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满面戚色,“一夜夫妻百日恩,奴婢总以为皇上会念些旧情的……”
我微微一笑,手指按着那云影纱上艳红的花影,“槿汐,你一向聪慧,怎么今日到婆婆妈妈起来了。”
即便她素性克制,亦难免愤然之色,“大周开国百年,奴婢未曾听说以帝妃之尊而受此折辱。”
“总有第一个,不是吗”我握住她的手,“槿汐,我信不过别人,只能你陪我去。”
她手指微凉,郑重搭在身边,“自娘娘入宫,奴婢不曾有一日与娘娘分离,娘娘不说,奴婢也会生死相随。”
我心口一热,无论人事如何凉薄颠覆,我总还有槿汐,总还有世事如霜里给我一息温暖与安慰的人。”
忽听得花宜在外头轻声道:“娘娘,九王妃和隐妃来了。”
槿汐“咦”了一声道:“不是说妃嫔宫眷都不得前来柔仪殿探望,以免扰了娘娘吗?”
我想一想:“总不能连亲妹妹都不能来探望吧?反而落人口实,而且我猜必是玉娆去请求的,否则皇上也难答允。”
槿汐念了句佛,道:“幸好四小姐是九王妃,否则奴婢真不能不担心。”
我一笑,“去请进来吧。”
玉隐和玉娆进来时我已经我在了床上,鬓发未梳只是蓬着,随手拿一条珍珠额帕束了,越加显得病容沉沉。玉娆一见变了脸色,急道:“我说那日姐姐被吓到了,果然真的,瞧人都病成这样了。”
槿汐忙上了茶,问道:“三小姐和老夫人不曾来?”
玉娆笑道:“娘是最怕入宫的,爹爹也怕她错了规矩,何况这些年娘的身子一直断断续续病着,也不便来见姐姐。三姐是和翁主嫂子陪着娘亲呢。”
玉隐在我床边坐下,仔细看着我的脸,淡淡道:“幸好王爷救得快,否则长姊……”
玉娆抬首看了她一眼,笑道:“若非二姐的面子,二姐夫也未必肯这样尽心救姐姐。”
玉隐面色微变,欲言又止,只得微微一笑作数。玉娆笑道:“二姐,咱们带来的东西呢,玢儿肯定只顾着和外头的人闲话了。那枝参可是我挑了好久的呢。”
玉隐起身出去了,玉娆见无旁人,趁着为我扶正靠枕,俯在我耳边道:“九郎已经得了消息,听说皇上有遣嫁意?”
我瞥她一眼,“六王告诉九王的吗?玉隐可知道了?”
她摇摇头,着急追问道:“是不是真的?”她见我默然不答,登时脸色大变,恨恨道:“我早知道他不好,竟不想这样薄情!”
我微微沉吟,“不得轻举妄动,失了分寸。”我见她情急,亦是不忍心,“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别急。”
帘影微动,却见玉隐身形弱弱地进来,她今日穿得简素,不过一(裳)月牙蓝穿花蝶长衣,以杏色垂(丝)紧了,愈加显得细腰若素。家常弯月髻上髻了一双碧玉缠丝明珠钗,却是极名贵的南珠,微有光线处便熠熠生辉。玉娆一时掩不及焦急神色,玉隐眼尖,淡淡笑道:“果真姐妹情深,长姊一病,四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玉娆忙转了脸色,笑吟吟道:“自家姐妹,二姐难道不关心姐姐吗?”
玉隐盈然有笑意,“自然不是,“她剥了一枚葡萄送至我口中,低首闲闲道:听说长姊病了,王爷原想来和我一起来探望的,结果一早九王府又来请,只好我和四妹一同来了。”
我半倚着身子,有气无力道:“男女有别,连哥哥和爹爹要来一次都极不容易,何况王爷这个妹夫。”
玉隐“哦”了一声,唇角才有了一点温意,“长姊病了难免口中发苦,再吃颗葡萄吧。”
我摇了摇头,槿汐道:“娘娘受了惊吓,这几天什么也吃不下,夜夜发噩梦,心悸头痛,奴婢看了都担心。”
玉隐蹙眉道:“温太医来瞧过了没?”
槿汐道:“贞一夫人产后失调的病一直没好,皇上请温太医好好瞧着。所以这几日都是旁的太医来看。”
玉隐眉眼间忧郁之意更深,轻轻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王爷救你的事,皇上不高兴了……”她艰难地咬着唇,“王爷回去后就一直是不大高兴的神气,我问他,他也不说。”
玉隐如此一说,连玉娆也生了几分忧虑,只睁着秋水明眸盈然望着我。
许多真相往往让人觉得残忍,何必要一意挑破,我微笑道:“不要多想。王爷救我与润儿皇上怎会不高兴?难道要眼睁睁看我和润儿惨死吗?润儿是皇上的亲骨r呢。”
玉隐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皇上来瞧过了没有?”
