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挂着一轮如钩的明月,假山石后隐隐传来了男女的嬉笑声。
“嘻嘻,你好坏啊……99女子媚笑着说。
“嗯?你不喜欢我这样吗?那我停手好了……”然后是男子邪气的声音。
那女子急切地说:“不,不要……”然后低声诡异地说:“今夜依然去你的仙丹殿吧……两天你都不来找我,得好好补偿我……”
那男子发出一声轻笑,故意提高声调说:“恐怕今晚要扫兴了,因为有人在后面偷听呢。”
那女子许是一惊,连忙左右张望,然后看到了站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的我。
她张大嘴巴,又连忙拿手捂住,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磕磕巴巴地说:“皇,皇后娘娘……”
我冷冷地看着她,只是吩咐说:“你先下去吧。”
那宫娥先是惊慌失措,末了就磕了一个头,如获大赦般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走到王仙羡面前,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骗子。”
王仙羡没有一丝惊慌,反而理直气壮地回道:“恐怕皇后娘娘把我和那些假仁假义的秃驴们弄混了。道家讲究的是男女双合,采y补阳,这也不过是修炼之一罢了。”
我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给他听:“可这是后宫,她们都是皇上的女人,作为后宫之主,我不能不追究。”
他随意地拨了拨额前的散发,满不在乎地说:“若不是遇到我,她们可能一生都无法享受男女之爱,现在我让她们感到快乐,难道不是在行善吗?又何罪之有?”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俯身在我耳边低声说:“娘娘就不寂寞?”
我吃惊地看着他,继而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又羞又愤,挥手就要打他巴掌,却被他一手死死钳住。
他凑近了我,嗅了嗅,然后邪魅地说:“皇后娘娘身上的香气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啊……皇上可真是好福气……”
我羞恼地挣脱开他,冷冷道:“你太放肆了!皇上宠信你,却不代表别人都会被你蒙蔽。得罪了本宫,你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轻挑眉毛,淡淡地说:“哦?皇后娘娘是这样想的?那么假如我对皇上说朵颐帝姬乃妖魔转世,日后会克父克母,您想皇上是要保自己的命呢,还是会留帝姬的命呢?”
这句话使本要离去的我呆愣在那里,我脸色苍白,转头看他:“我不允许你伤害我的女儿……”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快步走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我,怀中充满着情欲与力量,声音低沉而沙哑,在我耳边喷吐着温热的气息:“你真美……”
我僵直在这个男人怀中,却没有再反抗,只是旺怔地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有些凄冷。
当后宫宠爱的妃子和身边宠信的大臣勾结起来时,后果是可耻而可怕的。
王仙羡帮我打消了皇上近年要册立太子的念头。
他对皇上说:“自古先立太子不过是为了防范不测,顺承帝位的。但陛下日后练成了长生不老之道,势必要长命百岁,立与不立太子反而无关紧要了。再者若先立太子,臣恐怕其将成为众矢之的,难防兄弟相残,祸起萧墙。”
皇上沉思了—会儿,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点了点头,从此不再惦念册立太子之事。
野心日渐膨胀,所谓的小雅斋已经不能让我满足。
勒令临近的董修容迁离出去,扩展了小雅斋的面积。又因为皇上几近每日居于小雅斋,装潢得再奢侈豪华也让人没话说。
我一日上奏皇上说:“君上,咱们给这儿改个名字吧。”
皇上环视四周,点头说:“也对。你贵为皇后,‘斋’这个字已经显得不适合了。”
我靠在他身上,半是撒娇地说:“这次臣妾要自个儿起名字。”
皇上挑眉饶有兴趣地问:“哦?爱妃想到什么好名字了?说给朕听听。”
我抿了抿嘴说:“叫尔玉宫吧。”
“尔玉?”皇上斟酌回味着,说:“这个名字倒是新奇雅致。爱妃是怎么想到这个名字的?”
尔玉乃玺。在我心中,天下至尊的莫过于这个字。朝代帝位交换而替,只有这一玺是千秋万代,恒久不变的。
我平静地解释说:“皇上也每每居于臣妾这儿,名字总要起得大气些。加之现在玉玺凤玺都放置于此,龙凤合一,起‘玺’不正贴切?”
