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翼笑着点点头,拿起镜台上的梳子,熟练地为凌珑挽起长发,凌珑望着魍焰的背影消失,忽然一把攫住魑翼手臂,急切而严肃道:“魑翼,你听我说,今夜我一定要见到夜孤飞,我曾经对他许下诺言,如今我舍他而另娶,无论如何也得跟他解释清楚,否则我无法安心与你们教主成亲,拜托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魑翼吃惊地停下梳子,沉吟道:“方才姑娘与魍焰的对话我也听到一点,感觉姑娘重情重义,令人钦佩,可是教主严令不许任何人探视夜孤飞,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凌珑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恳求道:“如果你不帮我,就没有人能帮我了,我……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只要一面就好,魑翼,求你了,我只要确定他还活着,就马上回来拜堂成亲,决不会为难你的!”
“这……这……好吧!”
魑翼实在不忍拒绝凌珑,终于把心一横,道:“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耽误了吉时!”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凌珑喜出望外,拉着魑翼跳窗而去。
“哎呀不是那边,你别乱窜啊!”
魑翼摇头拽回凌珑,暗暗祈祷自己做了这个决定不会后悔。
“呵呵,我没猜错,他果然是被关在摘星阁!”
后院的桂花林尽头,一个废弃多年的水井淹没在萋萋荒草之中。
凌珑兴奋地跑过去,围着水井打转,“就是这里吗?井盖怎么打开啊?”
话音未落,杂草丛中忽然冲出若干彪形大汉,吆喝道:“什么人敢私闯禁地?”
“是我!”魑翼将凌珑拉到身后,大摇大摆走过去。
大汉见是魑翼,态度和缓了许多,但还是拦住水井不肯退开,“你可有教主手谕?”
“没有!”
魑翼老实坦白,身形如电光般闪绕,不消一刻功夫,已经干净利落地点了所有人的x道。
凌珑叹为观止,拍手赞道:“你那什么身法?好快啊!”
魑翼淡淡笑道:“我跟教主学的,你若喜欢,以后要教主教你吧?”
“切,我才不要学他!”凌珑撇嘴嘟哝,满脸的不乐意,魑翼笑而不语,附身研究井边一个如罗盘状的石铸机关,转了数次皆不果。
凌珑惊奇道:“开这井盖还要用九宫算术么?今天是八月十五,你且试着进八,再退十五,然后转到一百二十位。”
魑翼依言而行,只听一阵异常沉闷的轰隆声传来,紧闭的井盖终于缓缓开启。
凌珑指着罗盘机关道:“这开门的数目,用过一次后自动更换,从此便不能再用了。哼,没想到慕狄霏幽也对算经颇有研究。”
魑翼愕然望着凌珑,犹如见鬼,“这座天牢确实是教主亲自设计建造的,但是你……你怎么会知道开门的机关?”
凌珑耸耸肩道:“我自小喜欢研究奇门遁甲,天元算术也融合在九宫阵法之中,一看就明白啦。”
魑翼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凌珑,能掌握如此奥妙高深的智慧,绝对不会是寻常女子,难怪连慕狄霏幽那样自负的男人,也会身陷情网。
“喂,你在上面把风,我下去。”
凌珑站起来拍拍魑翼,吸一口气,纵身往深不见底的d口跃下。
十五的月亮直直照到井底,一个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男人扒在一只玉缸旁边,动也不动。
“夜——是你么?”
没来由的恐惧攥紧了凌珑心,她朝男人一步步走过去,只觉奇冷彻骨,定睛一看,赫然发现玉缸中盛满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条通体雪白,硕大无比的怪虫躺在冰块上,长满利齿的血口紧紧咬着男人伤痕累累的胳膊,呼呼大睡。
“夜——真的是你?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凌珑扑上去,差点被眼前所见吓晕过去,夜孤飞容颜惨白枯槁如死,两条l露在外的手臂更是布满了一个个深可见骨的血d,简直叫人触目惊心!
“楚……儿?是你……是你么?”
听到凌珑的声音,夜孤飞僵冷的身子竟微微颤动了起来,干枯爆裂的唇瓣溢出虚弱的呢喃,怪虫一下子被惊醒,蠕动着硕大的身躯,又贪婪地吸起血来。
“啊——”
夜孤飞发出一阵痛苦的悲鸣,手臂难受地扭动着,希望摆脱怪虫无休止的啃齿,可是怪虫死也却不肯松开血盆大口,噬骨剐心的剧痛终于使夜孤飞完全清醒过来。
“楚儿……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夜孤飞艰难抬起另一只胳膊,颤抖着抚上凌珑的脸。
“是我,是我!我来了,我就在你身边!”
