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肯与我在一起?”夜风道。行吧,做事真扭捏,不愧是个伪青衣。
晚醉点头,不知是肯,还是不肯:“如果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事情暴露后,大家都不好过。因此,请务必让我想想——究竟是做朋友,还是做断袖好。”
“我可以等。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因等不到而绝望。”夜风语气坚定。
真是个缠死人的性向错取者。晚醉想,若自己不是男子,或对方不是男子,这一男一女的缘,也许就会被世人所接受了吧?
良久,他道:“袖子断了,无所谓,将就着穿也是可以的。但是人,一生只能遇见过一次。抓不到,就是自己的原因了。我的选择是——不到最后生死存亡关头,你我就一定要一起活着!”
夜风笑道:“你总算被我逼得知道反抗了。”说完,又揉揉晚醉头,“晚儿,你说的对。不被世人所接受,就应当小心为妙。”
“哟,皆大欢喜,二位。”又是简岚,“我在这后面蹲了快一个时辰了,总算没枉费我腿麻了的代价。”
晚醉双颊绯红,他最怕独处时有其他人在场,那种尴尬的感觉。
“那么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有弄出动静来破坏好气氛呢?”夜风半恼半笑。
“嘻嘻,你们放心,我定不会将此事外泄,尤其是简落。”阿岚故作深沉。
晚醉道:“可以了,请你离开。梨园,不是瞒得住事的地方,我也不希望离家因此被人低看一眼。”言外之意,不过就是明里来,暗里去。
简岚非常知趣地等到夜风离开后,严肃地问道:“晚儿,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我长姐有意?”
晚醉:“...啊?”什么时候的事,他不记得了。
“就是前些天,简落...嗯,你告诉姐姐你中意她。”简岚诡异笑道:“我也不会将此事外泄。”
颜晚醉大惊失色:总算知道这鬼丫头刚刚笑得那样深沉是为何了,原来不是装出来的!
见他表情变化精彩似深谙变脸之道,简岚继续道:“姐姐都告诉我了。你真是,真的是...脚踏两只船!更何况这两只船,本是亲家,哈哈哈。”
“你没告诉她,我是男子吧。”晚醉稍稍镇定了些,道。
简岚点头:“没有。想不到你接受离公子,居然是为了接近她?!”又转念一想,这样的逻辑不对。
于是乎,这次轮到简岚大惊失色了:“晚儿,你你你——你在她眼中,以女子身份告诉她,你倾慕她,好让她被你恶心到,从此远离你?!”
晚醉点头。
“我我我...我从未听说过有女子断袖之癖。”简岚思想受到了严重冲击,需要缓一缓。
晚醉道:“那又怎样,武则天跟那上官婉儿,还不是有一腿,切。”
简岚气得更需要缓一缓了:“你——你这不尊重历史,只知道看野史的伪青衣!”
晚醉表示不想和她说话。自己所做,都是为了离简落远一点,最好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男儿身。一旦被知晓,他可担不起那脚踏两船调戏民男女的罪名。
“晚儿啊,四月已过大半了,六月初就登台,你想好唱哪种类型青衣了吗?”简岚贼笑。
晚醉不解道:“还能哪种类型,通共一种青衣。总不能扮老妇吧,那就成老旦了。”
什么弱智问题。青衣,要么演怨妇孤孀古佛旁尼姑道姑,要么演文静端庄寻常家贤惠女子。他怔住,转而又笑道:“我不想演。问这种问题,一定是你心里有鬼,或问题有诈。”
简岚故作生气道:“我哪有!你看,你又想多了。这只不过处于师妹的关心!”她心道,虽然他猜的完全正确,但是——输什么,不能输脸皮。
果然,该梨园第一薄脸皮晚醉脸又红了起来。
简岚见他这般薄皮,实在可怜,于是将这话说收了回去(“怎不换个风格,着一身喜服?”)。
“奇怪了,你一开始便没有对同门师兄弟是断袖这一点表示吃惊。”晚醉道。
简岚答道:“不知,也许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也可能是...”话到嘴边,她再一次咽话:“咳。”
也可能,也可能是因为当初,是他助着夜风与晚醉相识的。真心虚啊。
晚醉准备不再搭话了,想到这话题是自己提出,自己不搭话有些不妥。
于是,他还是没说话。(......)
午后有些燥热。尽管是四月,书院里却像是空无一人似的,冷清极了。时不时有几只虫子好心给饱受四书五经摧残了不知多少年的可怜孩子们解解闷,从窗户外飞进来。
夜风心情很好。好极了。快飘了。袖子断了就是好,减小自身所受重力,好飘一阵子。
梨园真是个好去处。据说好像还是个皇帝创建的,人称唐玄宗...吧。这位皇帝貌似还玩过一阵子那啥之治,间接引发了*禄*和史**两位发动的那啥之乱。
行吧,尊重历史。
咳,据说唐玄宗李隆基亲自教那些梨园之人。真的很不明白皇帝弄那么多梨园杏园干嘛,为了让自身在广大人民群众心中的地位上升,满足戏子和读书人心灵上的需求?