皇上点头同意,并提笔御批,尔玉宫更增宏伟壮观,气势远盖过其他殿宇。
王仙羡神情悠然地弹着琴,美妙的声音便流溢而出。
一曲奏完,他笑盈盈地看向我。
我轻声鼓掌不由得由衷赞叹说:“弹得真好。”
他弃琴来到我身边,近近的挨着我坐着,从我手里夺过剥好的一枚荔枝,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我看着他气定若闲的样子,说:“你既然有如此才气,根本就不用……”
他回头看我,接着我的话说:“不用当骗子?难道你也不相信长生不老之术吗?但我相信,只是修道成仙谈何容易,需要至诚的心和锲而不舍的付出。就拿我自己而言,虽然不敢擅夸千岁万岁,但至少比我的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我听后暗中点头,原来他并不是故意去骗皇上,因为他自己就首先相信。
然后他又凑到我的耳边,低声又邪魅地说:“但是我没教给皇上的是——房中之术。道家讲究御女合体可以延年益寿,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和他……因为我喜欢你。第一次看到你便让我心动不已……我甚至惊叹世上真有如此貌美女子,我在想你什么尉候会在我怀中……”
我听了他赤l的话羞红了脸,想要逃遁,却被他拉住了手,他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
他深深地望向我的眸子,沉声说:“娘娘容貌倾国倾城,我怎能不为之倾倒?”然后他慢慢顺着压上我的身子,身体变得火烫,声音嘶哑:“娘娘要不要尝尝一个……一个真正男人的滋味……”
我又羞又愤,身体僵直,心中慌乱无比,伸手欲推开他。
他一怔,在上面看着我半晌,问:“为什么还不肯给我?”我没有回答,他最后还是颓然地滚落下来,坐起了身子。
我也拉紧衣服坐了起来,低着头。
他说:“我不强迫你。我要你的身体,也要你的心。总有一天我要侮心甘隋愿的……”
“我的心……”我喃喃地说,“那真是愚蠢的想法。”
他回头盯着我,少了往日的轻浮和懒散,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有信心。你会爱上我的。”
权禹王奉命进宫,为皇宫运送炼丹用的漳州香木。
我隔着薄帘,看见的是一个真正成熟男人坚毅的脸庞,做事愈加稳重圆滑,喜怒愈加不形于色。
站在下面的,是我不熟悉的权禹亲王,我丈夫的儿子。
本来他这次进宫与我无干,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彼此。不承想有一天皇上突然传人召我。
我匆匆赶到养心殿,却见权禹王跪于殿下,皇上在上面背对着我站着。
我的心暗中一沉,小疾步走到殿中,语调平静地请安道:“皇上吉祥。”
皇上冷哼一声,回头伸手从书案上抓起一张纸扔了下来,怒道:“这是什么?”
那张纸飘落到我面前,我颤颤地伸手去拿,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那股奇楠香的味道我怎么能忘记。
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一封信,是我少女时唯一的爱恋与期盼。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皇上的脸色铁青,指着我们声声质问道。
他就跪在我的身边,我却不敢看他一眼。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努力去平稳心中不可抑制的恐惧,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我又睁开了眼睛,就在要开h的一瞬间,却听见他在旁边沉沉地说:“父皇,是我。”
我吃惊地睁大眼睛,却听见他继续说:“父皇,是儿臣,是儿臣先前爱慕过皇后娘娘。”
皇上惊异地看着他:“你……”
“在皇后娘娘还待字闺中时,儿臣曾心仪于她,于是情不自禁地给她写了这封信表达爱慕之情。只是这封信如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复,没想到今日会在父皇手中…当初一切都是儿臣的一厢情愿,皇后娘娘与父皇比翼恩爱,儿臣不想让父皇有任何误会,所以才如实禀报,望父皇明察。”
皇上脸色稍缓,但依然半信半疑地盯着我问:“是吗,奴兮?”
