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中医七大名医传奇

第 19 部分

最后,周领导终于忍无可忍,干脆,我谁也不用你们治疗了,我谁都不相信,我只相信王孟英!于是立刻买了船票,来到了杭州,找王孟英来了。
王孟英一看见周领导,也吃了一惊,几年没见,怎么瘦成这样了?
于是周领导叙述原委,王孟英这才明白,于是为周领导诊脉。
诊完了脉,王孟英告诉他:“这是足太y湿疟啊,应该用不换金正气散来治疗。”(不换金正气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的方子,功能是行气化湿,和胃止呕)
于是开了不换金正气散,只开了三剂,喝完三剂以后,在婺州被折腾了一个多月的疟疾就这样好了。
周领导这个感慨啊,这张船票钱,花得太值了!
王孟英继续又给他开了些调补身体的方子,服用以后,身体就恢复健康。
于是周领导就带着欣慰的笑容,又重新返回到婺州的盐业战线去了。
但是,这个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在第二年的秋天,周领导居然疟疾再次发作,这可有些令人奇怪,难道这个东西还会选时间?
反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各位属下立刻又为周领导找来了许多医生。
“停!”周领导告诉大家:“都把医生领回去,我现在谁都不相信,只信王孟英的!”于是,只见周领导找出了自己上次去杭州时带的公文包,在里面一点一点地翻。
各位属下都瞪大了眼睛,心想领导的船票都报效完了啊?还翻什么?
过了一会儿,只见周领导眼睛一亮,高兴地拿出了一张旧纸,上面居然是王孟英去年给他开的方子。(即于箧中检得孟英原方)
周领导很高兴,告诉属下:“就按这个方子,去给我抓三剂!”
原来,这位周领导是个聪明人,他感觉自己这次的症状和上次的没有区别,就放心地服用了王孟英以前开的方子。
结果,三剂药喝完后,病又好了。
下属们都惊叹不已。
后来,周光远又找了个机会,来到杭州,把这个事情向王孟英讲了,王孟英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病看来发作是有规律的啊,恐怕明年的秋天它还会发作,这样吧,我开个方子,明天夏天的时候你就服用上,提前来堵截它。”
于是,就开了个培土胜湿的方子。在第二年的夏天,周光远就按时服用了这个方子,结果秋天就没有犯病,而且,从此以后,这个病也再没有犯过。
【到底有什么治病的秘诀】
这么看来,王孟英治疗疟疾确实很厉害,要知道这是个很缠手的病啊,它是由一种叫“疟原虫”的致病微生物引起的,曾经在全球肆虐,清朝宫廷里也曾经畏之如虎,各位御医也是束手无策,后来是洋人进献的金j纳霜才算解决了问题,那么我们王孟英到底有什么诀窍呢?
让我们来跟着王孟英一起治病,来偷窥一下他的诀窍吧,正好这个时候,又有一位张同志也患了疟疾,这位的症状是:寒少热多,每两天发作一次,刚刚发作两次,人的身体就感觉消瘦了下来。
张同志的消息比较灵通,听说王孟英治疗这个病有点绝活儿,就赶快托人把王孟英请到了家里。
王孟英来了后,一诊脉,也皱起了眉头,说:“您的脉是弦细脉,而且脉搏跳得比较快,尺部感觉明显。你的病都在什么时间发作?”
张同志急忙回答:“都在子夜发作。”
王孟英:“还有什么症状吗?我看你的嘴唇有些干啊?”
张同志突然想起来了:“是啊,就是口特别的干,总想喝水!”
王孟英点点头:“明白了,你这是足少y热疟啊(这里用到的是六经辨证),只发作了两次就突然消瘦了,千万不要轻视这个病啊!”
张同志忙点头:“我也知道来者不善啊,所以才急着找您啊。”
王孟英:“我这里有对证的药物,但是有个条件,您服用就可以了,千万别再找其他的医生商量。”
张同志很纳闷:“为什么呢?”
王孟英笑了:“他们一定说这不是治疗疟疾的药啊,所以,您就只管自己服用吧,好吗?”
