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老史婆子正在四下寻找赃物,她命令柳仲座位附近的同学全帮着找,看来一心想人赃并获啊!
我也特急切地在找,我抡直了胳膊把东西扔到哪儿去了呢,我稍一歪头就看见了,那个明明整张的大白纸被握得还没有瓶盖大,就在柳仲前面的前面,就在小晏脚边。我的大脑直接反应出六个字——完了!——完了完了!
老史婆子把柳仲晾在一边站着,让附近同学继续帮着找,然后她扭着小蛮腰走到我这儿,她说,赶紧吧,你给柳仲传纸条,写着什么学习方法呀?
我站起来,低着头。
老史婆子一下就火了,她说,你个小鬼儿你!小鬼儿赶庙会你胆子肥了!在我课上传纸条,有精神头,考倒数第一,你写了什么给柳仲,你说!
我的肩膀被老史婆子戳来戳去,她那个样儿,是跟我铆上了,要不是念在师恩重如山的份儿,我真想抽她俩嘴巴,他妈老戳右面,就不能换个地儿啊!
老史婆子戳上了瘾,根本不打停,我心想,这么下去我肩膀不疼她手也疼,还是瞎编个什么让她顺顺气,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尽量避免伤残吧!
我小心翼翼说,是扔了张纸,那是张废纸,什么也没写,不是故意扔给柳仲的。
老史婆子朝我脑门一戳,使劲一瞪眼说,废纸?你撒谎也给我撒圆喽!你不说不是吗?好!这节课就找你这张废纸,找不到中午别吃饭了,什么时候找着了,什么时候下课,找!——还不信我治不了你了!
就在这时候,小晏义愤填膺地交出一个小纸球,老史婆子把纸球拿到我跟前,特得势地说,你什么都没写不是吗?这个是不是你扔的?
我知道已经躲不过去了,我心想,她怎么这么贱呀,就这么一个巴结老师的贱人怎么能让她当班长,现在坐在这儿的这帮大傻的,还有柳仲那个大傻的,我早说了,把票投给“j眼”这块大害病,就■等挨巴掌吧!——如今人赃并获,多想无用,柳仲啊柳仲,别怪妹妹我不仗义,证据都被找到了我也只能招了,你要实在生气,就找一月黑风高日,把脸蒙上,把小丫头弄残弄死,解解恨吧!
我抬起头,我说,是我扔的。
老史婆子听了只字没多说,毫无犹豫就把纸球打开了。那几秒里,我已经做好了接受暴力和准备向某某施暴的心理,我面不改色心不慌,就等着老史婆子雷霆大发地让找我妈来了。但不知为什么,老史婆子看过那团纸并没露出我想象中的表情,她好好望了望我的脸,特困惑地说,你弄张废纸满哪儿扔什么扔?你知不知道这是在上课,就因为你耽误了所有同学的听课时间,什么意思?害群之马!
老史婆子把已经展开的纸团胡乱一握,丢在我笔袋旁边,她边朝讲台走边不耐烦地说,大家上课时候应该注意力集中,不能我说到做笔记你们还在找笔,一定要跟得上思路,好了我们继续讲,吴小阳你坐下吧!柳仲回位儿!
我猜柳仲当时肯定比我还要紧张,我找我妈来,老史婆子顶多说我上课时候跟同学传纸条,考试倒数第一。把柳仲她妈找来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那个“他”肯定得曝光,尽管后来我知道那个“他”跟柳仲打小青梅竹马,双方父母都是心知肚明的,但也得挨骂呀,再怎么开明的家长也不会允许女儿上课时候心飘在“楼下”吧?
我看见柳仲两条腿都打晃了,她特发蒙地望了望我,我那会儿也犯嘀咕呢,迷迷糊糊坐下去,p股一着木板,赶紧打开纸团看,当我打开那团纸的时候,我突然联想到“狸猫换太子”,那张纸里里外外竟然没有一撇一捺,那张纸除了皱纹真的一个字都没有!
我这才明白原来小晏跟老史婆子玩了一招“狸猫换太子”,这招真是够巧妙啊!聪明!聪明啊!
我不禁钦佩地好好看了看这个一直以来下眼皮对待的一班之长,别说,急中生智,临危不乱,也蛮有领导能力嘛!
可她好像并没接受我的领会,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14〉
柳仲说,妹妹,咱俩是不是错怪人家季晏了,你看今天多险,天老爷啊!心都跳出来了!
我说,滚!怨谁?就怨你!
柳仲说,怨姐姐,都怨姐姐,小阳啊,咱俩真得好好谢谢人家,咱俩以前太小人心度君子腹了,我吧,全是受了你影响,那个叫什么呀,以化传化,对对!以化传化!