我怔怔的,我不懂,我不懂一切都是我的疏忽,为什么还要维护我,把一切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不恨我吗?你知不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在这重要的时刻,失欢于皇上,就意味着与皇位失之交臂……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迫着面不改色地挤出那句话的:“是。臣妾当时无意回信就随手叫侍女们处置了,没想到如今反而被皇上误会……臣妾惶恐无比……”
皇上哼了一声,威严地扫视了我们一圈,然后努力平稳怒气说:“既然是以前的事,朕就不予追究了。皇后以后应该更加注意自己的修养行为,至于权禹王——朕看你以后还是少来后宫吧。”
权禹王跪下领命道:“是。”
他默然离开,我甚至都不能看他一眼,也不能表露自己任何的情绪,所能做的,只有无动于衷。
当我回到尔玉宫时,已经面无人色,只是僵直地迈着步子,然后麻木地坐了下来,眼神直直地不知看向哪里。
善善早已听说了一切,她一身白袍,跪到我面前,哽咽着说:“小小姐,是我失职,您处死我吧……”
我稍稍回过神来,突然站起来,指着她大声怒道:“善善你!”然后却又说不出任何话,颓然地跌坐下来,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小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善善哀哭道。
“呵呵……”我忍不住冷笑起来,“没想到用计如我,却屡屡栽到那个人手上……而且每次都是最y险最致命的招数……行事完又总是隐匿其中按兵不动,让我费尽心思也再找不出破绽……果真是人外有人……可我奴兮发誓再也不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直到将他揪出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我紧紧地攥住了手,然后扫了善善一眼,严厉地说:“善,别怪我无情,法不立则无以服众。你做事疏忽,去浣洗房行役三个月。”
浣洗房的活是宫中最脏最累的活儿,通常是失宠犯错的宫娥们去劳役的地方。
善善低身叩头道:“谢小小姐恩典。”
。
其实惩罚善善无异于在惩罚我自己。从我出生起,善善就在我身边服侍,她走了我身边一个贴心信任的人都没有了。
那时正值酷暑,心神忧郁的我终是染了病,发起了低烧。
我已经连续三天卧床不起了,迷糊中有一股清凉的y体流入口中,缓解了我身上的燥热不适,我本能地仰起头贪婪地吮吸着那甘泉之源。
一声呻吟感叹之声传来,我突然清醒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王仙羡那张近在咫尺眉宇英俊的脸。
他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我的眼眸,问:“刚才的冰泉水好喝吗?” .
我突然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脸上一红,心中则无比难受地转过头不去看他。
他没有介意,而是稍稍离开了身子,伸出手轻轻地放在我的额头上,轻柔地问:“你感觉好些了吗?”
褪去了平时调侃的语调,我是第一次听到他那样认真而关切的语气,心中不由得一动,却又掩饰般地慌忙打开他的手,说:“不要碰我,我讨厌你。”
他拿开了他的手,轻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委屈呢?”
他的话让我身体轻颤了一下,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地走到古琴前,挥手弹奏起来。
一首又一首。声音大到足以掩饰我低低的哭泣声,足以让我不用掩饰不用顾忌地去哭一场。
那天我哭了一下午,直到把眼泪哭干;那天他弹奏了一下午,直到手指血痕累累。
秋天时,皇上的身体突然变糟,他大为惊恐,连忙找王仙羡询问缘由。
王仙羡沉吟一声,故作高深地说:“服用外丹的同时注重的是内身的修炼,这样才能内外合一,事半功倍;皇上每日每夜c劳国事,劳心伤神,恐怕不只折损了金丹的效用,更可能两相冲突。现今的解决法子一是皇上停了丹药,否则皇上可能就要放放政事……”
“这……”皇上神色犹豫,十分为难。
王仙羡接着说:“只是皇上,如果此时停用了仙丹,恐怕以前的修行就前功尽弃了……如若皇上只是暂放政事,专心修炼,一旦修炼成功,那么来日方长,便可永享尊位……还望皇上权衡轻重。”
皇上有些烦恼地靠在椅子上,挥了挥手,说:“容朕想想。”便让他退了下去。
第二天,皇上调动了人事,将自己平日里信任的大臣提拔到重要的位置。
又过了几天,皇上正式在早朝上宣布自己暂离政事,着左宰相、右宰相及新任的中书令等几位大臣代为理政,只每十天向他禀报朝中发生大事即可,自己则一心一意闭门修炼起来。
