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纽约,达纽华克国际机场。
跑道上,一架绿色巨大机体缓缓降落,短暂的震荡后滑驶进空中通道外停靠。旅客们鱼贯排队走下飞机,度过近二十几小时的飞行时间,行列之中不免露出疲态。待人近乎走光,偌大舱门内已无旅客身影,空中小姐却依旧称职的待站着,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直到舱内最后一道身影缓缓走来,计数器终于按下了最后一个数字。
“呼……好累!”
少年摆动两手伸着懒腰,动动僵硬的脖子,打了个哈欠,满脸刚睡醒的倦意。一点也无所觉自己是被等待的最后一位乘客,抓了抓一头染得有型微微显着的红发,一手夹板,一手c往裤袋里,脚步依旧走得缓缓且闲适。“感谢您的搭乘。”笑容可掬的美女甜甜说完,微微侧头看着少年。
少年跨出舱外的动作顿止,挑起一边好看的眉毛,转头朝服务员们报以灿烂一笑:“辛苦了哦!美女姐姐们。”
撇去刚苏醒的迷糊模样,少年偏白的肤色带着东方人少有的中x五官,黑眸因为睡意而些微湿润,微露虎牙的神情衬上一头红发,显得可爱却不减清爽与净朗、漂亮而纯净的笑容。
老练的美女们不知为何脸莫名一红,双眼直盯着少年踏着优闲离去的背影。
相较于白天,深夜的机场冷清许多,四周看了看,现场就只剩他一个。
少年呆站了会,轻易的就在行李盘内找到自己的黑色大包包。
看了眼手表,一时之间有点茫然,搞了半天才想到这里不是台湾。晃头晃脑的朝墙上一看,才想到自己的班机误点严重。
“真糟……”抓了抓脸,少年朝入境门走去。
不意外地,接机的人脸上虽然因为自己而面露欣喜,却少不了等候多时的无奈。
“嗨,老妈。”少年笑嘻嘻的抱住久日未见的母亲,脸庞习惯x的蹭了蹭。
“什么老,你都这么大了,你妈我可还不卖老呢。”穿着轻便的美妇依稀可见与少年相似的端丽,笑骂着回抱了小儿子。
“是、是……老妈是永远的十八岁!”少年赶忙点头附和。
“你这小鬼。”母亲抿唇睨了他一眼,道:“早叫你搭另一班飞机了,这下好,都几点了,可折了你妈我的美容觉。”
“这班不用转机嘛。而且这机场小点,人也不多,省得拥挤啊。”少年说完,奇怪的看了眼周围,又问:“澄勒?我亲爱的老哥哪去了?”
母亲捏了捏他巧挺的鼻尖。“还说呢,也不看看你误点多久,我怕他错过,所以叫他赶紧上机不用等你了。”
两个儿子向来就不必他们两老担什么心,老大个x沉稳,就是一副兄长样;弟弟虽然也懂事,行事作风却和哥哥大大相反,宛若两个极端,不按牌理出牌之外,瞧这一脸古灵j怪的,却又拿他没辙。“啊?”苏洛顿时面露沮丧与失望,“他都不想我哦,怎么会舍得……”
上次和哥哥面对面讲话是什么时候……是寒假的时候了。要不是前几天老爸喊着想念大儿子,原本说好要聚几天的,结果只改为小聚一会,没想到那该死的航班还是让他们错过了。
撇着嘴,苏洛嘴里嘀咕个不停。
苏母拍了拍儿子,两个人相偕挽着朝停车场去。
“估计他回到那边也是晚上了,你白天睡醒了给他打通电话去。”
这一听,苏洛脸更垮。拜托,那家伙作息正常到不行,而他则是颠倒到不行……更别说现在是暑假,只怕真正打通的时候,又是错过了。
“这么想念哥哥啊?”瞧了眼儿子想法都在脸上的表情,苏母眉眼一掀,“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次你打算要陪妈多久?”
“唔……”苏洛一听,竟也认真的想了起来。
纽约他来这么多次,附近该玩的几个城市也被他玩得差不多了,只怕到时候又是自己无聊先跑回了台湾。怎么说,还是土生土长的地方习惯……想罢,便抬手给了母亲两g手指头。“两个月?”
小儿子一副满脸牺牲的样子点了下头,“两个月。”
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吗?只见苏母把话说的凉:“欸……听我工作室里的小妹妹说,今年那个什么……呃,极限运动?”
“嗯?!”听见熟悉的词,苏洛赶忙拉长耳朵。
愿者上钩啰,苏母笑得惬意,忙不迭说完:“欸,就你在玩的那板子啊,听说今年办在纽约市呢。”
苏洛听了一顿,半晌后,皱起了鼻子。
“老妈,你好奸诈!”
竟抓着他弱点下手!明知他每年最期待就这项赛事,无奈赛程总比他的假期长,真等到冠亚军赛,他早坐在飞机上了。
苏母莞尔一笑。
没她的奸诈,哪来他这个小鬼灵j?
回到位于洛克斐勒中心附近的公寓里,苏洛行李一丢就先瘫在沙发上,坐飞机的疲累让他昏昏欲睡。
“洛,饿不饿?要不要吃个东西或去洗个澡?”
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苏洛迷糊的应了声,脸照样往抱枕里躺去。
苏母见小儿子累成这样也不打算再勉强他,把手里的资料夹放在桌子上,转身趁人还未彻底睡死前交代着:“明天醒来你记得帮哥哥跑一趟,他学校明天开始缴交成绩资料。”
苏洛勉强睁了下眼皮,点了点头就要再眯上,母亲不放心的又叮咛了句:“你可别忘了,这资料很重要哦。”
“好……”
应了声,苏洛就要阖上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黑色大包包上,眼睛彻底陷入无意识前,他脑海里模模糊糊想着──包包上的钥匙圈呢……怎么不见了……那是老哥给他的……
纽约七月温度高的吓人,四周围仿佛都上了一层热气。
曼哈顿大城的生活型态向来就以速度着称,因为酷暑的到来,向来疾行而过的脚步变得更加驱快,再加上众多高楼堵住空旷的视觉下,城市一景显得更加沸扬。过午,用餐后的休息时间将至,马路上的车阵再次塞满长串,路边店家群集拉开帐篷,划分出一道道y影,躲过烈阳的荼毒。
出了上东城和中区的热闹,阳光洒落的玻璃窗上,一道白色身影瞬间划过。脚上艳色的板子乖顺的任凭使用者c控,擦肩而过的路人无不惊险万分的回头,看着早已远去的背影俐落滑行,优游般穿越过无数身影。
双手c在裤袋里,少年手臂里夹着一件牛皮袋,边滑行边注意着位置,帽沿遮住了他大半部的脸庞,y影下似乎还看得到嘴边习惯x的角度。
“啧……”
在街上绕了大半个时间之后,少年原先惬意的神情渐渐褪去。
滑行的动作蓦然一顿,轮子戛然止住,接起翘起的板子,少年呆站在原地,有些汗颜的盯着四周的建筑物。
“完了,忘记在哪了。”
喃喃着,苏洛凭藉着记忆找寻哥哥的学校位置。
看了眼手里的资料袋,上头空白一片全无字迹可寻。苏洛有些无奈的放下板子,脚踏上,一脚使力,再次滑行而去。
一觉醒来时间已近正午,他想起母亲交代的事,盥洗一番便出了门,因为太过匆忙,连手机也忘了带。
滑行渐渐远离了市闹区,属于住宅式的区域明显安静许多。一路上不管年纪大小全在街上遛达或玩乐。苏洛寻着四周是否有公用电话,掏着口袋,却无言的发现,自己连一块铜板也没有……
无奈的拉了拉帽沿,这下好……出门半天找不到学校的位置也就罢了,没带钱在身上也就算了,无意间竟晃来哈林︵harlem︶区……
然而帽子底下那张端丽的脸庞上,表情却全然不是扫兴的神情,拉开的嘴角弧度里,更多的是兴致与跃跃欲试。
望眼过去,大大小小的几处街头球场上全是正在活动的影子,不在意此地是否被喻为危险区,苏洛踩在地上的脚蓦地一用力,滑板以极快的速度瞬溜了出去。
既然都来了,怎么可以不在这块号称街头运动场的地方好好逛个够!
