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

第 50 部分

顾家琪却知道这件事不是顾家齐束手就擒,就可以结束。
在魏景帝的计划里,还要有一个能够践踏顾家齐尊严的男人,来接受他的所有。
果不其然,驿站传报,京中官道上,边关八百里加急战报送进金銮殿。
北夷再犯边境。三十万铁骑,来势汹汹。今日武将们到西直苑正是商议如何应对南北边敌,现在紧张军情,一切从权。
朝庭颁发新的任命:夏侯雍出任宣同总兵兼总制延馁宁三边,简称为提抚总督。
原顾照光的军职与军权,现转移给皇帝的亲信。
至此,魏景帝的计划画上句号。
这也是顾家琪的计划。
彼时,顾家琪痛恨顾家齐天山一刀之恨,迂回地变相抬举夏侯雍,这是期望魏景帝用这个棋子来打击顾家少爷。
如今,她与顾家齐和解。
也许是因为福嘉肚子里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她根本没法儿恨顾家齐,也许没有也许,只因为他是她的哥哥。
所以,她不能容忍顾家齐背负不该是他承受的罪孽,一无所有地死去。
李太后不会救他,在关乎到自己地位权利的时候,李太后是不耽于放下矛盾,与皇帝儿子暂时合作,拿下这个族孙侄辈,铲除所有不利因素。
因为,郦山侯府的军权关系着皇族一个惊天秘密。
李太后、魏景帝谋杀先太子,夺来皇位,却被先帝知晓,留下遗旨,传位皇太孙,并把边关军权交给顾家,令他们守护皇太孙,待其年长,凭皇旨拥立为帝。
魏景帝这个帝王,对各种政治y谋天生敏感,当年他除掉顾家,等他从巨大胜利感中清醒,慢慢察觉出顾照光轻易赴死内情不简单,乃至他登基当年顾照光夜闯玉轩殿迅速离京背后真相也极其复杂。
待到袁振道破秘密,魏景帝立即收网。
要除掉那个拥有先皇遗旨的皇太孙,首要夺回宣同军权,夺军权关键在黑化顾家人。
这仨件事,魏景帝几乎同时做到了。
无孔不入的朝庭鹰爪的监视网挖出关昶关靖南侯这人的军功,来路有问题。像是有人白送给他的。再接着深挖,又找出一条切实证据。
据靖南侯府的老仆人道,关靖南侯是抱养的。关昶小时候被炮弹击中整个人变成r疙瘩后,老夫人惊恐而死,死前嘴里说什么对不起太子爷托付。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烟雾,真正的皇太孙另有其人。
先太子阵营有人背叛,把最重要的事告诉给皇帝太后。
李太后把两兄妹留在宫里,是要问出先皇遗旨或皇太孙下落。
顾家齐一问三不知,太后因而把顾家琪放出宫,看看她会跟什么人接触,好顺藤摸瓜逮人。
她一出宫,顾家齐就出事。
听着别人一遍又一遍地说,他是怎么杀死自己的亲妹妹,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少年当时心有多痛。
是谁,究竟是谁,捅破兄妹相残的真相。
顾家琪越想,头越痛得厉害。她隐隐察觉到有一外呼之欲出的名字,会让她痛苦,她不愿相信,所以,她难受。
她脸色太差,身边随从一致决定先把她安置在就近的京中别院。
顾家琪坐在那儿,面目y沉,整整两个时辰不动不说话。鸳鸯珠玉冬虫夏草担忧不已,人她们跟在她身边,就算当日顾家琪被请出秦家堡,也没见她如此恐怖。
“你们,去把三月叫来。”顾家琪终于有了决定。
鸳鸯珠玉惊诧,还是照吩咐进宫带出小丫环。三月身上都是面粉,小圆脸上可爱地沾几点粉末。她笑问道:“小姐,什么事这么急啊?我在跟钟嬷嬷学蒸桂花糕呢,等我学会,三月天天做给小姐当点心。”
顾家琪招手,三月靠近,疑惑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别是中暑了。”
“没事,”顾家琪伸手给三月擦掉她脸上沾的白面粉,声音不自觉放低,“三月啊,你很喜欢衡安公子,是不是?”
三月脸转羞红又显出怒气,道:“本来是喜欢的,但他也是坏人,欺负小姐。三月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顾家琪眼酸酸地,看着这天真的小姑娘,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她吸吸鼻子,放松收紧的喉咙,问道:“三月不喜欢大少爷,希望小姐早点嫁人,你都和衡安公子说了?”
