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太医虽诧异皇长孙两膝怎会肿成这样,也不敢多问,查看之后,就对水沐说道:“回皇上,长孙殿下并无大碍,休息两日,将淤血散开就好。”
水沐点了头,指着龙床边对戴权说:“在朕这床边,再摆下一张床,朕要亲自瞧着皇长孙淤血散开。”
戴权忙答应了。
太医们也很有些见识,见水沐说出这话,登时明白先俭郡王虽不怎样,但皇帝十分看重皇长孙,忙慌退了下去,仔细商讨药方。
戴权也去了内务府里,亲自挑选了一张蟠龙拔步床来,就摆在皇帝龙床对面。
皇长孙在皇帝寝宫扎根的消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传遍了宫廷。
毓秀宫里,薛宝钗听了,望了一眼正玩着藤球的荣郡王,心道这就是机缘巧合吗?
宫外头,广仁伯家中,王熙凤坐在休憩得威武恢弘的上房里,冷着眼,许久没有言语。
半月后,旺儿来回王熙凤说:“许、黎几家,打发自家老爷向江浙两地的老爷们借粮食去了。咱们家的伙计来问,铺子里的粮食还借不借?”
“不借,这会子再借,岂不是告诉旁人咱们早先捐出米粮并未尽了全力?”王熙凤冷笑一声。
旺儿又问:“那分到咱们家的一大半米粮,要如何处置?现如今,米粮都是价值不斐的东西,这会子卖出去,能赚上不少呢。”
这米粮,就是被劫走的那一批中的一半。
王熙凤又冷笑说道:“我胆子大,又不是没脑子?这会子再卖,明摆着告诉旁人是咱们监守自盗。”
“奶奶,那怎么办?”旺儿忙说道。
王熙凤含笑说道:“另外一半米粮,交给贾家的贾芸、贾蔷去卖。”
“奶奶这是何意?”旺儿疑惑不解地问。
王 熙凤怔怔地看着外头,笑道:“皇后娘娘好大的能耐,能叫动许、黎几家,只怕将来连贾家也要拿捏住。如今就看许家的女婿拿着被劫走的粮草发卖,许、黎两家怎 么说。”瞅着天上飞燕,心想贾琏那样圆滑,虽先前帮过薛宝钗几次,但一日不十分确定他的心思,就一日不可全然信赖他。
旺儿立时明白,心道还是王熙凤脑筋转得快,答应下来,就立时向外去,叫人联络贾芸、贾蔷。
且说因尤氏身体微恙,本该要向金陵去的贾蔷暂且留在家中,正帮他小姑姑扎风筝,就听人说旺儿来了,于是手上依旧拿着浆糊,只请惜春向后堂陪着龄官说话,就请旺儿进来。
旺儿进来时,瞧着贾蔷手边一堆红红绿绿的纸,就笑道:“蔷哥儿忙着呢?”
贾蔷点了头,就问:“不知你家奶奶打发你来,为的是什么事?”
旺儿忙说道:“蔷哥儿可知道如今粮食是个什么价?”