凌珑搂着夜孤飞的头,叠声呼应。
“教主……没有食言,他真的……真的救了你,你没死,太……好……了!”
夜孤飞无力地垂下手臂,软软瘫在凌珑怀中,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你果然是为了救我,你这个大笨蛋!大笨蛋!你、你……”
泪水无意识地滑落,凌珑心痛得再也说不下去,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安逸度日的同时,夜孤飞竟是在遭受着如此残酷的刑罚。
“我不能任你在这儿受罪,我要带你走!”
凌珑抹干眼泪,下定决心,扬声对上头喊道:“魑翼,你快下来帮我!”
上头久久没有回应,只有薄凉的秋风,拂过草丛的声音。
“魑翼,听见了没有?夜孤飞快死了,我要带他离开!”
凌珑用内力将声音传送上去,稍顷,一把柔媚如海妖歌唱般诱人的嗓音幽幽响起,伴随着翩飞如红叶的身影轻轻飘落井底。
“你想带他走,是不是该问过我呢?”
银白的月光中,那个人影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美得令人摒息的脸,他冲着凌珑璨然一笑,如雪中盛开到极至的罂粟,惊了一地!
38
“你……你……你跟踪我?”
凌珑心脏狂跳,心念在电光石火间转了千百个来回。
“不错!从你一出摘星阁,我就跟上了,没想到你居然能破解地牢的机关,看来,我真是低估你的本事了!”
慕狄霏幽点头直认不讳,稀世绝美的容颜上,有惊讶,有嘲讽,也有一抹隐忍不住的赞赏之色。
凌珑俏脸发白,只觉一颗心直往底下落,做梦也想不到大婚当前,慕狄霏幽竟然还躲在暗处窥视她。
“那你……你想怎样?”
凌珑下意识地抱紧怀中昏迷不醒的夜孤飞,全身无法遏制地颤抖,眼前的慕狄霏幽凤冠霞帔,珠环佩绕,比平日白衣素服的装扮妖娆美艳了不止千倍万倍,然而他那份与生俱来的,彷佛不属于凡尘俗世的邪肆冷魅之气,却撼动了凌珑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我想怎样?嘿嘿,你很害怕么?既然知道怕,为何还敢逃婚?!”
慕狄霏幽负手缓步走向凌珑,丹凤眸中波澜不兴,但一身鲜红如血的嫁衣,却在银白色的月光下闪耀出刺眼而诡异的光华。
“我……我并没有逃婚,我只是按照我们的约定来见夜孤飞,你曾亲口答应过的,难道你都忘记了么?你贵为一教之主,若言而无信,何以服众?”
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乱了阵脚,凌珑久经沙场,心中虽慌,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慕狄霏幽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眸光轻蔑地扫过凌珑怀中奄奄一息的夜孤飞,y幽幽道:“我是答应了让你见他,却没说在成亲之前,你自己没听清楚,岂能怪我?”
“你——你——你简直卑鄙无耻!”
凌珑惊愕交加,万没想到慕狄霏幽居然会跟她耍无赖,一直堵在心口的一把火,终于被再次点燃,“好,好啊,既然你不仁,休怪我无义!今儿个我也把话挑明了,你若不肯放了夜孤飞,我决不跟你拜堂成亲!”
“哦……你这是摆明了,要跟我斗到底么?”
慕狄霏幽挑眉邪笑,颠倒众生的妖魅紫瞳中,有一道凌厉如刀的锋芒,冷冽得,教人不寒而栗——
“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骑在我头上为所欲为!”
“我只是想见夜孤飞一面,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不能容忍么?”凌珑这辈子最恨被人威胁,差点气歪了鼻子,瞪眼大骂道:“夫纲七出之条中有‘善妒’一条,如果你不能忍受妻子心中还有别的男人,怎么做个贤夫良父?何况夜孤飞从小加入魔教,这么多年来为你出生入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能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么?”