“说了,”三月眼神变了变,担忧地看着小姐,抱着她的胳膊,“小姐,是不是大少爷对你做了什么?咱们快逃,小姐,咱们快逃,逃到大少爷找不到咱们的地方。”
顾家琪捂住嘴鼻,转过脸,深深地吸了吸,她哑声道:“三月啊,大少爷也是可怜人。他被人骗了,从小就被最亲近的人骗,他这些年都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不是故意要刺这里,”她指胸口处,看进她的眼里,“你知道他有多可怜,他把亲爹当成仇人,其实他最仰慕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的剑法学得很好,使出来跟他爹一样精妙绝伦。
可是,再也没人夸他了。
他也很爱自己的妹妹,就算在最恨她的时候,知道妹妹夜时怕鬼,会哄着她睡觉。他其实心肠很软很软,只要他妹妹肯叫他一声哥哥,他什么都能放弃。他嘴里说着恨不得妹妹快死,一知道妹妹被人欺负就急得跟什么似的,去找人拼命。”
“小、小姐,你、你说这些干嘛?”三月狐疑。
“我这是在告诉三月啊,有的人骨子里很坏很坏,却人人说他好话;有的人长着一张坏脸,其实,心肠很好很好。”顾家琪又帮三月理了理发卷,敛了情绪,叮嘱道,“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三月不安地用力点头,顾家琪淡淡地笑,推她去休息,明天要早起。
翌日,顾家琪让三月穿了身鲜艳的秋裳,亲自挑了根玉簪别好,领着可爱的小佳人到卞府。
顾家琪拉着三月闯进去的时候,卞氏兄弟与两妯娌正在吃早餐,卞留安的两个妾室在旁边侍候。看到闯入者,卞氏兄弟先站起来,各自挡在女眷前面,生怕这一大群硬闯进府的人对她们不利。
顾家琪淡淡道:“衡安公子,你我的婚约,还是有效的吧?”
这话实在叫人无法回答,秦广陵探出身,道:“顾念慈,你有事就冲着我来。”
“我是朝庭正式册封的郦山公主,卞夫人,你不行礼已是大罪,又兼出言不驯,足够挨板子的了。不要有下次。”顾家琪眼微转,再问卞衡安同一个问题。
卞衡安唇微动,在卞留安阻止他之前,点头。
“衡安公子,那你也承认,你娶二妻,是为背信弃义了?”
“公主要仲卿如何赔罪,请明示。”卞衡安直言道。
顾家琪把三月推上前,道:“我这丫环倾心爱慕于你。你收了她,你我之事,再不追究。”
其他人未语,三月先叫起来:“不要,小姐。”
顾家琪没看她,三月跪下来抱着她的腿哭求:“三月再也不敢了,小姐,求求你,不要不要三月。”
“三月啊,”顾家琪目光平视,情绪内敛,淡淡道,“小姐希望你一直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天真可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小姐也希望自己能够永远地保护三月。不过,跟着我,太危险。就算你什么都不懂,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三月。
小姐很没用,三月,你跟着衡安公子好不好?他答应过,会真心待一个姑娘,爱护她,保护她,永远让她开心。”
三月哇哇大哭不要,她不要。
顾家琪由她哭闹,微摆手,身后随从抬进三十二抬嫁妆。
她对卞府的人说道:“我也不知道该送多少,以后每年我会让人送一万银补贴三月。”她转向三月,吩咐道,“给卞公子、卞夫人磕头,敬茶。”
鸳鸯珠玉递上准备好的茶盘,三月哭叫不愿意:“小姐,小姐,三月做错什么了,你说啊,三月改,三月改。”
秦广陵一向喜欢三月,不忍见她这样哭求,道:“你这做什么,三月待你一向忠心,你这样的恶人有这样的忠仆,不好好珍惜还抛弃她,你该天打雷劈。”
“不许你骂小姐,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三月哭叫,忽地,她想起来,急爬到小姐身边追问,“小姐,是不是因为大少爷的事?三月以后再也不说大少爷坏话,三月天天给大少爷请安,小姐,我求求你——”三月边哭边重重磕头。
卞衡安忍不住道:“那事与她无关,你若要怪,就怪我。是我把你兄长之事报于朝庭。你不要为难于她。”
顾家琪眉眼不兴,淡然道:“你既知是你对不起她,望你以后好好待她。”
三月顶着血印额尖,喃喃道:“大少爷的事,衡安公子报给朝庭,”猛然,她眼在放光,看向卞衡安,然后打自己嘴巴子,“我为什么要多嘴。为什么要说,小姐明明吩咐过忘掉的。”
顾家琪闭了闭眼,掩去眼中伤痛,迈步跨槛。
三月牢牢地抱住她的腿不让她走:“小姐,你不要走,三月不是存心的,我只希望衡安公子多多怜惜小姐才说的。我怕大少爷再害小姐,小姐~”
随从拉开她,并拦住她,顾家琪的身影消失在卞府围墙外。
三月颓然,倒地。
枯四回 梦难成,恨难平 老姜最辣(一)
顾家琪转道直接去了大理寺,擂鼓,鸣冤,告御状。
新大理寺丞,卞衡安。台上台下,两人对望。顾家琪晃头笑,果然是魏景帝才做得出的事。
卞衡安理理官帽,维持着平静面色,坐下来接接状纸。
顾家琪来是为顾家齐弑父案翻案,这时候打官司,没有律师,只靠讼师一张嘴。顾家琪自己既当原告,又兼自我辩护之责。
能证明顾家齐无视顾照光求援命令的人证,谢天放及康州守城传令官。传令官作证,他接到佥事谢天放的求援要求,但是,顾家齐拒不开城门接应顾总督,令顾照光力战而死。
顾家琪提出质疑:“敢问大人,一个为权利地位女人背叛兄弟,为钱财不惜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品行如此卑劣,谁能够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他既做得出勾结外虏出声五万弟兄的事,谁能证明他要求打开城门接应的命令是在救人,而不是引贼入室?!”