其实这位张同志早就知道王孟英是高手了,于是欣然同意。
王孟英就开了付药,成分如下:(请各位准备好笔和纸)“玄参、生地、知母、丹皮、地骨皮、天冬、龟板、茯苓、石斛、桑叶”。
张同志也感到对此问题必须严肃对待,于是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立刻喝下了一付药。
喝完一付药以后,这个疟疾就好了。然后王孟英又开了点滋y的药物善后。
您瞪着我干吗?我说的没错,是的,服用了一次,病就好了。
您没看清楚诀窍?您以为我看清楚了呐,我也没看清啊!
只见他开了些滋y凉血的药物,也没见专治疟疾的什么青蒿啊,柴胡啊,还有什么现代药理研究能够杀死致病微生物的清热解毒类药物啊!
您不服?我也不服啊,这是个世界难题啊,怎么就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我们再来!
接下来的这位名字叫相简哉,是个学医的,跟的老师叫赵菊斋,这位相简哉同学的老婆患了疟疾,这位相同学虽然自己也学医,但是轮到自己的老婆有病,也傻眼了,手紧张得直哆嗦,于是就请来医生。
这位医生很搞笑,是个比较会创新的医生,诊了病以后说:“贵夫人这个疟疾,是胎疟啊,是从胎里带来的,现在需要用发散的药物,把它给发散出去!”
这位相简哉同学也是第一次听说“胎疟”这个词,觉得非常高深,可能自己的学问不够吧,也没好意思深问,也没上网到论文库里检索一下,就同意这位医生使用发散之法。
结果发散以后,疟疾没见好,人倒是更加虚弱了,立刻消瘦下来,瘦得非常厉害,跟仙鹤似的。(形瘦似鹤)
这位善于创新名词的医生一看,不好,就跑了。
怎么办,接着请医生吧,于是就又请了一位,这位来了一看,人都瘦成这样了,说:“这是脾胃之气不足啊,应该使用补中益气的方法!”
结果是用了补中益气的法子也没见效,此时再看这位相简哉同学的老婆,在经过了一个月的治疗后,已经是萎靡不振,骨瘦如柴,肚子里总觉得有股气往上顶,呼吸急促,出汗特多,脑袋还眩晕,左边的肋骨那里肌r跳动,口渴得要命,晚上也无法入睡。
相简哉同学看到自己的老婆变成了这个样子,非常的难过,一时心酸,竟然痛哭了一场,在痛哭了以后,才想起了自己的老师赵菊斋,于是就请赵菊斋来给看看。(早干吗来着)
话说这位赵菊斋老师接到了邀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这可是世界性的难题啊,国际上那么多的大专家都没搞明白,宫里的御医也被折腾得够呛,我能弄明白吗?
可是,也不能在学生面前丢面子啊?怎么办呢?他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个好主意,对了,王孟英不是治疗这个很厉害吗?那我就拉着王孟英一起去吧。
于是,赵菊斋先生就“拉孟英往诊”。
到了相简哉同学的家里,王孟英问了情况以后,笑了,说:“这个胎疟是什么意思啊?是从胎里带来的?没听说过在娘胎里患的疟疾,等到嫁人后才发病的,说是第一次患疟疾叫胎疟?那第一次患感冒就叫胎感冒了?第一次患痢疾叫胎痢疾了?”
相简哉同学羞愧地低下了头:“我以为这是最新的科研成果呢。”
王孟英笑了笑,接着诊了患者的脉,脉象是弦细而数,按之不鼓。
诊完脉以后,王孟英的心里就有数了,他对相同学说:“这个病的治疗,‘不可再以疟字横于胸中’,那么很快就会好的,如果还是一味奔着治疟疾去,那就无法治愈了。”
“啊?”大家都晕了,患了疟疾,不治疟疾治疗什么啊?
