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朱仪的妹妹。”发现朱萸与朱仪不只名字相似、连长相都有八分像时,他就在猜了,结论果然不出所料。
“嗯!”她颔首。“我不相信姐姐会这么糊涂,怀孕了还一个人跑进那种危险的暗巷中;而且你又是姐姐生前儿到的最后一个人、还是她尸体的第一个发现者,所以……”
“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有所怀疑。”他轻轻地拍抚着她抖颤的背脊,安抚下她激动的情绪。
缓过一口气后,朱萸语含沉重地续道:“只是我作梦也想不到,最有嫌疑的人却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她将魏秋燕说的那番话再度重述了一遍。“我真不敢相信姐夫会是性无能,压根儿无法生育,而姐姐……她竟是因为红杏出墙而被愤怒的丈夫所杀。”
他叹口气,紧紧地拥住她,同时遭两名最亲密的家人背叛,她心中的沉痛不言可喻。
“别这样,事情也许不如你所想的那样。”现实社会一切讲证据,随便几句话是无法入人于罪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她轻颤地偎入他怀中。“姐姐死后,都是姐夫他们在照顾我,供我吃、供我住、还供我上大学,他们真的对我很好;那么慈善的一家人,怎么可能会杀人?”
“是啊!”他说,心里却有不同的想法。从朱萸口中得知,朱仪并非李成允第一个发生意外的妻子,前头还有一位失踪者呢!加上司机老黄,李家前后共发生三起事故,这巧合度未免也太高了。
“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吸了吸鼻子,她语气坚定地说道。
“是该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了。”他说,心里计划着调查的方法与步骤,压根儿没将她的话搁进心里。
“那是说你也同意我重回李家调查事情的真相喽?”
“嗯,我……”话到嘴边,他猛地惊醒。“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回李家一趟,将整件事弄个清楚。”
“别开玩笑了!”他一张峻脸胀成墨黑。“那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朱萸气鼓鼓地双手环胸。“可不入虎x焉得虎子啊!”
“不准!”他怕的是r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为什么?”她不服。“被杀的人是我姐姐耶!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去调查真相?”
“小萸……”他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不帮我的话就别碰我。”她才不吃他那一套呢!
“我是怕你碰到危险,我担心你呀!”
“所以我才找你帮忙啊!只要有你在,还怕什么危险?”她对他很有信心。
“问题是,我是人、不是神,防得了一万、防不了万一,若有个什么差错……”
“不会有差错的。”她一口截断他的话。“你这么爱我,断不会容许差错发生,我相信你。”
只可惜他没有同等的自信心,楚戊沉下脸色。“不行,太冒险了,我绝不会让你去的。”
“我一定要去。”她嘟高了两片嫣红如花的樱唇。“你若不帮我,我就自己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小萸……”她就不能少固执一点儿吗?他真是被她打败了。
“一句话,帮不帮?”
他还能说不吗?莫可奈何长叹一声,最起码她还询问了他,没自己一个人胡闯瞎干,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说话啊!你到底帮不帮?”没耐性的朱萸用力地摇晃着他的手。
“能不帮吗?”斜睨她一眼,他认栽了。
隔日一大早,朱萸泪眼婆娑地来到李成允位于台北的分公司办公室,等不及秘书的通报,她扭开门把,笔直地闯入了办公室内。
坐在办公桌后的李成允乍然站了起来。“小萸?”
“姐夫。”朱萸啜泣地奔进他怀中,闻到的依然是一片清新,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懦雅斯文的男人竟会杀人?
但他身旁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事故却是不争的事实,怀孕三周失踪的前妻、在做完产检回家途中无端遇害的姐姐,还有试图藉着怀孕攀上李家,却得不偿失、惨遭毁容又流产的魏秋燕。
一桩桩、一件件,皆与怀孕有关,要说是巧合,绝无人相信。因此她和楚戊定下了此计,欲再以怀孕一事勾引李成允露出凶残的狐狸尾巴。
“小萸!”李成允温和的嗓音倏然扬高了几度。“怎么啦?别哭、别哭,告诉姐夫,是谁欺负了你?”
她心头一紧,为他那尖锐的声音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我……”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姐夫,人家……人家怀孕了。”
“什么?”李成允大叫一声。
朱萸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直,暖暖的体温直线降到冰点。
李成允抖着声音。“你被玷污了!”