谢天放冷笑,他就知道这姑娘会拿这一点攻诘,但,他们早已料到并做反击工作。
卞衡安性格温吞,但此人讲原则,重道义,秉性刚直公正。不然,魏景帝也不会把他放在这个位置,好在未来的西直苑武将谋刺案中,至顾家齐于死地。
此时此刻,顾家琪说谢天放此人人品有问题,他的证供不足以采信。
卞衡安必然要细查清楚,以便再下定论。
魏景帝把他放在这个位置,真是摆得再对没有。
卞衡安道这位谢大人是六扇门总捕头,高风亮节,黑白两道都是称颂的。他的证供绝对信得过。这回连沉默的顾家齐都笑起来。
顾家琪拿出几份证供,首先是鬼面军师洛江笙和北夷部族联盟头子然赤的对话记录,两人在谈顾照光之死。然赤遗憾平生对手早死,洛江笙拍马p同时追问细节;然赤坦然道,有人送信给他,在某时某刻发起总攻,他必然缠住顾总督,让然赤发出必杀矛击。
另有几位战场逃生士兵的供词,道顾总督为救谢天放被一根北夷长矛刺中要害。令他们奇怪的是,当时谢天放不应该冲向那个地方,以他的武功也不是避不开。因为谢天放是顾总督的好兄弟,他们归结于谢天放偶然的失误。
谢天放反诘,夷的证词不足为据。
卞衡安翻看记录后,要求他对长矛的来处、四将当时所处位置再做阐述。
谢天放大怒,卞衡安神情平静地让小吏把证据拿给被告看,上面赫然加盖有北疆锦衣卫千骑(密探)的消息传递印,皇帝亲笔批言及存档章。
副本证据来自朝庭特务机构,并非伪造。
谢天放抬眼皮看对面一眼,声音平稳地复述当日顾照光中矛情形,他说有点草率,很多细节与死里逃生的士兵的记述不符。卞衡安仔细,一个个细节反复推敲,让谢天放大感不耐,情绪起伏不定。
他一个练武人,本不会如此,偏他与顾家琪面对面,小姑娘时不时地冷冷加两句话挑刺,谢天放想冷静都冷静不下来。
“好像,应该是西北边来的。这个方向。”谢天放比划道。
卞衡安平静地问道:“谢大人可确定?”
谢天放回神,若长矛出自西北边,应该正面穿顾照光身体而过。他要改口。
顾家琪不屑地反问道:“大人,他已难以自圆其说。还需要再盘问吗?”
