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后再来。审言脖子上有针,别碰着。”
我点头,送走了哥哥。想起审言脸上的灰尘,就让仆人两个时辰后备好热水和炭火,审言好洗浴。
回到屋中,我坐在床沿,审言已经脱了外面的朝服,只一身家穿的棉服,被子盖到了腋下,侧身微蜷着身子睡着,像平时在我怀中一样。我看着他,感到伤感心酸又困倦不堪,默默地流了些眼泪,懒懒地摘了头上的钗环,脱了外衣,躺在审言身边,手刚搭在他的身上就觉得一片漆黑,没有了意识。
哥哥在门外说:“妹妹,我能进来吗?”
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埋怨哥哥,怎么刚走就回来?我才睡着。微睁眼,只见满屋漆黑,一下子醒了,知道已经是夜里。嘴里说着让哥哥等等,摸着黑点了灯。哥哥提着药罐进来,说道:“宴席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这才听着外面嗡嗡的人声和隐约的管乐之声,迷糊着问:“还有音乐?”
哥哥似乎笑了一下,说道:“大家都知道审言不娱歌妓,那些都是男子。”说完咳了一声。
我顺口说道:“那我倒该去看看。”
哥哥到了审言身边,低声说:“我要起针了,你敢再说一遍吗?”说完拔了针,转身去桌子前放药罐,我看着审言慢慢地睁开眼睛,忙问:“审言,还觉得累吗?”哥哥在那边说:“妹妹,这好像跟你刚才那句不一样。”
审言看着我,眼睛在黑暗里映着一点烛光,轻声问:“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不眨眼地说:“说你多睡点好。”
哥哥笑着端着碗药过来,我接了药,哥哥扶起审言,给审言号脉,然后长长出气,说:“审言,你睡一觉,真是好多了。你们府里已经来了好多人,钱眼在接待,爹和谢御史他们也在与老友相谈。爹说等你起身了就开宴。”
审言低声说:“玉清,多谢。请告诉爹,我就去。”
我说:“不,告诉爹还有半个多时辰,我要帮他洗浴,不然宴后会太晚了。”
哥哥起身说:“好,我去对爹说。审言,今夜只能应酬一两个时辰。明日如果上朝,一定要早退。”
审言点头,哥哥留下了擦外伤的一盒药,告诉我洗浴后给审言擦在破伤之处。临出门看着我说:“妹妹,不去看看那些弹唱的艺人?”
我双手给审言递上药碗,说道:“不看,没兴趣。”哥哥轻声笑,开门走了。
审言仰头喝了药,我放了药碗,双手用被子裹着他的腰搂住他,问道:“还冷不冷?”
他答道:“不冷了。”说完伸手抱住我。我们在只有一点烛光的黑暗的屋中拥抱着,外面的人声乐声,近切又遥远。他的头倚在我的鬓边。过了一会儿,他的唇一路亲过来,吻到了我的唇上。亲吻中,我能尝出他刚刚喝的药的残余的苦味。幸福的感觉,不再是以往的那种激烈奔涌,而是如镜湖般平静,可又渗透了我身心的每一处。
好久后,我们分开,审言仔细端详我,在昏暗的烛光下,他晶亮的眼神和俊秀的面容像一帧笔触细腻的古典画像。我自觉哭过睡过后,肿头肿脸,又才起床,肯定是发乱衣皱的样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就要低头。审言悄声说:“娘子还怨我?”
我忙抬头道:“审言,我干吗怨你?”