三人中有两人是我的心腹,实际上朝政开始暗中被我c纵。然而我做得很好,刚开始时虽步步为营,后来便慢慢地得心应手,朝中上下依然维持一片平和。
皇上的病却并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差。王仙羡找了百般托辞搪塞,皇上竟将他奉若半个仙人,没有怀疑,只是更加用心修炼起来。
身体是最客观的反映,入冬时皇上开始一病不起,就是想c手政事也不能了。
时机到了。
对我来说,皇上身体坍塌的那天,就该是王仙羡的死日。
朝中大臣对王仙羡早已不满,皇上也许早晚都会察觉出来,那么还不如让我下这个手……与他撇清一切。
然而王仙羡懂药理,不是我能轻易下得了手的。
那天晚上,刚刚下完此冬的第一场雪,天气严寒,我披着火红的斗篷望着冰雪一片的湖面。
突然身后传来了吱呀的踏雪声,我回过头去,看见披着白裘手执一枝梅花的王仙羡。
他衣着整齐,身上熏染着淡淡的香,显然是特意装扮过一番,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气宇轩昂。
我快步走过去,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缓缓地抱住了他,将头枕于他的胸脯之上。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碰触他,接近他。
他有些惊异,低头问我:“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只是好几日没见你了。”
他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诧异和惊喜,然后将我拥紧了些,宠溺地说:“皇上的身体不好了,我这几日正忙着查书,看看有没有治愈的办法。没想到你会因此而想我,真是叫我又惊又喜啊。”
我不置可否,伸出涂有豆蔻的纤纤素指,指向树枝上纷纷扬下的细雪说:“我是特意叫你来赏雪的,你看它们多美啊。”
他随我专注地看着,然后低头深情款款地看向我。
“对我来说,娘娘比雪更美,更值得观赏……”
我掩嘴轻笑,戏谑地说:“你很会讨女人欢心,你就是凭这些甜蜜的话语征服了静昭嫒的心吗?”
王仙羡笑得得意,说:“娘娘的话语间仿佛带有醋味儿……”
我没有否认,而是小声说:“是有一点儿……”
他更加惊异了,直直地看着我,我脸红了。
他了然了什么,低头在我耳边沉声说:“你想了?”
我没有回答,却不好意思地将自己埋于他的胸膛中,另一只手却悄悄地解开红袍的带子,使它沉重地散落一边。
原本清冷的空气却在刹那间燃烧起来,暧昧的气息环绕住我们,越加浓烈。
他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然后拿那有力的手臂搂紧了我,俯身吻住了我。
就在他蓄势待发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我一惊,本能地伸手推开他。他毫无防备,就跌落进冰未结实的湖中。
皇上召人欲见王仙羡,却见他的徒生来禀道:“师父这几天正念法为皇上祈福,需专心致志方能诚感见效,望皇上体谅。”
听了这话,皇上便不好坚持,挥手叫他退下后,我却在一旁抑制不住的低低哭泣起来。
皇上惊异,问我:“爱妃,你怎么啦?”
我慌忙跪于皇上榻下说:“臣妾无脸再见君上了。”
皇上连忙询问缘由,我哭哭啼啼地回道:“昨夜臣妾出去赏雪,正巧碰到天乐仙师,本是寒暄着,没想到他一把抱住臣妾便欲行非礼之事,臣妾百般挣脱,拉扯间使他掉入了湖边的冰窟之中……”
皇上脸色大变,怒道:“竟有这事……”
我点了点头,说:“此乃羞耻,臣妾本不愿说。但是臣妾想会不会是那人因昨日之事感染了病寒,今日却以念法为名欺瞒君上,事关重大,臣妾不敢隐瞒……”
这句话引起了皇上的警觉。当初王仙羡曾信誓旦旦地说他通晓长生不老之术,既是长生不老又怎么可能生病呢?如若真是如此,就只能说明他是一个骗子。
但是皇上又有所忌惮,怕王仙羡真是在为自己祈福,如果打扰了他的清修,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长生不老……
我看出了皇上的犹豫,说:“不若由臣妾一试。”
他终是来了。
他每次来见我总是要精心装扮一番,衣着翩翩,却掩饰不住他嘴唇的干燥发白,面色潮红。
他掩嘴咳了咳,看着我说:“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我感了风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还有这几天我得一直躲着……让老皇帝知道,我可就命不保矣……”
我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说:“对不起……”
他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就提高声音说:“来人,拿下!”