第二章 抚摸灰尘(26)
我看柳仲那个认真肯定的表情就想笑,我说,你还没站稳呢,先别奔着跑好不好?那叫以讹传讹,拆字玩儿呢?
柳仲说,你管我怎么玩,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反正你都能听懂不是吗,这就叫作朦胧,现在不是特时兴朦胧美吗?
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没说话。
柳仲接着说,反正我做人不像你,死要面子,什么事儿都穷讲究,我虽说不是什么女中豪杰,但我柳仲绝对是有意识有见解的,知错能改,好赖分得清,季晏这次帮了我,从这么一件事上就能看出来,当初袋鼠没说错,人家确实屈才,确实从上到下说不出短,不是大■■,真不是大■■!脑筋急转弯啊!
我继续不知道说什么好。柳仲又说,看看,看看找个什么机会我得表表谢意,我这个人担不起人情,欠着谁,老过意不去,不行,赶紧地,要晚上睡不好觉的,心亏!
呸!我说,得了吧你,我怎么看不出来呀,我饭卡你都吃了几顿了,你过意不去了吗?切,点的餐比我的都丰盛!
柳仲嘿嘿乐,她说,熊样儿,姐姐不就吃你几顿饭吗,那姐姐饭卡不是丢了吗,补办没下来,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饿死吧?其实吧,姐姐知道你,你这个人爱朋友比爱钱多,你说我要非给你钱那不是打你脸吗,所以说姐姐不能给你钱,不给你钱因为姐姐不想打你哈……
我真想把柳仲从晾衣房扔到楼下去,天呐,什么叫脑筋急转弯?贫人说理就是脑筋急转弯啊!
这时候,一辆救护车从东面驶近,应该是从东面的一所大学一直哼呀哼呀叫唤过来的,柳仲望着那辆救护车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她说,念书累挂了,完了,一准儿没有救了,你听,救护车什么声,救护车说完啦完啦完啦,唉,一条生命就这么完啦!
那是统一鸣音好不好?
说的是什么,就不应该搞这么个声音,多不吉利,应该用《光辉岁月》,再没有救的患者,一听,哪还舍得死啊!
《光辉岁月》给救护车当开路曲?真是哭笑不得!
我说,贱人那么喜欢《光辉岁月》,你知道这首歌表达了一个怎样的思想感情吗?
柳仲挠挠头,她说,光辉岁月光辉岁月,最牛b的一段时光呗!
我当时正端着手心在嗑瓜子,我一呛着,一颗瓜子连皮带r吞下去了。
——老天,我活不明白了!
也就是在柳仲坚持要向小晏表表谢意的那个礼拜,应该是礼拜三,因为那天是我们第一堂人体素描课,所以记得特别清。之前画圆画棱画三角,老对着一些模型,终于轮到画活人了,大家都特别兴奋。
那堂课的模特顶多二十四五岁,看上去貌不惊人,可她修长的胴体却有着一份华美的气质,就是叫人敏感的那种,还有她的眼睛,那样一束忧郁深长思考深刻的眼神,在沉默中流露着不符年龄的复杂情绪,我画她的时候脑子里不断地闪过两个字,诗人喜爱的两个字,就是凄凉,特凄凉!
此时,画室一片安静,铅在专用画纸上磨擦出悦心的声响,同学们时而看着模特凝思,时而埋头作画,没有一个走神儿的。
小晏的画架就在我后面,她的位置与我的肩膀大概有四十五度角,她朝我肩膀拍了拍,很轻很轻,生怕打草惊蛇的感觉。
我也小心翼翼扭过头,当时我们老师正从前到后挨个儿看“功夫”呢!
有事吗?我压着声音问。
小晏拿下咬在嘴里的铅笔短暂地笑一下,看上去笑得不是很从心,但却很甜美。她说,你挡着我了。
我说,怎么会?不挡啊!
她说,……
这时候,我们老师正好走到小晏那个地方,我听见她跟小晏说,你干什么?
紧接着,我又听见老师说,怎么回事,怎么不画?我黑板上写得那几个关键点,你都懂了?
老师说,讲话呀,你有什么问题吗?
小晏迟迟说出两个字,没有。
老师说,你下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背着手又走到我跟前,也没停留,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种以观后效的警告。
下了课,大家陆陆续续离开。柳仲说,小阳走,陪我去五楼送点东西。
我说,你自己没长腿呀,自己去,我这还没收拾完呢!