我道:“晌午刚来过,大约政务忙,坐了大半个时辰就走了。”
玉隐微微颔首,道,“皇上这两天的确忙,听闻要从掖庭宫女中选取有姿色者赐予赫赫可汗和亲。幸好是宫女也罢了,若是以宗室女子和亲,只怕又要廷议如沸泐”
我随口问:”最后挑了谁?”
“宫中梨园琴苑的林氏,年方十八,父母双忘,长的很有几分颜色。听说今晚便要送去行馆了。”玉隐微有怜悯之意,”虽说是和亲,但这样的身份地位,又是异族,只怕往后在赫赫举步维艰。”
“千里琵琶作胡语……”我幽幽一欢,亦觉伤感。
如此又聊了一会儿,天色不早,二人见我只是恹恹的,便也起身离去了。
玉娆先去侧殿看几个孩子,玉隐足下稍缓,终于又独自折回我身边,”长姊这次的事侥幸皇上不追究,但断断不能再有下次了。”她沉声道:”王爷是我的夫君,我实在担心。”
“你放心,”我神色微慵,清晰道”我也不想与王爷彼此牵累。”
玉隐睫毛微垂,似还有千万种放心不下,默然片刻,静静离去。
是夜,我安坐于小轿之内被送出宫,按照遣嫁和亲的宫女装束,一色的云霞衫子,翠罗缀银叶子挽纱长裙,织腰束起,鬓发长垂。长夜寂寂无声,偶然听得远远一声更鼓,更能分明自己此时明显略快的心跳。
抬轿的内监脚步既快又稳,脚步落地的沙沙声像极了永巷中呜咽而过的风。我懵然生了一点点怀恋的心,若我真的失手死于宫外,也许,今夜是我最后一次听见永巷里的风声。渐生的伤感使我忍不住掀起轿连廉,夜色一张巨大的乌色的翼自天际深垂落下,雨边朱红宫墙似两道巨龙夹道蔓延,不见高处天色,红墙深锁,宫院重重,当真是如此。比之前次的离宫,这次心中更没有底,从前,至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如何走。而今,生死存亡皆是未葡之事,恰如岁风摇摆的寸草,完全身不由己。
仿佛只是一晃眼的时间,小轿已将我送至城门外。夜色如浓黑一般,远近有无数火把燃出松木的清香,只听马匹打着响鼻的砰砰声,夹者马铃叮铛,赫赫数千人马竟是鸦雀无声。林是所乘的绛紫涂金大帐的车便停在身前数十步之摇。摩格见我只身下轿,身后只跟着一个槿汐,只笑了笑,你跟皇帝夫妻一场,他也不来送你一送,真当薄情。
我置之不理,只是扶了槿汐的手上了林氏的大帐车坐稳,方才不急不徐道:千里相送,也终须一别,不必这样儿女情长。
摩格眼力含了一缕笑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我并不看他,只是随手整理好衣裙上的流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无话可驳。”
摩格郎然笑道:“是,难得皇帝肯割爱,否则即便本汗大军压境,他要不放本汗也未必有别的法子。”
我扬一扬嘴角算是对他的回应,只半合了眼睛养神。他也不多言,随手落下我身边一脸怯怯温顺之色的林氏喝道:”自己骑马!”
林氏也不敢哭,只得自己去了。一路日夜兼程并无多些休息的时候,我虽在车上免些风沙之苦,然而车马颠簸,日夜不得安枕,也是十分辛苦,更不用说一众陪嫁的女子,更是苦不堪言。摩格只是率军前行,并不与我交谈,更不接近我半分,我不时按一按腰间那包薄薄的纸包,不禁大费踌躇。
第四十章 弹着飞鸿劝胡酒
这样两日雨夜,直出了雁鸣关与大军汇合,再又走了百余里,摩格才下令三军扎营休息。#支持各种手机的txt;umd;chm;jar海量书库随你挑选;就在读吧文学网#
清晨时分的大漠有些寒意,我披了件披风在身仍不觉瑟瑟,便与槿汐下车围着篝火坐下取暖。
大军在野并无热饭热菜,加之又要照顾感染了时疫的军士,所分的粮食也不多。分到我手中不过是一个干得发裂的面饼与半壶马奶。宫中锦衣玉食习惯了,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
槿汐吸一口气,将硬如铁皮的面饼泡在马奶中,道:“娘娘凑合着吃吧,否则饿伤了身子。”
马奶的酸腥味冲得刺鼻,并不似常吃的牛r那种香醇甘甜,一闻之下都觉难受,如何能咽下,难怪那些女孩子要哭红了鼻子。然和这两日日夜赶路,也不过草草吃些东西,我皱皱眉,如槿汐一般将面饼泡得软和些,屏着呼吸艰难地咽下去。
槿汐欣慰地笑一笑,“难为娘娘了。”
我低首用力撕着手中的面饼,“我只是想着清当年被拘赫赫,或许连这个也吃不上。”我极目瞭望,出了雁鸣关,四周已少青青之色,再往前走至现在,目之所及不过是茫茫苍黄,一望无际。偶尔有几棵胡杨伸开枝桠仰视苍穹,更平添了几分荒凉萧索。有风呼啸而过,带着细细沙土扑上面来,呛人喉鼻。我去过一条湖绿纱巾包住面目口鼻,低声向道:“已经出了雁鸣关百余里了吧?”