“夜孤飞!夜孤飞!你心里除了夜孤飞还有我的一席之地么?”慕狄霏幽只觉妒火直往心头上烧,不顾形象地朝凌珑大吼道:“夜孤飞跟我比算什么东西?你为何就是要对他念念不忘?我要杀他就好比掐死一只蚂蚁!你最好别惹恼了我!”
“杀杀杀!你以为会杀人很了不起么?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屠夫而已!!” 凌珑简直气炸了肺,大声吼回去道:“夜孤飞虽然不如你美貌,智慧地位也在你之下,但他的人品绝对不比你差!我从两年前遇见他开始就喜欢上他了,当年一别,原本以为今生已经无缘,可是上天又安排我们重逢,所以我发誓再也不会放开他,命中注定他是我的男人!就是死,我也决不能抛弃他!”
“好……好啊,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么?你和夜孤飞,果然早就认识!哼,我猜得没错,你们果然是一对旧情人,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娶我!”
慕狄霏幽眉峰骤缩,邪冷萧杀的气焰凝聚在变成猩红的紫眸中,天井上寒凉的夜风猛卷进来,拂起了他鬓畔不羁的银发,银发与血红的嫁衣一起飞舞,使他看上去,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哈,猜对了!像你这般y险歹毒、残忍无情的男人谁会喜欢?若不是为了夜孤飞,我才不会娶你!”
凌珑气昏了头,急怒攻心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心中怨恨化为恶毒咒骂毫不遮掩地倾泻出来。
慕狄霏幽如遭当头闷棒,身影摇晃了一下,竟踉跄着倒退了两步,狂怒暴虐的神情自绝美如花的容颜上慢慢褪去,“你……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死,也不愿意娶我?你果然……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慕狄霏幽状若失魂般低喃,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迸出,绝美如花的唇瓣渐渐浮起一丝惨淡至极的苦笑——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比我更残忍、更无情?一直以来,不管我为你做什么,你都视而不见,我真心付出的感情,只被你当作交换条件的筹码,你……你可曾想到过我的感受?”
慕狄霏幽凄然望着凌珑,声声字字犹如血泪控诉,凌珑一时语塞,狼狈地低下头,不敢与慕狄霏幽受伤的眸光对视。
“呵呵……罢了罢了……算我自作多情,我不知羞耻,自取其辱,活该有此下场!呵呵我活该!我真是活该啊哈哈……哈哈哈……”
慕狄霏幽蓦地仰天大笑,笑声冰冷而尖涩,往昔柔美如歌的声音竟似鬼哭狼嚎……
凌珑不知所措地望着慕狄霏幽,一颗心也随着他毛骨悚然的笑声揪紧了,无法形容的愧疚之情,犹如烧溶的水银慢慢注入心底,痛得她连嚎叫也不能……
慕狄霏幽——第一次让她品偿到了爱恨交缠的滋味,他是天底下最美最艳的罂粟花,让人明明知道有毒,仍无法控制地受他吸引,然而凌珑一直都是清醒的,身为一国之君,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头脑清醒,像慕狄霏幽这样的人,她根本不相信他会付出真心,于是她本能地逃避,本能地防备着,却没想到这种自我保护,会深深地伤害了他!
震耳欲聋的狂笑声持续在地牢狭窄的空间来回震荡……然后,毫无预警的,一颗晶莹滚烫的泪水就从猩红似裂的眼眶中滚了下来……
慕狄霏幽不能克制地低吼一声,狂笑停止,痛苦的饮泣仿佛不是从口中,而是从五脏六腑爆发出来,自以为坚强的伪装,终于在凌珑面前彻底崩溃——
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只是如此简单的想法而已!
难道这个想法错了么?还是这种想法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仍然是太过奢求了?
难以形容的苦涩和心酸,在体内肆意蔓延,渗透血骨,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a情,更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但遇到凌珑以后,那种就算毁灭天地,也要把她留在身边陪伴的强烈欲望,终于让他清楚看到了自己——其实是个多么孤独,又多么可怜的人!
“好……好吧!我不会你娶我,但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天生的骄傲,没有让脆弱维持太久,慕狄霏幽伸手捏碎掉落半空的泪珠,缓缓抬起头来,猩红的凤眼,折s出异样邪恶的光芒——
不等凌珑反应过来,狞笑着手起掌落,便往夜孤飞胸口狠狠拍去。
“啊住手——”
凌珑花容变色,不及多想,整个人扑到夜孤飞身上,凌厉的掌风刮起她一头秀发,慕狄霏幽收势不及,耳边只听到凄厉的叫声从中断裂——
“教主——”天井上空扑出一张惨白了的脸,魑翼无法置信地颤声大叫,“你杀……杀了楚姑娘么?”