疑云迅速盘上朱萸头顶,怎会是这种反应?一般人听见此消息,不都会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为何李成允不问?满心只记挂着她的纯洁不再!太奇怪了,诡异激起她全身闪过一阵恶寒。
“姐夫……”情不自禁后退两步,这会儿她真觉得李成允可怕了。
“为什么?我不是告诫过你要小心保持纯洁吗?”他双眼发直,面孔中有一股疯狂的暴雨在累积。
朱萸小心翼翼地后退一小步。“姐……姐夫,你怎么了?”
彷佛褪去了人类的外皮,李成允在瞬间变成了一头癫狂残暴的野兽。
“你玷污了我的天使!”他眼里流窜着血色红光,威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哪儿来的天使?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手脚发麻,原只以为李成允不正常,但没料到他竟是彻底疯了。
“天使被染黑了羽翼,就变成了魔女。”他自顾自说着,斯文的五官扭曲成一片狰拧。“你把我的天使变成魔女,你竟敢把我的天使变成魔女——”他低吼,颀长的身躯倏然扑向她。
朱萸狼狈地一闪。“我没有,这世上哪儿来的天使与魔女?你疯了!”她大叫,企图唤醒他的理智。
但李成允没听见,只是不停地呢喃自语着。“魔女、魔女、魔女……”
在他心里,怀孕的女人不是未来的准母亲,而是罪恶的代表——魔女!朱萸突然觉得愤怒,想到姐姐就因为这莫名的理由而丧失生命,她再也忍不住大喊。“我不是魔女,我只是怀孕了,怀孕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没有罪,你没资格骂我魔女!”
李成允茫然的五官瞬间扭曲成狰狞。“臭女人,你就不能一天没有男人吗?臭女人——”
这才是李成允真正的想法吧!他的第一任妻子背叛了他,在他心里埋下一颗名为“疯狂”的种子,致使他误以为所有怀孕的女人都是背叛者,必须接受惩罚。
可他心理不正常是他的事啊!为何要杀害她姐姐?就算姐姐真的背叛他了,但主因也在他身上,谁规定妻子一定得忍受一名性无能的丈夫一辈子?那是不公平的!
姐姐有错,但绝不致死;她不能原谅杀害姐姐的李成允!
“你就是以这个理由杀了我姐姐是吗?你杀了你的妻子、我的姐姐——”
“妻子……”他疯狂的眼闪过一抹哀戚。“那个y妇……她是个y妇,她背叛我,我要惩罚她……”
那句“y妇”击溃了朱萸心底的理智。“住口、住口!不准那样说我姐姐。”她像只被激怒的斗牛,埋头直冲他的腹部。
李成允被她撞得倒退了两步,一p股坐在地上。“魔女,可恶的魔女——”他十指齐张抓向她的手臂。
“啊!”她痛得一缩,抬起腿来不停地踢着他。
“魔女,我要惩罚你。”他放声尖叫。“惩罚你、惩罚你、惩罚你……”他的手终于捉住她的脖子,紧箍的力道让她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放手!”她咬牙,记得楚戊说过,男人的弱点在哪里?快想想,在……啊!她屈起膝盖猛地一顶。
“啊!”李成允立刻抱着下t滚地哀嚎。
“咳咳咳……”她不停地啥咳着,四肢并用爬向大门。
“不准走!”李成允爬过来拉住她的腿。
显然她方才那一顶顶得不够用力,他尚存余力足以伤害她的性命。
“可恶,放手!”她用力喘着,并举起腿踢向他的头。但这也只是给了他同时制住她两条腿的机会。
李成允用身体压住她的腿,然后抡起拳头不停地击打她的背脊。
朱萸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伸出两只手指往后c,试图c伤他的双眼,但她看不到背后的情况,怎么也伤不到他的重要部位。
末了,她只能扯开喉咙大声呼救。“楚戊、楚戊……”
几乎在她发出求救声的同时,一股庞大的力道踢破了办公室大门。
楚戊像阵狂风般卷入,一记铁拳揍飞了李成允。“伤害女人的男人最可恶!”