苏洛随意的滑着逛,途中绕过不少块场地,其中的聚集地还是以球类占据最多,此区毕竟是以街头斗牛而闻名。虽非本意,一路上他倒也目睹了几场j采好赛,街头篮球天堂果然名不虚传。
失望的是,街头极限在此区依旧没有预期的多。
苏洛不挑点的随处滑着,时间竟已悄近黄昏。
经过一处空地,苏洛终于略显倦意的停下脚步。倚坐在栏杆上,四周静悄悄,盯着地面,他开始发起呆来。
滑了一天,他既渴,脚也有些沉了……
“喀”──轻巧的碰撞声。
“刷”──板子底部擦地的声音!
苏洛一下子抬起头来,专注仔细的听着,板子敲撞地面的声音越发密集。跃下杆子,他敏锐的朝声音来源走去。
不远处一个桥墩附近,在转角处,似乎有个球场。此处也算偏僻,靠公路下几乎没有车辆,待一走近,却发现里头身影不少。
残破铁围绕住的球场,少了常见球体的跃动声,里头个个在玩板,少数几个才玩直排,而且几乎不戴护具。美国街头运动独有的特色便是如此,即使摔得疼痛,依旧乐此不疲。
偌大的场地内除了废弃在一旁的篮球架之外,外围还有些极简的street︵注一︶设施。而最引起苏洛目光的,是那个用木板简陋搭筑,竟是vert︵注二︶一般x比赛专用的b级标准u板。
所有人都专注在自己手中的事物上,压g没发现走进一个外来者。
苏洛在u板前停下。里头有两个少年正轮番交替暖身试滑,一旁还有几个人聚集成群,似乎在讨论什么。视线移过去,望着其中一个大个儿手里的矿泉水,苏洛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喂!”
喊一声,几个人全转了过来,视线莫不齐放在这突然出现的少年身上。
到底是几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苏洛没注意,眼睛只是直盯着那罐不停淌着水珠的矿泉水。
“小子,你干嘛?”带头的大个儿发话,眉上钉了个环,由上往下睨着人,口气微恶。
帽沿遮住了苏洛大部分的脸,微垂的视线看了眼他们手里的计时器,舔了舔干燥的唇,他问:“你们在比什么?”
一听,那些人恶劣的笑了起来。美式街头向来不欢迎新来者。
“怎么?你想c一脚?”
众人目光鄙夷地扫了眼苏洛的身材。东方体格加上天生略显骨感的瘦削,他们嘲弄的笑声更大。
“你行不行啊?途中晕了可没人抱你回家啊。”
张狂的大嗓门。一旁渐渐有人好奇靠拢过来,苏洛抿了抿唇,口干舌燥让他很不想开口。
大个儿见他不答话,却也没退缩,一副没什么害怕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小子挺有趣的,要是其他人早被他们吓跑,哪还留在这里。想了想,他道:“想玩就让你玩玩。”
大个儿接过伙伴的计时器,身旁一个戴着白色头巾的家伙原地跳了几下当暖身,拿起板子跃上了u板顶端。
“想玩也得有条件。比如,如果你能破他秒的话……”
“那瓶水就是我的。”苏洛看着他手中的矿泉水道。
大个儿愣了愣,看了眼手中的瓶子,随之咧开嘴,问他:“那你呢,拿什么赌?”
苏洛懒懒的瞥了他一眼,比了比他手里的东西。
“你的水我拿定了。”
u板里的人翻来覆去,苏洛不是顶认真的看着,脑海里想的全是那罐水。喉咙的枯竭让他意识有些昏沉,系着白色头巾的家伙在那边转来转去,花招耍得他头晕目眩,不过是几十秒的时间,竟让他觉得像一小时般长。“刷”──那家伙手没拉好,中心少了定点,板子跟人分离了。
“喂,小子换你了。”按下码表,伙伴的表现让大个儿一点也不担心。
苏洛有气无力的弯身,拉起裤管卡在小腿上,拿起板子进u板前,还不忘回头重申一次:“喂,说好赢了水给我哦。”
众人一听,脸不禁有些黑。大个儿受不了的郑重点了下头。懒得上去顶端,苏洛直接在凹槽里放板,此举莫不让在场看戏的人为之惊讶。
凹槽踏板远比从顶端藉着冲力俯冲来得需要技巧,收回原先看笑话的目光,众人眼神变得专注。
踏板,苏洛缓缓弯膝压下力道,板子开始左右微小的晃起来,重覆几次,板子摇晃的弧度渐渐加大,瞬间,弧度已越过了顶端──一百八十度的ollie︵注三︶回来,苏澄手按住帽子,再次越顶的零点五秒间,前脚尖踢了下板子边缘,板子转了圈,双脚再次触板回到u槽里,一个漂亮的空中kick
flip︵注四︶。
没想到才开始就秀了一段,场边的人顿时都傻了,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u板里的身影自由来去,毫不受阻。
大个儿咽了口口水,不觉望了眼手中的矿泉水。
苏洛顺畅自如的在u板里来来回回,转眼已滑了十几趟,花式技巧也层出不穷的玩了好几招,每招之间的变化皆令人惊艳。凌驾着滑板,每次跃上高空,短暂带来的风速让人沉迷,苏洛享受着脑海里瞬间短暂的空白,心里舒透了起来。
那是本能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变换着各种姿势与技巧,在每次落下的瞬间,抓好距离回板后再次滑行,一切就像是自己身体一部分般的贴近。
那仿佛是种与生俱来的掌握与控制,用身体本能顺应着技巧,这样而已。
“啊……”速度里,苏洛沉浸的思绪蓦然一空,身体抓不住突然脚软的反应,脚与滑板错过──“小心!”
迷糊中有人喊了声,鞋缘在半空中与板子擦过,苏洛滑行的轨道断了,无踏足点的身体立即踩空,不由自主往外摔滑了出去。
帽子翻飞而去,阳光下仿佛镀了层金的红发张扬而飞,少年被遮掩住的五官面容终于明朗。眼睛本能的闭起,身子本能的缩起,手本能而胡乱的扣住可以碰到的东西。
“……痛。”母语本能的脱口。
半晌,却无预想中的疼痛感传来。
张开眼睛,掉落的帽子躺在地面上,而自己竟安然着陆。
“……会痛就证明死不了。”
冷冷而生硬的低沉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同样用着中文吐出勉强算是安慰的话。
苏洛错愕地抬头,自己被人牢牢地扶着。夕阳西下刺激着瞳孔,眯起眼,他看不清楚背光而站的人,歉然松开自己紧抓对方的手,站好就要道谢,转眼人却不见了。
“唔……”
苏洛环了眼周围,除了一群看完戏准备散场的人之外,似乎已没有刚刚那人的身影……
“喂,小子。”
苏洛回头,反应迅速的接住丢来的瓶子,毫不客气的扭开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不赖嘛!”
大个儿毫不掩饰他的欣赏。没想到这小子瘦归瘦,实力倒不容小觑。大步走近,递过顺手检起的帽子,爽快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这里玩?”
闻言,苏洛回头,没了原先帽子的遮掩,明朗而现的五官清晰秀丽,仔细一看,黑发在阳光下,竟微微显露出红亮光灿。大个儿愣了愣,抓着手里的帽子没了反应,张嘴似乎要喊出什么,一时之间竟词穷得支支吾吾。
“你、你……你……”
苏洛仅是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拿过帽子戴上,挑起板子溜了出去。
“没兴趣。”
大个儿还愣在原地,只能傻傻的看着背影渐渐远去。其他伙伴则纷纷靠了过来,他们也看见了少年刚刚未遮掩下的面容,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他怎么跟……”
“不会这么巧吧?”
“可是也太相似了吧!?”
另一旁,不知从哪出现的男人同样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缓缓弯身捡起了一纸资料夹。大个儿转身见他出现了,忙问:“展,你有看见吗?刚那小子……”
“嗯。”男人淡应了声,抽出资料夹里的东西。
所有人全聚拢过来,盯着薄薄的纸面,瞬间爆出了惊讶声:“cheng……s……苏、苏澄?!”
大个儿揉了下眼睛再仔细一看──“这、这不是苏澄的升学资料吗!?”
“这么说……那小子真的是苏澄那个双胞胎弟弟!?”
“难怪这么像。”
“就说嘛!苏澄怎么可能玩板啊?”
搔了搔头发,大个儿思索了下,“可是怎么差这么多啊……”
众人开始回想少年赌着说要矿泉水时的倨傲神情……的确跟另一个人的淡然相去甚远,但那面对事情的从容,却有着令人难以忽略的相像。
大个儿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着始终不发一言的人:“展,你有遇上苏澄吗?他不是也回去了?”