柳仲白了我一眼,骂了句老鳖,然后背着画夹走了,在她身后,少说也有四个人,她们边走边小声嘀咕着,好像是针对女模特的一番评头论足。
我性子慢,等我慢腾腾把画具收拾好的时候,画室里已经没人了,刚想走呢,一看小晏竟然还在,她那些东西没有一点收拾过的迹象,她那个坐姿似乎也根本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奇怪,满画室就剩下我和她了,她难道等我?她会等我吗?
第二章 抚摸灰尘(27)
我说,季晏你怎么不走?
小晏一脸严肃,劈头盖脸就问我说,你近视吗?是不是散光?
我挺纳闷儿,干什么问我视力呀?还有免费眼镜便宜我吗?不是吧?
我想了一通,没想通。我说,我视力正常呀,跟雾灯一般亮,怎么了?
小晏本来是坐在位子上的,听我这么说她站了起来,她说,你既然正常,那你干吗老抻着脖子盯人女模特?
我莫名其妙,我说不是,你真有意思,管得也太宽了吧?
小晏有点无奈,眉宇之间马上露出无计可施的皱纹,她把视线从我这里转移到黑板,她看了看黑板上残留的粉笔线条,眼神在几秒时间里呆了呆。然后她说,你就是觉得你自己对呗?你怎么就不懂尊重一下别人呢?你那样多伤人自尊心啊?
我笑,我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什么思想啊!弄得好像自个儿多纯情似的,真能装!不过考虑到之前欠她一份人情,我还是比较心平气和,我说,有点言重吧,模特的工作不就是给人看的吗,她想让人尊重就别干这招眼的活儿嘛,再说了,她是模特,我是画家,不看她,她哪儿挣钱去?
小晏这会儿跟刘胡兰似的,一脸革命的怒火,她说,你算个狗p画家呀?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你在画画吗?思想在画上吗?呵呵,两眼都直了!
人的忍耐有限度,更何况在耐心上我没什么天赋,撂给柳仲估计早就暴跳如雷地抽丫嘴巴了,这话换了谁听,谁都得恼。我说,你丫想找事儿是吧?我两眼就直了,你能怎么着吧?跟我讲礼貌,切,尊重值几个钱?
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我从来没听到小晏那么大声地跟人讲话,这分明就是从她嘴里喊出来的,她的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我被她的愤怒吓了一大跳,我本能地看她,那毫不示弱一脸的倔强,那样子就像个较真的小孩儿。
我把画夹摔在椅子上,我说,季晏你够了吧?大大前天礼拜天,你是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忘了回去了?你吼什么吼,人体素描是基础课,必修的,专业人士哪个没学它?要你在这儿指手画脚地装大蒜!
小晏看着我笑,笑得特鄙视,她说,吴小阳你真能狡辩,死盯着人家赤ll的身子,还硬说是修炼艺术?你可真够厚脸皮的你啊!
神经病!滚一边去!
我背起画夹,推了小晏一把,这么一推小晏更来劲了,她把我拦住,就像在荒山野岭拦车那样横着手臂,那个坚持啊,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把批斗进行到底,把过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黄历全翻出来一次性叫嚣了!
你别没理就跑!你怎么那么缺德呀?吃软怕硬,谁软欺负谁,跟老包有精神,跟老史就熊了,你和柳仲,你俩就是害群之马!老史真是一点没说错!你说你那么死盯着人家,要是谁逮着你那么死瞅着,你心里什么滋味儿?从来没缺过钱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做模特多不容易,有几个像说得那样,为什么艺术献身,还不是生活迫使,不得不干这个!你拿钱衡量尊严,你把她们当人吗?你们家不就是有点臭钱吗?
小晏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有一些我看不明的东西,我看不明也不想看明,因为她那样气急败坏的表情已经让我有了从心的得意。
我说,我们家就有钱,哼哼,我花的钱搬来都能砸死你,你信不信?我告儿你季晏,我就看那模特了也犯不着你管,她身上有的姑乃乃我都有!不过新苗儿没怎么发育好,所以他妈我就爱看别人,就爱看!怎么着,用你发贱呀?我他妈又没看你!
小晏好像听出来我是故意气她,她笑眯眯地扬起眉毛,神气活现地说,哦,早这么说我不就知道了吗,派出所张榜要找那女流氓原来是你啊?瞧平常穿得四平八稳,没看出来呀?
你,你……
你什么你?你真叫人瞧不起!知道为什么瞧不起你吗?因为你肤浅!别仗着你们家有点臭钱就觉得自个儿多了不得,像你这样有钱人家的寄生虫我见得多了,还不是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拿着家里钱出来耀武扬威?切,根本没什么思想,也就甭提什么理想了,就知道玩儿,满哪儿找娄子捅,好叫人知道你姓甚名谁!然后花钱,使劲花钱,花土鳖钱好让别人都崇拜你有钱!怎么?瞪什么眼?说不对了?有钱人就了不起?我呸!像你这种人还赶不上模特呢,起码人家自个儿赚钱养活自个儿,值得尊敬!