谢天放怒地捏拳,卞衡安既是聪明人,也懂得世故,没有再问下去,翻开新证据环节:一封天山老祖死前写的亲笔信,信中道谢天放勾结官府攻打天山杀本门门徒,他令告全武林人士,叛徒谢天放,天山门众见之者杀。
后面是天山派门录,类似族谱,上面谢家父子名字已然全被勾划。
谢天放本想说这些都是伪造的,顾家琪的梨花宫已经收编天山门徒,怎么胡编乱造都由得他了。
但武林人一重道义,二重师承。谢天放若不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他既是天山首徒,又与天山老祖孙女育有一子,天山派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从门派名录里除去。
卞衡安确认这份证据的真伪后,简单问谢天放是否承认此事,然后揭过,再看最后的证据:一方白娟,一面有墨线数根,顾照光留给女儿的藏宝图,触目惊心地印上一个褐(血)手印。
顾家琪讲完当日天山后舍发生的事,指着谢天放道:“大人,你也是练武之人。这人的气海x被刺破后,即使重练武艺也能够查出来。”
只要查他身上要x的旧伤痕,即可知他是否为钱财谋害故人之女。
谢天放勃然大怒,若没有前面的疑惑,谢天放还可借口说自己曾经为人重伤掩盖,他连证人都布置好了。
但是,顾家琪先把他定位在一个不可信的位置上,旁听的人十成里已信了七八成。卞衡安为慎重,必然是要亲自查验的。
顾家琪这时又慢悠悠地好整以暇地调侃道:“若说这是公伤,什么人证就请出来吧,谢叔叔。”
那不屑一顾的淡然神态,在告诉谢天放,他能比她有钱,比她有势力吗?他请来的人证,早已倒戈,不要垂死挣扎,笑掉全天下人的牙。
谢天放此人,据说与顾照光是铁打的兄弟,尤胜骨r亲兄弟。这孽障就结在王雪娥身上,谢天放深爱师妹,为她能做任何事。
他那宝贝师妹却爱有妇之夫顾照光,为那个满身劣迹的男人可化鬼为魔;王雪娥弃他而去,谢天放归罪顾照光之女,这里头的因果关系超乎人想象,约莫只有谢天放自己才知道。
顾家琪断他一生执恋,毁他武功,这仇恨真是像天一样高像海一样深,现在又毁他新生活,不把她杀死不足以消心头之恨。
他怒起,掌击顾家琪,打算将她立毙在公堂之上。
事急突然,顾家齐、卞衡安、鸳鸯珠玉等人不及救。却见一道蓝黑身影从围观人群中跃出,和谢天放对一掌。
谢天宝倒退数步,嘴里吐血,挡在顾家琪前,恳求道:“爹,你就放过小南吧。”
谢天放满额青筋直突,道:“孽子!”
六扇门总捕头当堂逞杀,要杀原告,这事真是对大魏律法的最大践踏,外面议论纷纷。卞衡安看堂上剑拔弩张的,连敲惊堂木。
顾家齐无视军令案的重要人证就是谢天放,其他都不足以论。
卞衡安没有把案子推后,他当堂宣布因证据不足,顾家齐弑父罪名不成立。不知道是他做事本就如此不拖泥带水,还是弥补对堂下女子的此许亏欠,这个先不说它。
却说卞衡安拟好案录后,递交刑部尚书。
这种案子三法司就能决断的,但涉及宗室、皇族、军部等诸多因素,没人敢越矩裁定;尚书推到内阁那儿,内阁又递到皇帝前头。
魏景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大概是看顾家琪垂死挣扎比较有趣吧,也就很痛快大方地朱批,同意翻案。大理寺接到批复,即刻撕掉八面墙上的旧文件,张贴上新案内容。
枯四回 梦难成,恨难平 老姜最辣(二)
这事儿定后,顾家琪隔日又赶大早去擂鼓鸣冤。
她递状控诉京中流言伤害她的名誉,通俗点叫姑娘闺誉,她要向有关人员索要精神赔偿。被告是顾家琪的人随手从酒楼茶馆拎来的,是不是朝庭的密探不重要,都是杀j给猴看,有代表有典型就行。
虽然魏时没有闺誉受损赔偿一说,但顾家琪受御封郦山公主,属王侯公勋层面。
市井流言对她的伤害,可归于大不敬之罪。
如果不是拿到公堂上来讲,顾家琪指使家仆把这些散播流言骂她的人当街打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对于这种民事纠纷,卞衡安采用的办法是调解双方矛盾。
顾家琪要求这些人每人出一文钱,并背着“我错了”的纸条,站在各大酒楼、茶馆、饭庄、驿站要道前,示众三个月。
这点事,大理寺丞就能决断,抄报上级备案就好。