王孟英见大家如此困惑,就进一步解释:“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同在一个屋子里,妻子患了疟疾,相同学却不患呢?那是因为他妻子的身体内部出现了自身的问题,失调了,所以疟邪才会入侵,一般‘医者治疟,而不知治其所以疟’,就是不知道治疗导致疟疾的原因,那就怎么治也治不好,我们要调整她的身体,使其正常,这叫‘治其所以疟’,当她的身体恢复正常了,她的机体自己就会把疟疾驱除出去了。现在她的身体就是y虚,我们只要补y就可以了。”
于是就开了下列药物:西洋参、熟地、牡蛎、紫石英、龟板、鳖甲、枸杞子、当归、冬虫夏草、龙齿、阿胶、麦冬、龙眼、甘草、蒲桃干、红枣、莲子心、小麦等,几次用药都是在这些药物里选择组合。
药喝下去以后,没到十天,这个患者的病就好了。
相简哉同学被上了一堂生动的中医课。
找到秘诀了吗?原来,中医在古代对很多疾病也是不了解的,他也看不到疟原虫,就像我们今天开始也搞不清“非典”是什么引起的一样,但是中医认为人体的修复能力是很强的,驱除病邪的能力也很强,之所以身体自己不再起作用,是身体出了问题,我们只要把这个问题给他调整好了,那么身体自己就会依靠自己的力量把病邪驱除出去的。
这是中医治病的一个原则。
【第一次与霍乱的遭遇战】
其实,疟疾在王孟英的眼里并不是很严重的疾病,他自己说就是按照温病学家叶天士治疗外感病的思路,看到疟疾,就把它按照湿温、暑热、伏邪等给分类,然后用治疗外感病的方法“清其源”,就治好了,“四十年来,治疟无难愈之证”。(搁现在,政府一定会把王孟英派到非洲去作医疗援助不可)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危机,即将扑向这个世界。
当时,江南的人口激增,贸易往来频繁,各个港口商船云集,一片繁华景象。
但是,如果我们翻开文献资料,就会发现那个时候的环境也是乱作一团。
大量的人口涌入城市,没有那么多的住房(房价涨得太快了),大家就临时搭建,结果居住环境一塌糊涂,厕所就是一个大水桶,等到满了,下雨时就都流到河里去了。
河水是大家取来喝水做饭的用水,当然,刷马桶也是用这里的水(现在江南有些地方还是这样)。
杭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时没有什么公共卫生的概念,文献记载说各家把什么收拾剩下的死鱼、剩菜等垃圾扫出屋门就不管了,走在窄窄的胡同里要躲着垃圾来回穿行。
这是当时的大概情况,但是,导致危急发生的,是另外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公元1817年,远在印度的加尔各答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霍乱流行,这次流行史无前例,死亡无数。
在经过了若干年以后,霍乱病毒随着商船,漂洋过海,来到了卫生条件很差的江南地区。
大兵压境,王孟英作为一个战士,没有任何选择,必须出战了。
什么是霍乱,不知各位是否有概念,现代传染病学告诉我们:霍乱是有霍乱弧菌引起的烈性肠道传染病,在我国今天被列为甲类传染病,它的特点是起病急,腹泻剧烈,同时呕吐,并引起脱水、电解质紊乱及酸碱失衡、循环衰竭,是一种能够很快导致死亡的传染病。
今天霍乱仍然是全球严防死守的一种传染病,1991年在美洲大爆发,就报告了40万个病例。
现代医疗系统可以通过卫生防疫设施来阻止霍乱的流行,比如清洁水源,但是在治疗方面仍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进行补y等支持性治疗,抗生素只能作为辅助治疗手段,并且现在已经出现耐药菌株。
公元1837年的夏天,霍乱开始在杭州流行。
王孟英陆续接到霍乱患者的报告。
一天早晨,一个男子匆匆忙忙地来敲王孟英家的门,王孟英开门后,看到了这个男子慌张的脸,忙问是怎么了。
男子回答,说他的老婆昨天夜里开始发病,泻肚子,然后嗓子就哑了,神智昏沉,王孟英一听这些症状,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虽然此刻还不知道是什么病,但很危急就是了。
于是马上出发,掩着鼻子左跳右跳穿过胡同里的各个垃圾堆,来到了这户姓沈的人家。
到了屋子里一看,这个患者蜷缩在床上,捂着肚子,痛得要死。再诊她的脉,是弦细的脉象,两个尺脉跟没有似的。她感到非常的渴,但是只要一喝水就吐,腿上的肌r因为抽筋硬得像石头。
王孟英感到了脑袋一阵发凉,这种病证,应该是霍乱啊,但是,怎么跟过去的霍乱有些不同呢?(注:古代中医也有霍乱这个词,指的是一种上吐下泻的胃肠道感染,此时的这个霍乱则是一种致命的传染病)于是王孟英给这个新的病种起了个名字,叫霍乱转筋。
怎么办?没见过这种病啊,可是,如果再不治疗,看患者的这个样子就快危险了,算了,没见过这种病也得治啊,就按照我们一贯的原则,辨证施治吧。
王孟英判断这是“暑湿内伏,阻塞气机,宣降无权,乱而上逆”,是什么在阻碍她身体的正常运行啊,是有湿气吗?那就把湿气去掉,还有暑热?那就把热也清掉,让她的身体恢复自己的能力不就可以了吗?于是王孟英就自己创了个方子,叫蚕矢汤,方子组成为:晚蚕砂、生薏苡仁、大豆黄卷、陈木瓜、川黄连、制半夏、黄芩、通草、焦山栀、吴茱萸。
这个方子,清热利湿,是治疗湿热内蕴的一个重要的方子,现在中医的《方剂学》教材中就收录了此方。
药熬好了后,患者喝进去,居然就不吐了。这时王孟英就让人用烧酒用力地擦患者转筋的腿部。
然后患者也不泻肚子了,到了傍晚的时候,又喝了半付药,患者晚上居然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只是觉得特别的困倦而已,王孟英就又给开了些调理的药物,这个患者就痊愈了。
王孟英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险啊!