马上有侍卫们冲了进来,迅速将王仙羡捆绑起来。
他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我,我则威严地喝道:“自己尚且病疾,焉能保圣上长生不老?!欺君罔上,罪不容诛。押入死牢,择日行刑!”
他没有说话,没有反抗,却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那无法置信的目光如针般刺痛着我,直至他被押下大殿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我已经记不起来,这是我第几次去死牢里看望犯人了。
他一袭白色的死囚衣,却纹丝不乱,一尘不染,一如以前翩翩清俊的样子。
他见到我缓缓地站起身来,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句咒骂,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突然,他笑了,就如以前邪气而散漫地笑了。
我心中一惊,突然察觉到自己愚蠢的行为,我为什么要来?我为什么而来……
突然发现内心深处有一点点松动,这让我惊慌无比,我仓皇出逃,却被他叫住:“奴……兮,在我死前我只想知道,那一晚……你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愣愣地站住,那一晚……有我迷醉的双眼,有我火热的身体,有我轻微的呻吟……
这个问题我不想去想,也不想回答。
我轻叹了一声,只是对他说:“你也不过是我生命中匆匆的过客罢了。”
至尊
我庄严地目视着前方,穿过了金銮宝殿,穿过了宫廷,看到的是万里河山。
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垂帘太后。
(奴兮) ‘
纵然杀了王仙羡,皇上也不再服用丹药,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皇上开始咳血,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只能吃些流食了。
年底时,皇上病情告危,太医们束手无策。
一个月后,众亲王马不停蹄地赶回宫中,皇上此时已病人膏肓,神志开始不清,太医们只能通过放血来暂缓。
亲王大臣们跪在皇上龙榻下,都哀痛地低下了头,甚至有人发出压抑的哭泣声。
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惊醒了所有的人,他们都抬起头看着我,神情迥异。
我没有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是抬着头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到皇上床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君上……”
皇上仿佛被唤醒了,转过头看我,眼睛迷蒙,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旁边的苗太医见了,慌忙拿银针扎着放出一些血来,皇上的眼神方才变得清明些,叫我:“奴兮……”
“是我,是臣妾……”我急切地回答道。
皇上想和我说些什么,眼睛却看向下面的人,于是我转身吩咐左右说:“你们都先退下吧。”
他们神情犹豫,有些迟疑,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但依然威仪地喝道:“退下!”他们方才带有几分担忧地离开。
皇上看着我,声音轻微而又虚弱,“朕……不想死……”
我一怔,没想到皇上说出的是这番话。
我宽慰皇上说:“君上,您不会死的,您会好起来的……”
皇上缓缓摇了摇头,接着说:“朕要死了,朕知道……朕并不怕死,以前朕甚至想其实死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再看见她了……”
她……我浑身一震,皇上在说我的娘亲……
皇上苦笑了一下:“可是现在朕不敢死了,朕害怕……那天朕梦到韵韵了,她在谴责朕在埋怨朕……朕没有脸面再见她,明明是那样魂断梦牵的女人……现在却不敢见了……”
我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酸楚,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奴兮,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将你立为皇后吗?因为朕知道委屈了你……朕想在死后给你一个保障,但朕没想到你会怀了孩子……承儿的出生的确让朕焦虑,甚至他死时朕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上说话已经十分吃力了,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因为朕知道幼主登基诸多弊端,或者权臣掌权,或者女人涉政……但是朕却忽略了你做母亲的心情……朕是有愧疚的……”
我心中又乱又痛,使劲地摇着头:“君上,您别说了……”
皇上却接着感慨地说:“真是奇怪……你明明是朕这近十年里最宠爱的妃子,然而我们好像却从来没有这样敞开心扉地说过话……朕知道你恨朕,你心中在恨着朕……奴兮,你说是不是?”