案子断完,听审百姓回去热议“闺誉赔偿说”,真是新鲜。一时间,大街小巷的三姑六婆都被威胁,再说三道四就到官府告你侵害名誉罪要你赔钱。
之后,顾家琪又去擂鼓,这回告秦家堡散播不实流言,侵害她的名誉。
秦家和她的那些事儿,一言半语哪里说得清楚。顾家琪只让人送口信给卞府大公子即卞家家主卞留安,若不想她和秦广陵对簿公堂,丢尽秦卞二家脸面,尽管无视这次状告。
她不是追究婚事变卦,但挡不住世人好八卦的热闹性子。
她的威胁还是有点力度的,秦家意思性派了个大管事,老熟人曹富春,作为秦家代表做原告。
双方出示人证时,顾家琪好手段,短短时间内,她竟把秦家堡的七夫人秘密请到京城,为她作证。
七夫人她已知顾家琪是秦家最大的债权人,只有老夫人那样的人物才不怕得罪顾家琪。七夫人却是怕的。
得罪秦家堡的人,她和儿子不过受几个白眼被讥骂几句。
得罪顾家琪,她和儿子断然没有活路。
七夫人很识实务,她实话实说。当年秦家堡救顾家琪,又不是施恩要图她报;何况,当时换得天山宝物救她腹中胎儿,秦家堡当年唯一的男嗣。
什么忘恩负义的,算不上。再说之后顾家琪又救他儿子一次,只是没必要在公堂上提罢了。
虽然恩情之类的东西很难算得清,但字面上一码归一码。
被告曹富春那边拿不出人证或物证,说什么顾家琪合伙她的姘头谋夺秦家产业,这种事没证据就是实实在在地诬蔑,捕风捉影,泼脏水。
顾家琪和秦东莱签契约,用的是化名。除非秦家查清楚她有多少替代身份,否则,这种案子秦家稳打稳输。
卞衡安定案,要秦家堡人向郦山公主出示书面道歉,发在驿站邸报上,并赔付身心损失费一两纹银。
翌日,顾家琪的马车到大理寺前的时候,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大家觉得这位郦山公主告状,真是太有意思了,听不懂新罪名不大紧,人家会解释得明明白白,让人觉得还真像那么回子事。
刑部官员也来旁听,因为郦山公主碰上的事,给他们量刑定案拟定律法条文提供了新想法。
顾家琪下马车的时候,眼前一黑,鸳鸯珠玉担忧地扶住她。自打那天闻说顾家齐出事起,顾家琪脸色就一直这样苍白。随从一直劝她注意休息,但顾家琪怕晚了来不及救人。
尽管顾家齐的生死,只在魏景帝的一念之间。她救与不救都无法改变结果。
就当耍猴戏给皇帝看,她也会做下去。
顾家琪定了定神,走到击鼓处。衙役说,大人们都在了,不用击鼓。顾家琪入内,视而不见满堂三法司官员,像前三次案子一样递状纸。
这回,她告关靖南侯、夏侯雍等人,对她性s扰。
什么叫性s扰,这个尺度怎么定义,魏律是没有明文规定的,就算要量刑,还得请刑部内阁官员商议定论呢。还有这人都死了,告他们有毛意思,直接告倒夏侯雍,把他从宣同总督的位置上扯下来吧。
大家都以为这是顾家琪的最终目的,不然,她一个姑娘家打毛的官司,不嫌丢人现眼么。
主要被告一个死,另一个紧急军务在身去前线了,堂上被告又是一个被顾家琪随手抓来的男人,这个倒霉男人是大理寺外的衙门小吏,不过在小美人经过时,偷瞄几眼,就被拎来当典型。
顾家琪没管议论声,照说关靖南侯、夏侯雍等人视j她,用言语占她便宜,叭啦叭啦,总之所有臭男人和她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都是在玷污她的清白。
瞧这话说,公堂外笑声一阵盖一阵。
顾家琪听大家嘲笑,她很受伤地瞟人群一眼,美人忧伤那什么级别的风情就不说了,顾家琪抽泣着说她内心的害怕与惶恐,夜夜噩梦,如何地寝食难安。
所有男人都恨不能抱住这柔弱无助的小美人儿,安慰她,保护她,打死那些惹美人落泪的鲁男人。
就连站在对面充当被告的城门关小吏,原来忿忿不平,现在都在抽自己掌巴子,该你的唐突美人害美人伤心。
顾家琪问主审官,这算不算伤害她?
当然算,旁观的听众叫着快定罪。卞衡安和其他几个刑部官员商议,最后裁定关靖南侯、夏侯雍为重度损害公主闺誉罪。怎么量刑,大家没准头,男人嘛,喝花酒时常对歌女毛手毛脚,一点都不觉得多看几眼美人算罪。
当然,当然,若用目光s扰尊贵美丽的郦山公主,另当别论。
卞衡安认为这事也该放在民事范畴调解,问公主要被告如何赔偿损失。
顾家琪反诘,这种对身心巨大创伤仅仅是钱帛赔偿就可以挽回的吗?