入夜,沈青竹与天魔教另外三名护法一路狂奔至摘星阁。
“让开!让开!我们要进去面见教主!”
四大护法中,年纪最大武功最高的“红护法”断红梅大声吆喝,并用内力将声音远远传向内阁。
“教主已经上床就寝了,请各位护法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魑翼和魍焰听到门卫禀报,匆忙跑出来阻拦。
“呸!这种时候他还睡得着?你们快叫他滚出来!不然我们就要闯进去了!”
沈青竹一脸不耐烦,嚣张的态度跟往日简直判若两人。
“慕狄霏幽既然不是女人,那他也不能当教主了,你们快叫他出来,我们四大护法要按教规清理门户!”
断红梅倚仗资格最老,戳着凤头拐杖高声叫骂。
“是啊!居然还不知廉耻地想要嫁给那个朝廷人质,真是丢尽了我们天魔教的颜面!”
“就是!我们本想在礼堂上给他点教训,既然他取消了婚礼,也算他有自知之明,但他一定要把那个女人交出来由我们看管!”
另外两名护法,惯使暗器的“白护法”任白菊和年纪最小的“蓝护法”风蓝兰也齐声附和。
“请各位稍安勿躁!摘星阁是禁地,未经许可,任何人都不得擅闯!”
魑翼和魍焰暗暗捏紧手中兵器,与众多守卫一字排开,准备做拼死抵抗。
“还不让开么?你们真是不要命了,竟敢阻拦我们四大护法?”
沈青竹一脸轻蔑地扫视着魑翼和魍焰,缓缓抽出袖中绿绸。
魑翼急中生智,扯开喉咙大叫道:“青护法,难道你不管夜孤飞的死活了么?”
沈青竹一愣,惊惶道:“我弟弟?他……他怎么了?”
魑翼彷佛看到一线希望,捉紧机会大声道:“教主念在夜孤飞劳苦功高,已经赦免他了,但他被雪天蚕吸血过多,命在旦夕,只有教主才有办法救他,你若跟教主作对,就是断送了他的性命啊!”
“教主……真的赦免我弟弟了?教主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沈青竹半信半疑,但想魑翼平日最为老实,应该不会信口雌黄。
魍焰连忙帮口道:“此事千真万确!因为楚姑娘喜欢夜孤飞,甘愿替他受死,教主一时心软,就饶恕他了。”
“是那个小丫头……救了我弟弟一命?”
沈青竹迟疑着收回绿绸,如果是凌珑出面的话,可信度就高了,毕竟慕狄霏幽已经拜倒在凌珑的石榴裙下,男人为了讨女人欢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教主正在里面为夜孤飞疗伤,如果你们现在冲进去,惊扰了教主,恐怕连夜孤飞也没命了!”
魑翼的谎言愈说愈顺口,只要能够阻止这帮疯子,要他再扯一百个谎他都不会眨眼睛。
“青护法——你别为了一己之私,破坏教规啊!慕狄霏幽任性妄为,迟早会毁了天魔教,我们四大护法必需同心协力阻止他!”
断红梅见沈青竹有所动摇,不由得紧张起来,慕狄霏幽武功深莫测,四大护法即使联手,恐怕也只能与他战成平手,如果少了沈青竹,其余三人根本不能成事。
但沈青竹对夜孤飞这个弟弟倒真的关心,顾及他的安危,立即便改变了主意,回身道:“可是慕狄霏幽武功高强,且又善于使毒,我们跟他作对,没有半点胜算!我看,慕狄霏幽虽然是男人,但能力也不逊色于女人,我们不仿再观察他一段时间,如果他再做出危及本教的荒唐事情来,我们再赶他下台也不迟!”
“他男扮女装欺骗了我们这么多年,这还不够荒唐么?”蓝护法风蓝兰毫不客气地打断沈青竹,讥讽道:“男人再聪明能干,也只配呆在家中相妻教子,出来抛头露脸成何体统?”
“就是啊!我们四大护法纵横江湖,名声显赫,怎么能屈从在男人座下,听任男人使唤?”任白菊也接口表示异议,“何况教主已经被那个小妞迷昏了头,我们决不能放任他继续胡闹下去了!”