被问者没有答话,未置一词的看着资料上的照片。
而众人也习惯了,大个儿自顾接着又说:“看来你们是错过了。他刚好是你回来的那天上机。”
敛下眼帘,沉默的人收起资料夹,转身朝场外的车子走去。
见人就要离开,大个儿突然想起什么,朝那背影喊了声:“展,你的水被刚那小子赢去了──”
回应他的,是车尾夹带速度呼啸而起的尘嚣。
历经了点时间,苏洛终于疲惫的回到住所。岂料门刚开启,里头的大灯竟然全开,愣然间,母亲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随手把板子一丢,苏洛瘫软似的倒进沙发里。“今天怎么这么早?”
因为工作需要,苏母总在工作室里待到很晚,而现在不过晚餐时间,人就出现了。
苏母从房里拖出了一个大行李箱,道:“刚临时接到邀请,义大利那边一个礼拜后有场秀,你去整理整理,顺道过去那边玩一玩。”
“去多久?”
“近一个月。”
说到要玩他j神就来了,不过要整理他就懒了,瞥了眼还在地上的黑色包包,苏洛心虚地开口:“老妈,老哥学校那个资料缴到什么时候?”
“下个月。”
苏洛拧起眉,暗自松了口气,“那你要我这么早交干嘛?”
“我怕你一玩起来就忘了啊。”苏母如是答道。
干笑了声,苏洛有些汗颜。他的确是玩到忘了,而且还弄丢了……但他可不敢讲出来。
机场里,苏洛趁着候机的时间拨了通电话回台湾。
电话里的哥哥声音依然平静,一点也无资料被弄丢时的焦躁与责备意思。苏洛听着,心里便像往常般,没由来的感到一股安心。
哥哥的声音总是可以舒缓他的心绪。不管什么时候。
一方面对哥哥感到歉意,但苏洛又很想跟他分享下午在哈林的事。想到什么,他m了m身后的大背包,向苏澄抱怨:“澄,你给我的钥匙圈不见了……”
“弄丢了吗?”
“那天到家就不见了……”苏洛回想着,“那个我很喜欢的……”
钥匙圈是哥哥去年特地送给他的。黑色做底,缩小型滑板上的彩绘与自己目前爱用的滑板图案一模一样,材质也是真实滑板的专用材质,简意来说,那是独一无二特别制作的缩小复刻板。
更可贵的是,那是哥哥送的。自小便分开两地,对他来说,跟另一半双生子有关的一切都是宝贵而不可被抹灭掉的。
另一头的哥哥思索了下,道:“洛,苏活那有一……”
“洛,你又在吵哥哥了。”
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苏洛吓一跳,回头对哥哥说了声,转而将话筒递给母亲。“老妈你要不要跟老哥说话?”
趁着母亲跟哥哥讲电话时,苏洛看着飞机班次表,脑子里开始盘算起,自己一个月后来不来得及把资料送到学校……
然而一个月后,从义大利回来的少年首要想的却不是那份资料。
一个月后。
“苏先生,欢迎回来。”管理员看着走来的少年,微笑的打着招呼:“义大利好玩吗?”
“还不错。”苏洛随口应了声,又问:“有没有人拿东西过来,指名要给我?”
在南欧烈阳下玩了一段时日的少年,原先偏白的肤色未褪去多少,反而多了层健康蜜色,脸颊也红润许多。
“东西?您指包裹吗?如果是的话,这一个月内只有苏夫人的邮件。”管理员拿了叠东西交给他。
苏洛拧了下眉,“那我哥有寄快递过来吗?”
管理员想了想,转身又拿了封快递交给他,笑道:“苏先生这趟收获不少吧。”
接过东西,苏洛愣了下,这才会意他是指自己身上多出来的行李箱。
摆摆手,苏洛没多说什么便进了电梯,一进家门,就看见母亲好笑又好气的表情。
“怎么,对方有把东西送回来吗?”
“没有。”撇撇嘴,苏洛把邮件交给母亲,自己就地而坐,打开了黑色背包。
翻出里头所有东西,苏洛看着那一件件非属于自己的衣物仍然有些发傻。
这反应一如一个月前到达米兰的那个晚上;在下榻的饭店里,累倒的他终于首次打开了包包,然而这一开,就只有傻眼的分──这不是他的包包。
挫败的停下动作,苏洛搔着脸有些尴尬。里头几乎都搜遍了,找不到有关对方的资料之外,越翻也越心虚,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而自己的,大概也会被这样翻找吧……
想来是自己大意,当初在机场便拿错了行李,回住所又因为不缺乏衣物,便也没再翻动过它,只有临行去义大利前把机场的名条给撕了下来。
名条……苏洛拿过垃圾桶,果然里头真躺了张被撕成好几瓣的名条。拼凑一下还勉强认得出地址,苏洛沉默了会,毅然的背起那个包包。
“洛,你去哪?”
“把东西还人家。”顺便把老哥的东西交出去。
注一:street,街头滑板风格,在街上滑行并利用周遭一些事物来做动作。
注二:vert,u板赛︵也有ramp、斜面、斜坡、坡道︶,算是极限滑板之一。玩手在u板上表演花式技巧。
注三:ollie,豚跳。类似jump,带板跳。
注四:kick flip,翻板。这是个很酷又很难的技巧,跳起后,零点五秒内要把板子翻转后再踩回板上。
第二章
步出私立学校气派的大门,苏洛看着手里的东西发了下呆。
刚才他欲交出哥哥的资料,有点年纪的金发太太却微笑的告知他,此位学生的资料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缴交完毕。似乎是捡到的人帮忙交给了学校。
回头又望了眼校门,苏洛在心底无言感谢着对方。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他再次踏上板子,往附近不远的苏活︵soho︶区滑去。
苏活区因为地域x特别,所以人群流量比较大。放弃以板代步,苏洛在偌大的区域里找到了名条上的位置。
苏洛充满赞赏的眼光在住宅区四周绕了圈。
建筑物上画满各式艺术涂鸦就是此区的特色,小路渐渐拓宽的这条路上,墙上布满的画作显然是同一位创作者所为,每栋房子各自接连画的起点,却一点也不唐突。
比照着名条上的门牌,苏洛终于在一栋画满抽象图案的三层楼建筑物前停下。
这时正好有人开门走了出来,苏洛没注意对方看到自己时的惊讶表情,在门阖起前闪了进去。
二楼……深色铁制楼梯不显老旧,长廊上只有右边有扇双门,苏洛确定好位置,发现没有门铃,顿了顿,他伸手敲了几下。
半晌,没有人来应门。有些失望的,手下意识转了下门把想确定,意外的,门竟无声的开了。
苏洛一愣,迟疑了下,还是打开门探了眼。
虽然知道无礼,但如果可以找到背包,留张纸条,从此便可免去尴尬吧。这么想着,苏洛更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藉着上头一排窗户微弱s进的光线,室内介于明与暗之间,隐约知道是没有隔间的格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房子,苏洛又往里头走去,中间就地摆了张白色大床,而床中央──似乎有个身影。
暗暗喊了声糟,正想转身出去,却瞥见床边有个熟悉的东西──是他的包包!二话不说,苏洛放轻脚步,悄悄靠近。
瞄了眼床上的人,趴睡的姿势,躺在枕头上的手臂遮住了半边脸,苏洛目光无意识下移,才发现对方只在腰间象征x的裹了件薄被……臀线以下空白,整身近乎裸裎。
苏洛咬住唇,虽然知道对方未苏醒,仍是尴尬无比。
轻轻解开身后的背包放下,伸手就要触到自己包包之际,手腕突然被握住──苏洛忍住刹那尖叫的冲动,抬眼对上一双夜里格外清亮有神的黑眸。
“……苏澄?”初苏醒微哑的嗓音,开口这么喊道。
这声音……好耳熟。
僵硬的扯开嘴角,苏洛空着的那只手举了起来,“呃、欸……嗨,你早。”
手一僵……不对,他刚喊什么?