审言低眉:“我让你哭了……”
我笑,又抱着他说:“审言,还惦记着不放。本来是我不对,可我都不怨自己,你还怨自己干什么?”想到他一直不告诉我他在朝中的处境,我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后背说:“审言,你该告诉我些事情,夫妻之间,要互通信息。”
审言低声说:“不该你知道的你别管。”语气坚定,不容争辩。
我对他讲道理:“你不告诉我,我就变得越来越傻了。不懂事,没有眼力价儿。会再像今天这样干错事,惹你生气的。”
审言立刻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是我那时太累了。”
我笑着说:“生气也没事,我会把你哄好的。”
他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昏迷时,听见你哭,曾想,我如果活下来,绝不会让你哭,可是,我没有做到……”
我心里一酸,紧抱着他说:“审言,我又要哭了!这是不一样的哭呀。那时我哭是怕见不到你了,现在,是心疼你……”哽咽住,竟说不下去,审言忙说道:“娘子,别哭!我哪里都不疼,娘子别难过……”可我还是忍不住掉了泪,审言搂着我,摇了又摇,哄了又哄,再三说他哪儿都没伤着,我才停了泪。
这么笑笑哭哭闹了一通,我们去洗浴时,我的眼睛已经肿成快睁不开了,头也昏昏沉沉的。
在浴室,我脱了外装,只余内衣,给审言洗头洗澡。看见他的双腕的样子,我又难过。他洗完了澡,我给他往手腕上轻轻抹药,又要哭。反正动不动就眼泪盈眶,也不是真的悲伤无比,但就是脆弱得像林黛玉。
审言洗完后,我让他在卧室等着,我匆忙地洗浴了回屋一看,他已经自己梳了头,坐在床头。我蹙眉,说道:“你怎么不等我……”当时眼睛发潮,审言一抬手把头发拆散了,轻声说:“谁说不等了?娘子冤枉人。”
我转哭为笑,给他仔细梳了头,在他的厚棉衣外罩了件颜色深沉的外衣。轮到我梳头时,审言一直在一边,凝神看着我,最后给我递上了一支碧玉簪。他给我选了件典雅但不张扬的深绿色礼装。我为他披上了外面的斗篷,他拉着我出了门。
因是半公务的宴席,来的都是有头脸的官宦,女眷单开在一厅。审言送我到门前,低声说:“我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告退,那时来接娘子。如果娘子不舒服,提前退席,一定让人去找我。”我点头,也不管门边站着人,抱着他亲了好几下,才晕晕乎乎地进了门。
进了门,见主席之上,杏花和丽娘之间空着位子,就往那边走去。沿席的女子们都纷纷离座行礼,我也按礼节一一还礼。即使我因为哭泣而有些视线模糊,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人们对我不加掩饰的憎恨、鄙夷、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我本该使出我的公关伎俩,为自己建立点良好的印象,但我开始觉得头疼,想拿头撞墙,所以只能勉强支撑个面带微笑,对所有问候都点头称谢而已的状态。
我到了座位上,与周围的人又谦让了一番才坐下。杏花在我旁边一个劲儿看我,丽娘皱眉道:“怎么哭成了这样?不是和姑爷吵架吧?”
我摇头叹气道:“丽娘,我肯定是疯了,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杏花说道:“小姐那次在路上,受惊吓后就曾有过失常之举。”
我领悟道:“哦!看来我是被吓着了吧!可我没觉得害怕呀。”
丽娘笑着说:“你做得不错。早上我看你,还真的有个当家夫人的稳重样子了。”
杏花也低声说:“莲蕊回来对我讲,王准说你荣辱不惊……”
我打断道:“他可别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惊呢,审言没让我给他梳头,我都差点哭闹起来。”丽娘和杏花都轻轻笑了。
后面的那个时辰,我过得那叫痛苦!头痛眼睛痛浑身痛!体会了什么是如坐针毡。面对着满桌子的食品,没有想吃的东西。努力喝了口汤,还差点吐了。一个劲儿后悔我怎么没叫哥哥给我看看,我肯定是感冒了。
外面人声鼎沸,鼓乐联奏。杏花说里外摆了有三十多桌酒宴。因满城都在欢庆,什么鸡鸭肉食早卖光了,鱼都是从结了冰的河里现钓起来的。钱眼到外面,动用了他平时的关系,加上用了好多银子,才弄得大概像个样子。丽娘低声告诉我,爹让人以审言的名义进宫索要美酒,说是为了庆贺,宫中送来了一车御酒,每桌分得一瓶,大家都对酒行礼谢恩后才能入坐。我知道爹这样是为了让皇上知道审言摆了宴。审言是不会动这样的心思的。
席间言言由莲蕊带着进来,跑到我身边,笑着说:“娘,我去睡觉了!爹拉着我见了好多叔叔伯伯,他们都要给我礼物。”
我马上问:“言言怎么回答的?”
