热孝时怀孕,为免儿子的出生被人诟病,顾家琪忍痛不认亲子。几番辗转,在顾家琪极度思念儿子时,她和司马昶的孩子被不知情的司马昶认作义子。
秦东莱接获消息,立即向司马昶交涉,要他归还孩子。
司马昶把人踢出门,直把小孩往顾家琪怀里塞,管他是谁的孩子,只要顾家琪喜欢,就留下,谁也甭想要回去。
秦东莱亲自上门讨要,司马昶袍襟一掀,摆出架势,他不惧于和秦家十八血骑一战。
这挑衅的嚣张的狂妄的不把秦家护卫放在眼底的神气,把秦初等人气得够呛,当即双方开战。司马昶有心卖弄,明明一掌就可以解决的事,他偏拖成三五掌,还多用华丽的招式,把一场车轮战,变成一场武艺秀,落在有心人眼底,就是他在戏耍秦家血骑。
打发掉秦家众,司马昶窜回花园,问便宜义子:“叔叔是不是很厉害?”
小旷早就看呆了,张着小嘴,仰着小脖子,无限崇拜兼赞叹地佩服:“叔叔最厉害!”
司马昶得意地直挑眉,问道:“那要不要叔叔教你几招啊?”
“要!”小旷的脑袋点得跟小j啄米似地欢,拽着司马昶的衣袖,“叔叔,你一定要教小旷。叔叔。”
司马昶抱胸,又诱问道:“那叔叔跟那个秦老头,你选谁?”
小旷眨眨眼,精致的小脸上满满疑惑,司马昶直接道:“义父只准有一个。”
“爹!”小旷马上抱住司马昶的大腿大喊。
司马昶笑开脸,他以为这小孩真是太上道了,用力一拍孩子后背,道:“小子,你不会后悔的!”
顾家琪摇着水染印花小扇,在旁边看着一大一小互动,本来是由着司马昶拐孩子,却因这没轻没重的掌击惊神,她收起扇子,走过去,分开两人,微嗔道:“你也不轻点。”
司马昶微举掌瞧了瞧,他都没用力道。
顾家琪没搭理他的小委屈,搂着小旷,轻抚小后背,温柔细语地问他有无伤着。小旷贴着母亲,神情乖巧又孺慕。顾家琪顺着他的发与面颊,情不自禁地心里柔软。
司马昶嗯咳数声,打断两人温情互动,道:“小家伙,走,教你几招。”
小旷虽然舍不得母亲暖暖的怀抱,但更希望自己能变得跟这个新义父一样强,立即松开母亲,跟着司马昶跑开,到府宅的外院练基本功。
顾家琪哪里不晓得司马昶的小心眼,失笑,躺回安乐摇椅,边摇小扇,边闻花香,唇边噙着一抹安详的笑。
司马昶回转后,立即给花中宁静的美人迷倒,直接扑上去抱住人就吻。他用计调开孩子,再来找顾家琪,就是来邀功来的,像只忠诚的短毛猎犬一样要讨赏,这时真正好。
说不上性急不急的,司马昶念着顾家琪的身体,一直不敢多尽兴,难得碰上这么一次大好机会,当然要吃个够本。
顾家琪攀着他,只提醒:“别让孩子瞧见。”
司马昶一边努力,一边分神回道:“我有那么呆吗?”言下之意,他留下的训练内容份量一定把小孩c得死去活来。
顾家琪低笑,轻嗔一句:“你呀~”
这一刻,美人风情万种。司马昶顿变狼人,急吼吼地冲回房里,刚放下帐帘,忽听得外面一阵小跑动:“爹,娘,爹,小旷做到了。”
司马昶僵住,顾家琪偏过头,闷笑。
四婢在外面尽责地拦住小少爷,司马昶深呼吸,摆出正常态状,走出房间,拎起小鬼的衣领,并勾手指头,叔英伯党会意跟着。司马昶重新调整小孩的目标难度,如果小孩提前完成,由叔英伯党陪小孩对练,巩固阶段成果。
小旷信服地答应,司马昶见摆平了他,火急火燎地再回房里。
屋里没有人,丫环们说,贺公子送了份急件给主子,顾家琪处理公务去了。
司马昶愤愤地捶了下墙面,就差那么一小会儿。他不怎么高兴地走到办公地,顾家琪正在吩咐什么。小半个时辰,顾家琪忙完,司马昶递她一块桂花糕压胃,又吩咐其他人准备晚餐。
顾家琪喝了口茶,冲下微干的糕点,道:“忘了问,你怎么找着那孩子的?”