我气得眼蓝,都快白内障了,但我不发火,仍然跟没事儿似的装轻松说,对呀,你说的可真对!我是寄生虫又怎么样呢?我爸有钱啊,有的是钱,随便我花,哪天要日头儿高雇你去我们家房顶晾晾钱哈,风吹丢,算我的。怎么?不乐意?是不是我有钱,你嫉妒呀?
小晏气得不行,比我还眼蓝,她那样儿简直都要咬舌头了,憋得一喘一喘地说,呵,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第二章 抚摸灰尘(28)
我本来想反驳小晏来着,我就想问她谁活在世上有意思,结果她说完就胡乱地收拾了画具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个速度动如脱兔,就跟电影里的凌波微步一样。
至此,我和小晏不再说话,即使迎面看见了也装作看不见对方,视而不见!
〈15〉
临近五月,风和日丽,一年一度的校庆文艺晚会紧锣密鼓地在尼姑庵里筹备起来,我们乐队盼着能在晚会上露露脸儿,也加紧了排练。
那天,我和文文她们从体育馆出来,正在回寝室的道上,柳仲拎着一包零食把我拽住了,柳仲贼眉鼠眼地等着文文她们走远了,把我拉到一边问,妹妹,你跟季晏还僵着呐?
我说,是呀,怎么了?
柳仲叹口气,她说,小阳,你哪能拧得过季晏呀,人家好歹也是咱们这茬儿学生会主席,知趣讨她欢喜还来不及呐!你说你傻不傻,偏偏跟她对着干,丫心里不恨死你才怪!
我说,怕她不是吴小阳!随便!
柳仲推我一跟头,她说,你这青蛙怎么那么不知松紧,霸犟眼呢?就知道你光会蹦着走,姐姐都替你着急!你看,现在马上要校庆了,校庆在尼姑庵那也算是盛况,人家于昆乐队组建早,大场面参加得又比你们多,万一季晏再给你们摆上一道,唉!——不光凶多吉少,肯定全是凶没什么吉了!
我笑两下,我说你思想怎么那么复杂,一会说人家怎么怎么坏,一会又说人家怎么怎么好,一会是j一会是鸭,现在又是什么?小天鹅?你什么也别说了,让我巴结她?我还活不活了我?
柳仲说,你看你,赔个不是还能掉块r怎么了?到时候你赢了机会,她赢了面子,各取所需嘛!这根本就不是我复不复杂,是你做人太死板,我问你,这次校庆你们乐队没打算露露脸?
我说,废话!不光想露脸,我们做主不做次,还想把这场晚会的伴奏包了呢!
柳仲说,那不得了,那你就得动动脑子,赶紧地,赔个不是去!
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头,我说,怎么可能,错又不在我。
柳仲朝自己脑门特无奈地拍了两下,她说,小阳,姐姐真是拿你没法儿没法儿了,你按姐姐的办法办一准儿没错就是了!姐姐跟你什么关系?跟那小j崽又是什么关系?你说姐姐可能害你吗?
我说,你不害我,那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柳仲说,你怎么想的其实姐姐知道,你想要个脸儿赌口气,但你这口气不能不分轻重地赌,不就是赔礼道歉嘛,是我妹妹就能屈能伸,等校庆那天你往台上一站,尼姑庵的小姑子全给你鼓掌,那才叫要了脸呢!
我把吉他换个肩膀背,光听,没说什么。
柳仲继续出谋划策,她说,小阳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怎么就这么不分松紧不知轻重呀你?跆拳道白学了?忍辱负重的意志全白学啦?明天赶紧地,去买个什么小东西啦小礼物啦,给小j崽赔个不是,好好跟她说说,估计一准儿成!
柳仲贫,但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我老成持重,所谓能屈能伸方可成就也,做人应该有起码的忍辱负重的精神,确实应该!不过,跆拳道教过巴结人这种事儿吗?好像没教吧?