言言小大人地端了腔调,“多谢,但言言年幼,不能受礼。”
我微笑,“真是好孩子!快去睡吧。”
言言伸手道:“娘抱!”我张臂抱了他到膝上,亲了他一下,才放他下来,莲蕊来拉着言言的手,言言扭头一个劲儿向我挥手,出了门。
这时我才注意到所有的女子都在注目着这一幕,我笑着说:“我儿子。”她们立刻都低了头。不久后,窃窃私议,满堂而起。
在我身边的丽娘低声说:“洁儿,你未婚有子,这话是免不了了。”
我叹息,“还是少女怀孕呢!”我们低声笑。
正当我头痛得眼睛都冒星星的时候,一个丫鬟上前说道:“大人感觉不适,提前退席,由钱大人主宴。大人请夫人去后堂。”
我心中大喜,忙起身向众人告辞,公开托付了杏花照顾大家。走出门,见审言就等在门边,我借着屋中的灯火看他的脸色,还不是那么疲惫,他盯着我说:“我没事,你累了吧?”
我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真的累了,头痛得很……”
他少有地伸手搀了我的胳膊,扶着我往卧室走。我闭着眼睛靠着他走,也没说话。
到了屋里,我换了衣服,见审言已经自己解去了外衣。我让仆人们上水,我给审言按惯例擦洗脸和手,端了用具让他漱口。他罕见地合作。平时都是任着我给他擦,这次还抬抬手,仰了下脸。他坐在床边,我蹲下给他放热水盆烫脚,起身时一阵头晕,忙坐在了他的身边。
审言搂着我的腰,低声问:“怎么了?”
我揉了下眼睛,说:“困了,想睡觉。”
给他忙完,我自己清理了,到了床边,只觉得浑身无力。审言坐倚着床栏看着我。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如黑色的钻石,眉毛皱着,嘴唇紧抿。我钻进被子里,把他拉得躺下来,不由分说地抱了他,在他嘴上深深地吻了一通,困得就要睡去,听审言轻轻出了口长气,小声问:“娘子好些了?”
我糊里糊涂地说:“我没什么呀。”
审言悄声说:“娘子,你对我说,你不会得病。”
我半迷糊地笑了,朦胧地说:“病不病的,也不是我说了算……”
审言说道:“我不管,你说。”
我几乎是说梦话似地道:“好,不会……”快没意识了。审言的声音穿透我浓重的睡意,传过来:“娘子,还有……”
我挣扎着说:“还有,不得病。”沉入睡梦之际,感觉到审言把我的胳膊放回来,用双臂抱住了我……
纯属多余的番外5(中)
审言起床,我困得睁不开眼睛,他低声说:“我自己去练功,回来再梳头,你接着睡吧。”我还要努力醒过来,他又说:“我练功时不冷,你要听我的。”我放弃了,又睡过去。隐约听见有些动静,睁眼看审言正自己穿朝服,桌子上有早餐,我惊讶地说:“我竟然没有醒?”我在梦里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的变化,可现在我却睡过了他的归来和早饭。忙要起来,审言过来扶住我,小声说:“你接着睡,我吃了个鸡蛋,还喝了粥。袜子套都穿了……”
我皱着眉把手伸到他的衣服里,一层层地摸,看他是不是都穿齐了,他低声说:“娘子想要我了?那我不去上朝了……”
我扑哧一笑,打了个哈欠,审言有些忧虑地看我,“娘子觉得累吗?”
我摇头说:“就是困。”
审言手里一用力,把我按倒在床上,说道:“好好睡觉,别让我担心。”我听着这话怎么耳熟,像我对他说的。但实在太困,只含糊地说:“对不住,审言,明天我来帮你……”
他说:“你睡好了才能帮。听话!”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我叹气,想想也对,就让自己睡了。才一会儿,听见门轻响,微开眼,见审言回来了。我更惊讶,问道:“已经下午了?”
审言走到床边,轻轻说:“你在做梦,接着睡,我在这里守着你。”
我笑着说:“好。”安心睡了。
这一觉再醒来,真的是下午了。使劲掀开眼皮,见审言坐在床边看着我,神色怔怔地,眼睛下面还是乌青,见我醒了,轻声问道:“睡够了吗?”
我打哈欠,“该够了吧。”其实我还想睡。
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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