“听。”司马昶的耳朵尖动动,笑道,“那小子就藏在秦家的眼皮子底下,他好像知道什么,躲着不见人。”他想了想,“就冲着他这份躲人的能耐,养他,我也不觉得冤。”
顾家琪暗忖:这是当然的,小旷可是继承了司马昶的超级耳力。
“何况,你还那么疼他。”司马昶的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一个解释。
顾家琪神态自若地再拿一块桂花糕,慢慢咬着吃。
司马昶终究沉不住气,握住她捏方糕的细手指,认真地看着她,低沉地问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要我说什么?”顾家琪笑回问。
司马昶反愣,片刻后,他带着歉意回道:“是我先伤你的心,也不怪你。。。以后,都不会了。顾家琪,你把他忘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顾家琪含笑不语,司马昶将她拉近自己,靠在她耳边,用发誓般的口吻说道:“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你不要再想他,顾家琪,答应我。”
“这样,就够了?”
“我,”司马昶吞吐了一下,又很诚实地说道,“我知道你说不喜欢生孩子是骗我的。那时候我是混蛋。我,我,”他动情地噎语,“如果,你觉得有一天我变了,值得你依靠,你能够相信我,你肯原谅我,请一定要告诉我。顾家琪,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我曾那么地对不起你。我真地发过誓,要好好地待你,比你爹、你哥哥、秦东莱他们都用心,却不知道为什么——”
顾家琪退出他的怀抱,吻住他的唇,堵住所有应该随风逝的谦言。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有点长。
结束时,顾家琪微觉头晕。司马昶紧张地抱她躺到床上,当她是重病缠身的老病号一样。
司马昶不敢乱动,就在旁边陪她说话。顾家琪觉得他太紧张,她自己觉得身体良好,存心勾引,把个司马昶弄得脸红耳赤呼吸加粗,无奈之下,只和趁着叔英伯党来汇报小少爷练武的训练情况,匆忙避开。
顾家琪在房里哈哈笑,司马昶走得愈发快。
晚餐时,一家三口围坐餐桌。为表明自己确实是把小旷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疼,司马昶特别呆嘱厨房给小孩加营养套餐,炖鱼,r縻,j汤米丸等等。
小旷夹坐在母亲和江湖第一高手的义父之间,满心欢喜,又兼给c饿的,左右开弓,吃得欢。
顾家琪见他胃口好,心里高兴,不时给小子布菜食。司马昶见她什么也没吃,舀了碗r汤,让她温温肠,边道:“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吃满嘴糕点,难怪吃不下饭。”
“今天点心做得好。”顾家琪这么解释自己的贪嘴,她心里也觉怪,要是司马昶不提,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吃完整盘桂花糕,平时,她可不怎么沾甜点。
她舀了舀r汤,一股气冲入鼻,其实是很香美的,但,她感到恶心,止不住地想吐。
司马昶大惊,一把抓过r汤碗,放在鼻下闻,傻不愣登地抬头道:“没毒啊。”
顾家琪心里微微有数,叫左右去请大夫。
司马昶急巴巴地问道:“哪里不舒服,我看看。”抓起她的手腕搭脉,就是诊平安脉求个心安,却在刹那,司马昶脸色猛然一变,视线凝空。
顾家琪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边哄儿子继续吃,边等大夫。
府里大夫即刻到,顾家琪和他到另一个房间,大夫搭脉,沉吟片刻,道:“恭喜世子妃。”
顾家琪有喜了。
司马昶掀开帘子,怒喝道:“不可能!你再探!”