沈青竹见无法遂服众人,把心一横,叫嚷道:“别的事情我不管,但如今我弟弟的性命捏在慕狄霏幽手中,你们就算要找他算帐,也等我弟弟康复了再说。”
“青竹,你是铁了心要帮慕狄霏幽么?”
断红梅勃然大怒,念在与沈青竹多年的情份上才勉强忍住。
“总之你们先回去吧,摘星阁由我看守着,明天教主出来,我马上派人通知你们。”
沈青竹抖出袖中绿绸,与魑翼和魍焰同站一条阵线。
断红梅老j巨滑,急忙拉住怒气冲天的任白菊和风蓝兰,皱眉道:“我们四个人肩负重任,向来同进同退,决不能窝里斗,好罢,今晚暂且放过慕狄霏幽,咱们明日再来!”
任白菊和风蓝兰经她提醒,权衡利弊,只得作罢,三个人于是悻悻离去。
沈青竹看她们走远,转身质问道:“喂——我弟弟呢?还关在地牢么?如果你们胆敢骗我,我就要你们好瞧!”
魑翼对魍焰使个眼色,躬身道:“夜孤飞已经离开地牢了,请青护法随我们来。”说着,用力推开摘星阁大门,随着“轰隆”声响,一股异香夹杂着清劲的夜风扑鼻而来……
“不好,有毒!”
沈青竹察觉有异,慌忙后退,可惜为时已晚,身形一软,“咕咚”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魍焰上前踢了她两脚,冷笑道:“这是教主新研制的毒粉,能使人在七个时辰内武功尽失,你就好好躺着替我们看门吧!”
“哎呀别管她了,我们快进去吧?”魑翼急不可待,绕过沈青竹转身就跑。
魍焰追上去,忍不住道:“你别担心了,教主一定能救活楚姑娘的!”
魑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小声道:“我……我其实是担心教主啦!他武功属于极y柔一路,在温泉里替楚姑娘运功疗伤,恐怕会走火入魔,如果方才……四大护法杀进去找麻烦,教主真的会很危险。”
魍焰斜眼看他,嘻笑道:“你毋庸在我面前装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你喜欢楚姑娘,对不对?”
魑翼猛地站住脚,咬唇道:“你……你别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魍焰擦擦鼻子,嘟哝道:“楚姑娘跟教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你会喜欢上她也很正常,别说你了,就连我也……唉不说了……”魍焰掩饰什么的轻咳两声,继续道:“可是教主那样的美貌,都没能得到她的垂青,像我们这些人,就更不用痴心妄想啦!我劝你呀,还是……”
“我从没有痴心妄想!”魑翼霍然打断魍焰,一脸肃穆道:“我只求楚姑娘能平安无事,和教主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至于我……我只要一直呆在她身边伺候着,也就心满意足了。”
魑翼说罢,突然发足向前狂奔而去,魍焰吓了一跳,也展开轻功跟上去,却再不敢多言。
十五的月亮下,大地一切景物清晰如昼,只见一男一女赤身端坐在温泉中央,男子环抱着女子腰身,双手贴在她心口和背心大x上,黄豆般大的汗珠自他稀世俊美的脸颊上滚滚落下,他的呼吸也愈来愈急促,不知道是被蒸汽热出来的,还是另有原因!
魑翼与魍焰趁着夜色悄悄接近,双双隐身巨石后面。
看了半响,魍焰忍不住俯耳道:“教主似乎有点支撑不住了,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帮他?”
魑翼低叱道:“男女授受不亲,他们都没穿衣服,我们怎么帮?”
魍焰嗤鼻道:“迂腐!现在是人命关天,你若还拘谨礼教,楚姑娘就没救了!”
魑翼咬牙迟疑着,忽然,慕狄霏幽张口喷出一注鲜血,抱着凌珑歪倒池中。
魑翼与魍焰大吃一惊,双双跳起飞奔过去。
魑翼抱起凌珑,魍焰抱起慕狄霏幽,两人纵跃上岸,急急俯身查看。
魑翼伸手探凌珑脉搏,觉得她脉息虽弱,尚属平稳,松口气,转首问道:“教主怎么样了?”
“教主救人心切,有点走火入魔了!”