槿汐似乎专心地撕着面饼,口中低低道:“是。”她满面焦虑地看我一眼,“已经走了那么远,娘娘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只怕再走得远,即便是娘娘得手,也无法脱身回宫了。”
我随手抽过一根枯枝扔进火堆,火焰“哔剥”燃起木叶特有的清香,遮挡住狂风的干冷,槿汐不无担忧道:“奴婢瞧摩格并非那种昏庸愚钝之人,娘娘有把握得手吗?”
我微微摇头:“你说呢?”
槿汐秀眉微锁,我拨着明亮的火苗,轻轻道:“摩格固然精明,皇上才真聪明会划算。他既许我和亲,必然做好了我回不去的打算,以一个淑妃抵换幽云二州的兵家要地,真当是十分划算。”
槿汐道:“赫赫军中时疫大起,他们要幽云二州也不过是夸口之词,现下早无这样的兵力。”
“的确是。”我淡淡道:“幽云二州不过是借口而已,能有一张治时疫的方子,足以让赫赫度过眼下火烧眉毛之困,何况还有每年三千粮草,十万银币。只是摩格若死死咬住幽云二州不放,不惜一切再动干戈,皇上未必抵挡得住。皇上和摩格一样,只是彼此找一台阶下,而我恰好是那个台阶而已。”
槿汐看了我一眼,“那么摩格指明要娘娘……”
我冷笑一声,“大周四位皇子,娶我便等于取走其中之二。予漓平庸,予沛眼下生母得宠,但终究如何还未可知,毕竟贞一夫人家世微薄,家中无什亲人。而论子以母贵,予涵和予润皆大有可能。摩格娶我等于他朝帝嗣在手。”
槿汐越听越是焦虑,“皇上是断断不肯落人要挟的!”
我下意识地按了一按怀中的纸包,唇角浸上一缕幽咽笑意,“我仔细算过皇上给我药量,足以毒死两个人。所以,摩格若不死,我便要自裁;若摩格死,我有幸逃脱则罢,若逃不脱,亦自裁。”我漠然望着苍冷天际,那灰灰的蓝像久病的人的脸,“这是圣裁。”
“来来,马奶喝下去回味上来也很香呢。”
究竟是小女孩心性,虽然悲泣远嫁,但一时能吃饱,又绽出极明亮的笑容来。
我亦不觉含笑,大约就是年轻的好处,什么烦恼都能一饱解千愁。就好像,人生所有的烦恼,也不过是马奶有腥味,面饼太硬而已。
摩格远远瞧着我就着马奶努力咽下面饼,只是走近微微一笑,“你在皇帝宫里为淑妃,现下委屈你了。”
他说这话到无轻佻之意,却是带了几分温厚,我略施一礼,“可汗千方百计要做到的事何怕委屈了我?何况既然离宫,我也不再自视为淑妃。”
“你倒能顺时应世。”他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不过你说话时说‘我’啊‘我’的,倒比在皇帝眼前‘臣妾’来‘臣妾’去的好听得多。”
“一样的。”我靠近温暖的篝火,暖着被大漠冷烈的风吹凉的双手,“求生乃是本能,所以会自觉顺时应世。”
他的笑意像秋日里稀薄的阳光,“你这样的性子,绝对可以做好我的阏氏”
我看他一眼,“所以,你当日所言已经成真。”
他简短道;“你杀的是我的大妃。”赫赫可汗正妻称为大妃,大妃之下又设东西两帐阏氏。东帐阏氏朵兰哥出身高贵,又为他诞下数子,他言下之意,我便是西帐阏氏了。
我听出他话语中的轻蔑,也不多言,举起皮囊就饮。奶香夹着浓烈的酒气直灌去喉,辣得喉头直冒腥气,像有小小的皮刺一下一下的挂着,烧灼感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我一时忍不住,大口地呛出来。
他不觉微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样喝不对,第一次和马奶酒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泯,待到习惯了它的辛辣和腥味,才能慢慢回味出甘甜。像你这样喝,一定会呛到。”他的手落在肩头十分有力,带着兵刃的铁骑和皮硝的味道,微微有些呛人。
他说罢便来拿我手中的皮囊,我一手牢牢握着不肯放,倔强道:“我再试试。”
他笑意愈浓,语气也多了几分温热,“好。”
我仿若无意一般将皮囊搁在袖下,心头发狠,手指轻轻探向怀中,轻缓地抖开纸包,口中只是笑言:“我只是不服气,何况往后总要饮酒是不是?”
