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豁然一亮,似有无数雪亮闪电劈开乌墨似的天空,顿时清明。我有一个极大的疑问在胸腔中翻腾,忙问道:“听说孩子在母腹中受惊,生下来会成死胎并身带青斑。”
r母点头道:“这也是有的。但奴婢也曾听说有些大户人家妻妾争宠,有用毒谋害怀孕的妻妾的,孩子生不下来是死胎也会心智受损,而且身上也会带青斑。”她笑笑,“这种事污秽的很,入不得娘娘的耳朵的。”
玉隐面色不郁,沉声催促道:“勿要多嘴,快给小王子换好衣裳,别冻着了。”r母唯唯诺诺,手上敏捷,再不敢多话。
我心如轮转,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滚雷一般翻涌而过,我唤进槿汐,“听闻今日晋康翁主入宫来了,你去请庄敏富人和翁主过来叙话,说隐妃带了小王子过来了。”我沉声吩咐r母,“庄敏夫人素来喜欢听这些故事,你将方才与本宫说的故事再一五一十说一遍给夫人和翁主听,他们必定喜欢。”
第二十二章 谁话尘烟绮年事
这一年天气寒冷,到了二月初五方渐渐有了雪止之意,只是每日早晚仍有些淅淅沥沥之意,y寒亦未褪去半分。(读吧文学网首发 http://。。)
内务府总管梁多瑞向我禀报皇后宫中一月的用度,虽在禁足中,然而一应供应都未缺失,优渥如故,皇后,依旧是皇后。
我细细翻阅,偶尔问几句,他都对答如流。待翻了大半我指着账本问:“皇后宫里每月的月银统共是一千六百两,都是谁管着的?”
“宫人的份例都是绘春姑姑领了,皇后那一份是剪秋姑姑保管的,记录开支的是绣夏姑姑。”
我笑盈盈道:“这么说本宫问你也是白问,昨儿个和贵妃说起宫中用度一月比一月大,你瞧是怎么说?”
梁多瑞陪笑道:“奴才想着,快到年关的缘故。所以主子们要赏赐打点的地方多,手头难免松些。”
我微微一笑,“那也罢了,只是皇后既然被禁足,大用项也出不了凤仪宫,怎还会说银钱不足要向内务府多支了一千两。”
梁多瑞一时语塞,吱唔着说不出来,只好悄悄的拿袖子去擦冷汗,“奴才也实在不知情。”
我拿眼角瞟了他两眼,豁的把账本往桌上一挥,笑吟吟道:“本宫也不知道原来这内务府总管这样好当,只要会得人情就是了。这个月这个宫里多支五百两,下个月那个宫里多支一千两,你到是漫手撒钱的活菩萨,然后跟本宫来哭穷,到教本宫难做人。”
梁多瑞下的赶紧跪下了,求道:“奴才实在不敢呀!只因着皇后娘娘宫里,又每常是皇后跟前的红人绘春姑姑他们来领,奴才哪里敢不支!”
花宜在旁笑了一声,拿了黄杨木小槌子为我捶着膝盖,口中慢悠悠道:“不敢也都敢了,梁公公还好意思在娘娘面前说嘴!谁不晓得梁公公是皇后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难免着凤仪宫里手头松些。到底我们娘娘吃亏在没有这些个号亲戚,否则月底那些日子也不用领头紧巴巴的捱了。”
梁多瑞面色发青,忙磕了两个头道:“都怪奴才照顾不周……”
我挥一挥手,慢条斯理截下他的话头,“也不敢要公公照顾周全,昨日皇上与本宫说起后宫拥堵该节俭些,本宫还怕惹着这些娘娘。既然皇后宫里的钱你只管给不管用,我也不来问你,你先回去就是。”
梁多瑞不意我肯轻轻放过,连忙千恩万谢走了。我示意花宜捡起账本。慵然闭上双眼,“把这件事回了皇上,皇上若说要查,就回我最近身子不大好,让贵妃主持就是。”花宜忙答应了,往仪元殿去。
这日放完天暗的早,我便携了卫临到玄凌宫中为他请平安脉,顺便将怀淑帝姬即将满百日的贺仪捡要紧的告诉他知道,玄凌方批阅完奏章,一首搁于药袱上由卫临诊脉。一壁闭着双眼听我诉说,待我说完,他嘱咐道:“的也就罢了,沁水已经进位容华,过几日怀淑帝姬百日之喜,再封她为婕妤吧。”
沁水几日调养的号,孩子生下来时极顺利,宫中生养儿女不易,难得沁水是头胎,怀淑帝姬生的十分清秀,玄凌倒也部分喜欢,待沁水格外优渥。我笑着答应了,道:“待帝姬满岁时再晋沁水为贵嫔。也是正经主子了。”
玄凌淡淡一笑掩不住眉心浅浅的疲倦神色,“朕也是这样打算的。”
春寒寂寂无声,比之晴冬天气愈加寒冷y湿,连向晚的宁静时光都似被湿冷的空气粘结住,凝神看去,窗外凉雨慢慢洒落,似漫天飞舞着无数细小冰珠一般。有冰冷的雨丝打在窗棂,“沙沙”的声音如春蚕吞食着碧绿桑叶一般。
玄凌侧耳半晌,轻轻道:“三月的亲农礼,就由你来主持吧。”
我欠身道:“臣妾只是嫔妃而已,亲农礼素来由皇后主持,臣妾不敢僭越。”玄凌轻轻一哼,并不多言,我思忖着道:“或是庄敏夫人亦可代劳,毕竟她出身高贵。
玄凌正欲说话,忽听的廊下有丝履薄薄的声音涌起,伴着珠翠玲珑之声渐渐靠近仪元殿。玄凌轻轻蹙眉:“是谁?”