李成允被揍飞到办公室的另一头,挂在窗边摆平着。
楚戊飞快扶起朱萸。“你怎么样?”她涕泪纵横的苍白小脸在一瞬间拧痛了他的心。
她摇头,咳得说不出话来。
他紧张地为她拍背顺气。“怎不早点叫我呢?”执行计划之前,她曾与他约法三章,除非她开口呼救,否则不准他c手干涉她的家务事,害他在外头等得心脏差点就麻痹。
“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杀人的事情嘛……”她呛咳了半晌,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是他……果真是他杀了姐姐,他说要惩罚魔女……他杀了我姐姐……”
楚戊回头望了萎靡在地的李成允一眼。“交给警察来处理吧!”
“姐姐、姐姐……”她嚎啕大哭地扑进他怀中。“就算把他枪毙了,姐姐也不会回来,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楚戊温柔地抱着她,无声地抚慰她饱受创伤的心灵。
彷佛要哭尽心头所有委屈似的,朱萸抛弃了一切矜持,只顾着放声痛哭。“姐姐、姐姐……我的姐姐……”
也许是她的哭声暂时唤醒了李成允心中的理智,一瞬间,他迷离的眼眸中云雾化尽,缀闪着点点波光。
“小萸……”他怯怯地唤了声。
“住口,不准叫我的名字。”朱萸哭吼。“你没有资格叫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李成允怯怯地缩了缩肩耪。“对不起,我……”
“我恨你,我恨你——”她泪流满面,仰天嘶喊。
刹那间,李成允眼底的光芒尽散。“不要离弃我,我的天使。”他低声咕哝着。
却只换来朱萸狠狠的一瞥。“这世上没有天使,没有、没有……”妄想女人变天使,根本是痴梦;而因为女人无法变成天使而杀人,则更是最最不可原谅的罪过。
“没有天使!”李成允呆然地自语着。
楚戊直觉脊梁骨一凉。“别再刺激他了,小萸。”疯子抓狂起来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未免她再遭遇危险,他不顾反对地抱起她来,步出李成允的办公室。
几乎是同时,一股强烈的劲风卷入办公室中,刮得楚戊险些儿站不住脚。
怎么可能,位于二十层楼高的密闭空间中哪来的风?他愕然回过头去,无数的文件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半数以上直扑他而来。
“啊!”被楚戊抱在怀中的朱萸突然发出一声惊喊。
楚戊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望去,却发现原本不该开启的窗户被打开了,李成允就趴在窗户边。
“别做傻事啊!”他放下她,冲过去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但——
太晚了!
李成允纵身一跃,颀长的身躯迅速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楚戊的视线里。
“姐夫!”纵是无情也有恩,朱萸哀恸不已地放声大叫。“姐夫——”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既然这个世间没有天使,那他再留世间又有何用?
魔女只会伤人心,夺人魂,要魔女何用?
可是……
颊上两道冰凉的痕迹是什么?
他的天使、他的魔女;不管是天使还是魔女,终究不属于他。
或者他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天使,他要的只是一个专属于他的女人!
第十章
经过两个星期的整修,楚戊的家终于回复原状了。
不过重新装修的屋子打通了主卧室和客房,变成一间超大主人房,预计作为楚戊、朱萸两人的新房。
在时光的缓慢流动下,所有的脱序似乎都在逐渐走回正轨中。
褪去意外与刺激后,生活慢慢地变得平凡而温馨。
用完晚餐,趁着楚戊在厨房中收拾善后,朱萸赖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
萤光幕上正播放着她熟悉的风景,那是南部赫赫有名的望族,李家的别墅。
经过一番调查后,李成允的死,以自杀作结。
朱萸没有提起姐姐被杀的事,说也没用,又没有证据。
况且李成允也在接受司法审判前,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就当作他已受了惩罚吧!她不愿再提。
但媒体显然不这么想,他们极尽可能地挖掘李家的一切秘辛,好为这桩豪门公子无端自尽的新闻增添一点可看性。
十足地恶劣,也残忍。
朱萸自新闻中看见李家二老被媒体记者追得狼狈不堪的模样儿,尽管李成允是杀害姐姐的凶手,她仍为李家的不幸感到悲伤。
毕竟这么多年来,若没有李家人的宽厚仁慈,她是没有今天的好日子过的。
“唉!”她想回去安慰李伯伯和李伯母,但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沮丧纠结住她一颗无措的心。
“干么叹气?”楚戊捧着一盒冰淇淋走到她身边。
她指着电视中的新闻说道:“都这么久了,媒体还是不愿放过李伯伯、李伯母。”
“窥伺名门望族的隐私向来是媒体的最爱。”楚戊低叹口气,否则黛安娜王妃又是怎么死的?