他呵呵一笑,“我以为你只会在清河王面前才会温顺听话。”
我霍地瞥觉,不动声色地将纸包封好塞回去,若无其事道:“我何需对他温顺听话?从前在宫中我温顺听话只对皇上,往后,是对可汗您。”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是吗?你对皇帝温顺听话是因为权势,对我是因为形势,对清河老六是喜欢才温顺。”他意味深长的盯着我,“我亲眼见过,所以有比较。”
“那又如何?”我掠过一节枯枝轻轻划过沙地,“我没有自己的选择,不是吗?”我看着他,“我只能对命运温顺听话。”
他颇有兴味地瞧着我,片刻,道:“如果这样,我也不必千辛万苦向皇帝把你要来。”他停了一停,笑道:“你要知道,向皇帝手中要出你,不比要幽云二州简单。”
“所以,我的价值和幽云二州相当。”我“嗤”地一笑,“可汗抬举了。”
他微微眯了眼睛,“如果我不向皇帝要你和亲,你猜你现在会以什么死法死在皇宫里?”
我目光一烁,灼灼盯着他,“为什么我会要死?”
“玄清。”他简短吐出一句,“你既然离宫,我也不怕告诉你,有人拿你和清河老六的事做文章。”
我心念一转,“庄敏夫人?”我粲然一笑,“如今我平安离宫,庄敏夫人得偿所愿,清河王也平安无事,皆大欢喜,多得可汗成全。”
他扬一扬唇角,“我只要保全你。”
“你自然有你的价值。”
我轻嘘了一口气,反而抑住了怒气,“我一直觉得货物才谈得上价值,可汗若觉得我奇货可居,实在是错了。”
“是吗?”他轻哂,那笑意里不乏倨傲霸气之色,“女人之于男人,不仅要会得生儿育女,更要能有所帮助,自然,能让这个男人喜欢就更好。但是你若能满足我最后一条,前两者我可以不去计较。”他的眸子如深邃的乌潭,倒影出我蒙住双颊的容颜,“而且,你在皇帝身边实在太委屈,他不能给你的幸福与安全,我自信都给你。”
我未尝听不出他话中情意,只作不解,轻轻别转头去。“可汗说笑了,甄嬛不配。”
真的,一个女人若真心爱着一个男人,连他细微的关怀亦能一叶落知秋:若不喜欢,无论他如何情深,不过只能让她装聋作哑,恍若未闻而已。
摩格见我只是沉默不语,道:“你以为我只是把你当作货物?”
“你娶我回赫赫,并不曾询问我是否愿意,不是吗?”
他的沉默是浩瀚的海,让人无法揣度下一秒是惊涛骇浪还是波平浪静。片刻,他豁地抽出佩在腰间的那一把弯刀,赫赫尚武,族中男子皆佩弯刀,是而我也不以为意。他将弯刀拔出刀鞘,那青银的光泽恍若一轮明月一般晃上我的眼角。我不觉注目,那弯刀刀柄以黑麟玉铸成,通体乌黑发沉,刀刃薄如蝉翼,微微泛着青色的光辉,一见便知是吹发可断的名器。他将弯刀交至我手中,定定看着我,郑重道:“这焦尾圆月刀是我族的镇族宝刀,今天我迎你做我的阏氏,就拿焦尾圆月刀作为定礼。从此,你就是我摩格最心爱的阏氏了。”
我素知焦尾圆月刀之名,此刀以蒙池玄铁在月下铸炼三百九十九天,铸炼时必定得用春日未至而冬日尚未过去那几天所取的洁净雪水所铸造,因而极是名贵,一向被赫赫人视为瑰宝,并不轻易受之于人。
我只手冷冷接过,刀锋映得眉发鬓角皆生凉意,那弯似半轮明月的刀身隐隐泛出碧青冷光,果然是一把好刀。
我伸手轻轻一弹刀身,叮然作响,我随手将刀还回他手中,徐徐道:“焦尾圆月刀好大名头,可惜甄嬛素来不喜欢刀枪,要来也无用。”
他深深地望我一眼,正欲再言,忽地生出几分凛冽之色,远远望向远方,我不知他为何警觉起来,不由也顺着他方向看去,只见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一痕浅浅的黄色,我尚未明白,却见赫赫军士骤然s动起来,立时将摩格层层围在中央。