魍焰摇摇头,扶起慕狄霏幽虚软的身躯,鲜血仍源源不断地从他唇边溢出,映着他青白的容颜,触目惊心!
魍焰感觉慕狄霏幽内息乱如万马奔腾,忙伸掌抵住他背心,助他推宫过血,稍顷,慕狄霏幽缓缓撑开眼,挣扎道:“楚……楚……”
“她在这里。”
魑翼急忙把凌珑抱过去,慕狄霏幽一把抢过凌珑,紧紧拥着,似要把她揉进骨血,再不分离。
“教主……楚姑娘已经救活过来了,可是你……你没事吧?”
“我……死不了!”
慕狄霏幽猛喘几口粗气,伸臂抹去唇边不断渗出来的血丝,吩咐道:“楚姑娘的伤还没好,这两天我要继续闭关给她疗伤,你们记得守住大门,别让任何人进来叨扰。”
魑翼与魍焰互望一眼,魍焰张口欲言,却被魑翼抢先道:“教主放心,这两天我们一定会死守摘星阁,任何人都别想闯进来。”
慕狄霏幽没有察觉两人脸上的异样,强提口气,抱着凌珑颤巍巍地站起来,魑翼忙道:“教主,我来抱她吧。”
慕狄霏幽瞪他一眼,厉声道:“你站开点,谁许你碰她了?再敢逾越; 我一定剁了你的手!”
魑翼楞了楞;委屈地低下头;往后退了半步。
慕狄霏幽沉吟片刻,对魍焰道:“夜孤飞看来是撑不过七七四十九天了,那只雪天蚕也无法养下去了,你把它宰了,用血r熬成汤药,分一半给楚姑娘和夜孤飞喝罢。”
“那……那教主的意思是……赦免夜孤飞的刑罚了?”
魍焰与魑翼大喜过望,差点没欢呼出声。
“我饶了夜孤飞,你们高兴什么?真是男生外向!”
慕狄霏幽冷哼一声,抱着凌珑蹒跚离去。
39
“郎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婆娑的树荫下,低低的吟哦仿若叹息,在风中一晃而过。
“啧啧……半夜三更的吟什么诗啊?害我以为你给鬼附身了!
忽然,一阵煞风景的讥笑打断了梦呓般的低吟,魍焰手端托盘从树影中转出来,浓郁而奇特的药味,几乎盖过了桂花树的清香。
“你……你干嘛笑人家啊?”
魑翼清秀白皙的脸庞羞红了一片,魍焰戏谑地刮了刮他脸颊,举起托盘往他面前一送,道:“好啦,别发春啦!药已经煎好了,你快拿进去给楚姑娘喝吧!”
“哦……好……”
魑翼如梦初醒,急忙从盘中接过药盅,掀开盖子嗅了嗅,嘀咕道:这血天蚕奇毒无比,真的能给楚姑娘喝么?”
“你放心好了,雪天蚕虽然是天下至毒,但巧加研制,也可以变成救命灵药的,听说楚姑娘体内一直有种很奇怪的寒毒,若能利用雪天蚕以毒攻毒,反倒是因祸得福了呢!”
“因祸得福?哼,你说得倒轻巧!”魑翼远没有魍焰那么乐观,忧心忡忡道:“夜孤飞血y中含有剧毒,自然能与雪天蚕抗衡,可是楚姑娘只怕会抵受不住!”
“这个么……?”
魍焰对毒物也是一知半解,闻言不禁也犹豫起来,打眼瞄了瞄依然紧闭的房门,神色古怪道:“教主……还在为楚姑娘疗伤么?”
“嗯!楚姑娘中了教主的y魂掌,虽然已经在温泉把掌毒出来了,可是教主说,楚姑娘体质孱弱,内功浅薄,受此重伤,非药石可救,必需打通她的任督二脉……”
“吓,你不是说笑的吧?”魑翼话音未落,魍焰就整个跳了起来,“教主方才走火入魔,已经伤及元神,再为楚姑娘打通奇经八脉,只怕会把全身功力都耗竭……”
“嘘——你别嚷嚷啊……”
魑翼忙不迭地捂住魍焰的口,强行拖开几步。
“呜呜……”魍焰拼命挣开魑翼,继续嚷道:“你怎么不阻止教主啊?如今四大护法正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教主如果折损了功力,一定打不过他们的!”
“我已经劝过教主了,可是教主心意坚决,何况……何况楚姑娘的命,也只有教主才能救啊!”