我打起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正见蕴容牵着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在垂花长廊下醒来,步履沉沉似乎比平日凝重,可以听见地面上细碎的水珠在她足下瑟瑟地迸起,她素来娇艳的面容沉如寒水,并无一丝温和的表情,两梢丹凤眼骄然扬起,眼角淡紫含金的胭脂敷的薄薄的,似孔雀打开的华丽尾翼,随着她的行走。那扇便似在水凝般的空气里划出了道无形的锋芒,一路惊得立在廊下的宫人们纷纷跪下。
我将帘子递给宫女掀着,回首抿嘴笑道:“可见不能背后说人,说曹c曹c就到呢。”
蕴容扶了侍女的手进来请了安,似有些不乐意的样子,玄凌不由问道:“什么事只有气鼓鼓的?惹着你了。”
蕴蓉“咯”了一声,埋怨道:“也没什么,只怪奴才不济事,臣妾想要点什么都要不来。”
玄凌不由好奇,笑随:“还有什么你要什么能要不来的东西?但凡好玩些,朕都先给了燕禧殿了,连淑妃哪里都未必比得上你。”
蕴蓉“嗤”地一笑,复又板了脸道:“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是臣妾得了一个新方子,皇上知道,臣妾身边的琼脂原是外婆舞阳大公主的陪侍,她的妹妹琼罗医术极好,曾经伺候纯元皇后的身孕,纯元皇后过世后便被遣出了宫。前两日琼脂回去探亲,听琼罗说纯元皇后在世时吃东西十分讲究天然氛围。凡是蒸煮食物,皆用竹叶,箬叶或芭蕉叶搁在蒸笼底上,臣妾觉得极风雅,所以也学着做。”
玄凌原本懒懒地听着,闻得“纯元”二字,不知不觉便含气了一缕温煦的笑意,连脸庞的弧度也柔和了不少,“朕也不知她喜欢用些什么叶子,只是觉得她宫里小厨房所制食物皆有草木清馨,的确气味良佳,与众不同。”
“是了”蕴蓉闻得玄凌亦这样说,不觉笑起来,“臣妾想竹叶太细碎,箬叶总用在粽子上,气味闻惯了,便想新鲜些用芭蕉叶子垫着蒸一笼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谁知奴才们非说今年天气冷,连芭蕉芯都冻坏了,所以不能得好的。臣妾好容易有些别致心思却得到,故而生气。”
玄凌笑着道:“那有什么难得,一时口腹之欲而已。等天气暖和了,朕把上林苑的芭蕉叶都给你,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只别忘了蒸上什么也给朕留一份。”
蕴蓉笑道:“这是纯元皇后的心思,蓉儿不会忘了表哥的。”
卫临为玄凌把完脉,回道:“皇上一切都好,只是别劳着多了,今年时气不好,皇上熬夜多了亦伤身,微臣会给皇上开一些调理的方子,皇上按时吃着就好。”
玄凌点点头,“温实初不常在,你的医术也倒过的去。”
卫临躬身道:“多谢皇上夸奖。”他转首,笑吟吟向胡蕴蓉道:“微臣有句话要多嘴,不知娘娘肯听一句否?”
蕴蓉满面含笑:“把玩着小指护甲上一粒明光闪闪的鸽血红宝石,打量他两眼道:“表哥既夸你好,你说就是。”
卫临垂手道:“方才娘娘说起用芭蕉叶蒸煮食物,人人都以为芭蕉只可观赏,其实入药也是极好的,芭蕉味甘,淡,性寒,《本草》上说可治心火作烧,肝热生风,除烦解暑。对热病,水肿,脚气,肿,烫伤皆有效。
玄凌若有所思,“纯元体质燥热,可见她的别致心思亦可养生,是极好的。”
卫临陪笑道:“皇上说的是,只是芭蕉性寒,平时少吃些是无妨的,只是有孕妇人不可轻易碰了,因为芭蕉与桃仁、红花等药一样,有破瘀消肿之效,虽不及红花药效明显,但若蒸食,其药效会缓缓渗入食物,天长地久,亦会伤身。”
蕴蓉微微一惊,即刻板了脸斥道:“皇上夸你一句罢了,你莫要危言耸听,芭蕉而已么,若真有毒,纯元皇后怎还敢食?”