行吧,自己完全在扯淡。
“离生!你怎又走神,窗外有什么新奇事物!”石老先生似乎又被无形激怒了,头上为数不多的灰白头发像是要冲破布巾的束缚,直直竖起。
离夜风内心懒得理他,实则乖乖重新铺好纸张。刚刚看窗外看得走神,手中沾了墨汁的毛笔便被他无意地在纸上划来划去。
他可不想再在外面浪一下午,因为他答应过颜晚醉,让对方再想想——糟心的回答,什么叫做“一起活着”?天下人本就一起活着,连畜牲家禽也与天下人一起活着好么。
听着石老先生强调着万恶的焦浓重淡清如何如何,下笔轻重如何如何,他本是只觉枯燥。石老先生真是多才多艺,不一会儿便勾勒出一派仙宇楼阁之景,连个起稿都不打。虽是水墨清新淡雅画。却平添几分云雾缭绕之感,真是...真是可怕极了。
敢情您不是来教书的,您是来教学生卖画儿的罢!
离夜风这样想着。哟,定睛细看这楼阁上还飞了几只仙鹤,楼阁上还有仙人急匆匆来来往往。所以,所以...石老先生没落款,可以趁散学后顺走它吗?
当然不行。突然灵光一现,不如就仿着这画儿画幅梨园夕暮时分景象?
只一幅似乎单调了些,那么在画幅自己家,时雨淋漓美景?
可悲可叹石老先生不久便将画儿收回,转为严厉口吻,道:“卖画子固然是一种谋生方式。只是不如做官。进来老夫不看有些人蠢蠢欲动,大有不服管教之态,便告诉你们这个法子。”
我看你是在想再办一个教画儿的地方,好捞银子罢。离夜风心道。
他当然知道这几句针对性的话,是冲他与方诺说的。
果不其然,石老先生转为和善的坑蒙拐骗语气,继续道:“另有教画儿的课程。”
呵呵,呵呵,你这个老奸巨滑的老东西。夜风心里干笑。
自己很久没动笔画了。不知画工是否退步了些,画梨园可千万不要画成了茅草屋呵。
按照石老先生一贯的尿性,八成会在散学后开始传销,重点传销对象,不用说也知道。
鬼才会傻到真的会傻子一样去听课。
鬼才,方诺也。世间怎么会有此等智损之人,此人怎会一直顽强活着。
方诺就是那种对学习十分绝缘的人。因此在这方面,他就像个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
“老东西别看我,我不需要卖画儿。”被石老先生盯得心里发毛的离夜风小声嘀咕道。
石老先生看上去很失望,失望也表现得这么明显,明显到不知收敛。
“石老先生,我真的不需要,没用的。”离夜风几近崩溃。
石老先生尴尬片刻,终于道:“散学!”面色发紫宛若缺氧。
哦对啊,如果自己不去学,那每日该如何挤出时间好好画幅水墨画。
于是乎在散学后,另一位给别人数钱的傻子夜风去见了他深深厌恶的奸商石老先生,毕竟他可不想将梨园画成个茅草屋,亦或是画成个荒芜的弃院。
先吊那死老头子一阵胃口吧,到时候他会感激自己的。离夜风内心如是说。
......想不到呵想不到,几日后他去石老先生那,开始了饱受精神摧残的幸(苦)福(难)生活后,石老先生趁着散学后余下的时光,将他叫住,温声道:“离生,请你过来。”
离夜风心道一声准没好事,假装十分喜庆地走过去,道:“石老先生,有何指教?”
“你可知老夫此次办学是为何么?”石老先生捋须道。
离夜风又假做冥思苦想之态,又慢悠悠抛出一个可让石老先生吐血三升的答案:“挣银子。”
石老先生的反应,让离夜风此生幸运地看到了翘胡子。可笑滑稽。更滑稽的,是石老先生强忍怒意,按下将他赶出书院念头后,居然还能温和地与他对话。
“离生,老夫此次办学招你,你并不知真正原因。实不相瞒,老夫是你未来的岳父。”
离夜风失去了自己的下巴。
他他他——他居然是?!
自己平日总是气石老先生,这下惨了!
良久,他道:“想不到石老先生的千金竟不姓石。”岳父嘛,为什么简落小姐不姓简?这一逻辑实在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噫)。
石老先生像是早知道他会问这一问题,道:“若你是外人,老夫也不会告诉你——简落,是她的本名。虽然她并不是老夫亲生女儿,但老夫待她就如亲生般。”
待她如亲生女儿,你会早早将她许给离家吗。您对待亲生女儿好吗?将她送入梨园学戏,当一个被世人低看的戏子——
呵。
离夜风现在开始鄙视起了石老先生。
这样一来,简落似乎也很可悲了:简落不是石家人,早早被许给了别户人家,说不定石家巴不得早日将她送走;许给了自己,还偏生是个断袖,耽误了大好前程——亲生女儿?两个女儿,为何都姓简?“待她如亲生”将什么当做待其如亲生的参照物?
“简岚也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吧。”离夜风突然道。
石老先生点头,奇怪问道:“离生不知道么?”
“——既然不是,何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即使分出个胜负所以然来,也是无用,于是便止住了口。
“几日后是小女的生辰,请务必到场。”石老先生没有了威严气息,却平添几分和蔼面相,“或许离生又要问,既然不是亲生,为何记得生辰了吧?”
离夜风缓缓点头,道:“正有此意,请石老先生讲一讲。”
看你如何扯淡。
不想那老东西异常严肃道:“落儿与岚儿都是老夫友人遗下的,受他所托,将二女抚养成人。”当然,成人之后可是要嫁给别家的。
离夜风闻言,道:“是我想多了。”
石老先生有失仪表地大喘一口气,道:“老夫费这么多口舌哪!你是不知,养女儿其实是在给别人养儿媳!”
离夜风:“......”
还是想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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