魑翼委屈地申辩,如果他有本事救凌珑,他也会像慕狄霏幽那般毫不犹豫,但如今,却只有在一旁干着急的份。
“那可怎么办才好?”魍焰心烦意乱,“如果明天四大护法真的冲进来,凭你我之力,根本挡不住她们的,唉,教主实在是太糊涂了!”
“教主说,如果救不了楚姑娘,他做这个教主也没意思,所以……”
“所以就连复仇大计也可以放弃么?”魍焰断然截口,震惊莫名,“登上教主宝座,一统江湖,然后杀上京城找狗皇帝报仇,教主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才忍受那么多年的屈辱和痛苦的啊!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前教主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够瞑目?”
“喂——你别激动啊!”
魑翼按住乱蹦乱跳的魍焰,黯然道:“我俩跟随教主多年,难道还不清楚他的为人么?他表面上虽然冷酷无情,底子里却也是性情中人!”
“前教主就是怕他被这种性格成不了大事,才会刻意训练他残酷无情,可如今……算是功亏一篑了!”
魍焰连连跺脚,痛心疾首——
凌珑的性命固然重要,可是慕狄霏幽这一生,纯粹是为复仇而活的,如果失去了教主之位,不能统御武林,那么他又凭什么去与天朝第一君为敌呢?!
“喂你……你小心别打翻了啊!”魑翼心惊r跳地盯着托盘上另一盅药,忍不住劈手抢过来道:“罢啦罢啦,你这么激动,还是呆在这里冷静一下吧,我拿去给夜孤飞就可以了。”
二更,月上中天,大地上的一切景物浸漫在无边的光华之中,勾画出或浓或淡的剪影。
魑翼没有慕狄霏幽那么高深的轻功,让地牢的守卫放下吊绳,荡秋千般一滑而下。
井底的夜孤飞仍然昏迷着,无边伤痛的折磨使他不时发出低低的呻吟。
魑翼默默扶起夜孤飞,小心喂他喝下雪天蚕熬成的汤药,然后伸掌抵他胃部,以内力催化药效。
“啊——”
夜孤飞在药物和内力的双重刺激下痛醒过来,睁眼见是魑翼,失声道:“怎么是你?楚儿呢?”
停留在脑海最后的映象,记得分明是凌珑,却不知为何变成了魑翼。
“哼,你还有脸问?她差点就被你害死了!”
提起凌珑,魑翼便心中有气,狠狠一掌击在夜孤飞腹部。
“哇——”
夜孤飞忍不住倾前吐出大口淤血,感觉堵塞在胸腹间的郁结被强行撞开,一股强劲而奇异的热流从丹田中缓缓升起,引导四肢百骸中凌乱的气血回归本位,浑身被冰针刺戮般的痛楚立即减轻了许多。
魑翼面无表情地抓起夜孤飞脉门,探了半响,道:“雪天蚕果然有效,你试提息运气,看看能不能恢复些功力?”
夜孤飞却只想着他之前说的话,反手箝住他胳膊,急切道:“你先告诉我,楚儿怎么了?她受伤了吗?是谁伤了她?”
“楚姑娘是为了保护你,被教主失手打伤的。”
魑翼毕竟为人老实,气过也就算了,不忍看夜孤飞焦急的模样,简短地述说了过程,最后安抚道:不过你别担心,教主已经把她救活了,而且,教主因为心中有愧,也赦免你的刑罚了。”
“本来想杀我,却错手伤了楚儿?为什么?就因为楚儿来看我吗?教主真是好狠!”
夜孤飞定于当场,冰绿色的瞳眸因过度惊怒而急剧收缩,地牢内的气温,霎时降到了零度!
魑翼背脊不由窜起寒意,慕狄霏幽的y冷和夜孤飞的酷冷截然不同,前者是谈笑间夺人性命,而后者,却能把人硬生生地冻死!
“楚儿在哪里?我要去找她?我要立即带她走!”
寒冷的声音犹如极川之冰,魑翼紧绷的心弦差点断裂,结巴惊呼道:“带……带她走?你……你要带她到……哪里去?”
“我不能再让她留在天魔教!慕狄霏幽心狠手辣,我真是昏了头才会带她来这里!”
夜孤飞不耐烦地推开魑翼,撑着身边已经空空如也的大玉缸站起身。
“喂喂——你等一下啊!”