有官员马上补充,这怎么罚他们,也由公主定。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听闻弱女子被恶徒如此欺凌,都会挺身而出,仗义相助。”男人们纷纷挺起胸脯,好像他们就是郦山公主口中所信赖的大丈夫们。
顾家琪一甩绣帕,脸慢慢变得坚定,接着道:“何况是我的家人。我兄长听说我被人污辱,愤怒之中,失手打死关靖南侯,也在情理之中。”
刑部官员笑不出了,这怎么能整在一起。
“法理不外乎人情,请诸位大人依据实际情况的酌情量刑。我兄长绝非故意杀人。”顾家琪郑重地跪下去,这一弯腰就没站起来,她晕了。
眼前黑得太快,她都没知觉。
顾家琪在公堂后厅醒来,鸳鸯珠玉候在旁边,一见她醒,忙上前放枕头,半扶着她靠在床头边。
顾家琪很疲惫,身体有些沉重,她问道:“我中的什么药?”
鸳鸯珠玉犹豫地说道:“大夫说,主子有喜脉。”
顾家琪怔住,隔了会儿,才缓缓看向平坦的肚子,又慢慢看向两人,确定她们不是开玩笑后,她深呼吸,问道:“都有谁知道?”
鸳鸯珠玉沉默了一会儿,低语道因为事发突然,是大理寺丞卞衡安先抱起她,探脉后找人找大夫,刚好听审人群里有个郎中。现在,京里该知道的大夫大概都知道了。
一个大家闺秀,被当众证实珠胎暗结,这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她告御状维护名誉简直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郦山公主顾家的列祖列宗若知晓后人如此不肖不自重不自爱,也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人算账再死一遍的。
却说顾家琪为救兄长,从维护名誉入手为顾家齐开脱,紧要关头,她因孕事晕倒公堂。
流言喧嚣直上云霄,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从声讨顾家兄妹行事如何放荡不羁,再到论战郦山公主顾氏如何嚣张跋扈目无法纪违背纲常等等,魏国大大小小每个角落都在热烈地探讨谩骂不耻顾家人,包括最远的安南交趾。
顾家琪身体虚,她醒来后已经晚了,形势已不受她控制,哪怕她有金山银山,哪怕她权势滔天。
她思索一会儿后,道:“叫大夫,打掉它。”
与其被人暗算推倒什么的,还不如自己先表态处理了。
鸳鸯珠玉为难之至,不知该如何劝。外面程夫人走进屋内,她道:“阿南,你也算是伯母从小看着长大的。听伯母一句劝,打孩子对女人不好。伯母是过来人,不会害你。”
程夫人又解释大夫的话,顾家琪严重贫血,暗伤多处,胎儿发育不良,强行堕胎,反而伤身,不如顺其自然,不健康的胎儿身体会自然淘汰。
“都快四个月了,一点都看不出来。”程夫人从丫环那儿端来补品,轻舀了勺喂她喝下,“阿南太瘦了,来,多吃点补补。”
顾家琪刚谢过程夫人好意,勉强喝了小半碗血燕粥,借体虚需要多休息避开程母,她转头叫人安排马车,鸳鸯珠玉应声去办事,一个胖胖的身影从窗外翻进屋内。
“阿南。”程昭低声叫道。
顾家琪睁眼,一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程昭面红,站在床帷边,嘴动了动,缓缓垂下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半天不说话。顾家琪笑道:“呐,姑娘的闺房可不能呆久哦。”
“我娶你。”程昭脱口而出,抬起头,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她,坚定地说道,“阿南,我娶你。”
顾家琪有此许尴尬,知他心意是一回事,说出来那就另论。程昭涨红脸,既有气愤又羞喜,他道:“那个男人不要你,我娶你。阿南,我做梦都想娶你。”
“这个,你娘不会同意的。”顾家琪胡乱答道,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窘迫过。
“我会说服我娘的。”程昭见她还一脸难色,咬咬唇,低喃问道,“阿南,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胖?”
“不是,不是,”顾家琪急忙说道,到底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一颗纯纯的少年心,这简直是比斗倒魏景帝更困难的命题。
程昭闻之大喜,道:“阿南,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娶你的。不让他们笑话你。我也会待你很好很好。”顾家琪看着他,眼睛里温润得能滴出水来,真心道:“谢谢。不过——”
外面传来声响,程昭冲她做个保证的灿烂笑脸,以与他肥胖的身形不相宜的敏捷速度翻出窗外。鸳鸯珠玉飞身进屋,叫道:“主子?”