卫临忙躬身道:“夫人勿要动气,微臣所言不过是说孕妇慎用罢了。京师地寒,京人少用芭蕉入食,所以往往连医者也不知芭蕉药理。而微臣年轻时曾游历南方苦热之地,当地山民便懂得这些,实在不是危言耸听。”
蕴容微微一怔,神色漫生出掩饰不住的惶然,低声一呼:“表哥,卫太医说孕妇慎用,可是琼罗伺候纯元皇后有孕时饮食的,那么她所见皇后用芭蕉入食蒸煮,那必定是皇后身怀六甲之时,这……”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逐渐变成和窗外残雪一般冰冷而仓惶,“臣妾听闻母亲说起宫中传闻,说纯元皇后产下的皇子并未存活下来,而且身带青紫瘢痕,当年贵妃侍奉在侧,连她亦是见过的。”
春意料峭,加之夜雨寒凉,玄凌早已披上了家常墨绒?底银滚白风毛直身锦袍,鎏金蟠枝烛台上,九支花烛参差而燃,花烛外笼着鲜花宫纱灯罩,烛光透着温暖明亮的橘色如温泉般汩汩流在他墨色的衣裳上,无端带出一抹凄艳的?色,他的眉心紧蹙成“川”字,似有无法负荷的痛苦记忆在眉心纠结,他轻轻的声音如梦呓一般,“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了气息,全身冰凉冰凉,而且带着青紫瘢痕,十分可怜,他在朕的怀中,一点气息也没有,冷得似块冰一样,朕心里也冷得似块冰一样,朕怎么抱着他都暖不过来,太医告诉朕,孩子在母腹中体虚,又兼之受了惊吓,所以在母腹中夭折,身带青斑。她受的那些惊吓,皆是因为?德妃甘氏与?贤妃苗氏后位,百般折辱,才使纯元不能静心养胎。那孩子,太无辜……”
“皇上节哀。”我柔声安慰道,“过去的伤心事,皇上勿要总放在心里,于龙体不安。”我便一个眼色,槿汐会意,端上一碗早已准备好的杏仁茶奉上,我温言道:“甜食能宽心舒怀,皇上吃一口吧。”
玄凌一见那杏仁茶,面色愈加沉郁而哀伤。“这杏仁茶,亦是纯元在世时所喜。”槿汐怕引得玄凌伤心,忙道:“这杏仁茶凉了,奴婢再去换别的点心来。”
玄凌轻轻接过,只望着那微微冒着热气的r白色发怔。氤氲的热气?在他脸上,有深入骨髓的哀痛与思念,“昔日在昭阳殿中,纯元最喜晴好天气坐在长椅下饮一杯杏仁茶,她生性不喜欢奢华,连甜点只喜欢这道常见又普通的,昭阳殿里用的是浅浅明蓝色的软烟罗,薄的如蜂翼一般,日光落在靠窗而坐的她身上,仿佛衣诀捏处处都有阳光流出。〃他一手端着杏仁茶,一手轻轻搭上纯元殿的软烟罗纱,凝视道:“就是这样的颜色。”众人不敢出声相劝,良久,玄凌轻轻缀饮一口,徐徐道:“连味道都与当年一模一样。甜杏仁用热水泡,加炉灰一撮,入水冷却捏去皮,用清水漂净,再量入清水,如磨豆腐法带水磨碎。用绢袋榨汁去渣,以汁入调、煮熟,加白糖霜热啖,或兑牛r亦可,配以芝麻,玫瑰,桂花,枸杞子。樱桃等佐料,先皇后不喜欢过甜食物,除甜杏仁外亦加少许去皮苦杏仁,因而入口略苦,回味清甜。”
这声音沉重而略带涩意,如数家珍一般缓缓流出,众人转身,正见端贵妃立在门边,锦帐前的她身形单薄如一缕剪影,仿佛禁不住风一样轻轻晃动,眸底盈盈含泪,不知何时,她亦来到。
玄凌颔首,招手示意她近前,道:“是了,当年纯元曾把杏仁茶的制法教给你,宜修亦曾学过。”
端贵妃声音清冷中透出一缕怅然:“是,后来纯元皇后有孕,一切饮食皆由她亲妹妹,当时的贵妃娘娘亲点过才能入口。”端贵妃曼步进殿,端过杏仁茶轻轻一嗅,举袖掩住口鼻,轻轻道:“皇上,这杏仁茶是滋脾益身的佳品,可若用得到小姨子也是杀人的利器。”
我轻轻颔首:“郦妃是死在服食杏仁过多,纯元皇后有孕,怎可服食杏仁茶?
端妃摇头道:“鹂妃自裁所食的杏仁毒性很大,而杏仁茶所用是京师附近的特产的甜杏仁,反复筛制,断无毒性,只是孕妇不过分多食便好。”窗外雨疏风紧,春寒刺骨,恰如端贵妃此时言语,亦如长针深深刺入骨髓般疼痛,贵妃言语安静:“庄敏夫人,你可还记得六王的小王子子澈生下来时身带青斑?”