“我好难过。”她往后倚进他怀里。“李伯伯和李伯母对我那么好,我却不能够在他们遇到急难时帮他们一把,我真是没用。”
他抱起她,一起坐进沙发里。“我可以对那些媒体施加压力。”
她回过头去,期待地望着他。“有用吗?”
“不无小补。”对于一些不择手段的小报或许效果不大,但各电视台和大报社多少会买他一些帐。
她跪在他的大腿上,哀哀地望着他。“拜托你了。”
他伸手揉揉她的发,将手中的冰淇淋递给她。“放心吧!再大的丑闻,最多也只有四十九天的寿命,最后一定会没事的。”
她轻笑一声,赖进他怀中。“都是你在说。”
“我安慰人的功力也只到这程度。”他说,打开冰淇淋盖子,挖出一匙草莓冰淇淋喂进她嘴里。
沁凉的滋味叫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好冰,不过好好吃。”
“哦?”他挑眉,其实并不爱这些小零食,但因为她喜欢,也就为她而买了。
“你不吃?”
他摇头,严峻的五官下有着一抹深深的宠溺。
她大眼滴溜溜地一转。
“还要。”她对他张开了嘴。
他立刻又挖了一大匙冰淇淋喂进朱萸嘴里。
嘴里一含进冰淇淋,朱萸迫不及待拉下楚戊的头,用力吻上他的唇,在他错愕不解之际,她舌头轻轻一顶,冰淇淋尽数缠上了他的唇。
他诧然地瞪眼,这调皮的小家伙,乖没两天又想使坏了!
她淘气地眨着眼,卷着冰淇淋的舌在他的唇齿间轻轻地挑逗着。
他没辙,只得微微敞开了唇,她的丁香和着一小口冰淇淋随即侵入他灼热的口腔中。
禁不起那份浓烈的缠绵,草莓冰淇淋在两人唇间化开,又酸又甜。
他的舌卷着她的丁香,感觉到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冰凉,而后在他的恣意逗弄下,温度渐渐上升,变得火热而激情。
她不知是冰淇淋好吃,还是他的吻迷人?只觉从他的唇齿中流过一抹激流,挑动她全身的末梢神经,让她如陷迷境般恍恍惚惚地忘了身在何处。
直到——
铃!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响惊醒两只交颈的鸳鸯。
她吓一大跳!“我……”不是只想作弄他一下,喂他一口他最讨厌的冰淇淋吗?怎么……老天,羞死人了,这要给外人瞧见,还以为她是饥渴多年的荡妇呢!
“敢做就要敢当。”他戏谚地拍了拍她挺翘的圆臀。“事后才后悔,不嫌太迟?”今天才发现冰淇淋原来如此好吃,改日上超市非得买它个十几二十盒回家冰着不可。当然,食用的方法一定要比照今日。
“还说。”她不依地拧了他的大腿一下。“厚脸皮的家伙,快接电话啦!”
他笑着,又啄了她红艳的唇一口,又酸又甜的,啧!还真是好吃。
朱萸斜睨着他倾过身去接起电话。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不过倒坏得挺可爱的;想起初相识时他一张面具也似的严峻脸孔,终日不见情绪起伏……呃,这个说法不对,他是有喜怒哀乐,只是不擅于表达!
如今的楚戊则活泼多了,尽管脸部的表情僵硬依然,却会试着对她笑、对她皱眉,还有对她色迷迷地上下其手。
嘻!想起他端着一张过度成熟的峻脸、千方百计讨她欢心,那模样儿啊!要说多逗趣就有多逗趣,教人想不爱上他都不行。
“楚戊……”双手慢慢地攀上他的颈子,她兰芷般的气息暖暖地吹拂在他耳畔。“我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磨了磨白森森的利牙,她s扰性地咬上了他的耳垂。
但——
不对劲,他为何不似平常般抱着她亲亲爱爱?他的脸好白,严峻中带着一丝铁青,好像……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禁揪起了一颗不安的心。
他锐利的眼眸在瞬间爆出一股冷冽的寒芒。“魏秋燕死了,被敲破脑袋死在你姐姐陈尸的那条暗巷中。”
她呆若木j,只觉才愈合的心灵又被一枝冰箭s了个对穿。
“我要出去一下。”刚才那通电话就是警察通知他去了解案情的。
她茫然地点头,目送他昂藏的背影离开。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走到门边时,他不放心地又转身叮咛了句。
她的心突地一疼,好像被某股看不见的力道重重地敲了一记。别走!她不自觉地朝他的背影伸出了手,他不能走!不知怎么回事,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彷佛他这一走,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楚……”但她还来不及开口留下他,他已转身离去。
魏秋燕死了!