他看着我,在那样的目光下,我没有再撒谎,而是回答说:“是。”
他微微地笑了,笑容中竞带着真诚,“在最后你没有对朕撒谎……但是奴兮,朕也对你说一句不撒谎的话,朕有一点点真心地喜欢你了……不是你母亲的影子,是你奴兮……朕会记得有个叫奴兮的女子曾带给朕快乐……如果朕再年轻些,再年轻些……做神仙眷侣好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在最后他使出全身力气捉住了我的手,梦呓般地说:“奴兮……对不……起……”
我怔在那里,感觉他拉着我的手,仿佛回到了八岁时娇小的身体,带着一丝兴奋与忐忑不安进宫,皇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走了进来,气宇轩昂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去温柔地看着我,说:“朕喜欢你,朕会保护你。”
他拉住我的小手,是那样的温暖……
一切恍然如梦……恍然如梦。
我僵直在那里,转头看见的却是一只枯老瘦弱的手,感受到它的温度在渐渐变凉。
一滴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下来……
我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浑身轻颤,却迫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良久,我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我从皇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拭干脸上的泪痕,从皇上枕下搜出明黄色双龙戏珠的圣旨来。我缓缓地展开,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又合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燃着的火盆前,在上方松开了自己的手,只见那明黄色的锦缎覆盖了火焰后又燃烧起来,渐渐的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圣旨,这么多年暗中仿习皇上的字体,足可以假乱真。我又走到御案前,举起了沉重的玉玺坚定地落下,自己的心也仿佛随之沉沉地落了下去。然后我拿着新的圣旨走到门前,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打开了门。
众人都望向我。
我带着伤感一字一顿地说:“皇上驾崩了。”
他们听后一怔,然后马上都匍匐在地恸哭起来。
我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到台阶前,将圣旨放到内侍面前。他了然,接过圣旨,众人此时停止了哭泣声,都神色紧张地望向这里。内侍打开圣旨,用自己最是洪亮的声音庄重地宣读道:“皇十四子颛福,秉性仁慈,人品贵重,朕最为钟爱,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和无法置信,有一大臣甚至大着胆子说:“呃,老臣斗胆,不知皇后娘娘可否让老臣一览圣旨……”
我示意,那内侍就将圣旨送到他手中,他迫不及待地展开,旁边的人也跟着围了二去。
他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确实无误,那的确是皇上的笔迹,上面又印有醒目的大国玉玺。
南赢王有些痛心疾首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又一老臣迟疑地说道:“可是十四皇子的母妃……”
我打断了他,一字一字地回道:“十四皇子的母后是我。十四皇子自幼在我和皇二膝下长大,皇上常夸他生性聪敏,勤而好学,立他为新帝也并非完全出乎意料之事。难道——”我威严地环视四周,“你们想违抗皇帝旨意,犯上作乱不成?”
他们诚惶诚恐地跪倒一片,说:“臣万万不敢。”
我微微点了点头,伸出手召唤颛福。
他看着我,站起身来,忐忑不安地走到我身边,有些手足无措。
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充满了坚定与鼓励,这才使他从容镇定了些。
右宰相此时高呼道:“新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声一出,四下皆是应和之人,亲王中纵然有不甘,也只得随之跪下庆贺。
回到尔玉宫时,我已是身心俱疲,但暗中又松了一口气,心下有些释然,有些满!,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善善体贴地为我端上一杯安神的茶来,然后到后面为我轻轻地捏着肩膀。
我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然后闭上眼睛微微地叹了口气。
禁卫军在我手中,亲王们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我以宫中举丧事务烦乱为名,吩咐他们不可随意走动,等于变相把他们软禁监视起来,所以暂时还是安稳无事的。但是我知道无论信与不信,他们心中定然不服。那么回到封地后,他们是否会反叛,这才是真正让人忧心的地方。元藏王、端豫王不会反我,英崇王(十三皇子)等本就无缘帝位,所以也无关紧要,清翎王纵然愤愤不平,但也不会起谋反之心,我怕的是南赢王与恭庆王的势力联合在一起。不,这还不是最令人担心的,我怕的是他们再得到权禹王的支持,那才是最可怕的。
权禹王军功很高,又有威望。如果我得到了他的支持,南赢王等定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后果恐怕不堪想象。
原来他才是这盘棋中最举足轻重的一子,我这样想着,突然睁开了眼睛,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伸出手缓缓描过自己的红唇。
“善,我还美吗?”