遵照柳仲的教导,那天,我起了大早到银行取了五百块钱,我心想,不打算花钱就不要送人东西,既然要送人东西就不能舍不得钱。
周末的街市人山人海,我揣着五百块钱逛完沃尔玛逛麦凯乐,给自己买了三双袜子两瓶洗发水,还在胜利吃了顿饭。当已经花光一百块钱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出来逛街的目的,我站在沸反盈天的胜利地下给柳仲打去了电话,我想毕竟柳仲爱美之心比我强烈,选礼物也肯定比较时尚一些。
我打电话给柳仲的时候,这丫头正在电视房里看《天龙八部》,她挺不耐烦地接了电话,喂了一声,我听见电话那头有武打场面里耍刀耍枪的声响。我说,我在胜利了,走了很多地方,实在不知道买什么好,你不要看了,过来帮着参谋参谋。
柳仲半天没有反应,我以为是哪里出了故障还检查了手机,我正纳闷呢,突然她就说话了。她说,呀,哪来的长毛大傻■,百变金刚,他妈捅不死的,小阳你小心过马路,最好老老实实跟门口待着,姐姐我等这和尚死了就来哈!
天呐!金庸迷!
大概十点钟的样子,我跟柳仲终于碰上头,她穿件粉色小夹克从对面马路甩着膀子走过来,她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丫选古董,挑年份呐?又不是给我的,随便买个什么不就结了!
说得也对!我干吗这么兴师动众,我这个人就是太讲究,虽然是另有企图,但总觉得不能太随便,太要面子了。
柳仲舍命陪君子,陪着我开始了遛东逛西的11路,可这期间遇到的东西不是看中了价钱贵,就是价钱便宜得看不中,反正都不合适。
第二章 抚摸灰尘(29)
后来,都下午了,我们去了一家叫“小丑礼品屋”的店,柳仲说不能再挑三拣四了,再挑下去估计晚上做梦都是围绕动物园展开的。她指着货架上的一只熊说,就要它吧!赶紧地!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赶快掏钱,买完吃饭去!
我一看,价签上写着¥299,再看看那只熊,那家伙大概有一米高,遍身是灰乎乎的毛,还夸张地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长得特壮实,一脸的居心叵测。
我说,送熊?不太好吧,那不是转弯抹角骂人吗?
柳仲说,拉倒吧,现在不兴讲究。我和我男朋友热乎那会儿,我送了他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猪,难不成你能说我诅咒他是猪?大■■!
不是吧?你真有个对象呀?常打电话的那个,那“李嘉诚”?
滚!什么李嘉诚,还###呢!
柳仲边说边掏出小钱包,冲钱包里头的照片一指说,人家姓马,马忠良。忠心的忠,良心的良,开车的,怎么样?长得不赖吧?
马忠良,好名儿啊!他妈一定是希望儿子能对自个儿尽忠尽孝。我拿过钱包看了看小伙儿,照片上是一个笑得露出整排牙齿的男生,长得浓眉大眼挺有志气的模样。
我说,嗯,不赖,真不赖,他给你回礼物了吗?
柳仲把钱包放回口袋,特崭样地说,那当然了,他给我买了一只小狗,是狐狸狗,好几百呐!
活的?
对呀,我送他一只储蓄罐的小猪,他就买了一只狗给我。
柳仲一副陶醉的样子,美滋滋地问我说,怎么样,甜蜜吧?
切,真是猪狗不如!
我一顺口,吐了句荤。好在柳仲没听见,柳仲还不由自主连连点头呢!
回学校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公车上,我思来想去,思来想去,但还是下不了决心赔礼道歉去,我总感觉自己宁死不屈的品质就要给只熊毁了,那种不清不白委屈求全的滋味特难受。我就自问了,这算不算是向恶势力低头呢?
柳仲百无聊赖,两腿横着大纸壳盒子坐在我旁边,她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风景,也不管我爱不爱听,特陶醉地说着那个马忠良,那真叫一个甜蜜蜜。柳仲告诉我,他们原来是邻居,打小在一起感情像亲兄妹一样,所有人都说自己不淑女不像个女的,就连她爸她妈也动不动拿自己跟文静的姐姐比,只有马忠良喜欢她这样。马忠良说,他就喜欢柳仲横冲直撞,不会装相儿,跟她在一块儿感觉特单纯,根本不用去附和这个粉墨社会的虚情假意,仿佛自个儿永远都是五岁半的小男生儿,长也长不大。柳仲告诉我,马忠良家里有一辆红色的小夏利,当时天下着雨,他俩就坐在车里避雨,他那么评价她,她特高兴,但不知怎么就是想哭,特想哭。她弯腰假装掉了东西,找东西,找了一会儿,就听马忠良说,想哭你就哭呗!我都说了你不会装,装了也不像那码事儿,哭是哭,说好可不许流鼻涕,雕牌肥皂多贵啊!
马忠良这么一说,柳仲就撒欢儿地哭,也算不清那是哭花了人家第几身西装了。
柳仲说,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够淑女,可是与生俱来的性格根本就改不掉,她曾经试着想从着装上慢慢改一改,于是狠下心买了一双踹死人不偿命的高跟鞋,尽管走十步崴五下脚,但还是坚持穿着那鞋赴马忠良的约。上了公交车,两个老大爷要给她让座,老大爷说,姑娘,你还没我站得稳呢,你坐吧!