顾家琪吁一口气,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她可以确信程夫人绝对不会答应。正常人家都不会要她做媳妇儿的。
因此,她不需要头疼。
枯四回 梦难成,恨难平 老姜最辣(三)
京宅,冬虫夏草等人复命:江南丝绸领头戴伯劳戴老板已在进京路上,不日进京。
顾家琪喝着暖胃补气茶,神情安然,吩咐道:“你们要安置好戴老板,不要让秦家看出来。”
鸳鸯珠玉不明,问道:“主子,戴老板和秦家素有交情,您在这时候请他来京,为何?”
冬虫夏草难掩气愤,不快道:“不能有什么事,秦家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主子跳,不把秦家被祖业拿到手,他们岂会放过顾少爷。戴老板是这次说和的中间人。”
鸳鸯珠玉疑惑后回神恼怒,两人抓起主子的手腕把脉,什么喜脉,根本都是没影的啊。
她们羞愧难当,跪倒请罪。两人一直跟着顾家琪身边,姑娘月事上月才来过,如何能有怀胎足三月的理,当时形势慌慌,又急迫紧张,她们一时蒙了头,竟让人牵着鼻子走,弄出这等没脸的大祸事来。
“起吧,”顾家琪平平淡淡地说道,“我意如此,你们不知情反倒有利于事。”
照这话说,公堂上晕倒竟是顾家琪自己刻意为之了。四婢惊忧不解,姑娘在道上说一不二,就算是劫天牢也能救出顾家齐,做甚要做这种打自己脸面的霉事。
顾家琪拿茶盖划开浮茶叶,目色平淡,谁叫她不长眼。
魏景帝要夺军权,她早有觉悟,也定好应对之策。可是,她万料不到卞衡安会悔婚,娶秦家姑娘,当众给顾家难堪。后面又牵扯皇太孙的事。
不管秦家是否真心地捅破这事,还是仅仅要胁她的举动,顾家琪都不能秦家入死地,狗急还跳墙呢。
为大局,她必须忍,退让。
因此,她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打官司维护自己名声。魏景帝什么心性她再了解不过,睚眦必报和她不枉多让。她曾让他和池越溪当众难堪,魏景帝要不以牙还牙回报,那都见鬼了。
魏景帝不负她的期待,在她晕倒的事上大做文章。
现在,顾家名声再难洗干净,魏景帝找回了自己的皇帝体面,皇家依然是威严高贵的皇家。
皇帝满意民,秦老夫人才有机会出手救顾家齐。她若不和顾家琪来谈判要秦家产业,那就愧对这位秦家内堡主布局让自己的孙女与卞衡安成婚的深层用意。
顾家琪勘破这局中局计中计后,很干脆地承认自愧不如。
秦老夫人略施小计,就把她辛苦多年的成果抢回去,还不落口舌,比她高明太多。顾家琪不怕低头求人,只是她那点子可怜的自尊心,让她不能向秦家人低头。
她是宁可自损八百,把自己不要的垃圾扔回秦家,也不会自己找上门认输。
戴伯劳就是她安排好的一个台阶。
整件事看起来很蠢,但顾家五千门众宁死也不兴兵叛乱,忠君爱国至骨。她身为顾照光的女儿,怎么能在他死后抹他一把黑。
她也不能劫天牢救顾家齐让顾氏一族的牺牲变成真正的笑话,因此她再不愿也得如此。
好处是,她终于对那个男人彻底地死心了。
她不恨也不怨秦东莱,从此后,路归路,桥归桥。若再见她会笑谢他救她于天山,并护她良多。
她也不会心里恨得要死,嘴里却矫情地说不介意。
这些心事就不好说给其他人听。
四婢见她不语,守立一旁,任由静默在房间里漫延。
夜尽,门仆戴老板拜会。
鸳鸯珠玉道来得好快,冬虫夏草嗤声,能不急么,再迟皇帝就斩顾家齐,秦家拿什么要胁主子;真要揭露皇太孙身份,也不怕其他皇庄股东联起手对秦家赶尽杀绝。
戴老板送上阿胶等滋养品,双方寒暄后,他切入正题,问她和秦家有什么难解的恩怨,他做个中间人调解一下。
他笑说,大概生意做大了,感触多。他和南边几个大老板,很认同秦东莱的理念,佩服他也打算追随支持秦东莱要做的事。
这是在暗示顾家琪伙同一群臭名昭著的黑心商吃下秦家堡,做得不厚道不说,还让大家都不痛快。顾家琪在公堂上出事,影响之迅速之深远也是跟她犯众怒分不开的。
众人推墙,墙易倒。
戴老板又说秦家根深叶茂,关中经营多年,朋友到处有。
要是这些人联合起来都给顾家琪使绊子,那就闹心了。做生意,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子;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犯不着如此嘛。