“你……”苏洛的笑容缓缓褪下。床上的男人还是维持同样的姿势动也不动,那双莫名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瞬也不瞬。
莫名的凝滞。
一秒、两秒……这样奇怪而尴尬的僵持持续了一会,就在苏洛沉不住气,要扯回自己手的瞬间,腕上那只手掌已自行退去。
苏洛一愣,视线不由自主跟着那个男人缓缓起身。
腰间的薄被顺着动作滑开,无遮掩的,任赤裸的线条在空气里完全呈现,那个男人直直朝不远处只用一面灰墙隔起的淋浴间走去。
水落下的声音传来,脸上的晕红让苏洛有些燥热,他不自在的转开视线。那个只有一片墙的缝里,隐约可见一道肤色背影,修长而模糊的,属于一个男人式的劲健背影,刻画般完美。
……奇怪的气氛,无言语的沉静。苏洛站起来,背起包包,踌躇了下,转开脸缓缓走近传来水声的地方,相隔了一段距离下,他寻找着措词。“呃、很抱歉我这样闯进来……”
水声依旧,不知道对方是否有听见。感觉唾y噎在干涸的喉头间,苏洛轻咳了声,“可是东西,东西不拿回来我不安心……抱歉误拿了你的行李,打扰了。”
最后一声,少年说的小声且慢。
莲蓬头的水流戛然停止。
湿漉黑色发梢滴下的水珠穿过了鼻间,滑过阖起的唇线,最后落入下巴曲线……“答!”滴落在潺动的水流里。男人半敛着双眸,微侧视着被关起的门扉,微微摆动余荡,似乎闪过一抹红。少年脚步踩着铁制楼梯而去的声响,清晰而响彻。
几乎是冲着破门而出,苏洛按着心窝,大口吸着气。
跟哥哥的冷静不同,遇到事情却有相同的从容;反正,就是遇上了,只需要“面对”……只是这样的问题而已啊。那为什么……
空间里那股弥漫的气氛,不是紧绷滞留,也非不安,而是……仿佛静止了。
夏夜的风拂脸而来,身体蓦地一阵轻松,苏洛抬头望着天空,呆了下,继而笑了出来。拍拍脸颊,他自娱:“太紧张啊。”失常了呢。
回到家,苏洛第一件事是解下包包确定钥匙圈的存在……没有,挂着钥匙圈的扣环上空空如也。
苏洛失望的开始回想。该不会是当时搬运行李时被扯掉了吧?有些恼的趴在床上,疲惫的眼睛就要阖上,母亲的敲门声乍然响起。
见儿子有气无力,苏母挑眉,“哥哥刚刚有来电。”
“什么?!”
苏洛爬起来抓过电话正要拨,母亲的声音抢先一步。
“不用打了,澄说完就出门了。应该是去你爸公司。”
“哦……”丢开电话,苏洛失望又趴下。
“哥哥说他给你留了东西,应该差不多好了,叫你过几天去拿。地址在这。”
“什么东西?”
“没说。”关起门前,不忘再提醒:“你记得去啊!”
“好啦。”颓然的倒回床上,苏洛发着呆,伸手拿过纸条随意瞄了眼,眉毛无意识挑了起来。
又是苏活区……想到什么,苏洛又爬起来,翻开背包。
包包内的东西依旧完整,完全没被动过般,还是一个月前整理时的模样,连名条也还健在……苏洛愣了愣,他还以为,以为对方应该也会像他一样……
把包包彻底翻搜过,找寻背包原主人的资料,况且他的名条也还在……苏洛眉头倏地拧起,难怪这一个多月来都没有送回来的消息。
连“搜”这道手续也省略了,只是把陌生人的东西放在那里动也不动,似乎连名条这种东西也不在意,对行李也没有寻回的意思,而自己突然的造访,甚至是未经许可擅自进入,他看起来也毫无任何情绪上的反应。
“……”想起那道背影的沉默,苏洛没由来的为此闷了起来。
八月,用尽力气的炎夏依然在,玻璃窗上的身影还是那样迅速且俐落的划过,穿越阵阵人群,到达他要去的地方。
架着烈阳与爱板四处溜滑,少年帽沿下的脸庞依旧惬意。
哈林区特有的颓废与危险,却永远与孩童们天真玩耍的热闹交织成一种另类街头文化,然而独身前来的苏洛从未害怕或排斥过,只是一迳的找着自己的目标。
遵循记忆,他在桥墩找到那座老球场。
今天似乎人特别多,在不远处就听到喧哗声了。甫一走近,苏洛就敏感的听到一股磨擦声,是轮轴在板面上的滑行声──有人在尬u板。
兴冲冲靠近,却被众人挡住了视线。苏洛探头移动着视线,蓦然见到大个儿在另一边,正要过去,原本明亮的视野突然一暗,他下意识抬头──空中,停留着一道背光抓板冲出的身影。
那短短一秒,却无限停留在苏洛眯起的瞳孔里。“喀!”回板的声音敲击着木制u板。
阳光霍然开朗,空中那道身影早已不见,烈日光芒瞬间刺痛了视膜与瞳孔,苏洛微微一眨,视线回到场上。
板子定点几乎来不及被停顿,轮子由上俯冲而下的滑动制造出异常快速的声线,苏洛目光不可自拔的焦着在那道身影上。
没有多玩繁复的花招,纯粹是些基本的玩法与技巧,然而那些轻而易举且平凡的动作里,却显露了最不平凡的c控。每一次的翻转都很俐落,脚在控制板身方面也很得心应手,近乎轻巧,丝毫没有顿挫之外,四肢的配合也无多余。普通人因为特技而停摆僵硬的手姿在他身上g本看不见,手臂自然的随着动作而变,却几乎等于没变化。
瞬间,那个人再次跃出u板顶端──两脚的分别作用力下,板子一百八十度的横向翻身,速度加上回板时的重力,回到u板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冲出顶端,那个人抓板,身体带板在空中旋了三百六十度后落回轨道上。
现场响起一阵欢呼,苏洛却没有平时该有的兴奋感,仿佛被隔绝在外,只是平静的盯着那道身影。标致的画面,j采而令人大开眼界,然而似乎少了些什么,总觉得怪异,所以苏洛向来清朗的眉与目深深地蹙了起来。
那样的特技表现,比起花式更为随x,没有造谱跟着来,却更为艰难,动作与技巧全然没有专属招式名称可以形容。
这样从容的玩板条件……苏洛从没看过,而那正深深的、狠狠的抓住了他的目光。
不,或许对他来说,那只是在测试轮子与板身可以跟上他的极限。
“唷!”
“嗨。”不转头便知道是谁走来,苏洛犹然看着场上,随意应了声。
jk见他拿着板,问:“怎么,来找我尬板吗?”
那个人跃上了顶端,板身磨滑过边缘,50-50︵注五︶抓的刚刚好,随后压下后脚,转身就此停在顶端上,似乎准备收板了。
“没事到处走走。尬板的话,随时都可以啊。”苏洛耸耸肩,一副没意见,复又转头看了眼场上的动静。闻言,jk挑了挑眉,眉尾上的银环晃了几下。这小子无意间的随x,总是毫不避讳他的自信与无惧啊。“那你来的正好,今天……”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伙伴忽然全挤了过来,纷纷向苏洛打着招呼。上次的事他们还记忆犹新,可惜人闪得快,不论同是玩板者还是挂着谁弟弟的名号,光是那令人惊艳的技术就值得逮着机会好好认识一下。
苏洛倒也来者不拒,一个个全握拳击了回去。
轮到最后一个绑头巾的家伙时,那黝黑的脸庞看着苏洛腼腆一笑,“我是rock……上、上次的比秒很j采。”
认出了他的头巾,苏洛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巧虎牙,“你也不赖啊。”
少年不客气的笑脸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一时之间全没了上次排外的气氛,众人全围绕着苏洛七嘴八舌,jk一看哑然失笑,低头继续忙着手里的资料。
“jk你在干嘛?”苏洛问。
旁边的人代为回答:“比赛快到了,jk忙着调整新板。”
……今年的极限赛?苏洛颇有兴趣的挑了下眉,脑子里想的却是那家伙是否会参加,下意识转头,u板里早已没了人影,人群也渐渐散开。“欸?刚刚那个人勒?”
“谁?”
苏洛比了比身后的方向,“刚刚u板里那个……”
恍然大悟,jk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展吧,他刚在帮我测试板子。组板他比较在行,所以……”
苏洛一愣,“他刚是在帮你测板?”
“是呀,因为我测板老抓不准。”jk说罢,突然伸手往空中一接,刚组好不久的板子回到手中,他笑道:“说人人到。展,板子还行吗?”