蕴蓉颔首:是,那日在我柔仪殿陪隐妃和淑妃说话,曾与淑妃亲眼见到小王子身带青斑,r母说过,是因为静妃产子前服食鹤顶红,剧毒侵体,孩子身上也会有痕迹留下,所幸静妃动了胎气很快生下孩子,所以孩子身体无碍,端妃转首瞥见卫临:“正好你在,本宫问你,胎儿身带青斑,有何原因?”
卫临很少看端妃如此郑重,不敢马虎,忙道:“胎儿在母体中受惊,或是被些寒凉药物间接入侵,便会身带青斑,若此性寒药物用得久了,孩子长期受寒,便会胎死腹中。医者皆知,死胎比小产更伤身体,胎毒会慢慢反至母体,母体本就为寒毒所侵,又遭胎毒反吞,极是伤身,损命都也甚多。”
端贵妃面色沉重:“即是服食寒凉药物,身怀六甲之人自己会不会知道?孕妇自己会觉得腹中凉,手足无力,腰肢酸软,但这些症状都和孕中多思受惊症状相似,并不如山楂、红花等物侵体那样明显,若非细嚓,不容易发现。”
端妃点点头,也不多言,只唤到:“吉祥!”
吉祥闻声上殿,手中托盘小小一个八仙莲花白瓷碗,碗中热气袅袅,正是一碗杏人茶。吉祥端至玄凌前,端妃低低道:“皇上尝一尝,这碗杏仁茶和方才的那碗有什么不同?玄凌不知就里,然而端贵妃也不说明,玄凌也不多问,举起来各自品了一品,然后摇一摇头,表示芝细差别,贵妃又道:“卫太医试试。”
卫临推辞不过,只得各吃了一勺,细细品味良久,似是不能确定,又品了一品,过一会,大约有了十足把握,卫临道:“回皇上,崔尚仪所制的是加了苦杏仁的,而端贵妃所制是加了省许核桃仁的,两者苦味相近,若非细尝,断断分不出来。”
端贵妃道:“皇上惯常吃杏仁茶都不能分别,若非医者分别”,她一指吉祥盘中的杏人仁茶,问卫临到:“若有产妇不知,每日所食的杏仁茶加少许桃仁的会怎样?”
卫临大惊失色,忙跪下道:“若真产妇天长日久服食少量桃仁,孩子既使在腹中长大也会胎死腹中,生下的死胎会身带青紫痕迹。”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沉默,所有人像是寒冬腊月被冻在了结了厚厚冰棱的湖水里,玄凌额上青筋暴涨,原本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只唇角依然是冷冷的笑,叫人不寒而厉。
蕴蓉似想起一事,问道:“若是偶而服用,芭蕉叶蒸的食物呢?”
卫临冷汗涔涔,忍不住举袖去擦:“若与桃仁管齐下,胎儿必不能保,但此物是让孕妇惊悸优思卧在床上。玄凌的眼神恍惚不定,静默无语站了起来,甘氏与苗氏屡屡生事,纯元因误使苗氏小产之事一直常常惊悸夜不能寐。后面也有形容词,然后是蕴蓉说:“表哥,那只是外因,真正的原因是这些桃仁和芭蕉,寒性日积月累,才害死纯元皇后和嫡皇子。“
玄凌半边面孔被光线遮住,唯听见远处永巷传来阵阵更鼓声,大殿深处铜漏水滴的声音越发清晰可闻,一滴,又一滴,似是要在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坑,他的眼神看不出任何异常。之静静问:“月宾,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
“皇后被禁足,可是皇后殿中用度所费银资不减,与内务府承报之数由出入,臣妾恭居四妃之首,协理六宫,皇上命臣妾查处,臣妾不敢不用心,因而夜审皇后身边的绘春,绣夏,剪秋三人。不曾想审出银数目钱不对之外,严刑之下绘春为求活命,吐出当日有人指使她以桃仁代替苦杏仁,谋害纯元皇后。”她停一停,似要平息胸臆激荡的气息,“臣妾为防有失,再审剪秋与绣夏,剪秋受不过刑咬舌自尽,绣夏也已吐露实情。”
时间像是被寒气所凝,过得格外缓慢。玄凌一字一字吐出,“是谁?”
烛火燃得久了,殿中有些暗,只有长窗里透进一缕琉璃瓦上的雪光,笼在端贵妃沉静似水的面上,如聚雪凝霜一般,“纯元皇后亲妹,当今皇后朱宜休。”
大殿内恍若沉溺海底般寂寂无声,侧耳,几乎能听到沉香屑在香炉里崩裂的声音,贵妃侧目看我,“被朱宜修所害失子之人,淑妃不是第一个,也未必会使最后一个。”
声音若能噬人。大约也如玄凌此刻一般,“朕记得,为保纯元饮食周全,一应细节皆是宜修经受照顾,朕以为,姐妹情深。”玄凌目皆欲裂,胸口起伏如海浪潮汐。
蕴容眉梢眼角皆是雪亮如刀刃的恨意,“纯元皇后如何登上后位皇上心知肚明,朱宜休岂能不恨?岂能不报仇夺位?别看她素日恭谨,其实心肠毒辣,连亲姐姐也忍心杀害!”