摩格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越来越深,一指前方,向我道:“你太低估你自己了。”
我屏息凝神,那一派黄线渐渐爱你近了,细看之下竟是大队人马扬起一人多高的黄沙,如一道屏障慢慢近,闻得马蹄声如奔雷席卷,一时竟分不出多少人来。
我心头一沉,难道是玄凌所派之人已来接应?而我未曾得手,他们却又为何如此不避讳分毫?我鱼饵想越是心冷,看着身旁摩格的面色逐渐y沉下去,想必我的脸色亦是如此。
槿汐悄悄行至我身边,亦不知来者何人,只紧紧握住我的右手,感受到彼此手心浅生的冷汗。
第四十一章 千载琵琶作胡语
待得奔到近处,但见一色军士服制皆是大周军中式样,人既矫捷,马亦雄峻,虎虎生威。~。du。;很好记的哦!赶快注册会员;享受读书之旅吧!~前面十二骑人马奔到眼前三十余步,拉马向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内中翩然驰出。马上之人一袭银甲白袍,于灰蓝天色下熠熠生辉,愈加衬得他眉目英挺,恍若日神东君耀然自天际落。
有温热的雾气自心头涌起,凝成眼底一片白蒙蒙的氤氲,热泪盈眶。
我从不曾想到会是他来
摩格暼我一眼,扬起眉向他道:“幸会,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你来。”
他于马上拱手含笑:“可汗离开大周,清未及相送,怕来日难得再聚,所以特来相送。”他望向我“嬛儿,你送可汗已久,是该跟我回去了。”
四周金戈铁马未动,只听见风声猎猎,偶尔一声马嘶萧萧。我微微发怔,这些年来,他从未在人前唤我“嬛儿”,这样亲密的口吻,我远远望去,阿晋与一俊俏少年紧紧跟在他身边,身后人马不过千余人,衣着打扮皆是王府亲随,想来是清河、平阳两府中人,并无外人相随,我略略放心,然而,一颗心旋即提起,他这样出关前来,一旦玄凌知晓,又该如何收场……
我不觉惊痛,玄清玄清,我千方百计保全你安稳,你何苦这样事事为我涉险
摩格乜斜看他,“你贵为亲王,自当晓得她为何跟我出关。”他停一停,唇角有隐密的笑意,“若是不舍,也是该由他夫君来向我要走她,而非她小叔子。”
这话极是犀利,刮得我耳膜微微生疼,玄清神色自若,当年辉山初见可汗,以为可汗是明眼人,谁知今日反而要清来一一告诉,岂非失了可汗一国之君的英明。”
他嘿嘿一笑,“你胆子倒大,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
玄清眉心微曲,有愀然之色,深深望向我,“当年清错失放手,未能留妻子在身边,乃至多年抱憾,今日断不能再复当日之错。”
摩格扫一眼玄清身后之人,一指肃立着的十数万大军,不由含了轻视之情,“你以为就凭这些人就可做到”
玄清淡淡一笑:“不是这些人,是我一人。”
他琥珀色双眸有温润光泽,缓缓附上我焦苦的容颜,“虽万千人,吾往矣。”
摩格冷笑一声,“清河王千里迢迢来与本可汗说笑吗?”
玄清神色平和,看着他道:“今日清敢来此接嬛儿回去,便不怕可汗之人马众。但可汗贵为一国之君,若以大军压阵,清亦不敢多言。”
摩格闻言不觉微微含怒,轻哼一声,语中隐然含了几分锐气,“你不必拿话来激本可汗,本可汗亦不屑以多欺少,“他昂然道“赫赫人的规矩,若要为女人起了争执,那是两个男人的事。”
玄清跃下马,敬道:“虽然可汗为制清而用十香软筋散,但有可汗这句话,清觉得可汗是磊落之人。”
摩格不觉失笑,“那是政事,那些手段用不到今日的事上。”
摩格身后近侍听他如此说,不觉蹙眉上前,向玄清道,“你要带走她,先要问问我这把焦尾圆月刀”
玄清微微一笑道:“焦尾圆月刀名气甚大,可惜在我玄清眼中,不过也是破铜烂铁罢了。利器之利,堪比人心之坚吗?”