魑翼心中大叫不妙,跳起来,疾点夜孤飞腰间软x。
夜孤飞背后犹如长了眼睛,扭身避开魑翼的偷袭,双腕从不可思议的弧度倏翻,以掌代剑削向魑翼手指。
魑翼赶紧撤手,左足横扫,变招攻向夜孤飞腿弯。
夜孤飞气运丹田,纵身跃起,一个侧踢,一下子就劈到魑翼面门。
他武功远在魑翼之上,虽然身受重伤,但对付魑翼仍是绰绰有余,魑翼眼看他侧脚劈来,正要招架,却发现原来是虚招,瞬息间夜孤飞手掌已经变指,径点魑翼右臂的“曲池x”,顺势往上,将魑翼双肩的“肩井x”、 后颈的“天突x”和“风池x”也一并封住。
魑翼全身劲道顿时消失无踪,整个人软软地滑倒。
夜孤飞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夜孤飞——你不要走!你回来!楚姑娘不能离开教主……求求你,不要带她走!”
魑翼倒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大喊,几乎声泪俱下,夜孤飞充耳不闻,伸臂抓住井口垂落的吊绳,脚尖在原地一点,凌空而起。
轻巧跃出井口,守卫见不是魑翼,立即围攻上来,夜孤飞双足还未站稳,身影飘忽,有如鬼魅,守卫还未看清楚他的招式,已经全给震飞了开去。
“唔……”
夜孤飞伤势未愈,一下子用力过猛,真气凝滞,不禁委蹲下来,按住胸口痛苦地呻吟。
魑翼在井下听得清楚,仰头高喊道:“夜孤飞——你的毒伤还没好,枉动真气,只怕会死得很快!”
“闭嘴!”
“啵”的一声,一颗小石子从井口s下来,正中魑翼哑x,井底就此鸦雀无声。
三更敲过,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树影洒落窗棂,随风轻轻晃动的素色纱幔,却给十五的月夜,增添了几许凄清的味道。
“教主,楚姑娘有我照顾着,你就回去歇一会吧。”
“不,没有看见她醒过来,我不能离开!”
盘坐在床边调息的慕狄霏幽缓缓开口,疲惫而深情的眸光,依依不舍地在凌珑娇美而苍白的容颜上流连。
魍焰忍不住道:“教主,你也不是铁打的,这样没日没夜地为楚姑娘运功疗伤,不等她醒过来,你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慕狄霏幽沉默半响,摇头道:“不,我还是不能睡!雪天蚕虽然能救她一命,但毒性强烈,只怕会有后遗症,我再到炼丹房去配点药,如果她醒了,你马上派人通知我!”
“可是教主——”
“嗯?我的命令你敢违抗么?”
慕狄霏幽瞪他一眼,不怒自威,魍焰无奈,只得恭敬答应了。
慕狄霏幽起身下榻,不料体内一阵翻绞,热流涌上心口,血丝从青灰色的嘴角流出。
“教主——你不要紧吧?”
魍焰吓了一跳,慌忙奔过来扶住慕狄霏幽摇摇欲坠的身子,颤抖着伸指搭他经脉,便想给他输送点真气。
“没用的,你功力太浅……杯水车薪……根本帮不了我……”
慕狄霏幽喘息说着,弯腰剧烈地咳嗽,努力压制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中,听起来仿佛要将心肝脾肺都咳出来般的痛苦。
魍焰万没想到慕狄霏幽伤得如此严重,心下愈发着慌,突然拔腿往门外奔。
“你要去哪里?”慕狄霏幽急忙喝住他,这一动气,咳得更加厉害。
“我去取前教主配制的还阳丹,再重的内伤也能治愈。”
“不用去了,还阳丹只剩下两颗,我都给楚儿服了。”
“什……什么?教主你是不是疯了?”魍焰吃惊地跨站在门槛上,张口叫嚷道:“还阳丹是前教主留给你的保命仙丹,你怎么都不给自己留一颗啊?”
“如果她死了,我也不会苟活,留着还阳丹做什么?”
慕狄霏幽止住咳嗽,冲魍焰苦笑了一下,惨白憔悴的容颜上,这朵笑花依然美得像不真实的梦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哀伤。
而魍焰,却是完完全全地呆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狄霏幽强压五内翻腾的气息,平静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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