玄凌一把推开她,大步流星出去,一边吩咐李长,“随朕去慎刑司。”
殿中又寂静下来,为余我与蕴容和贵妃,蕴容按一按鬓上串珠花翠,懒洋洋坐下,轻笑道:“淑妃,你猜皇上亲审的结果会是怎样?”
我立在窗下,向她会心一笑,“蕴容妹妹会心想事成,不费今日这番功夫。”
她睨我一眼,“淑妃倒是坐享其成,让我与贵妃费尽口舌。”
“我与皇后结怨已深,皇上心知肚明,若我开口,反而不妙。”
蕴容笑吟吟看着面容已久沉静的贵妃,“想来除了贵妃,无人说话能让皇上这样信服。”蕴容拍着手道:“也亏了淑妃的心思筹谋,籍口月例用度之数不足才顺藤摸瓜抓得出来这些事。”
“举手之劳而已。”我淡淡道:“放眼宫里,哪怕是你我三人也好,谁宫里没有些个银钱上的亏空,不过借个由头而已。若非皇后已被禁足,咱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只是……”蕴容按着心口,似是受了惊吓了一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好事很怕呢。”
贵妃半响无言,顷刻,静静道:“事涉纯元皇后,如同在皇上心上同乐一把刀一般,皇上段不能忍。”她瞥我一眼,“真要谢,咱们得谢谢死了的安氏,没她留下那句话,咱们至死都不明白。”她扬一扬脸,吉祥上来扶住贵妃,贵妃披上竹叶青镶金丝飞凤大氅,轻轻道:“陪我去通明殿祈福吧。皇后欠下的债,还得了你的,还得了我的,也还得了蕴容的,唯独还不了纯元皇后的,咱们走吧。”
我应声而起,缓步出去。蕴容清凌凌的声音直上我的耳后,语不传留耳,“淑妃答允我的,不会不算话吧?”
我的话虽轻,却落地有声,“我说过,我无意于皇后宝座。”
她满意,“但愿淑妃说话算话!”
夜色漆黑如墨,寒夜冷雨潇潇,远远望下去是紫奥城连绵沉寂的深宫重重,无数灯火浮荡其间,似星海万里。绵绵无尽。我紧一紧珠暗紫妆缎狐腋大氅,依旧觉得y冷寒气沁人心肺。终究——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第二十三章 前盟今约共宜休
玄凌在慎刑司整整一日一夜才出来,我与贵妃长跪于通明殿内亦足足一日一夜,贵妃日夜祝祷。(读吧文学网首发 http://。。)每隔三个时辰便要抱起冷冷琵琶,寄托无限哀思,直到唇色发紫亦不愿离去,我不知道她是在哀悼亲手传授她琵琶的纯元皇后,还是未曾能到她腹中的孩子。她深沉如海的忧思,并非我所能感同身受。
最后,是温仪帝姬前来陪伴长跪,她才肯回宫歇息。
玄凌自慎刑司出来后并未到我宫中,长夜寂寂,星冷无光,我合眼欲寐去,然而头痛隐隐相随,似眠非眠中恍惚听得更漏一声长似一声,久悬的心终究未能放下。
垂银流苏溢彩帐帏外又人伫立,是槿汐轻声道:“娘娘,皇上召您前往仪元殿。”
我问道:“几更了?”
“戌时三刻。”她停一停,“庄敏夫人已奉旨前去了。”
并非是侍寝的旨意,我霍然睁开眼,吩咐道:“更衣。”
去往仪元殿的路极熟了,也行的内监步伐又快又稳,只听得夜风细碎入鬓,轿辇直奔仪元殿去。
二月初九的夜,依旧有些微侵上肌肤的冷意,晚风从窗棱间无孔不入地吹了进来,皇后鬓边发丝微微浮动,不施脂粉的面庞在一对红烛的光照下细纹毕现,无处逃循。因为是待罪之身,一应首饰珠翠皆被摘去了,唯有皓腕上一堆翠色沉沉的碧玉镯子安静地伏卧着。皇后的头发被挽成一个低垂的平髻,以银色丝带牢牢束住,不得自由。她穿着通身镶黑色万字曲水纹织金锻边真红宫装跪在地上,精致而不张扬的花疏密有致地铺陈于领口,露出一抹因消瘦而毕现的锁骨。
蕴蓉沉静侍立于玄凌身侧,含着一抹快意的冷笑,一言不发。
玄凌双眸微阖,指着跪在皇后身后的绣夏与绘春道:“她们都己招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后看一眼饱受刑苦的二人,伸手握起绘春被长针刺透的指甲,沉声道:“皇上,绘春与绣夏受刑深苦,这样的供词算不算屈打成招?”