他说这话,原和我方才和摩格所说的话一般,我心下柔软,凝望他微笑不语,他亦回望着我,笑容温热,如日色清湛
我心中柔和如一池春水,他与我,果然是有灵犀一点的,只要我们在一起,身陷绝境之中,又有什么要紧,我心中如是想着,只觉世间什么都不能叫我害怕,只要他在,他在就好
我徐徐行至他身边,抚落面上轻纱,粲然向他一笑,“那刀甚利,你要小心”
他温然含笑,“好,我还要带你离开这里”
摩格独立人前。见我与他言笑晏晏,手搭在刀柄上,向玄清道:“我劝你一句,我要甄嬛做我的阙氏,连你们皇帝也答应了,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你一个闲散王爷,其实很不必要搅这潭浑水。”
玄清虽是答他,眸光却只驻留在我身上,他正声道,“今日只要我玄清有一息尚存,绝不想再失去嬛儿。今日之战或许清会不敌可汗,但若有一丝害怕就枉为男儿”他这话磊落大声,被肃杀的风沙一扑,字字若铜石金器铮铮掷地
他将我拦在身后轻声道:“我在这里”
我轻轻点一点头,靠近他身旁,与他的手紧紧相握,我转首见他肩膀衣上有一道裂纹,想是骑马急驰而来,衣裳裂了也不晓得,我拔下发上针簪,从裙上抽出一缕丝线,绕了一绕穿过去,柔声道:“你衣裳破了,我先为你补一补吧。”
他道:“好,你许久没有为我补衣裳了。”
我欠身向摩格,“劳烦可汗稍等片刻。”
摩格颔首应允,四周千万军马环伺,风沙呜咽,偶尔响起一声战马的悲鸣,更觉悲凉萧萧
我一壁低头缝,一壁道:“你和摩格一战便赢了他。为顾全他的颜面,他身后千万军马亦不会袖手旁观。”
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低声道:“我自知不活,只是不想你和他远去大漠,皇兄可以不顾你,我不可以。”他目光凝在我脸上,“我曾经眼睁睁失去过你一次,这一次,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所以无论如何,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哪怕没有我。”
针脚绕成一个如意纹,我低头用力咬断,迅速抹去眼角沁出的一滴泪,只抬首含笑望着他,一字一字拼了全力道:“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今日你若死了,我绝不独自活着。”
荒凉的原野上空,有孤雁横掠过天空,悲鸣嘶嘶,绝望到如此。
我心中却是欢喜的。
他抚一抚我的脸,眼角隐约有一点泪光,笑道,“傻子”
我亦笑,泪水却依依滑落下来,沾湿了他的肩头。“你才是个十足十的傻子。”
玄清伸手仔细抚一抚针脚,抬首向摩格道:“可汗请。”
摩格似有怔忡之色,有片刻的失神,很快扬起头来,目光冷冷从我与他面上划过,摩格将手中的焦尾圆月刀向地上一抛,神情颇为懊丧,仰天长啸一声,道:“不必了,你的确比我更喜爱她。”他回头瞧一瞧我,对我说:“你不说话我也晓得,你心里,也是像他喜爱你一样喜爱他。”
玄清微微笑着,深情看象我,对摩格道:“可汗说的不错,我心里只有她,她心里也只有我。可汗,多谢你。”
摩格面色y沉如铁,道:“那个皇帝可不如你多了。只是赫赫过重如今皆知我要娶一身份贵重的女子为阙氏,你现在要带她走,我何以向我族人交待,不免被国中人耻笑。”
玄清闻言双肩微微一震,颇有踌躇为难之色。我见他如此神情,不觉疑惑,只含了疑问的目光看他不语。
摩格语音吹散风里,唯有呜咽之声,像是女子低低垂泣。却听得一位女子清凌凌的声音温婉传出,带着一点糯糯的软意,“那么。我跟你去。”
这声音这么熟悉,我乍听之下不觉神色巨变,立时转过头去,不是玉姚又是谁。方才我心神俱在玄清身上,竟未发现玉姚作了男装打扮混迹在亲随之中。我不觉色变,一把拉住她急到:“玉姚,你怎么来了?”我立时看住玄清,不觉含了恼意,“玉姚不懂事也罢了,你怎能让她随军前来?”
玉姚还是寻常沉静如水的容色,唤我道:“姐姐,姐姐别怪姐夫,是我自己执意求了小妹与九王要跟来的。”
我心里焦急,低声呵斥道:“你快回去!我总有别的法子回去!”
“别的法子?”她微微一笑,“到上京前渭南河发了大水,许多人都被堵在了岸边,我瞅见姐夫拼了命待人跨过高涨的河水。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来救你,我这个做妹妹的已经十分惭愧。”她双眸素来是暗淡的,此时却是燃着一把灼烈得火,,烁烁的闪着,“姐姐,我晓得你在宫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皇上能出卖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不能回去过样的人身边。”她看了一眼玄清,“这样日子来我看的极清楚,姐夫心中喜欢的人并不是玉隐,而是你。我理不清究竟为何他娶了玉隐,但他这样来找回你,当是情深意重之人。你不如……跟他走吧,天涯海角,总要为自己一次,是不是?”