但是,还没等他歇过乏来,敲门的又来了。
这是位有钱人家的少妇病了,也是上吐下泻,王孟英赶快跟着仆人来到了患者的家,一看这位少妇,身体非常的消瘦,舌质是红绛的,眼睛也是红的,非常的口渴,想喝冷水,脉象是左弦有力,右脉滑大。
王孟英判断,这个人的身体是肝胃平时就有热,现在又加上外来感染的邪热,怎么办,把热去掉吧,于是就开了白虎汤去掉粳米和甘草,加上生地、蒲公英、益母草、黄柏、木瓜、丝瓜络、薏苡仁等药,在服用了一付药后,患者就不吐泻了,再服一付,病就好了。
然后王孟英刚回到家里,敲门声就又响起来。
王孟英在很短的时间内,接诊了大量的患者,他的治疗记录有一部分被他写进了《霍乱论》这本书,此时,王孟英也十分疲惫了,因为大家看到了,他治病的特点是完全根据这个人的身体状况,来使你的身体调整到正常的状态,因为每个人患病时的情况都不同,因此他是一个人一个方子,基本没有重复的,而且每天也在根据你身体的状况调整药物,进行加减,这样对医生的要求是非常高的,需要不断地消耗脑力,进行思考,不能有半分的差错。
而疾病,却根本不给你休息的时间,经常是刚刚闭上眼睛,敲门的声音就响起来。
总之,这次战役把王孟英累坏了,但是也积累了治疗这种危急重症的经验,随着时间的过去,这场瘟疫流行最终被平息了。
但是,疾病是狡猾的,它们开始产生变种,并且从海外又传来了毒性更强的菌株,在若干年后,它们将卷土重来,在未来的战役中,王孟英将面临更严峻的考验,并且将永远地失去自己的妻子和一个女儿。
在这次战役里,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一位老朋友,王孟英在婺州时的领导周光远同志,他在婺州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还是回老家,呆在王孟英的边上比较安全,于是就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定居在杭州,没想到的是,这位周同志怎么如此倒霉,回到杭州就赶上了瘟疫,结果也被传染了霍乱。
发病的时间在晚上,开始上吐下泻,腿抽筋,自己又误服了点什么药,就更严重了,等到第二天早晨叫来了王孟英,再一看,这位老领导的脉搏都快没了,眼睛也陷进去了(这是霍乱脱水后的典型体征),耳朵也聋了,四肢也冷了,还出着虚汗,嗓子已经哑了(这也是霍乱的典型症状),身上的肥r再次消失了(似乎已经消失好几次了,好在周领导补充得快),王孟英心里明白,这已经是病危了,事不宜迟,他立刻“先请其太夫人浓煎参汤”,给周领导赶快灌下去,然后开了补气去湿的方子,再抓来煎了喝。(王孟英判断周领导还是阳气不足,所以给他的阳气补上,让身体自己恢复功能)
在喝了一付药后,周领导的症状开始减轻,于是王孟英就调整了方子,在调理十来天后,周领导再次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我在看这个医案的时候不禁感叹,我们的周领导还真是多灾多难啊,怎么都让您给赶上了?