楚戊离开后,朱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抱着膝盖细思这桩意外的消息。
魏秋燕为何会死?还死在姐姐的亡命处,是巧合吗?还是……
她的心怦怦地跳着,是谁杀了她?最有可能的凶手李成允不是已经死了吗?
叮咚、叮咚!倏地一阵门铃声响起。
朱萸吓了一跳。“谁啊!”
没有回音,她离开沙发,走到玄关处打开对讲机。“什么人?”
“小萸。”苍老低沉的声音听来有几分熟悉。
啊!朱萸猛地打开大门。“李伯父、李伯母。”
门口两名年长的老者正是抚育朱萸多年的李家二老。
朱萸飞快将二老请进,心疼地发现原本形态雍容的两名老者,在一连串意外的打击下,骤然苍老许多,连那挺直的背都弯曲下去了。
“伯父、伯母。”拉着二老的手,她有满腔的劝慰之辞想与他俩说,但话到喉头,又梗成两声呜咽了。
李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什么都别说了,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唉……是我们李家家门不幸,对不起你和小仪。”
“是啊!我们不会怪你的。”李老先生跟着说道。
“伯母、伯父……”能得二老的谅解,朱萸愧疚难安的心总算放下。不管她迫李成允的理由有多正当,李成允终是李家唯一的一根苗,让两位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一种至大的悲哀。朱萸怨李成允狠心杀害亲姐,但她依然终生感谢李家二老的抚育之恩。
李家二老伸手将朱萸搂进怀里,三人抱头一阵痛哭。
朱萸直哭哑了嗓子,才渐渐止住呜咽。“对不起……呜,我应该请伯父、伯母里面坐的……让你们在这里站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咧开一抹凄然的笑,她扶着行动不便的两位老人家走进客厅。
李家二老各持了根拐杖,缓缓跟在她身畔,走到沙发旁坐下。“这屋子装潢的不错,挺舒适的。”
“是啊!我也挺喜欢这布置的。”朱萸吸了吸鼻子,伸手想接过他们的拐杖。“我帮你们把拐杖放好吧!”
“不必了!我们习惯拿着拐杖。”李家二老同声婉拒。
“那……好吧!”朱萸看了那两根拐杖一眼,不知道那上头沾了些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红红的,待会儿要记得拿块抹布来帮他们擦干净。“伯父、伯母先坐一下,我去泡茶给你们喝。”
“好啊。”李家二老点头道谢。
朱萸转身往厨房走去,心里想着二老近日一定倍感辛劳,不如就冲杯参茶给他们补补元气吧!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就在一脚踏进厨房时,也不知是为了何故,她突然转过头,呼吸登时一窒。
李家二老正站在她身后,四只手举着两根拐杖一起朝她的脑门儿直敲而下。
眼看着朱萸的脑袋就要不保。
间不容发之际,她翻身往地面滚去。
砰地两声剧响,两根拐杖,一根打中了地板,另一根却堪堪擦过她左肩。
火辣辣的痛立刻在朱萸的肩背处蔓延开来。
她四肢并用,不停地往后退去。“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李家的威望是从何时开始累积的吗?”李老夫人瞠大了一双垂老的眼,凶猛更胜山中虎霸王。
朱萸愣愣地望着她,难以置信眼前这狠戾的女人是向来疼她若女的李老夫人。
李老先生亦是咬牙切齿。“咱李家自唐宋以来,即使不是封侯拜相,亦是一方豪霸;民国后跟着政府军迁台,从政、从商,同样威名显赫;为了维护祖宗传下来的好名声,我们夫妇俩谨言慎行,人前人后为善积福,半句恶言不敢出,结果呢?李家人辛苦维系了上千年的荣耀,就因为你这个臭婊子的一番妄为全给毁了,你该死!”说着,又是一拐杖打下。
就近看那拐杖,朱萸心头骤起风云,那上头的污点她看清楚了,可不正是血迹吗?为什么会有血?难不成……
她匆勿地再一滚,滚进厨房里,随手取来一只平底锅挡住拐杖的攻击。
又是砰地一声剧响,平底锅竟给打凹了下去。
天哪!那拐杖到底是啥玩意做的?竟能打凹平底锅!