玄凌冷冷瞥一眼满身鞭痕的二人:“她指上伤痕是招供后朕所惩罚,罚她们为虎作怅,助纣为虐。她们两个的供词也很清楚,若是屈打成招,招不出那么前后一致的供词。”
他深重的怒气从唇角漫出一丝半缕:“你放心,若非朕亲自审问,朕也不敢相信陪朕多年贤惠有加的皇后会连自己亲姐姐也能狠心毒害。”
皇后冷淡道:“皇上既然己经相信,何必再来问臣妾?”
玄凌闭上双眸,嫌恶道:“若非等你一句亲口认罪,你以为朕还愿意见到你这张脸吗?”
“臣妾年老色衰,自然惹皇上嫌恶。臣妾只是想,若姐姐还在,皇上是否依旧真心喜爱她逐渐老去的容颜?我真后悔,或许应该让皇上见到姐姐如今与我一样哀败的容貌,或许皇上就不会这样恨臣妾。”
“心慈则貌美,宛宛再如何老过,也一定胜过你千万。”
皇后轻轻一笑,露出雨洗桃花的一点清淡容颜,她低首轻轻抚摸着腕上如碧水般澄澈通透的玉镯:“这对玉镯是臣妾入宫那日,皇上亲手为臣妾戴上,——愿如此镯,朝夕相见,可如今若非皇上以为臣妾犯错,大约不愿意再见臣妾了吧。”她停一停,语气愈加低微:“当年,皇上同样执着此镯告诉臣妾,若生下皇子,后位便是臣妾的。可是当臣妾生下皇子时,您却己经娶了我姐姐为皇后,连我的孩子也要被迫成为庶出之子,和我一样永远有摆脱不了的庶出身份。”
玄凌眉头曲折成川:“你知道朕并不在意嫡庶,其实母后也不在意,母后是庶出,朕也是庶出。”
“皇上您可明白女子庶出的痛苦?臣妾自幼在家中受尽委曲,爹爹眼中只有嫡出的姐姐,因为臣妾是庶出,臣妾与臣妾的娘亲很少受到重视。你如何能够明白?”
“朕明白。”玄凌或然睁眼,迫视着她:“正因为朕明白,朕才会在你入宫后厚待于你,即使朕立宛宛为唯一的皇后,你也是仅次于她的娴贵妃。可是你永不知足。”
皇后的声音如浮水在水面冷冷相触的碎冰:“本该属于臣妾的后位被姐姐一朝夺去,本该属于臣妾儿子的太子之位也要另属他人。臣妾自小就生活在姐姐的光环之下,入宫后也要永远屈居于她之下,连自己夫君所有的宠爱也要归于她,臣妾很想知足,却实在难以做到。”
玄凌轻轻中吁出一口气:“但你的确不如宛宛。”
“所以臣妾就要承受失败,永远屈居于人下吗?”
玄凌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青釉茶盏砰的一振,翠色茶叶如和着绿润茶水泼洒出来,冒着氤氲的热气流淌下宜人茶香。玄凌的面庞微微扭曲:“宛宛是你亲姐姐。”
蕴蓉一把握住玄凌的手轻轻吹着,柔声道:“表哥,朱氏蛇蝎心肠,不值得您动气!您若生气,废了她就是了。”
皇后两眼明亮之极,隐隐有傲然不群之气,看向蕴蓉的眼神鄙夷而不屑:“胡蕴蓉你再想多嘴也待你坐上皇后的宝座之后!皇上未曾废后前本宫还是皇后,帝后说话,怎容你小小嫔妃c嘴。”
蕴蓉轻嗤一声,笑容妩媚:“我是有样学样,有人都敢谋害皇后取人性命了,我不过c句嘴而己,不算上十恶不赦吧!”
皇后轻轻一笑冷然道:“你急着要本宫的后位也不必太心急。半分稳重自持也没有,给了你后位你也坐不上几天!”她眸光一转,冷笑连连:“现放着贵妃和淑妃呢,你倒先眼热起来了。”
我欠身行礼如仪:“皇后娘娘高看臣妾了,臣妾不敢眼热后位。”
“不敢?”她沉下脸色,轻蔑一嗤:“敢与不敢你都己经做了,还有什么可说?你敢赌咒今日本宫势微,不是你一手造成?”
“不是。”我坦然相望:“臣妾相信,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冤有头,债有主,欠了的终究要还。”
窗开合的瞬间,有冷风肆意闯入,横冲直撞,重重云锦帷幕沉沉坠落,风终是拂面而来,不着痕迹的带了入骨清寒,摇动满室烛焰纷乱。玄凌怒且哀:“你难道不怕报应吗?午夜梦回可梦到宛宛与孩子向你追魂索命?”