从此,周领导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定要留在王孟英的身边,否则他也无法搞清楚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若干年后,洪秀全一路唱着上帝歌打来了,王孟英逃回了海宁老家,周领导被围在了城里,结果他再次病倒,很快就去世了。
王孟英在一本书里悲伤地写道:听说周领导去世了,他的家人没有了音讯,不知道他的母亲和妻子如何了。
在另外一本书里,显然王孟英已经找到了周领导的家人,为他的母亲和妻子看了病,医案都记录了下来。
这是一段令人感慨的朋友关系,在王孟英生活最困难的阶段,身为领导的周光远帮助了他,在后来,王孟英数次拯救了周光远的生命,周光远后来也帮助王孟英出版了一本书,并且在王孟英的书里留下了他自己的笔墨,但是,最后两人还是人鬼殊途,留下王孟英继续给他的家人诊病。
其实周光远的医案只是王孟英浩瀚的医案中的一个小点,但是,我从里面看到了温暖的人情。
在时局动荡,灾祸横行的岁月里,个人的命运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是真挚的。
【王孟英有什么业余爱好】
在从婺州回到杭州居住的这些日子里,王孟英的生活一直都没有富裕过,他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买下(估计那时杭州的房价就开涨了),只是居住在父亲的老朋友金履思先生借给他的房子里,具体给没给租金文献没有记载,但是我们知道他整整住了十年,十年后又带着全家搬去了钱塘的髦儿桥。
在以后,王孟英在他的一生中,一直是个“租房族”,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的房子,直到最后去世也没有。
我在看王孟英的医书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想象王孟英这个人的性格,到底他的人生动力是什么呢?一个人,家里一贫如洗,只有些书籍,还每天那么精神抖擞地去给人看病,看得还不是一般的病,都是别人治不了的,或者是给治坏了的重病,最后把自己累得都脱了层皮,天天殚精竭虑地熬着,却始终情绪高涨,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呢?难道在深夜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不想想怎么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不想想怎么攒钱买套商品房?
但是从他的书中,无论我怎么翻,都似乎找不出他思考这些内容的任何痕迹,反而倒是有很多关于老百姓的,比如鸦片。
王孟英在《归砚录》中用了很大的篇幅来论述鸦片的害处(因为当时很多人把鸦片当作一味妙药),说鸦片“始则富贵人吸之,不过自速其败亡,继则贫贱亦吸之,因而失业破家者众,而盗贼遍地矣。故余目之为妖烟也”。在这个书里,王孟英还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每年鸦片的进口数量,比如咸丰五年,有六万五千三百五十四箱进口,“进口之数若是之广,有心人闻之,有不为之痛哭流涕者耶?”
看来,他并不是个傻子,而是个“有心人”,只不过,他的心思没有用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全部都用来关注老百姓了。
而且,晚上他除了批注古代医书,还要思考白天治疗的得失,比如他治疗康康侯副转的疾病,在治疗过程中也是历尽千辛万苦,旁边不断地有医生鼓动患者使用温补的药物,结果患者一会儿服用王孟英的药,一会儿听别人的温补,最后证明是王孟英的效果好,服用温补后病情反而加重,这才一直服用王孟英的药物了,但是到了最后,这个患者腿部的水肿怎么也消不下去了,王孟英回到家里,晚上“废寝忘食,穷日夜之力以思之”,最后想到用葱须一味药加入方子里,结果水肿就消了。
有的网友问:难道这些名医就不失手吗?自己失败的病例有吗?就没有个自我批评的过程?
我认为,达到了王孟英这种治疗境界的人,如果对病情还“穷日夜之力以思之”,基本上失手的机会是很小的,您说呢?
【名医也有治不了的病】
当然,也有他治不了的病,我给大家举两个例子。
比如有个书商,患了外感温病,几天后就开始说胡话,不睡觉,他的一个亲属也懂医,就使用了清解之药,结果是发热退了,大便也通了,但是,出现了一个新的毛病,就是忽然不说话了,当把王孟英请来后,王孟英就看到这个患者在床上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出一点有病的样子,两个眼睛也开阖自如,只是你跟他说话,他像没有听到一样,毫无动静。
这可奇怪了,怎么改木偶啦?是什么怪病啊?王孟英也很纳闷,就诊了脉,脉象是左寸细数无伦,尺中微细如丝。
王孟英这下心里明白了,原来这个人是肾水下竭,真火即将飞散,已经无药可救了。
于是就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正好赵菊斋先生(就是那位相简哉同学的老师,这位赵先生是王孟英的好友,后来还整理了王孟英的医案,出版成书)和另一位许少卿先生在现场,他们就劝王孟英:您再给尝试一下吧,您看他上有八十岁的老父亲,下有一岁的孩子,多可怜啊!