“慢着,你们……莫非魏秋燕的死正是你们下的手?”
“那个臭婊子。”李老夫人冷笑。“竟敢怀了野种,企图污染李家光荣的血统,她该死!”
“你们就是用那拐杖敲破她的头,将她打死的?”朱萸不敢想,如果拐杖是凶器、如果李家二老的杀人手法便是敲破被害人的脑袋,那么……三年前被楚戊发现死在暗巷中、惨遭掉落招牌击中头部、脑门开花而死的朱仪就有可能是……李家二老手下的另一名牺牲者。
“没错。”李老先生狞笑,嗄哑的声音幽然恐怖。“李家清白的血统绝不容玷污,任何可能伤害到李家名声的人事物,我们都会不择一切手段加以摧毁。”
“所以杀死我姐姐的不是李成允,而是你们。”眼眶一热,朱萸感到体内突生起一股狂猛的怒火。
“那个败家子根本是个没用的废物,连李家的名声都保护不了,死有余辜!”李老夫人尖声咒骂李成允。
“那李成允的第一任妻子呢?还有失踪多时的老黄,他们人在哪里?”朱萸的声音里透着抖颤,倘若眼前是两名毫无人性的杀人鬼,那么那些失踪者八成也早死在他两人手中了。
“呵呵呵……”李老先生y狠地一笑。“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朱萸突然发现她的身体再也围困不了那猖狂的火焰,无数的怒火穿透她的细胞飙s而出。“你们两个老妖怪——”她举起手中的平底锅用力掷向李家二老。
二老偏头闪过,要命的拐杖虎虎生风地击向朱萸。
厨房里多的是可供反抗的武器,朱萸随手捉起锅铲、菜刀、碗盘……反正有什么她就拿什么,拚命击向李家二老。
但二老干收买人命的事已有多年经验,哪这么容易被撂倒?他们一前一后,李老夫人负责引开朱萸的注意力,李老先生就朝着她的背脊猛地一仗敲下。
朱萸背部挨了一记,疼得差点儿岔了气。“你们……可恶!”她可不甘心束手待毙,卯起来竟把一张沉重的桧木桌扛起来丢向二老。
二老一左一右闪了开。
朱萸趁这机会快步跑向新装潢好的主卧房。
李家二老跟在其后紧追不舍。
朱萸跑进房后,迅速关上房门、落下门锁。
“开门!臭婊子,你跑不掉的!”李家二老在房门外以拐杖疯狂地敲着门。
眼看着门板被敲得摇摇欲坠,朱萸吓得赶紧再推来衣柜和梳妆抬挡住房门。
李家二老依然在外头紧敲不舍,他们的拐杖八成是铁制的,木制的房门被敲得木屑直掉。
朱萸眼眶含着两泡泪,怎么办?她一个人对付不了两个人啊!楚戊呢?他怎么还不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双眼在房里惊慌地搜索着,试图找出其他东西来御敌。
当她的目光转向房内附设的洗手间时,一个主意闪过脑海——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洗手间内,打开洗脸台上的柜子,按下其中的暗格,记得以前她曾在里头发现楚戊暗藏的手枪,如今屋子虽重新装潢过,但他的习惯若没变……
她将手伸进暗格内,果然触摸到一个冰冷的硬物。
感谢楚戊,是他的好习惯给了她一线生机。
朱萸取出手枪快步跑出洗手间,来到房门前。“你们不要进来!”她喊,拉下保险,两手持着手枪、瞄准。
房外,咚咚咚的敲门声依然不绝于耳。
“别再敲了。”朱萸的手在颤抖,心里不断祷告。帮我,楚戊!给我勇气,楚戊……
倏地,砰!一声剧响,房门被敲破了一个d。
“你们再进来,我就不客气了!”朱萸大叫。
但回应她的是越破越大d的房门,李家二老狰拧的面孔出现在房门前,要命的拐杖依旧毫不留情地击向她。
然后——
砰地一声,朱萸扣动了扳机。
另一边,楚戊正应警局之邀开着车子离开家门。
才到半路,一股浓浓的不安忽地揪住了他的心。
“慢着!”他踩下了煞车。“为什么魏秋燕死亡,警察要找我问话?我与她又非亲非故。”
不对劲!此刻才发现来自警局那通电话透着浓浓的诡异。
他立刻掏出行动电话拨通警察局长办公室的电话;现任的警察局长亦是“黑暗帝国”门下之人,应该可以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电话一拨通,楚戊没第二句废话,直言问出心底的疑惑。“告诉我,你们傍晚是不是发现了一具女尸,被害人名为魏秋燕?”