善善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小小姐的容貌举世无双,足以倾国倾城。”
我不置可否,却转头吩咐她说:“准备好香汤水,我要沐浴更衣,还有,将前年那天竺1供奉的密制香油也拿出来。”
善善应答着,低头走下去准备了。
待宫人们都退下后,我从首饰箱中找出早已压在最底下的紫贝坠,神色复杂地看着它,良久终于慢慢地套在手上。
我是女人,我所能利用的也只有女人的资本。
今夜月色明亮,深宫中却一片寂静。
后宫人心惶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牵连其中,最好的办法便是早早睡下。
权禹王的房间一片黑暗,没有丝毫声响。
我轻声走到门前,伸出手缓缓地推开,月光便通过敞开的门闯进屋中,照亮了一屋子的布置。
权禹王本是躺在床榻上,听到响声突然警惕地爬起来,顺手拿起床边的剑,眼睛.在淡淡的黑暗中透着光亮,沉声问道:“谁?”
我用双手拢住了门,屋里便黑暗了些,我背靠着门,平静地回答说:“是我。”
他听出了我的声音,微微松开了手中的剑,沉默地看着我。
我朝他一笑,松了手,那在月光下反s出星星点点光芒的外袍,便如水般柔软地泻落在地。
我轻轻地走上前,走到他的榻前,点燃了床前挂着的莲花宫灯,屋里顿时增添了红色妩媚的颜色。
然后我上了床,坐到他的身上,伸出手拉下了床榻上红色绣花鸟的锦缎帘帐。
我用手挪开了他手上的剑,他没有抗拒缓缓地松了手。我轻声地笑了,邪魅地低声说:“我,今夜要你好好地看着我……”
1天竺,即古印度。
他的眼中既有一丝沉着的冷静,又夹杂着深深的情欲,就像洪水与烈火之交缠之搏斗。
我的呼吸有些抑制不住地急促起来,心中闪过一丝惊慌,我捉住他的手将他推开,冲他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复低下身去亲吻他。
渐渐地我感觉到他急促不稳的呼吸,我抬头瞥了他一眼,只见他一向刚毅的脸上隐忍痛苦的表情,心知时机已经到了,我轻声地说:“十四皇子他……”
这句话也对也不对。颛福是钦定的继承人,但却尚未举行登基仪式。如果他心中承认颛福,那么他会趁此时表明自己的心意;如果他自己有意帝位,他就会默认皇子这个称谓,而不是皇帝。
他怔了一下,眼中渐渐冷静下来,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那一瞬间,天地仿佛都静止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语调平静地开口:“新帝要让我做什么……”
这句话让我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我离开他的身体,掀开帘帐走下床去,吹灭了灯火,屋里重又回到以往的黑暗。
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拾起地上的外袍穿好。
期间,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背对着他,而他看着我什么也没问。
一切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当我伸出手要打开门时,他沉沉冷漠的声音传来:“如果我今晚没有答应你,你会怎样?”
我的手停留在门上,僵直在原地,良久回答说:“将以亵渎先帝后妃之名被治罪。”然后我毅然地打开了门。
然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告诉你的儿子让他安稳地坐好他的皇位。而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我关上了门,面无表情地环视着四周说:“你们可以退下了。”
然后只听见花草间轻微的响声,一切复又归于平静。
我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再也支持不住无力地滑在地上,蜷起身子掩住脸,却掩盖不住自己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
我能感受到他语调的冰冷、他眼神中的鄙夷,我受不了。 ?o:p》
没想到终有一天,我们之间变成这样。
到底是谁的错……
为先皇举行了盛大的祭奠仪式,葬于泰陵,是为胤穆宗。
之后,又举行了隆重庄严的登基大典,颛福登基为帝,因为他尚年幼,顺理成章由我垂帘听政。
颛福有些紧张地对我说:“母后,儿臣害怕……”
我微微地笑了,轻声说:“没什么可怕的,有母后在你身后。来,拉着母后的手,我们一同上朝去。”
颛福听话地过来搀住我,我们一同缓缓地走进金銮大殿。
颛福坐到宽大的金色龙椅上,我则在龙椅之后隔着金色的帘幕慢慢坐下。
下面众大臣齐刷刷地跪倒一片,请安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洪亮,气壮山河,在这金銮宝殿上久久回荡。
我挥手叫他们起来,身边的内侍扯着尖细的声音说道: “有本奏事,无本退朝——”我庄严地目视着前方,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
穿过了金銮宝殿,穿过了宫廷,看到的是万里河山。
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垂帘太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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