贾蔷坐在凳子上,听见后头惜春不耐烦了,急着打发旺儿走,就笑说道:“如今的粮食价钱不菲,若是你们薛家粮食没捐出来,如今倒是能赚上一笔。”
“实 不相瞒,我们家只捐出了一半粮食,还剩下好多呢。但前头我们奶奶既然放了话,说是倾其所有,如今再拿出粮食来,岂不是打了自己个家的脸?是以,我们奶奶 说,既然两家亲如一家,就请蔷哥儿、芸哥儿代卖。芸哥儿带着红姑娘向金陵去了,就先来跟蔷哥儿说一声。”旺儿堆笑说道。
贾蔷至今摸不着薛家的深浅,听旺儿这样说,就沉吟起来,忽然听后堂里惜春骂说“发这样的财,等着招报应呢!”,于是就对旺儿笑了起来。
旺儿心知惜春自幼被娇宠坏了,也不将她的话当一回事,于是就望着贾蔷等贾蔷说话。
贾蔷也觉这民不聊生的当口哄抬米粮价钱实在伤天害理,于是就说道:“我家姑姑说话了,我这做晚辈的,也只能听她的了。”
惜春听着,就跟龄官在后堂里咯咯笑。
旺 儿本当贾蔷赚钱心切,不会推辞,见他竟这样说,登时在心里埋怨起贾蔷不识抬举,于是说道:“这么着,我们就只能去找藻哥儿、芸哥儿了。”说罢,告辞向外 去,走出一条街,瞧见贾蔷院子里放出一只小小的纸鸢,哼了一声,就回广仁伯府上,将惜春那招报应的话说给王熙凤听。
王熙凤听了,待要不跟惜春一般见识,又觉惜春是骂她的呢;又想那贾蔷既然不肯答应,定然会撺掇着贾芸也不答应,如此,也不必神打发人向金陵去问了,于是就问旺儿:“主上大赦天下,蓉哥儿放出来了吗?”
旺儿忙说道:“蓉哥儿犯下的是大罪,哪里那么容易能放出来?”
王熙凤冷笑道:“许世宁都跑去借粮食了,难道咱们还没法子将蓉哥儿放出来?况且蓉哥儿也关了那么些年了,当初又是他老子犯下的事,又是咱们荣郡王舅舅家求情,将他放出来,也没什么。”说着,就叫旺儿拿了银子向内务府中去打点人。
旺儿拿了银子,也顾不得天黑了,立时就向城中太监家去,果然四处打点一番,应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那一句,不出两日,贾蓉就被放了出来。
贾 蓉出了内务府,随着旺儿进了广仁伯府中,见了王熙凤,立时跪在王熙凤脚下,痛哭流涕地说道:“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婶子将我救出来!婶子就是我贾蓉的再生父 母,日后侄儿一定好生孝顺婶子。”再看王熙凤穿着朱红撒花绫子裙簪着金累丝凤钗,好不威风地坐在堂上,又看这堂上悬挂着当朝才子字画,摆着前朝古人遗物, 竟是比先前的宁国府还要威风八面,登时又连连磕头不止。
王熙凤扫了一眼贾蓉,看他被折磨得好似贾蔷长辈一样,就笑着对他说:“蓉哥儿,你这话可是发自肺腑?”
“自然是发自肺腑。”贾蓉忙用力拍了拍胸口。
“既然是发自肺腑,我叫你回去,好生孝敬你母亲你小姑姑,将鸠占鹊巢的蔷哥儿撵出去,你可肯答应?”
贾蓉早几年就念叨着这事,如今听王熙凤这样说,忙说道:“倘若是婶子给我撑腰,我哪有不答应的?”
“好,待事成之后,我有话跟你说呢。”王熙凤含笑说,虽贾蓉跟贾芸不是一个宗的了,但他们两家从来都是藕断丝连,况且贾蓉、贾蔷哪里有能耐弄来那么些粮食?还不是有人要疑心到荣国府头上去。
贾蓉忙感激不尽地答应了,因想着要打发贾蔷走,也顾不得在薛家尝一尝山珍海味,匆匆洗了脸将胡须刮去,就忙向贾蔷家去。
贾蓉到了门上,就被门上小厮打了出去。
无奈之下,贾蓉喊了一声:“我是正经的小爷蓉哥儿,快叫了奶奶、姑娘出来。”
小厮心觉蹊跷,就忙请贾蔷出来相认。
贾蔷出来,见着沧桑了许多的贾蓉,登时落下眼泪,忙请贾蓉向内去跟尤氏、惜春相见。
尤氏见了贾蓉,又是一番抱头痛哭,惜春不认得贾蓉,只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若不是主上大赦天下,儿子也难回来孝敬母亲。”贾蓉说着,就跪在尤氏膝下。
尤氏正擦着眼泪,听了他的话,不禁一怔。
“不是说蓉哥儿没那样孝顺吗?”惜春坐在一旁,嫌弃贾蓉形容不堪。
贾蔷咳嗽一声,说道:“兴许蓉哥儿这几年想明白了呢。”
贾蓉掉着眼泪站了起来,偷偷打量这屋子,见屋子里布置虽不是十分富贵,但瞧着也是殷实之家,于是握着贾蔷的手说:“蔷哥儿,先前辛苦你了,日后,就叫我来照料母亲、小姑姑吧。”
“……蓉哥儿先吃了饭再说。”尤氏说着,就问龄官,“叫人准备下饭菜没有?”