玩板者,板几乎不离手。玩板也是种依照感觉而行的活动,习惯的爱用板可以带来更好的配合度与顺畅感,而刚刚那家伙……使用的竟然是别人的板,还是新的?!苏洛有些不可思议的转头,瞬间对上一双黑眸。
“轮子抓地力不够,换软一点。”
清冽的声线,淡慢的语调,苏洛顷刻间呆了下。脑子里霎那浮现当时那双黑眸相视时的清亮无绪,忽然抓住他手腕的莫名执着,无言沉默里的奇异静寂……还有,那道展现完美线条的背脊曲线。
脸上微微一热,苏洛不自在的脱口:“是你啊。”
jk微讶,“原来你们认识了啊?”
认识?也算是了吧,于是苏洛尴尬的点了下头。然而对面的人没出声,连开口回答的迹象也没有。对于这样的反应,苏洛微微蹙起了眉头。要不是对那天的事还记得一清二楚,他会以为这男人的面无表情是在否认。jk忽然想到什么,赶忙问苏洛:“对了,上次苏澄的东西掉在这,你有赶去补交吗?”
“什么?”苏洛看着jk。
见他一脸诧异,jk又补上一句:“有期限哦。好像是上礼……”
原来资料夹掉在这?苏洛打断他,“你认识我哥?……苏澄?”见jk点头,又转问其他人:“你们也认识啊?”
所有人全一致地点了头。真巧啊……想起什么,苏洛倏地转头,对面的人只是淡淡地将视线移开。当时,这家伙好像也是开口喊了哥哥的名字吧?
垂眸,拉了拉帽沿,苏洛回头问jk:“那资料夹呢?”
jk闻言一愣,转看向一直沉默的人,“展捡的啊,怎么……”
挑起眉,苏洛突然觉得这世界真是小。
“真不知是我哥幸运呢,还是我幸运,看来好人就在我们身边呐……”说着没有人懂意思的话,或许也有人懂;顿了顿,苏洛走到人面前。
近距离的省视盯了半晌,对方也不退却,那份无绪却莫名叫人烦躁。
“喂,你叫啥?”
苏洛用的是母语,四周一片沉默。
久久,没人应答。苏洛也不在意,俏皮的将帽沿转了转,发梢藏匿的红微显,露出的脸庞上,那对倨傲上扬盯着人的晶亮眼瞳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你,该不会是面瘫之外,也不懂得开口说话吧?”他的挑衅,向来就势在必得。
“展靖尧。”许久,才传来这么短短三个字。
低沉的母语,冷漠的声线,淡漠而疏离,如同冰块撞击,碎裂的嵌进苏洛心窝里,留下不自觉咀嚼的记忆。
展靖尧。苏洛愉悦的笑了起来。
与哥哥向来礼貌x的视线不同,苏洛的目光向来毫不掩饰,更别提是否为了礼仪,想看便迎上,这样而已。
而他……似乎很不以为意啊。被人这样盯梢似的看着,脸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起码也该感到惊讶或无礼吧……然而,现在苏洛已不为他的反应感到意外或疑虑了。
不,那不能称之为反应,因为他没有反应两字可言的情绪出现。帽沿下,苏洛嘲弄似的唇角勾了勾,耸耸肩,这才拉开与他之间故意贴近的距离。无所谓,他的愉悦向来只为自己所想而现。苏洛挑了挑眉,拿开帽子扇呀扇的,阳光下一头显眼的红发更加闪耀,想到什么,他抓了抓一头黑红色乱发,转而对着jk一群人笑了笑。
“jk,今天就不跟你玩了,我得去完成老哥交代的事。”
挑起板子,苏洛朝众人摆摆手,经过谁身边的那瞬间,他嘴角扬了起来。
“后会有期哦,展、靖、尧。”
从少年快速离去的背影里回神,众人还愣愣的。
背着少年离去的方向,那双始终未经变动的黑色瞳眸微微敛了起来。
隐隐间,那或许是若有所思。
照着纸上哥哥给的地址,苏洛再次来到苏活区。不管何时,总有人潮的密集地g本不适合以板代步。
收起滑板,少年手c着裤袋,脸上自得而惬意,举步再次开始他的寻路之旅。然而可喜的是,这次找的位置不仅不曲折也不复杂,中型的店面就在市集正中心,算是清楚可见的焦点位置了。
苏洛站在门外,隔着帽抬起头。纯黑色店面,简单黑色木制招牌嵌在墙面上,只划上白色油漆的字体,从外头清晰可见里头灯光调弱微暗的室内。没有一般随处可见的板店花俏,独树一帜的风格给人感觉很特别。很低调呐。
“deep……”喃喃地念着店名,似乎有些耳熟,苏洛新奇的开门走了进去。
没有店员?苏洛好奇的晃了一圈,不同于其他板店,墙上除了板子之外,商品皆不属于陈列式,墙面上摆了好几层格子柜,黑色格子藏住了商品,要不是仔细看,会以为这间店只销售板子。
再晃到板子区,苏洛的目光登时被抓紧。那些板子上的图案不比其他所贩卖,显然都是纯手工绘制,风格样式多变之外,似乎都只有一个。比起其他牌的大量生产,独特的量产品想必令玩板者们爱不释手。
这样纯手工的滑板制作,是他第二次见到。第一次见到的,就在他的手里。苏洛看着那些图腾,忽然想起那人家门外墙上的那些涂鸦。“嗨,有看到喜欢的吗?”
女店员随和的声音蓦然响起,苏洛依旧盯着墙面,笑着,却是认真的说道:“有啊,统统都很喜欢。”
女店员似乎也不意外,礼貌x的介绍着:“这些全是纯手工绘制,只有我们deep 会做,而且统统是独一无二的哦。”
板子上依稀还有颜料的味道,混合着板身的味道,不讨人厌。
“这些,都是谁执笔的?”
“老板跟他弟弟。”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了起来,看着少年专注宛若欣赏的目光,女店员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冒昧一问:“你之前有没有来过?”
闻言,苏洛回过头来,摘掉了帽子,“是我哥哥吧。”
少了帽子的遮掩,终于露出底下那张面容,少年的微笑干净而澄澈,灯光下,发内深藏的红,象征与另一半血缘个体不同的,自由奔放的灵魂。
女店员脸上微微一红,“难怪觉得你好面熟呢,你跟你哥哥长得很像?”
想起正经八百的哥哥逛板店的样子,苏洛微微一笑,“嗯,双胞胎。”
“难怪……”女店员会意过来。这张面容跟印象里的气质的确不同。
“哦,对了。”苏洛掏出哥哥留的资料交给她,“我是来领东西。”
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女店员微讶。“这是你订的?”
“我哥哥订的,怎么了吗?”
女店员微微一笑,解释道:“没什么,只是这非我们店内销售物。只有老板的弟弟私下会做,除了熟人之外,他是不接单的。”
挑起眉,苏洛有些意外哥哥会跟板店的人熟稔……不过也不稀奇了,jk那群人也是玩板的,不也照样认识?还有那个人……
“那么请你稍等一下。”
一会,女店员语带抱歉的再次出现,“不好意思,完成品还没送到店里来,晚点才会到,你要不要明天再过来一趟?”
“啊?”苏洛难掩失望,毕竟他很期待的。
最后留了抹笑给女店员,他摆摆手就要离开,转身却迎面撞上一道身影,来不及刹车加上往前走的力道一冲,苏洛失去了平衡,就要趔趄地往后摔──一只有力的手臂适时拉住了他,苏洛措手不及,拉力加上重心失去,整个人不稳的往对方怀里撞去。
“痛……”捂着脸,撞到鼻子的那股酸疼硬是逼得他双眼盛出泪y,“你……”
话未说完,下颔倏地被抬起,对上一双似乎没有情感可以外泄的黑眸,苏洛短暂的愕然,耳边传来与黑眸温度无异的声音。
“你的后会有期还真特别。”
这算是冷笑话吗?苏洛愣头愣脑的想。
拍开他的手,苏洛捂着脸,露出的眉宇间,微微的皱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啊?”太巧了吧。
展靖尧没有回答他,迳自朝里头走去。店员听见声音正好走出外头,见来者是谁,便转头朝苏洛笑了开来。“苏先生,你明天不用多走一趟了。”
“啊?”揉着鼻,少年眼眶里还泛着微红。店员把刚送来的黑色盒子装进袋子里,笑着:“来,东西可以交货了。”
东西送来了?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苏洛走过去,二话不说伸手就直接拆了外包装。拆开来的刹那,眼里藏不住惊讶。
盒子内,黑色为底的钥匙圈如此熟悉,一如当初,不同的是全为崭新,就连滑板上的图腾装饰也丝毫不差。
苏洛不住瞄了眼夹在臂里的爱板,一模一样。缩小版虽j致小巧,却几可乱真。
“展先生的手艺还是一样b呀。”
女店员见了也是赞叹不已,甚是有些羡慕。她也曾经透过老板订制,然而回来答覆却从来都是否定。蓦地,越看越发觉得眼熟,想一想便道:“不过这副好像跟之前那副是一样的?”