玉姚性子最使温和沉静,甚少有这样激烈的言语,她两颊微红,似一朵燃烧着的木棉花,“姐姐,我从前再错,总算为过自己一次。虽然我错了……姐姐,我牵连了你们那样多,你让我可以补偿一次,让我心里好过些。”
我紧紧按住玉姚的手,急道:“你还年轻,管溪的事我们从未曾怪你,也无需拟以此补偿,我让六王送你回去,平平安安嫁了。你不要有糊涂主意,断不能嫁去赫赫毁了自己一生幸福!”
玉姚神色凄惘,唇边泛起一涡苦笑,“姐姐,我还有幸福可言么……我已经心如死灰,与其老死家中,日日咏经,不如让姐姐成全我一次,让我可以赎去罪孽心安理得地活着。”她咬一咬唇,“何况我既来了,就没想过要回去!”
我心中大震,玉姚在家中姐妹中最是温柔软弱,却不想果然姐妹一脉,骨子里都是那样倔强。
玉姚微微一笑,推开我的手,霍地散开发髻,青丝如云流泻。她并无畏惧,行至摩格身前福了一福,道:“可汗明知姐姐有儿女牵挂,终究放心不下。与其如此为难姐姐,可汗不如带我去赫赫!”
摩格饶有兴致地看着玉姚,笑道:“你要去我便带你去?你可知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要到你姐姐?你又如何与你姐姐相比。”
玉姚也不恼,只是含了浅浅暮春月光样的笑意,“玉姚却是不能与姐姐相比。可是可汗对国中之言娶贵家女为阙氏,而不坦言娶大周淑妃,可见可汗也忌讳夺人妻子落入口实。姐姐固然贵为大周淑妃,权倾六宫。可玉姚也是淑妃之妹,隐妃之妹,平阳王妃之姐,承懿翁主小姑,大周亲王的小姨,帝姬皇子的姨母,若论身份,玉姚未必逊色于姐姐,更不会为可汗招致非议。”微风拂动她垂散的长发,愈加趁得她消瘦身量如一枝风中青柳,盈盈生色。只听她口齿轻灵,娓娓道来如玉珠缓缓倾落玉盘,极是动人,“其实可汗强要姐姐和亲已属不智。姐姐年长,玉姚年轻,舍长取幼,是为一;姐姐嫁为人妇,玉姚尚未出阁,舍女取妇,毁人家舍,散人亲伦,是为二;姐姐有儿女夫君牵挂,可汗带回姐姐的人也带不回姐姐的心,费尽心思也枉然,是为三;最要紧的是,皇上虽将姐姐与了可汗,可是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眼下皇上不说什么,可来日皇上也好太子也好,想起夺妻失母之恨,可汗以为赫赫还能安居大漠吗?何况君辱臣亦辱,到时君臣一心欲灭赫赫,可汗以为如何?”她纤白玉手一指玄清,“六王是诸王之中性子最温和的,连六王与九王都派出亲随追回姐姐,可汗睿智,自然无需玉姚带多言。”
摩格锐利的目光似要钻透她一般,只牢牢盯着她,“你倒是很会说话。”
玉姚面上一红,终究漏了几分腼腆之色,“玉姚只是如实相告。”
摩格鼻翼微动,瞥了玉姚一眼,“你并不如你姐姐美。”摩格一言,连他身旁近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并不把玉姚放在眼中。
玉姚莹白如薄玉的皮肤下沁出如血的红晕来,这样小儿女的含羞之态,十分增她姿色,片刻,玉姚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晶莹乌沉,定定望着摩格,“玉姚自知容貌不及姐姐,但可汗最是明理,乃不知娶妻娶德,娶妻娶势,且可汗娶妻不止为家事,更为国政,岂为区区容颜而不顾国家大事。”
摩格一怔,反而笑起来,“你小小女子,倒有这样的心胸见解!”