“她若索得去便尽管来取!省得昭阳殿长夜漫漫,我总梦见我早夭的孩子向我啼哭不己。”晃动的烛光幽幽暗暗,皇后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墨迹一般,隐隐有热泪从她干涸而空d的眼窝中缓缓流出,似烛泪一般滚烫滚烫连珠般落下,烫穿她早己千疮百孔的身心:“臣妾的儿子因病夭亡时,姐姐己经有了身孕。皇上,你只顾着姐姐有孕之喜,何曾还记得你还有个长子!皇上,臣妾的孩子死的好可怜,臣妾抱他雨中走了一整夜,想走到阎罗殿求满天神佛拿臣妾的命换孩子的命!他还不满三岁,就被高烧烧的浑身烫,不治而死!而姐姐却有了孩子,不是她的儿子索了我儿子的命吗!我怎能容下她生下皇子,坐上臣妾孩子的太子之位!臣妾是他的母亲,臣妾怎能忍受。”
我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失态的情景,她也有她的锥心之痛,永不能愈合!
“你疯了!”玄凌的面孔被深深的哀痛浸透,不可自拔:“是朕执意要娶宛宛,是朕执意要立她为后,是朕与她有了孩子!”他疾步至皇后身前,一把狠狠揪住她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恨朕?”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皇后温热的呼吸指在玄凌面孔上,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目光似贪婪一般游离在他面上:“皇上以为臣妾不想吗?”她盯着玄凌,似要把他的脸他的身体嵌进自己的双眼一般:“臣妾多想恨你,如果做得到,臣妾怎会不做!”有滚烫的泪滑下她冰凉的脸颊:“皇上眼中只有姐姐,可曾知道臣妾对您的爱意不比您对姐姐少。”
“表哥!”蕴蓉低呼一声,娇俏的面庞被强烈的憎恨所覆盖:“不要再与她多话,恶心死人了!”
玄凌冷冷撒开抓住她衣领的手,随手扯过一副怅帷擦了擦手,然后嫌恶的掷开。他唤我:“嬛嬛,为朕起草一道废后旨意。”
我冷眼旁观,只是为了这一刻。所有的争吵对质,都不如一道废后诏书了却的干净利落!
我铺开金黄盘龙圣旨,饮蘸的朱笔如一箭朱红新荷,逶迤写下:“皇后朱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造起狱讼,朋扇朝廷,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冷宫安置。刑于家室,有愧昔王,为国大计,事非得己。”
我写完,挥笔,朗朗念于玄凌,一字一字,是从我凌厉伤口上开出的灼艳的花,皆是我满心痛恨浇灌而成,心中微微一动,却有更大快意倾覆了我的伤痛。
皇后以冷漠的容颜相对,彷佛那一道废后的诏书写的并不是她,只喃喃呼唤她早夭的儿子:“孩子,我的孩子。”
玄凌静静听完:“可以了。”他低首欲取朱印,我抬头,正对上蕴蓉狂喜而快意的眼神,不觉悄悄别过头去。
废后,只差一枚朱印而己。
深广的殿宇中有清冷的寒香,似乎是远远廊下的玉蕊檀心梅开了,疏冷的香气被冷风冷雨一浸,愈加有冷艳的气息。
怔忡的瞬间,“吱呀”一声幽长,殿门被缓缓推开,龙头拐杖一步一拄,落地声闷如惊雷。太后便带着那咱疏冷的香气拄着鎏金龙头拐杖缓步踏进。
夜深而来,太后不过是家常石青锻大袖长服,绣着金丝柳叶湖蓝紫葳大团花,颜色沉稳淡雅,秋香色云缎长裙无声委弋于地,压裙的两带碧灵锦心流苏下垂的绿条平缓而笔直,和简单的如意高寰髻间簪住的嵌珠双龙点翠簪一般,连龙口的面珠流苏亦纹丝不动,行动间并无生出一丝多余的褶折波澜,衬得她姿态愈发高远沉着。我暗暗叹息,这样的气度,若非数十年深宫历练,怎会有这般玉堂高贵稳于泰山之气。可笑市井之间演说高贵,什么白玉为堂金做马,出身将相深闺之家,总以为是金珠宝玉绫罗绸缎堆砌即可,那不过是世人温饱之界上庸俗而温暖的想象。真正的高贵气质,须得有经历风霜后看淡世事清远才撑得住。玄凌见太后亲临,忙起身相迎,我与蕴蓉亦不敢怠慢,叩身请安。
太后扶着玄凌的手在正中宝座上坐下,轻咳两声,缓缓问道:“废后的诏书下了吗?”
玄凌一怔,毕恭毕敬道:“只差一枚朱印。”
太后“嗯”了一声道:“哀家眼神不好,蕴蓉,你来读给哀家听听。”
蕴蓉微微生了些惧色,看我一眼,终究拿起诏书读了一遍。
太后瞥她一眼:“声音挺好,读得也清楚,只是不要发抖就是了。”太后转首看我:“言简意赅,应该是淑妃的手笔。”
我轻轻垂首:“是。”
太后满面沉痛,看向皇后的眼神难掩厌弃痛心之色:“淑妃倒是没有夸大你的罪过!”她眉心一震,眸底有深重的哀痛一闪而过,举起拐杖便要往皇后身上打下!