戴老板劝了小半个时辰,见四婢都帮他说好话,顾家琪神色也有些松动,他加把油,像自己人一样,关怀地劝导,她和秦家斗来斗去,还不都便宜外人。
魏景帝这会子大概做梦都会笑醒,他用了多少法子都没让秦家垮台,顾家琪一出手,就把秦家商业整得分崩离析,双方斗个天荒地老没劲头,最好了。
大概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敌人是皇帝,顾家小姑娘终于点了头,请戴老板疏通关系,纵使要她倾尽所有,也要救出兄长。
戴伯劳安慰几句,让她注意身体,告辞离去。
数日后,秦家派出管事,和顾家琪接洽,接手秦家产业的事。
秦老夫人带着秦广陵、卞衡安周游于京中各大官邸,为救顾家齐奔波。
秦家出面斡旋的成效,并不显著。
皇帝铁了心要顾家齐死在天牢里,对外说法整肃纲纪严打不正之风。
月余,福嘉公主乘船进京,她身子重,无法承受舟车劳顿,轻得跟纸似的,虚弱得随时都会倒下去。她摇摇欲坠地赶进宫,在兰妃、刘皇后、李太后前面哭求,又在景阳宫前跪了三天三夜。
就这么地,孩子跪没了。
兰妃抱着可怜的福嘉痛哭不已,刘皇后求太后开恩,福嘉这孩子多苦啊。李太后震惊加动容,前面提到因景帝独宠宁贵妃皇家已多年未有新子嗣,这种现象甚至波及魏景帝的几个子女。
不管是东宫太子,还是二皇子三公主等人,他们婚后都没有子女留下。
孕事有记,但少有生娩;就算生下来,也都夭折。
古时人们重视子嗣,无子无女就是大罪大难。
魏景帝认为是那鬼影在作祟,但其他人不这么看,暗暗嘀咕顾家世代忠良,皇帝却拿十二万官兵坑灭顾家,连仅余的两个根都百般折腾,鬼神都看不过去要景帝断子绝孙来着。
李太后老人家,特别信这个。这回一看福嘉的孩子也没了,心中那股忧愁劲儿就甭说了。她率着全后宫的女人都去求皇帝,当给他的后代积点福。
魏景帝不信这种无稽之谈,但架不住全京城的女人。
先是东宫的太子妃池文秋,成婚多年孩子总是怀了就没,心里早发毛,平日里烧香拜佛礼扫寺庙的无比虔诚,施粥行善也不落人后,就是求不来送子娘娘一记回眸。这回,听说宫里宫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管它灵不灵,都要说动太子去求情,给自己的要积福。
太子妃有这想法,太子其他的女人同样有这想法;二皇子本不想淌这混水,但他也没孩子,嘴里说不急,心里多急不知道,他的女人也跟他哭闹,顾家兵权都没了,留条命又怎么样。
皇家闹腾得欢快,人们相信顾家十二万兵的鬼魂在守护顾家后人。外面人听说给顾家齐求情可以积y福,纷纷给自家老爷做思想工作,不能开口求情那也不要落井下石,积点福。
魏景帝能拿自己儿子的后代冒险吗?不能。
他再混账也还没到不要孙子孙女的地步。他原想借顾家齐的事揪出顾家后面的力量,揪出皇太孙,这回只好作罢。
顾家齐剥夺所有,被贬为庶民,再以过失杀人罪,流放三千里服刑。
为防他回北地生出事,魏景帝把人往南边发配,到苗疆那些蛮野之地。福嘉公主、顾家琪留京为质,若顾家齐敢煽动人闹事,皇帝就拿这两个他最重要的女人开刀。
魏景帝面面俱到,放人离京。
这年十二月年关前,福嘉公主迎风雪,含泪送顾家齐出京。
顾家齐没看到妹妹,问妻子。
福嘉道小姑去还秦家堡。
顾家齐急道,妹妹身怀六甲,如何还劳她辛苦。福嘉闻言顿时痛哭,顾家齐经历这么多波折,整个人都成熟,知道感恩体谅他人心意。福嘉对他情深意重,生死相随,他断不能如此不识好歹。
他抱住福嘉试泪安慰又道歉,他一时着急,绝非故意让她伤心。
福嘉哭得更厉害,呜咽她并非为这事伤心,而是小姑根本没有孕。顾家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了。福嘉抽抽噎噎道都是她害的小姑。她当日不给小姑定亲事,就不会害小姑若斯。
若放在从前,顾家齐必然大怒大斥大恨。
如今,他终于深切地明白自己肩上重任。什么保护妹妹,什么永远在一起,在绝对权势前面,p也不是。
“不怪你。”顾家齐抛去昨日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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