后来,那鞋被马忠良填垃圾桶了,因为当柳仲走到约会的那个地点的时候已经完全瘸了,她是一瘸一拐走到马忠良面前的。柳仲说,当时马忠良都呆了,刚缓过神儿,上去就把那两只鞋的小尖跟给敲下来了,然后还不解恨,干脆丢垃圾桶里,他把柳仲塞进车,一个油门踩到胜利,一双布鞋,一双旅游鞋,两双鞋花了二百五,那个闹妖啊!
柳仲一直讲到公交到站,我和柳仲下了车,因为尼姑庵没有站,我们只能就近下车,11路步行回去。
可能之前说起马忠良,这会儿柳仲心情特好,她把装熊的大纸壳盒子塞给我,甩着手臂说,早该物归原主了,这一级保护动物就是待遇好,大体格死沉死沉,累死姑乃乃了。说罢,柳仲飞快走出几步,走在了我的前头,她在道旁高大的梧桐树下踩着笔直的盲人路欢蹦乱跳,那个笨重的模样活像一只四条腿生了锈的大蛤蟆。
一路上,柳仲频频冲人打招呼,不对,应该说有人主动跟柳仲说话。一些周末返校的学姐坐小轿车的骑摩托车的,看见柳仲都会停下来聊一通。她们穿戴时尚,说起话两只眼球眉飞色舞的,她们总豪放地亮出身上的玉石珠宝让柳仲估价,然后又婉约地说两圈麻将而已,并不值钱。柳仲始终柔软地笑,她一再谢绝搭便车,应付了事就继续陪着我走,跟我讲这些学姐的家庭背景,讲她们的大款男人和关于她们的一些风流韵事。柳仲说得兴致大起,她的嘴就像一杆机关枪,沿路上,不停地更迭目标。
第二章 抚摸灰尘(30)
说到谁丰满谁骨感的话题时候,柳仲突然调转“枪口”朝我贱歪歪地说,小阳啊,其实你吧也挺骨头的,不过你丫不会打扮,大■■,我要有你这么手长腿长,我准不会像你这么打扮!我横柳仲一眼,横完又不自觉地看了一下今天的行头,灰格子上衣、牛仔裤、李宁牌旅游鞋,有什么不好的,都挺好啊!我心想,柳仲长得多少有点胖,可能十分羡慕手长腿长那种人,天长日久,结果变成嫉妒吧!这么想想,我就觉得逗,我说,得,那你教教我怎么打扮符合大众口味吧?柳仲把头发一撩,故作出一副颠覆日月星球的威风来,接着指指点点说,首先,你瞧你这衣服,灰拉吧唧的,多土啊?这裤子,这裤子你得把它废两个窟窿,你们玩音乐的不都那样吗?还有你那腰,好好儿的麻秆腰干吗非系件外套?这么一系显得邋里邋遢的。现在天儿都越来越暖和了,像你这样的身形都盼着望着过夏天,好把自个儿的长手长腿显摆显摆,多条儿呀!多骨头啊!柳仲一边说一边扯着我系在腰上的外套,我恍然大悟,原来这贱人挑理这外套啊!其实使用这种方式多穿一件衣服出门是我的一个小习惯,尤其是春、夏、秋三个季节几乎都是这么穿的,有的时候碰上老天爷突然抽风下雨也不至于焦头烂额,不过我好像天生喜欢里三层外三层地多穿衣服,甚至因为可以多穿一些衣服而偏爱寒冷的冬天。柳仲可能还不知道我这毛病,一心想把那件外套给解下来,我赶紧打她手,我说,贱人你得了,我这四肢百骸的几块骨头,我怕招狗!你零件坚实,你显摆去吧!
柳仲“切”一声,迟迟说,狗见着咱俩,一准儿先咬你。
我迷糊问,为什么呀?
柳仲嘿嘿笑,得逞地说,骨头多呗!
我给梯子便爬,我说,那倒是,不像你,咬第一口没见骨头,第二口咬下去没骨头了,哈,r厚骨薄!
去你的!我现在多瘦啊,这是标准身形。
嗯嗯,就稍稍超标一点儿,就一点点儿,不伤大雅,不伤大雅哈。
滚!怪不得季晏骂你,骂你轻了。
言归正传,柳仲啊,你说季晏为什么就跟我过不去呢?我也没惹她,我惹她了吗?
知不知道姐姐最恨什么样人?
应该特恨苗条的那种吧?