“已经准备下了。”龄官忙说道。
贾 蓉先前不曾留意到龄官,此时听她婉转声音,望过去,见是一个窈窕美貌女子,登时心想这也本该是他娶的,于是忙说:“母亲,儿子已经在广仁伯府上吃过了。” 又跪在尤氏跟前,说道:“母亲,儿子定然痛改前非,再不做先前的糊涂事了。母亲以后就放心将家里买卖交给我吧。”
尤氏煞白了脸,心知贾蓉那一句在广仁伯府上吃了的分量,低着头,见龄官、惜春口直心快要反驳贾蓉,就瞪了她们二人一眼,随后拿着帕子替贾蓉擦了脸,又将他搀扶着站起来。
“母亲难道不信儿子?”贾蓉心道尤氏千万不要糊涂了,他才是尤氏正经的继子,贾蔷不过是外头来的。
“信,我们正要向金陵去呢,你来了,蔷哥儿有个帮手,那岂不好?明儿个就将京城的买卖交给你,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尤氏说着,就又招手叫贾蔷过来,将贾蔷、贾蓉二人的手放在一起。
贾蔷如鲠在喉,但又不便顶撞尤氏,握住贾蓉的手,就催着贾蓉:“我们过两天就走,你先回去歇着,明儿个就随着我向铺子去。”说着话,就叫丫头领着贾蓉去歇着。
贾蓉见这样轻易就办成了,心觉古怪,偏生又无可奈何,只能随着人走,临走时,瞧见惜春出落得仿若水仙花一样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就讨好地说道:“小姑姑生得凌波仙子一样,若是入了宫,贤德贵妃都没地站呢。”
“呸!你也想封了公侯伯爵?也不瞧瞧你能不能娶来那样厉害的女人。”惜春骂道。
贾蓉登时涨红了脸,因惜春辈分大,也不敢还嘴,况且又要讨好尤氏,于是讪讪地笑着就去了。
待贾蓉一走,龄官就口直心快地说道:“母亲,这样实在不公,蔷哥儿当初跟着您的时候,可是了好大力气才还了外债,如今……”
“稍安勿躁,母亲定有计较。”贾蔷安抚下龄官,就望着尤氏。
尤氏眯着眼睛,说道:“没听他说,是从广仁伯府出来的吗?”
“难道就让着他?”龄官冷笑,望了一眼惜春,就说道:“小姑姑生得那样好,指不定他瞧了一眼,就打起卖了小姑姑求荣华富贵的主意呢。”
尤 氏将惜春视若己出,听龄官一句,登时心如针扎,见惜春挤到她怀中,就说道:“大富之家,只有在饥年里开仓放粮的,断然没有拿着粮食抢钱的。可见,薛家也长 远不了。眼下,咱们只能忍着了。蔷哥儿,回头跟铺子里各处说,若是他们不肯跟着蓉哥儿,只管卷了铺盖,向金陵投奔咱们去;再跟芸哥儿、藻哥儿商议下,悄悄 地问一问,这事该如何处置。虽分了宗,但两家素来亲近,有商有量的,才有个照应。”
“哎。”贾蔷见尤氏并没有偏袒贾蓉,心里安了心,就打发龄官弄些料子来请外头裁缝给贾蓉裁件衣裳。第二日,一边打发人跟贾芸、贾藻等送信,一边又十分“坦诚”地领着贾蓉向各处铺子里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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