“你怎么知道?”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这件案子透着古怪,我们接到电话说魏秋燕要被杀了,警察匆匆赶到现场,魏秋燕恰巧咽了气,谁这么厉害能够预知命案的发生?我怕消息泄漏出去会引起大众的恐慌,还仔细交代了承办警员,案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得将此事泄漏出去。将军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楚戊没有回答,伸手挂掉了电话。
谁能这么厉害预知命案的发生?除非是凶手!
那么对方打电话给他、骗他出门的原因又是为何?
“朱萸!”他脊梁骨窜过一抹恶寒。“该死,我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猛将油门踩到底,他一路如风驰电掣般往来时路飞奔而去。
“可恶!小萸,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没想到凶手的目标是她,为什么?
朱萸、魏秋燕,她两人间并无啥儿大关联啊!唯一能将她们牵扯在一起的李成允也早死了,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凶手,执意置二女于死地?
除非……一直以来他们要找的凶手并非李成允,而是另有其人。这人在李成允死后终于露出了马脚。
是啊!仔细想想,李成允一直挂在嘴边的是要惩罚魔女,他并未说要杀害她们啊!
误会了,一步错、步步错,落到现在危机四伏的惨状。
“小萸!”吱地一声,他将车子驶进停车场,来不及熄火,他飞快跳下车子往电梯方向跑去。
才出电梯,砰!好大的一声枪响击破周遭的宁静。
楚戊身子一僵,有人开枪了,是谁?凶手吗?
“小萸!”等不及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他大脚一踹踹开了门板,霎时,刺耳的保全铃声响彻云霄。
他没空理那些杂事,直朝枪响方向跑去。
主人房门口,朱萸双手持着手枪,脸色苍白得像是隆冬纷飞的大雪。她手中的枪管尚冒着白烟,刚才那一枪是她开的。
另外,一男一女的两名老者中,那女性中了一枪,整个人往后倒去,手中的拐杖砰然落了地。
但男人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顾着猛挥手中的拐杖击向朱萸。
眼看着朱萸因开枪而愕然发怔,连闪避都忘了,就要立毙于老人杖下……
楚戊随手掏出口袋里的电话,用力掷出;他强劲的臂力不亚于一名一流的投手,再配合结实的手机,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道正中老人后脑。
“呃……”老人给打得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小萸!”楚戊匆忙越过二老跑向朱萸。
看见楚戊后,朱萸这才回过神来。“我……”她望着手里的枪,纤细的娇躯抖如风中残叶。
“没事了、没事了。”楚戊轻轻抽回她手中的枪,然后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一接触到他温暖舒适的胸膛,她吊上喉头的心才慢慢落回了原位。“楚戊……”软软地喊了句,她无力地瘫进他怀里。“他们才是凶手,不是李成允……”
“我知道,可惜太晚想通,让你受惊了。”
她虚弱地摇摇头。“不!是他们太会演戏,骗了大家。”而她被骗得最惨。
他心疼地抚着她苍白的颊。“我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制裁的。”
她点头,相信法律会还她一个公道,但现在……“楚戊,我好累!”一下子经历这么多事,被最亲密的人背叛、差点一命呜呼、又开枪伤了人,真是把她全身的精力都给榨光了。
“你睡吧!我会在你身边。”
她吸了吸鼻子,缓缓地闭上眼。“我一直很喜欢他们。”但人心却是如此难测,为善与为恶就在一瞬间。
“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他说着,一记安慰的柔吻轻印上她的额。
呼!她吐出一口窒闷许久的长气,彷佛梦魇似地咕哝着。“他们承认杀了姐姐、魏秋燕、老黄,还有其他人……”声音渐细渐小,半晌后,她终于安心地入睡了。
楚戊抱起她纤细的身子,轻置于大床上。“放心睡吧!等你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将有个新开始。”他会为她赶走所有的y霾,让悲剧就此结束。