王孟英叹了口气,说:“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我刚刚从高家和孙家来,那两家的患者也是濒于死亡,加上这个,‘并此为三败证’,我一天之内都给碰到了,都是无法用药了,我平生最不怕危重症,这是各位都知道的,但凡稍微有一点可能,我都不用你们催促,就动手了,但是这种情况确实无法措手,可叹啊!”
结果这个患者后来就去世了。
还有一个当官人家的女孩子,本来都许配出去了,但是患了一种病,也是不会说话了,开始只是心悸头晕,后来就不能起床了,然后就无法说话了,从京城回到杭州,找了很多医生治疗,都说是虚,就服用了很多补药,结果饭量也少了,痰涎也多了,怕风,小便少,大便秘结,月经推迟,白带多,茹头开裂。
等要王孟英来诊病的时候,也让王孟英吃了一惊,只见这位就是说一个字都异常困难,但是用笔写却没有问题,神智正常,这把王孟英也搞晕了,琢磨了半天,最后判断:“这应该是受到了惊吓发的病吧?”
女孩子点头,旁边丫环介绍,开始时是一个大花瓶掉到地上,她被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王孟英就开了清热、舒络、涤痰、开郁的方子,服下去以后,各种症状都轻了,可是仍然说不出话。
王孟英也没有办法,在记录这则医案的时候说:“然余竟不能治之使语,殊深抱愧,录之以质高明”。
若干年后,在这本书再次出版的时候,王孟英已经又为这个女孩子治疗过一次,服用药物以后,她遍身发了疹子,而且还吐出了些痰,王孟英说这是毒邪外解了,再后来渐渐的能够说些话了,但是仍然没有记载她就此痊愈。
【医生求患者】
但更多的时候,是王孟英大胆排除其他医生的错误治疗方针(甚至错误认识来自患者),勇于承担,把患者从危急的病情中拯救回来。
有个叫石诵义的小伙子,特倒霉,患了外感病,请了多位医生,服用了很多药,病情却越来越重,拖延了一个月,才找到王孟英,这个时候患者已经是开始说胡话了,晚上高烧,大便溏泻,n赤,王孟英诊断后说:“这是热邪仍然在肺经,并没有传经,一剂白虎汤就可以治愈了。”
但是患者的父亲北涯听说要用白虎汤,里面有生石膏,就想,这生石膏性寒啊,大便溏泻能服用吗?这位父亲特有蔫儿主意,居然敢把药扣下,没有给患者服用。
第二天,王孟英来了后,北涯特腼腆地说没有服用白虎汤,恳请孟英另想别的方法。
王孟英说:“你为什么那么怕石膏呢?药以对证为主,如果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药,那你儿子的病可就要不妥了啊。”
北涯似乎明白了些,就想给儿子服用,可是等到这个患者自己一看到方子,却急了(看来这主儿也是特有主意),说“我觉得胸中一团冷气,喝水都要热着喝,还能服用石膏吗?”
于是,任凭谁来劝,就是不服药。
怎么办?为了给患者治疗,王孟英就开始费尽口舌,大讲了一番为何要赶快清掉气分之热邪的道理,讲得是嘴里直吐白沫(中间大口喝水两杯)。
刚讲完,旁边不知道哪位多嘴,立刻在王孟英的后面给加上了句注释:“我有个亲戚,刚喝完石膏就死了。”
得,王孟英差点把水吐出来,磨破嘴皮讲的那些话都白费了,患者更是不服药了。
第二天,仍然还是把王孟英给请来了(这家人很有意思,我天天请你,就是不服你开的药,不知道是什么心理),王孟英来了一看,满屋子的医生和亲戚,而患者的父亲正在“求神拜佛,意乱心慌,殊可怜悯”。这要是搁一般的医生,早就气愤得甩手而去了,但是您看,王孟英却没有恨患者家属,而是觉得他们“殊可怜悯”,因为王孟英知道,并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因为他们不懂得此中的道理啊。
此时,王孟英害怕大家再讨论起来,那可就没完没了啦,于是就说:我也不谦虚了,各位也不必各抒高见,就按照我的想法来吧!然后拿起笔墨,仿照喻嘉言的模式,写了个议病式,仔细地论述了这个病的原委。
正好,今天请来的人里有顾友梅、许芷卿、赵笛楼等几位不错的医生,他们看到这个议病式以后,都说:这是最好的治疗方法了,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办法。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患者才勉强喝了药,结果是马上咽喉就觉得痛快了,三剂药以后,就基本好了,后来开了几付调养的方子,就痊愈了。
您说,容易吗?