没人回答她,转眼她又发现,“咦?原来是苏先生滑板上的图案啊。”
距离店里上一次接到成品是一年多前了,因为这之间没再接到有人询问,所以对最后一副特别有印象。
原来这是他做的。苏洛无意的扫了他一眼,对上目光,视线落回手里的东西。
距离不见的上一副旧品,制作的时间也已是一年多前了吧……再次的复刻制作,竟然还能做的如此相像,要不是外表太新了,他还以为旧的那副g本就在手里。“咦?展先生再见!”小老板说也不说一声就走,店员似乎也不太意外他的行事作风。闻声,苏洛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离去的背影。
哥哥是因为他,才又越洋请展靖尧再制作一副的吧?想起店员说过那人接受制作的条件,收起这份心意,苏洛笑了笑,也跟着转身离开。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一个人对一份“旧制作”还如此保有鲜明的记忆?
注五:50-50︵切磨,板身半内半外︶,找有切面的地方,板子一边在外,一边在切面内,使技巧让它滑过后,跳起来再回板用力让它滑到底,很像在磨东西般。
第三章
出了苏活热闹的市集区,苏洛毫不犹豫放下板子滑行起来,因为人群渐少,下午的路上除了偶尔的车阵,几乎空荡。
夏天似乎快过,八月中而已,阳光的强度已缓缓减弱。苏洛抬头看了眼远边下沉的橘黄大圆。日子再过几天就要入秋,九月一来,各学校纷纷开学,长长的假期也要结束,没多久也要回……
苏洛瞳孔倏地一缩,捕捉到不远处停在红灯前的背影。
连背影也这么冷漠……苏洛咧开嘴,后脚一蹬,滑板以极快的速度追了过去,赶在绿灯前,单手一伸──抓住了就要行驶而去的机车尾巴。
未料的是,重型机车的怒吼并未就此稍熄,手掌感觉得到引擎持续的震动,苏洛微微一愣,复又咧开嘴,兴奋的笑了起来。
“哈!”果然,车子已极快的速度驰骋出去!
未到几秒,顶极的cc数让速度一路攀高,苏洛毫不敢大意,脚上仔细的控制着滑板轨道,就怕轮子会失速。所幸一路都是直线,否则以这秒数带来的速度,难保他和轮子不会吃不消。
速度带来的疾风吹得全身一阵舒爽,苏洛摘下帽子以防被吹翻,红发在空中与风间像火般翻飞,身体保持着c控,脸上依旧惬意而笑,似乎对这样的危险一点也不担心。
前方的人头戴与车同系的黑色安全帽,看着前方专注驶去。
这样的风速实在是种享受,苏洛迷迷糊糊地想着,就在忘我中,车子蓦地就在高速中戛然停止,他反应措手不及,滑板被先前的速度冲击而未停,手霎时无法抓牢,板子带人就要失速往前撞了去──一只手适时伸出拦截住他的腰,苏洛脚下意识往外一踩,收住了板子的冲势。
“你还要玩多久。”不是询问,也无情绪,只是出声。
真是的,这家伙声音连埋在帽子里也没变化啊……苏洛缓缓转头,眉眼里挑起的都是兴味,脸上一点也无刚刚意外该有的惊慌失措,甚至是害怕。
或许,在他下意识里,就清楚的知道这男人会在最后一刻出手,就像他丝毫不意外他一开始就发现到他抓车的动作。
有趣的是,这男人也不阻止,照样行驶而去。
“好玩的事当然不怕玩,况且我还没玩够勒。”用脚拖回板子,苏洛笑得理所当然,回头朝他挑起眉,道:“反正我家不远,你就当载我一程也行。”
说罢,手就准备再去抓车尾,岂料却突然被推开,苏洛一愣,原本还踩着的板子尾端被反向压了下,板身跃起,瞬间被人从中一接。
“喂、你!”
将板子卡在座前的车身上,那双隔着帽中镜片的黑眸扫了过去。
“上车。”
苏洛呆了下,会意过来的脸庞霎时明朗开来,嘴角窃着笑的屈下身,兴意盎然的脸庞缓缓靠近他,隔着安全帽的距离,相近不过几公分下,探究似的目光搜索进镜片中的淡眸里。最后,苏洛拉开距离的脸上,只有淡淡笑意。
“展靖尧。”
夕阳最后余下,大路上留下一段浅薄的血色,在路边的两人影子被拉得长长,苏洛红发渡彩,眯起眼睛看向天边一角,低声道:“只要……”
“叭──叭──”
卡车突然经过的巨大吵杂掩盖过一切微小声音,展靖尧只看得见苏洛微启的嘴唇下,开开阖阖的无声言语。转眼,吵杂声已不再,周围只余静默,苏洛依旧淡笑的看着他。
少年双眸里毫不揭露却已明朗的青涩,专注澄澈而无一丝杂质。展靖尧缄默的移开视线,在没有人可以注意到的刹那间,眉心的地方,极其浅微的聚起来。长脚一伸,车子再次发动,他脱下帽子,递给了他。
“上车。”
接过帽子,苏洛看着他一会,才轻巧的跳上后座。
下一秒,油门催动而去,渐渐加速的风行里温度被挡了下来,单薄的身体却依旧随风而摆,迟疑着,空着的双臂这才犹豫而踌躇的,缓缓绕向前。
微微趋紧的力道,苏洛看着飞逝的街景,眼里似有一阵恍惚。
展靖尧。只要这次上了车,也许我就不会再下车。
阳台上,撑着脸庞的少年望着远方,呆了下,两手忽然烦躁似的抓缠着头发,一阵乱耙乱抓的,原本乱有型一把的头发登时变得更加絮乱。阳光映照在一片黑色光泽上,反s出之中的艳红,夏末的徐风一吹,少年逐渐冷静下来,长长微垂的眼捷里,视线透过臂弯,缓缓落至脚下。
二十多层楼之后的距离,世界变得微小却依旧清晰。即使攀爬得再远再高,仍在原地的黑点终究不是不见,只是被距离拉开了焦距,只要想望,黑点始终在原地。看着,眼里霎时一阵迷离。那天上了车后不消多久,那个人已把他载至公寓前。还没让他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他的加速压g让人没有机会。走得毫不犹豫。
他果然知道自己家的位置啊……不意外。既然认识哥哥,也知道住所位置……已不再猜想为什么当初拿错行李,却无意主动先行奉还。
阖上眼睛,臂膀里,隐约记得手臂围绕过另一个人时的温度,那股触觉,太鲜明。突地他收回视线,眼里竟有些无措。怎么会脱口而出的……
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然而为什么一点后悔也没有?只是,有些不明白罢了……少年抬起脸,总是明朗而笑的脸庞有着难得的沉静。忆起那双无变化的黑眸,烦躁总是来得令他措手不及,却挥之不去。
“洛,你站在那做什么?”
难得的假日,苏母好不容易有个时间可以休息,一出房门就见小儿子站在阳台边发呆,这可不像他了,一般这时候,不早遛达找乐子去了。
“天气很好,所以来观赏风景。”走回客厅,苏洛人索x窝进沙发里,拿起选台器开始转了起来。
苏母这下的确惊讶了,“不出去玩吗?”
“去哪玩啊?不知道要做什么。”都跑遍了,假期也剩没多少啊。
沙发上的人懒洋洋说完,无意识抓起桌上的东西在眼前晃着。
纯黑色的钥匙圈,小模型晃来晃去,真像在滑行……
他向来不念旧,却知道要珍惜,虽然总是大意,却不曾掉以轻心。失去旧的,新的同样珍贵。只是……感觉不同罢了。
盯着手里的东西,每一吋细微皆极j致,几乎找不到钝点,做出这样东西的人,当时心里在想什么?手指蓦然一把收起钥匙圈,紧捏在手心的感觉太过明显,凹凸部分戳刺着皮肤,苏洛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他迟疑了。原本还拥有的莫名自信与兴趣,全被埋在迟疑下。
“整天看你玩那个钥匙圈,想玩板就去嘛。”
儿子反应倒也很快,随意放下手里的东西,仿佛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眨着眼,无辜地回道:“老妈你难得有时间休息在家,我陪陪你不好吗?我可是剩没几天可以陪你哦!再等就寒假了,到时你可别想死我。”
苏母走至一旁的沙发坐下,见他一副卧躺的慵懒样,便调侃了:“唷!