大■■,他妈怎么说你能听懂呢。这么说吧,其实我也特恨有钱人,尤其女的,有钱都端架子,看见谁都懒得搭理,你跟她说句话,他妈蔫了吧唧的,好像谁上竿子投奔她一样,还特能装,为了讲一口最标准的普通话累得牙呲眼瞪,结果一段话讲到后半段不知不觉就变味儿,又他妈一嘴海蛎子味儿!你看前面那女的,典型的钱妞,走哪儿都拿面巾纸捂着鼻子嫌脏,你说就算穿一条镶钻石的貂皮裤衩又有什么了不得呀,他妈n憋急了,还不一样跑公共厕所挨个儿?我c,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爱扮古玩!
我听着头晕,我说柳仲你什么意思你呀?
柳仲眼球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连连说,没没没。瞧你,姐姐就是随便这么一说,绝对没有一杆子打倒一船有钱人的嫌疑,也不是全部有钱人都那样,但那样人大多数都有钱哈!
我笑两下,我说,我应该不算吧?
柳仲瞟我,她说,你算!你当然算!你要算穷人,那我不成三级贫农啦?但你不是钱妞,更别说你是典型钱妞,你他妈根本就不像个妞啊!
好好说话!
怎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滚!
我使劲给了柳仲一巴掌。
〈16〉
我和柳仲你损我,我损你,一路说闲。
我时不时地调整携带盒子的姿势,这盒子确实死沉死沉,拽得人两只胳膊又酸又麻地疼,我龇牙咧嘴,难免烦躁。
柳仲一身轻松,幸灾乐祸,大概我刚才那一巴掌把她给打疼了,这会儿开始找茬儿,来挖苦我,说我愁眉不展,一脸阶级斗争的皱纹儿,就这样根本没人敢收这盒子,怕举报受贿!
我本来烦躁呢,听柳仲这话就火大,我说,你个贱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背上这盒子翻两座山路,你要不哭我给你丫舔脚趾头。我听见柳仲“啊”地叫了一声,那叫声短暂而压抑,就跟冷不丁给人拿弹弓崩了似的。我心想,只不过随便说说,她干吗这么惊讶,不就是舔个脚趾头吗?又没让她舔!我用鄙视的大惊小怪的眼神横了柳仲一眼,然后我看见小晏,她穿着件天蓝色的外套,身上背了一个抗日时期的粗布包,站在离我们不远的道边,一只手还扶着一辆旧得看不出颜色的破自行车。我看见她的同时,她也回头在看我们,我听见她喊,东西沉吗?要不要帮忙?听上去好像挺有诚意,似乎之前的争吵没发生过。
我没吭气,该怎么走继续走。柳仲十分热情,那真叫一个眉开眼笑。她说,季晏你今天回家啦?我看你骑着车子没好意思叫你,没想你还下来了,不赶时间吧,一块儿走走看看风景怎么样?小晏偷偷地瞥我一眼,笑着说好。然后推着车子走在柳仲的左手边,柳仲狗改不了吃屎,马上开贫,这一道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得知小晏周末回了家就顺藤摸瓜问家住哪儿,家里几口人,父母做什么,寻根究底,那功夫绝对不亚于一名敬业的记者,那无孔不入的模样,换了我是小晏,非抽丫不可,不知消停,多闹得慌,但小晏似乎并不介意这样的盘查追问,她推着自行车慢条斯理迭迭作答,说到自己跟柳仲同岁的时候甚至还挺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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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抚摸灰尘(31)
从头到尾,柳仲这个贱人就像当初跟我介绍自己那样一一提到了她爸她妈和她家的狗崽子。虽然在我听来柳仲八卦的嘴叫人无法忍受,但小晏却有问必答,配合得恰到好处。这让不怕风吹雨打、刻苦挖掘鲜为人知的世间万象、略带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精神的狗仔队成员——柳仲轻而易举地获取了校园名人的独家报道以及无人知晓的小道消息。
快要走到学校了,柳仲可以说出口的问题也几乎问尽,她终于想起身旁的我,这才兴味索然地问了句,沉不沉啊?我白她一眼,换了姿势继续向前走。小晏顺着柳仲目光望了望我,我们四目相接又快速闷下头。
柳仲也有点不自然,皮笑r不笑,那声音就像吃饱了打嗝,抑扬顿挫。她说,季晏,你看,咱俩平时见得多聊得少,都是听人说你为人好,今天这一路上我算见识了,你这个人真是不错,就不像有些干部大■■,牛气烘烘的。柳仲手抄着裤兜边说边笑,两面三刀,仿佛先前损人那个不是她一样。小晏没接话,礼尚往来地还了一个笑脸,她看看柳仲又看我,看看地面又看我,最后没忍住,她说,你那东西沉吗,东西沉夹在车上,我帮你推着吧!小晏这么一说,柳仲赶紧拽我一把,还挤眉弄眼地示意当前的大好时机,我没搭理,我说不用了,然后换了手臂抱着盒子继续走。小晏满脸通红,迟迟说道,那个,那天你别放在心上,我话说重了,我向你道歉,咱俩一个系一个班,宿舍都在一个楼层,咱俩总不能一直不讲话吧,其实我早想找机会跟你说对不起,确实我不对,你能不能不生气?