【温病是什么】
在读王孟英的医书的时候,人们会为王孟英的高超医术所折服,同时也会产生这样的疑惑,那就是,为什么其他的医生显得如此的笨呢?为什么那些医生会制造出如此多的误诊医案呢?
就拿《王孟英医案》这本书为例,书的辑录者陆士鄂收录了王孟英的医案约598例,我们拿来一看,好家伙,几乎都是前面的医生给耽误了!其中前面的医生给开了方子,把病情给治得更加严重的,我曾经做过统计,共有352个医案,居然占了一半还多!
天啊,事情会这么严重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下面我们来揭开这个谜团吧!
原来,王孟英虽然也精通《伤寒论》,精通古代医家的各种学说,但是,他却更擅长新兴的温病学说。
什么是温病学说呢?这里给各位聊聊,原来,在以前人们都遵从《伤寒论》的论述,认为外感病是寒邪侵袭人体引起的疾病(其实《伤寒论》中也说过外邪不止寒邪一种,但是大家都没注意),但是后来在临床实践中发现,似乎只用辛温发散解表的方法不足以治疗各种外感病,后来就开始逐渐关注温热之邪的致病作用,发展形成了温病的思想。
从明朝的吴又可医生那里,他把瘟疫从伤寒中给单独列了出来,后来,温病理论逐渐从瘟疫中又独立了出来,在清代,经过叶天士等医家的完善,这个理论最终形成,它流传最广泛的地方就是江南地区。
王孟英就是温病四大家中的一位,他的《温热经纬》一书,是温病理论的巅峰之作,学术价值极高。(《王孟英医案》和《温热经纬》书店皆有卖)
以前学术界以为,既然晚清的江南地区是温病理论的发源地,又有那么多的温病大家,那么民间医生应该对温病有着足够的认识吧,可是我经过研究发现,不但认识不足,而且是严重的不足!
在《王孟英医案》这本书里,352例前医误治的医案中,居然有191例是可以断定的温病,被错误地按照伤寒治疗了,被错误地使用了温补的居然占到了173例之多。
所以我认为,在晚清的江南地区,广大的民间医生对温病的了解是不够的,这个新兴的学说虽然似乎有走红的迹象,但是并没有得到所有医生的认可,很多人还不懂什么是温病呢,一看见外感,上来就是麻黄、桂枝伺候,结果总是治疗不好。
王孟英他为了推广温病理论,收集了别人识别不出,自己最后用温病理论给治疗好的医案,写出来,印成书,广泛发行,让更多的医生认识到不能上来就使用温热发散药,要学会处理温热病。
王孟英的书发行的特别的好,当年就拥有了巨多的粉丝,经常是走到哪里,碰到个新朋友,就是读过他的书的:“您就是王孟英啊,我的偶像啊!”
这回大家清楚了,为什么其他医生会有那么多的失误,原来那个时候中医理论还没有完全成熟呢,对于温病好多医生还不会治疗,对于内伤病中的痰证等情况也不大会处理,是王孟英给宣传了以后大家才会的。
【痛失家人】
前面说过,在杭州流行了一阵子霍乱以后,这次瘟疫暂时地平静了,但是零星的发病一直存在,其实王孟英终其一生,都没有停止过与霍乱的战斗。
这次,霍乱又来了,而迎头赶上的,居然是王孟英的妻子徐氏。
其实做医生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您想啊,王孟英见天儿的和烈性传染病打交道,那个时候保护措施也不完善,能不被传染吗?王孟英一生中就几次被传染(本来他的体格就不怎么样),有的时候甚至病得几乎死去,最后又活过来了,这次他的妻子患病,我分析是被王孟英连累的可能性大。
这位徐氏夫人身体一向很好,在1846年夏月的一天晚上,还做着针线活儿,陪着王孟英校勘书籍(伴余勘书),到了半夜忽然泻了两次肚子,大家也没在意,第二天早晨在给王孟英梳头的时候,又泻了一次,王孟英说怎么回事儿?诊个脉吧,于是就给自己的妻子诊脉。
这一诊可不要紧,王孟英当时脑袋就乱了,原来,脉象非常的不好(脉七至而细促不耐按),但是徐氏却没有什么别的症状,和没有什么事情一样,感觉没有什么要紧的。
王孟英没有敢对徐氏说,就让她上床休息,然后告诉了老母亲,老母亲说他:别一惊一乍的,哪会有那么重?王孟英也糊涂了,难道自己诊断错误了?