衣服都穿好了,明明就想出门,还赖着,你装乖呀?”
前天这小子去领完东西回来,原本还笑嘻嘻,献宝似的拿出哥哥送的礼物,把玩在手里愉快的笑着,岂料,没多久人发着呆却不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元气。
跟哥哥总是默默一人扛起心绪的沉稳不同,小儿子显然较俐落,好与坏都直接写在脸上,想来,这点也比老大令人安心许多。
苏洛没说话,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确是都穿好了,连袜子都套上了,板子就在门边,可是人却还是在家里。苏洛不耐的换了个姿势,目光倏地被萤幕抓去。运动台正大肆地打着广告,占据不少时间的广告内容里,背后还有着该类运动的道具与资讯,就连赛程表也已准备公布。
果然如母亲所说,今年比赛办在曼哈顿……敛下双眼,他也m不清自己的想法。
儿子既不专心,而且异常地浮躁。坦然的心向来便开朗,就算是怒,笑容也不会离去太久,两者情绪之间的转换向来不必多费心力,怎么这次……
苏母敏锐地察觉到异状,爱怜的手轻轻抚过与自己相像的眉眼之间,轻声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呀,你向来什么都不怕的。怎么?遇到对手,还是遇到困难?所以没把握了?”
儿子沉默的垂下眼帘,她笑了笑:“可别告诉老妈你是怕输啊?我可不信。”
对手?苏洛抬眼,满脸的自信与倨傲只是瞬间,恍若隔世般,唇瓣开开阖阖,回不了话,也无以往的气势。半晌,才有气无力的回了句:“哪有,我才不怕输。”
“那你就去做吧,干嘛拖拖拉拉的,这样一点也不像你!顾忌那些可就不像我们苏家的二世祖啰!”语落,苏母只是搔搔儿子红黑交错的柔软头发,把空间留给他。
看着母亲的背影,苏洛缓缓起身,有些恍神的坐在位上,转头,窗外依旧一片蔚蓝。即使明白母亲说的,内心却有着连他自己也想不透的犹豫。他向来说要便是要,想什么便靠自己去取,而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正顾忌着什么?
他不怕输,输并不可怕……然而,比输更可怕的,又是什么?
他睁开眼睛时,室内已是一片昏暗。
呆滞了一会,才模模糊糊的望向窗外,远边沉至底的光芒淡淡潜进,微微打在少年沉默的半边脸上,有着刚苏醒的平静,眼睛底下,仍有藏不住的躁动。
不自觉又呆了会,室内一下子全变得黑透,思绪反而特别清楚,于是熬不过没开灯的室内,少年孤坐的身影,浮躁战胜了理智。
“真是够了……”喃喃地说完,终究是耐不住。
出门的时候,脚一踏轻轻挑起了板子,苏洛低头看了眼爱板,发现板子末端的地方竟已磨损得厉害。长年使用下,这块已是撑很久了。
无意识摩娑着板身上的图绘,艳红的一大片,张扬似的象征,呼应着他发上明灭的红,是他所喜欢的颜色。加上偶尔一点的黑色做点缀,唐突般的好看。
晚餐时段不久,哈林区里的街道少了白天的热闹,除了偶尔街上闲散的脚步之外,整区冷清许多。
衬着夏夜做背景,轮子在夜里滑过的声音俐落而快速,少了帽子,夜里的风直接扑面而来,微缓的风,近乎吹散堆积了几天的烦躁,苏洛感觉轻快许多。
c放在裤兜里的手有意无意摆弄着,零钱与钥匙参杂出响亮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很轻脆,苏洛嘴里愉快的哼了起来。
一路上,偶尔几座球场上还有打着夜灯的斗牛,几天没有碰过板子的苏洛无心观看,朝着记忆里的老球场去。
老球场外只有一盏路灯,显亮却斑驳,远远看过去,竟有些沧桑孤凉。
苏洛从对面路口直接滑进球场里,刷一声,停在场内。
球场太过老旧,里头竟然一盏灯泡也没有,苏洛愕愣了会。也难怪这里一到晚上便人做鸟飞散,谁也不想不明不白摔个惨痛。
路边的老灯些微渗了进来,满地都是淡淡的晕光,于是苏洛还是笑了开来。
踏上板子,直接冲进不远处的u板里,突地,另一种滑行声音清晰传来,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苏洛微讶,身体却已来不及刹车,右手边漆黑处瞬间冲出一道身影,就要撞过来──没有想像中的钝痛,只是身体因为被抱住而失去重心。
有种错觉,跟上次摔出u板的记忆重叠。苏洛下意识缩起手臂,身体不由自主得跟着那双臂膀转了圈,直到全部归于停止,耳边听得清楚,对方轮子着力在地板划出的刹车声。
“你总是这么莽撞?”
头顶上那道声音这么说,依旧冷淡而缺少了什么,而该感到惊吓的苏洛却在嘴角牵出了弧度。
“而你总是这么救人?”两只强而有力的手,还紧紧牢握着自己。背后,薄薄的布料间,隐约有着x怀的温度。
莫名的烫人。
那双手缓缓松开,余留的力道却还残贴在肌肤上,忽略了一时而来的失落,苏洛回头挑起自己的板子。“这样说来,我可得谢谢你两次了。”
似乎早料到他该会有的沉默苏洛也不甚在意,微垂下视线,这才注意到他脚上的不是滑板,而是一双黑色直排轮。他也玩直排?苏洛有些诧异,“你也……”
“不必了。”
苏洛话顿住,“什么?”
忽然没头没脑的一句,只能愣然的看着他,多了疑问,看着对方的煦眸里澄澈得更加透明。展靖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便沿着球场周围又滑绕起来。
苏洛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跟着他的背影转绕,几圈过后,头竟然晕眩了起来。一时之间四周只有轮子的刷动声,和着风响,无限宁静。少了交谈,同一个空间的气氛里,也是一份祥和。
乘着夜风,顺着本能,苏洛来回的滑行,每次飞跃起来,发丝错落出斑红,黑夜中显亮。轮子少了转动的声音,就只剩风声,明明很专心,耳朵却还是一清二楚的接纳了外界。
那是另一种轮子的滑跃声,极快,流畅,微沉,就在耳畔。
红色的他,黑色的他。
直排轮滑行的声音太沉着却清晰无比,想起不会滑板的哥哥会溜直排……烦躁突然来袭,苏洛心不在焉,脚便错失了轨道。
“碰”几声响彻,板子摔了出去,人从顶端失坠滑下来,背部感觉到一股疼,人就躺在地上了。
“啧……”
直到静止,才传来这么一声。有些无奈,也有些无措,于是苏洛闭上眼睛掩去狼狈,整个人随意呈大字型躺着,任凭风吹散一身焦躁。
耳边那道辗轮似的滑地声也跟着消失了,只剩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该死的……痛死了。”
轻声喃喃地说完,喘着气的静默里,苏洛思绪渐渐沉淀。
为什么会这样肯定,那个阳光下出手扶持的人是他?烈阳下,那张脸丝毫看不清楚,却还是肯定。手臂上,似乎没由来的记住一股力道,很沉稳,那种令人不自觉安心的手劲,在刚刚那瞬间更是笃定。
那人清冷的声音甚至比什么都来得令人深刻。
苏洛终于放弃似的睁开眼睛。入眼一片黑色星空,此区的沉静少了灯害,星光的明亮异常清晰。
无声中,谁终于沉不住气的缓缓开口。
“喂……展靖尧。”视线跟着微微上抬,对上了站在u板外,在视线里呈现颠倒,正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男人。
“上次……我说的,”拉回视线,望着远边分散的星群,苏洛咽了口唾y,听见自己这么低声:“你别当真啊。”
良久,在猜到他不会给予搭理的时候,那声低沉才开口:“我没听到。”
“什么?”