尾声
天亮了,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日前的风暴彷佛是一场梦,转眼间,云消雨歇,不留半点儿痕迹。
这世上绝不会因为少了谁就停止运作,所以那些自以为了不起、而死抱名望权势不放的人简直是愚蠢;就像……李家那对老夫妇。
曾经显赫一时又如何?繁华落尽后,依然什么也不剩。
“为什么你们就是想不开呢?”朱萸拥着棉被坐在床上,回忆过往,无限感慨涌上心头。“伯伯、伯母……”辛酸的泪溢出眼眶,事到如今,她已厘不清心里纠结的究竟是情、还是恨了。
李家二老于她有栽培之恩,但他们杀了朱仪,便是一大冤仇;可他们年纪这么大了,却要吃官司、受审判;年轻人都不一定挺得住的罪罚,两位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名望真有如此重要吗?”她不懂,为了一点儿名声,可以视人命如草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小萸。”房门被打开,楚戊端着一碗热粥走进卧室。“还难过?”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走过去拥住她的肩。
她摇头,苦笑一声。“不知道算不算难过,只是……心口闷。”
他上床,与她并坐一处。“昨晚警方传来消息,警察在李家花园里挖出了四具白骨,一男、二女,还有一名婴孩。”
“是不是失踪多时的司机老黄、还有李成允的第一任妻子?但……怎会多出两具白骨?”尽管早知李家二老心狠手辣,乍闻白骨尸首曝光,一股止不住的寒栗仍流窜朱萸全身。
“是李成允留美时结交的女朋友。”楚戊语含感慨。“根据调查,李成允原本也是名正常男子,留美时与一名美国的白人女孩谈恋爱,曾论及婚嫁,但李家二老反对外国血统混入李家血脉,于是下了条限制,除非那美国女孩生下的孩子是标准黑发黄肤的中国小孩,否则永不准她入藉。为了进李家门,女孩努力怀孕了,只是作梦也想不到竟生出一名一看就知具有印地安血统的孩子。”
“啊!难道那孩子……不是李成允的?”
“不知道,没有dna检查的记录,其实也有可能是那女孩本身就有印地安血统,隐藏了数十年,甚至百年的基因在她生下的婴儿身上突然呈现,这是谁也料不得准的;总之,那女孩大概是因此被认为通j,李家二老杀了她和那婴儿,然后把他们埋在花园中;李成允或许也知道,但却无能反抗父母,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被害,而后,他的精神状况就不稳定,渐渐变成不能人道了。”
“李成允大概认为凡是女人都是叛徒。”因此他才会不死心地寻找着天使。朱萸突然能够理解李成允的悲哀了。
“李家二老在杀害美国女孩和她的孩子后,很快地又为李成允娶了房媳妇,但不久后,他们也发现了儿子的异常,然而却因为面子问题,迟迟不送儿子就医,只是不停地掩饰着事实真相。最后,那媳妇终于受不了了,与园丁有染而怀孕,李家二老又杀了她。”
泪水在朱萸眼中凝聚,沙哑的嗓音中有着浓浓的悲哀与愤怒。“接下来就是我姐姐了。”
楚戊点头。“你姐姐的怀孕促使他们再动杀机,那日,你姐姐上台北产检,李家二老一直暗随身后,在你姐姐进了医院后,他们伺机杀了司机老黄灭口,再拐骗你姐姐进入暗巷,若非我突然出现,你姐姐的尸体应该会跟老黄一样被藏起来运回别墅中、埋进花园里,最后就成了另一桩失踪人口的案子了。”
“最后加上魏秋燕,总共六条人命。”她双手环胸,感到一股打骨子里发出来的恶寒。“怎么下得了手?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啊!”
他长手一捞,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人心难测,尤其事关己身利益时,良知往往就被抛在一边了。”
她螓首埋进他怀中,闷着声道:“我不懂那些事,但是……我知道我们误会李成允了,他一直都是无辜的。”想起李成允的跳楼自杀,她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感。
“不尽然,起码李成允干了那件瓦斯爆炸案。”
“啊!”难怪瓦斯爆炸案发生当晚李成允会出现在楚戊住家附近,原来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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