但是他还是很谨慎地给妻子的兄弟写了信(函致乃兄友珊),让他赶快来,同时请了其他医生来诊断一下。
然后妻子说饿了,就煮了一碗“山东挂面”(那年头就有挂面),刚吃几口,就吐了出来,王孟英知道,大事不好,这时另外一位医生也到了,两人一起诊断,都认为病情已急,赶快熬人参汤想要救急,这时已经灌不下去了,然后开始大泻,人也立刻瘦了下去,嗓子哑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去世了。
这是一位很贤惠的夫人,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离开了王孟英。
她在婺州就来到了王孟英的身边,陪着王孟英渡过了白天做会计,晚上读医书的时光,她跟着王孟英,基本上没有享受到什么物质方面的幸福,但是,却看到了王孟英治疗好了一个个患者。
最后,因为王孟英的这个职业,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去世,激起了王孟英对霍乱的更大的仇恨,并最终成为了一个古代中医历史上最著名的霍乱专家。
王孟英在这则医案中评价徐氏,说她“斯人也性极贤淑”。
王孟英擦干了眼泪,望着少了一口人的屋子,心中满是凄凉,他不知道,在未来,这家人口中还要有人被病魔夺去生命。
若干年后,被夺去生命的,将是王孟英的小儿子阿心。
其实,王孟英在外面对得起患者,在家里是非常对不起家人的,王孟英说他的这个儿子“长成太速,心性太灵”,说早就知道这个儿子体质不那么壮实,他的儿子那时候很小,结果患了什么病,正巧王孟英被叫出去诊病,怎么选择呢?当然是先给外面的人看,等到回来了,就问了一下,怎么样?家人告诉他没有什么大问题,于是王孟英就又到外面给人看病,等到回来了自己的儿子就有些重了,可又有人来喊急救,王孟英望着病中的孩子,心如刀绞,怎么办啊?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去抢救别人,在他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他不知道,他将永远地告别自己的孩子了。
当他把别人救活了以后,他开始拼命地往回跑,别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以为王孟英疯了?的确,可能他一生中都没有这么跑过,他含着眼泪在路上狂奔,他的心里只喊着一句话:“儿子,等爹回来救你!”
等他跑到家的时候,等待他的是儿子“倏然而殇”的消息。
我遍读王孟英的医书,真的,说心里话,我感觉他很对不起自己的家人,非常的对不起。
虽然,他对得起自己的患者,对得起“医生”这两个字。
后来,他的三女儿杏宜也是病的很重,王孟英却不断地被人找去诊病,最后女儿几乎病危,王孟英才被家人按在家里,给女儿开方子,千辛万苦之后,最后算是把女儿救了回来。那是一篇很长的医案,收录在《王孟英医案》卷一中。
在自己家人和外面的患者同时患病的时候,先去救治的是外面的患者,做医生做到这个份儿上,我实在无话可说。
【我们回家吧】
后来,由于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王孟英又娶了第二任妻子吴氏,这位吴氏夫人从此开始跟着王孟英过起了动荡不安的生活。
在公元1849年到1852年期间,也就是王孟英四十几岁的时候,他的朋友们帮助他刊印了《回春录》《仁术志》《温热经纬》等书。
在公元1851年的时候,王孟英的老母亲去世了。
母亲的去世给王孟英的打击很大,母亲在临终的时候让他把自己葬在皋亭山,说这是回海昌老家的便道,方便以后孩子们来祭拜她。
这是那年的夏天。
江南天气湿热。
王孟英跪在母亲的坟墓前。
突然,他感觉自己开始思念家乡了,那里,是安葬着他祖辈的地方。
其实,王孟英也思念故乡很久了,此时太平天国的队伍已经要打过来,杭州城内的物价飞涨,像王孟英这样的贫困人家已经开始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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