龙头拐杖乃赤金铸龙首,金丝楠木为柄,质地坚硬沉重,一杖下去,皇后不死也成残废。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蕴蓉惊的险些失手掉了诏书。皇后太惊之下面无血色,却也不肯躲避,挺直了脊梁打算生生受这一杖。
然后,拐杖终究只是停在了半空,太后用力往地上一拄,只听沉沉一声“咚”,回声重重不绝于耳,似太后此时满心的愤怒与痛心。太后再不看她,只冷冷道:“当初要你入宫,是哀家错了。”
皇后缓缓抬起头,呼吸渐渐沉重而急促起来,那声音如一声接着一声的鼓拍,绝望地敲打在耳边,她含着一缕无望的笑意:“母后错的不是迎我入宫,而是不该同意迎姐姐入宫,既生瑜,何生亮,母后何等睿智,怎会不明白?”
许是殿内太空阔,太后的呼吸都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是哀家太看重了你们的姐妹之情。”
“姐妹之情?”皇后微微冷笑,那笑像是从胸腔底处蔓延上来的,带着一丝窒闷的凄厉:“连肌肤之亲的人都可以下手,姐妹之情也未必有多深厚!何况论起如何对待姐妹,我对母后的手段心悦诚服!”
太后衰老的面颊苍白如太y池凋尽的残荷,玄凌一眼瞧见,厉声喝道:“你怎可对母后放肆!”
皇后向玄凌微微一笑,漆黑的瞳仁中己经失散往日凝重光辉,彷佛是无穷无尽的空d与绝望,缓缓念道:“夫唯干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内脏,家邦之化始隆。唯中台之久虚,宜鸿仪之肇举,爱稽愁典,用协彝章。咨尔摄六宫事娴贵妃朱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事朕久年,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含章而稽着芳型,晋锡荣封,受祉而克娴内责。提躬淑慎,恂堪继美于兰帷;秉德温恭,信可嗣音于椒殿。往者统六宫而摄职,从宜一准前规;今兹阅三载而届期,成礼式尊慈谕。恭奉皇太后命,以金册金宝礼法于深宫。逮斯木之仁恩,永绥后福;覃兰馆鞠衣之德教,敬绍前徽,顾命有宠,鸿麻滋至。钦哉!”
这是她当年的立后诏书,每一字都是她以心血以鲜血以性命换来,背诵如流。
太后置若罔闻,只平心静气的看着玄凌:“皇帝,差一枚朱印,那就是还没有废后。”
玄凌面色一沉,态度愈加恭顺:“母后,朱氏之罪无可饶恕,儿臣不得不废了她以慰宛宛九泉之灵。还望母后不要劝阻。”
太后微微一笑:“你的话倒是说在了前头,也好,你要哀家不要劝阻,哀家也无意劝阻,漏夜前来见皇上,只是梦到宛宛昔年之事,想来说给皇帝听。”
玄凌神色一凛,道:“是。”
太后慈爱的抚一抚玄凌的肩膀:“你对阿柔的心,哀家一清二楚,想必她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得的。所以,哀家只是提醒你。”太后咳了一声,低沉道:“阿柔临死之前,伏在你的膝上告诉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玄凌身子一震,又惊又愕,他面色很快平静下来,清晰道:“儿臣无有一日敢忘,只是朱氏罪大极恶。”
冷风轻叩雕花窗檑,卷着草木被雨水浸透的湿冷气息透过幽深的宫室。铜台上的烛火燃得久了,那烛芯乌黑蜷曲着,连火焰的光明也渐渐微弱了下去。一簇簇焰火在绯红的丽纱的灯罩中虚弱的跳动着,那橙黄黯淡的光影越发映照着殿内的景像暗影幢幢,幽昧不明。
太后淡然道:“哀家只是问你。”
玄凌费力咽下喉中压抑的怨与怒,沉声道:“当时宛宛气息奄奄,伏在朕膝头请求。”他闭上双眸,一字一句皆分明道来:“我命薄,无法与四郎白首偕老,连咱们的孩子也不能保住,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请四郎日后无论如何善待于她,不要废弃她!”
四郎!四郎!当年便是她如此依依唤他!
太后绵长的叹息冷冷击中我的肺腑,她道:“你亲口答允了阿柔的,绝不废弃宜修!”
玄凌愤声唤道:“母后!”
“皇上!”太后生生压制住玄凌的悲愤:“你若罔顾对阿柔的承诺,连她遗言也不听从,来日黄泉相见,你还有何面目去见她?”
玄凌面目哀恸,不可自己,太后怜悯地看着他,口中严厉却分毫不退:“你如今厌弃宜修,连名字也不愿称呼,口口声声称她为朱氏,可你别忘了,阿柔何尝不是朱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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