大夫给他吓得直打哆嗦,巍颤颤地再搭脉,结果依然是喜脉。司马昶大怒,就要飞脚把人踢出去,顾家琪阻道:“你这是干什么,冲大夫发什么火。”
“庸医,他就是庸医!”司马昶怒气冲天地吼道,叫其他人,“马上去找大夫!”
顾家琪惦记着给他的怒火吓到的小旷,没管他再叫城中大夫。
外面的大夫来了又走,都只诊出一个结果:海世子妃有喜了,不多不少,正好三个半月。几乎所有大夫都告诫这位世子妃,忌房事,忌心浮气燥,忌饮食,因她身体虚弱,有滑胎之虞。
其中一个胆子略大即比较负责任的坐堂大夫,直言不讳地劝道:“世子妃,您和海世子尚年轻,来日方长,这胎还是不要吧。”
只差没说,顾家琪要这孩子,必死无疑。
司马昶马上道:“那打掉,你快配药。”
该名大夫神情气怒,又惧于他的权势与功夫,沉着嗓子道:“世子妃体弱,禁不起药性凶猛。”
无论是何种药性温和的药,既然要落胎,都必伤女子身体,顾家琪身体本就亏损,不易有孕,更不应该怀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什么p话!”司马昶破口大骂,只差一分,他就要把人拎起来死揍。
坐堂大夫明白了司马昶保护世子妃的意思,缓和神色,道:“顺其自然。”
司马昶原地捏拳头,他要的不是废话。顾家琪客气有礼地送走这些大夫,司马昶重又把府里大夫叫过来,石大夫给顾家琪调理身体时间最长,他最是应该明白怎么样才能在不伤害顾家琪身体的前提下,弄掉孩子。
石大夫一会儿说危险,一会儿说难办,司马昶就在他耳边大吼威胁,办不到就要他的命。
顾家琪安抚好儿子,让四婢带孩子去休息,转过头来定司马昶的神:“你激动什么,不就生个孩子,全天下女人都这么生,哪里就像他们说的要死要活的。”
司马昶脸色还带着浓浓的惧意,抱着她,道:“哪里一样,你身体不好,要是好生,他们一定不会乱说。”
“没那么严重,”顾家琪不在意地说道,“你知道的啦,大夫就是喜欢危言耸听,好显出他们的大能耐。不信,你问问这个,只要我安心静养,躺床上安胎三五个月,保准没问题。”
她冲冲旁边大夫使个眼色,石大夫神情里有着浓浓的不赞成,但在顾家琪的威胁视线下,不得不违心告诉司马昶:“世子妃言之有理。只要度过危险期,应该就、就”他硬生生地转话,“没问题。”
顾家琪让人送石大夫离开去配安胎药,司马昶一直抱着人,哭丧个脸,看着她,像个犯错的大孩子,忍不住道歉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会,你明明说不要生的,我答应过你,随你的。”
“这种事哪能说百分百的,我又没怪你。”顾家琪拍他手臂,安下他的心慌意乱,“别自己吓自己,你要真不放心,天天跟我旁边监督,我什么都不c心,就躺在那儿养胎,这样,放心不?”
司马昶点头又摇头,道:“好是好,可、可你说过,不要生的。”
顾家琪挑眉,示意善变是女人的天性。司马昶隐去忧色,换上喜色,道:“琪琪,是、是不是?”
“什么?”
“就是那个。”
“那个什么?”
“就是那个!”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顾家琪很无辜地反问,司马昶急得要跳脚,却在这刻像小姑娘一样害臊,顾家琪暗笑不已。
九十二回 联翩万马来无数 红尘滚滚(五)
却说顾家琪怀上第二胎,并表示愿意生下这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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