小晏说得还算诚恳,柳仲马上从中斡旋。她说,不生气,不生气,要讲话是吧?季晏你放心,我们家小阳最会讲话了,我妈就特喜欢听她讲话,每次到我们家老太太都舍不得她走。为此我早有打算跟小阳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你知道我很孝顺的,就是不知道小阳她妈喜不喜欢我,应该喜欢吧!
柳仲挠着头皮,一副费心琢磨的死相。
我们仨各持己思走进尼姑庵,柳仲那个贱人遇到跆拳道班的熟人,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剩下我和小晏,她把车子存好,走在图书馆时候我看见我们高中同学,我的同学过来找她的同学借书,我们闲唠几句,聊天时间大概在十分钟左右。同学诚意邀请我去参加五一假期安排的校友会,她不仅告诉我具体时间还说了很多抬举话儿。例如:你是鱿鱼丝,你是开心果,你人不参加简直就是大煞风景之类夸张的话。同学前前后后提到很多当初要好的兄弟姐妹来吸引我,还说了很多打算光顾的娱乐场所来诱惑我,我感到盛情难以推却只好欣然接受。同学十分欢喜,恍然又好像想起什么,她张着大嘴冲我一指说,呀,吴小阳,你朋友呢?
我本来以为小晏已经回宿舍了,我心想这人真是的,走也不说一声,但我并没为此生气,因为我们之间毕竟没什么交情,我们在这之前甚至都没有一起走过校门到宿舍的这段路,那么,人家着急回去不等你不告诉你也很正常嘛!我这么去想,可提起大纸壳盒子刚刚迈步,也不知道小晏从哪儿冒了出来,她劈头盖脸说,你看没看到展示栏?真好看,你平常又高又瘦跟电线杆子似的,挺上镜嘛!文文照得也不错,等回去好好赞美赞美她。小晏甩着手走得兴高采烈,接着说,我妈给屋里那伙狼做些吃的,全是熟食,不能放在饭盒太久,咱俩快点走,估计她们早望眼欲穿了!小晏大步流星走出几步,回头看我不着急她又回来抓我手,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她抓上我的手就跑。我迷迷糊糊,就听她呼哧呼哧说,你不知道,我妈做东西很有名儿,可惜这次没你份儿,我答应她们,宁死保饭,人回饭到,下次吧!你喜欢吃什么呢?小晏的声音整个儿颤颤悠悠,我当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我望着院里的同学投来的目光,听着小晏跟她们飞快地打招呼,我都蒙了。
就这样,一直跑到宿舍楼下,我抱着大纸壳盒子站在楼梯口喘,我抬杠说,人回饭到,宁死保饭,是不是答应了就得那么厚道呀?这么看来你是说到做到的人啦?
小晏也大口喘气,她弓着背两只手撑着膝盖算做个小小的休息,她在身体处于标准直角的状态下哈哈大笑,摸着粗布包特惶恐地说,你要抢饭,你不是吧?
宿舍楼在白天不开灯的情况下特别昏暗,我们虽然体力透支很大但爬楼梯的时候并没想象中那么没精打采。小晏走在我前面,欢蹦乱跳,神气活现的,她摘下粗布包用手拎着,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楼层蹦台阶玩,她很大声笑,嘴里一直在说寝室那帮狼的饥饿程度,说到好笑的细节就手舞足蹈学给我看,还模仿文文生气时候的表情,学得真就特别像。
我始终没说话,因为小晏当时的洒脱让我真是很难把她跟那个印象里一向文静的学生会骨干联系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有这样的一面,这个老师器重同学拥戴的人不是只会哗众取宠永远都是温文尔雅的吗?她在柳仲的眼里曾经是j是鸭是坏天鹅,可柳仲永远不会知道她还是个疯子。我恨自己没带相机不能把她的疯狂给拍下来,我知道没有真凭实据就是说烂了嘴,谁也不会相信我所看到的这些。
第二章 抚摸灰尘(32)
乐队每逢周末都出去打工,我跟小晏走上楼,文文一干人等也回来了,今天天津街一家商场搞活动,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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