他敛眸,淡道:“卡车盖过了你的声音。”
苏洛顿住,半晌才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唔、原来是这样。”
心里应该感到庆幸的,却半刻也平静不起来。那种名叫失望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苏洛抿了抿唇,味道有点涩。
许久,只有静默。直到板子被检起的细碎声,苏洛抬起视线,瞄过去一眼,见人正端详着自己的爱板,他突然朝他咧开嘴。
“喂,展靖尧。”
他抬眸看了他一眼,“你的板端磨坏了。”
“我背好痛。”
淡然的视线从板上移开,对望进一双像猫般眼尾上扬,既有着倔强,却在这时不经意流露出可怜兮兮光芒的眼眸,那双眼瞳,在夜里,发光发亮。
“你……背我好不好?”
一片寂静。风吹了过来,树梢飒飒而作,却吹不散空气里的沉默,对视里,谁先移开了视线。远边的星星太过明亮,映在瞳孔里,折s出一闪即逝的讽刺与狼狈。然而,惬意下的从容是习惯x近乎自然的。
铸成此状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与眼里的东西相互辉映。
“喂,开个玩笑罢了。别那么严肃啊。”苏洛淡淡出声笑了下,终于打破了寂静。背……两个男的哪能看,真是荒谬……可笑。苏洛两手一撑,腰却反sx不可抑的颤了起来,咬着唇再一用力,缓缓状似无异般的坐了起来。
盯着脚上u板被磨擦过的痕迹,面容出神了会,突如其来的刺痛又回来,腰背不觉地颤动了下。
“唔……”低低的痛吟极小,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忍耐一会,感觉到背后的视线,苏洛侧眸,又坐了会,搔开脸颊上沾黏的发丝,站了起来。
“出门混到这么晚,也该回家了。”转身,走过去朝他伸出手。
然而拿着板子的人却无动作,板子还在手上,并无交还。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双黑眸瞬也不瞬地盯着人,未眨动的眼睫内沉静无波,犀利却能穿透人。
背上的疼痛渐渐灼热,冷汗悄悄沁出了眉心,对方却始终没有动作,沉默中,苏洛遂而挑起眉,开起玩笑。
“我板端虽然磨坏了,但那可是我的爱板,我不会割爱哦!”
还是没有动静,尴尬的手就要缩回,蓦地却被抓住。苏洛惊愕地抬眸,如此近的距离下,对上那双眼睛里的专注,呼吸顿时一窒,板子回到了手里。沉响的轮子声再次刷动,恍神过来,那人的身影早已再次乘风滑行绕去。视线不觉跟着游动了会,握着板身的手心出了些汗,苏洛回眸低垂,启唇低语。“再见了,展靖尧。”
放下板子,踏上,苏洛背对着一切滑行而去。
“刷”──轮子地上划横行,滑动声戛然而止。
瞬间静止的黑夜里,凝视着球场出口方向的视线淡静幽然,却深若寒潭。
出了球场后的速度极快,没多久便已听不见那人在背后流畅般,却始终忽远忽近的滑动声。直到有些距离,苏洛脚才慢慢放慢了速度。
背上扎人似的麻,疼痛侵袭得太快,恍然间,眼前全是那人顺滑自如的背影,苏洛闭上眼睛,咬着牙,终是靠墙而站。
“混蛋,竟然好死不死……”从顶端摔落时正好撞上凸出面,那种钝痛霎时伤击到背脊。
他从来不曾如此分心过,如果没有办法专心致志,就算熟稔驾着板身也只是枉然。原本总是能恣意跃上高空,享受那阵短暂的空白;偏偏,本该是透明的一切,却一次次被干扰……
分心而出错,远比技巧失错造成的伤害来得大。
苏洛挫败似的睁开眼,这都不能怪谁。望着前方的路,苍白的脸上登时有点无力。
“也太远了吧……”
喃喃地念了几句,额上早已沁满冷汗,扶着墙沿,脚缓缓踏好位置,另一脚就要使力再次滑动,背脊上瞬间涌来疼痛,苏洛终于无法忍耐,腰间一软而弯身,差点抑制不了虚软的往下跪──一双手臂及时从后伸来,扶住了他,下一秒,身体被人打横抱起来。
“!”身体顿时呈现放空状,苏洛措手不及,惊吓的反应里,手已下意识抓紧靠最近的东西,抬眼,近在眼前的脸庞让他错愕不已。
“你……”
手里犹抱着人,弯身捡起他的滑板却显得轻而易举,展靖尧面无表情的把板子放在他身上,脚一使力,轮子便带着两人顺畅的攀滑而去。
“喂!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首次尝到惊慌,不自在的扭动挣扎着,挣动却牵扯到背脊,苏洛吃痛的拧了下眉。
抱住他身体的力道更加趋紧,展靖尧只是冷冷地垂望他一眼。
“别逞强了。”
苏洛怔然无语,盯着自己紧抓着对方衣服的手,竟有些紧张无措。
抱着他滑行的角度虽快却极稳,颠簸度尤其少。耳边有阵低低的跳动声,沉稳的频率,一股安心感无端而来。
更挨近些,闭上眼,他低声问,声音却微小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你对人……总是这样?”
另一个人听到了,垂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不是。”
“那么……”抿了抿唇,他试探地问:“……因为我是苏澄的弟弟啰?”
所以,才勉强自己的淡漠对他付出过额的关注吗?
许久,都没有再传来回答。
哈林区外一所私人诊所里,白发苍苍的中国老医生仔细端看完苏洛的背脊后,替他贴了片软膏,见他终于不再揪着脸,医生慈祥的拍了拍少年柔软的头发,笑问:“你是来参加下个月比赛的吧?”
“啊?”
以为这东方少年不懂英文,老医生开了药单,转头交给陪在一旁的人,改用中文解释:“别担心啊小弟弟,这只是轻微挫伤,休息个几天就会好。这段时间尽量别做激烈运动,免得到时上不了场。”
上场?苏洛愣头愣脑,“啊?呃、唔……”上什么场?不解的看着另一个人,却只换来转身的背影。
看着少年微瞠着眼不解的神情,老医师愉快的朗笑了几声。或许同是异乡人,这少年第一眼就让他很有好感,这张面容很得他老人家喜欢啊,那双清澈的眼睛也很b,一看就知道是个勇敢的孩子。
“可爱的孩子,去拿药吧。”
上了药,背上的疼痛感确好很多。道了谢,苏洛一出诊疗室,就见等候的人倚在门边,手里正拿着他的板子端看。
“不是吧。你真的爱上我的板子啊?”苏洛谑道。
展靖尧反手丢给他一个东西,苏洛敏捷伸手一接──是他板子上的轮子。
“你拆了它?!”
“太旧,支撑度不够。磨擦力也没了,摔是早晚的事。”轻描淡写。
苏洛愣住。不敢相信他竟然徒手拆了他的轮架……呆了一会,他才出声:“喂,你……你拆了我滑啥回家?”
“你还想滑回家?”
苏洛一副理所当然,展靖尧微蹙了下眉,手一动,另一头的轮架也拆了。
“展靖尧!”苏洛错愕的瞪着他,彻底傻眼。这家伙……该不会是怨恨载他一程便开始报复吧?!
观看了眼手里只剩薄薄一面板身的板子,展靖尧丢还给他,淡淡下了结论:“这板子参加不了比赛。”
抚着爱板,苏洛拢聚起眉头,“我又没说我要参赛。”
少了其余装备,艳红的板身显得单薄许多。
他说的没错,板子与零件的确都旧了也该换,但板子已不可能再撑了……这下又要重组了,麻烦。他最讨厌组板了,还要挑东挑西的挑零件。
更何况,这个板子……
“你不参赛?”
闻言,苏洛抬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谁说我要参加来着?”
语罢,抢过他手里的药包,率先走了出去。
“我都要回台湾了,干嘛还参加?”
思绪蓦然一顿,将对方的沉默归于正常反应,他转身回头笑问:“你不会不知道暑假只有两个月吧?”
展靖尧只是盯着他背在身后的那块红,没有作声。
即使有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那样的红艳色彩仍是璀璨夺人。
拿着药包扇了扇,苏洛掀起眉,“所以啰,意思就是──”喉头蓦地一窒,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跨出门口前,传回来的声音已远:“我哥快回来啦!”
话落,门口已无踪影,留下一抹嫣红余影,是少年黑丝中掺和的明媚。
长长走廊上的阒黑身影,一双幽邃的深黑淡眸,凝视着背影离去的方向,视线沉着而定焦,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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