这样的心胸见解吗?我心中一酸,年少时的玉姚心思如清水轻缓浅淡,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抵不过是伤心情绝得厉害了。但凡女子,唯有伤透了心,才肯明白世事凉薄,不过如此。
玉姚的笑意浅浅凉下来,似一抹浅浅的浮云,风吹便会散去,“多谢可汗夸奖。”
摩格扬一扬手,“可是以你一己之身,本汗还是不愿放她走。”
玉姚仿佛以料定了他有这番话,轻轻向玄清唤了一句,“姐夫。”她走近玄清身边,语气虽轻柔,却字字铮铮,“姐夫,我晓得要求你送我你心里也十分难受,可是世事艰难,不得不做择其一而为之,而且,为了姐姐,我是心甘情愿的。”她停了一停,语中已微含哽咽之声,却又带了极欢喜与欣慰,“今日我唤你‘姐夫’,并非为了玉隐,而是姐姐。许多事,我现在才明白……姐夫,姐姐不能再回宫去,你这样出关再回去也是艰难。幸得玉隐和小王子在小妹府中,有小妹在,皇上终究不能为难她们。你便带着姐姐走,走的越远越好,我成全不了自己的,但愿姐夫能成全自己与姐姐。”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还有那张方子……”
玄清眼底有不忍之色,然而她这般郑重托付,玄清道:“你放心。”玉姚露出欣慰笑意,从玄清手中取过一张薄薄的纸签,转身向摩格道:“小女自知无用,唯有通得一点皮毛医术,所以寻来一张能治时疫的方子,但愿有益于可汗。”
摩格眼底转过一丝冰冷锐色,很快笑道,“你难道不知皇帝已经给了我治时疫的方子,否则我怎肯退兵?”玉姚轻轻“哦”了一声,徐徐道,“皇上乃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他的方子说能治好时疫就必定能治,可汗也是英明过人,定是试过药方有效才肯撤兵。只是玉姚有一事想问,是否军中患时疫之人医治好之后仍时有手足酸软、体力不支之状?可汗自然会以为久病体虚,但宫中侍女治愈时疫后也不过七八日便能体健如前,难道军中猛虎尚不如区区女子吗?”
玉姚没言一句,摩格眉头便皱紧一分,待到玉姚说完,摩格已是双拳紧握,勃然大怒,“我早知皇帝诡计多端,不会这样善罢罢休!”
“是了,皇帝并未食言,那方子可治时疫却药性霸道,你要说他诡计多端,心胸狭窄也不为过。今日他连自己的女人都肯给你,来日会做出怎样的事来谁也不知!”玉姚声音温柔清婉,然而此刻一字一字说来,却连旁人都能觉得身上冒起森森寒意,我与玄清对视一眼,深知玄凌个性,必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玉姚扬一扬手中药方,“玉姚别无长处,只是千方百计求得这一张方子,可使时疫尽除而不伤身体。”
摩格伸手拿过方子,冷笑一声,“只是药材而已,如何能救我赫赫子民?我又凭什么信你?”
玉姚谦谦施了一礼,“药材好取,烹法只在玉姚手中,可汗大可带玉姚回去,玉姚不过是一介孤身女子,药方无用,顶多可汗将士还是眼下情状,若有用,便可救可汗兵力,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想必可汗也明白,若那方子上连烹法都细细告知,玉姚如何能换走姐姐呢?”
摩格略略思忖,击掌笑道,“好!好!这心思、脾气和你姐姐一般无二,本可汗无话可说。”他深深看我一眼,“你跟他走吧!”旋即头也不回吩咐身边近侍,“扶西帐阙氏上车。”
那近侍躬身行至玉姚身边道:“请阙氏上车。”玉姚推开他手,径自跨上马车,转首向我露出清怡笑颜,“姐姐保重,玉姚便去了。”
我心中大痛,伸手握住她手,不觉热泪潸然,泣道:“玉姚……”
玉姚单薄的容颜仿佛开在逆风中的一朵洁白的花,呵气便能融去,“姐姐,我是为自己好过,并不是为你,所以姐姐不要伤心。”她停一停,“姐姐我是为自己,你也要为自己一次是不是?”
马车缓缓前行,她瘦弱的手臂缓缓从我手中脱出,怎么拉也拉不住。
尘土远扬中,她清瘦的身影缓缓掩去。一去紫台连朔漠,唯余夕阳如血,染红天际。
第四十二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夜色如轻扬的羽帐缓缓洒落,大漠的夜是深深的蓝色,星垂平野,明亮地燃着银亮的光,仿佛银汉迢迢伸手不可及。~。du。;很好记的哦!赶快注册会员;享受读书之旅吧!~
我与他并乘一骑,信马由疆,缓缓前行。
他的身体是温热的,以保护的姿势在我身后,不离不弃。空旷的原野似乎永远没有边际,足以让我与他漫行天地间。
我靠在他肩头,低低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他的话语轻轻拂在耳边,道:“你喜欢就好。”他的手臂一紧,更拥紧我一些,声音低低如梦语:“嬛儿,我不曾想还有今日,可以失而复得。”
我低一低头,闻到他身上青涩而幽暗的气息,是熟悉的杜若清香。
这一刻,我真觉得往事皆可放,没有什么比能留在他怀中更有安全与幸福。
我婉声笑道:“如果真有什么一直不变的东西,我相信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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