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里的乡哥村妹

第 14 部分

的鬼……”
“别再说,我晓得。”心如乱麻的姑父心中哪有底。其实他的思路也被两个小青年全说出了。但还是不失长者面子地说了这句立竿不见影的话。斗败了的公j似地往回赶……
小波和西峰对视一下,跟在后面走。
……听说小波他们下山出事了,黑毛和大伙一样很吃惊,肚子也不疼了。翻身起床,走过去拍拍两个兄弟的肩:“咋回事,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
山凤却说:“幸好你肚子疼哩。”
当听完姑父的陈述和哥俩的推断,黑毛暴跳如雷:“难道是山上的民工?!”转身就把庙内每一个房间的人叫出来,全部站在殿前的坝子里听他训话。这时候有关包工头出事了,被人抢劫的消息正在民工中沸沸扬扬地传开了。于是就想听听黑毛要对他们说何事。
黑毛雷厉风行,谁也阻拦不住的。几个伙伴也由他。姑父更是有点饶幸心理,说不准还会拔云见青天,找到元凶呢。
“你们听好了,你们都晓得今天包工头去结帐,谁都是嫌疑犯。谁今天串联了本地的几个地痞去抢劫了?你们知趣的先说出来,不然都给我站着不准动,我一个个收拾!现在谁也没一分工钱,全都给我滚!钱都给你们抢了。谁他娘的抢了钱,你给站出来和我过两招!”
那六七十个民工哗然!黑毛说的话太霸道了,当然是没道理的。纯粹是下挑战书!姑父想阻止黑毛,他晓得黑毛的话会惹事生非,无奈刚受了几十年人生从未有过的挫伤,他那蚊蝇般的声音哪里敌得过中气十足的黑毛那滚滚厉雷之吼?谁都没听见姑父说啥。
“这不是明摆着吃我们的血汗钱吗?老子不服!丢了钱,关我们p事。”人上一百五颜六色,那些民工也五大三粗的,加上他们的确有理在握,就不服。有带头的就挤到了最前面来理论。黑毛不卖账,反而闪进人群里,挥臂开腿一降猛打。当中有怕事的人赶紧逃到外围看热闹。和黑毛硬碰硬的人自然倒了一大串,在地上叫屈。黑毛把手拍了拍,见再无欠揍的人,就抄根木凳在庙殿正中坐了,活象一尊神像。
“你咋的又这么冲动哩?”山凤来在黑毛身边,轻声说。
“你不懂!黑毛怕过谁?”
黑毛一声震怒,吓得山凤周身发凉,就跑过去伏在香香肩膀上委屈地哭。
小波和西峰就问姑父咋办?姑父狠狠地瞪了黑毛一眼。竟然代表黑毛去给那些人赔礼。并承诺钱分文不少他们的。还说,既然他是包工头,民工就有理由找他要工钱的。钱丢了是他自己的事,亏他自己。改天就去银行取存款,给大伙发工资。并且叫那些民工用白酒擦拭受伤处。
小波看着姑父的这些举动,想起陶夫子讲的枭雄刘皇叔掷阿斗收买赵子龙将心的事,心里很佩服。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难怪陶夫子说读透”三国“,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啊。”
这时,西峰看了黑毛一眼,黑毛就过去指着姑父的鼻子骂:“算我白帮你了,不看在小波面上,我真想揍你这没肝没肺的!呸,我黑毛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受窝囊气,给我工钱,老子第一个走!”
“黑毛,你咋的走?你走了多没劲,我也走!”西峰说。
几个小青年到这里来后对姑父很尊重,都跟着小波叫姑父。黑毛反脸变成了砍杏黄旗的人。这下,姑父气来了,又不敢骂,他亲眼目睹黑毛如何了得,于是破釜沉舟地说:“你们六个都走,我明天就把你们和这些民工的工钱一起付!”
后来那些民工因为黑毛的无理,心中怄气,都到其它包工头那里做工去了。事发突然影响深远,姑父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克星,他无力回天,他的包工头生涯在那里结束。
姑父和梅婶结成夫妻后,在小镇开了个小饭馆。小波得知姑姑被姑父抛弃,把离开山场那天,西峰即兴口占的四句五言诗寄姑父,让他品尝何谓自食其果。
离婚时姑姑对姑父说:“你不要我,干吗又对我那么好,给我寄了那么多钱?”
姑父一心要离,并不细问,以为姑姑想挽回他。故意说他的好处。姑父心想:给一点点钱,还说寄得多,以为我会要你个不下仔的死婆娘?没门。
其实,姑姑确实收到一笔一万三千多元的汇款。是小波在厦门用姑父的名字寄的。
整治姑父的内幕,到了厦门时姐妹仨才得知。
几个人到邮局,给姑姑汇款。
黑毛问小波:“为哪还用那没肝没肺的鸟名寄钱给姑姑?你不会写你的名字?不敢写,就写我的名字,我不怕!”
小波说:“这钱本来是他这个负心汉用自己的智慧赚的。算我们为姑姑讨回了公道吧!”
“是替天行道,惩恶安良。”西峰说。
山凤对黑毛发火:“你抢劫?这样学坏哪行,要坐牢了,我咋办?你个没长脑子的,我以后要管住你,啥都不能瞒我,要瞒我就不要理我哩!”说着就用拳头打黑毛铜墙似的胸。
黑毛憨痴痴地笑,嗡声嗡气地说:“好,让你出气。打吧,你那力气只能给我搔痒。”
香香搂了西峰脖子,一根手指点着西峰的鼻子:“狗头军师,是不是你的馊主意啦?哥仨把戏咋演的真?”
“黑毛对付姑父,我和小波互相对打,然后,一闭眼一咬牙,往那牛王刺丛里滚……”西峰两手一摊:“就这么简单。哎哟,甭提了,那刺划着r好痛。”
“你傻啦,你!”香香拧西峰耳朵。
西峰告饶:“下回不敢,别用劲。耳朵缺了难看。”
丽珠关切地问小波:“这样做了,有没有后患呀?”
“放心吧。”小波成竹在胸地说。
六个人离开山场那天,坐了公共汽车,匆匆赶到火车站。要往哪里去呢?他们心里还没有确定目的地。流浪的打工生活又开始了新的一页。哪里才是游子的最后一个村庄抑或最后一个城市?一本地图打开,放在行李包上,他们象军事家作战,围成一圈蹲在售票厅的角落商量。小波想去上海,有初中时的同学在那边混得不错,听说那边只要有点文化还能找到好工作。但是手中的钱也不是很充足。途中路费等等要花好多钱。在外没钱了,工作找不定,又饿肚子,哪有在家安泰?
丽珠建议说:“我们几个去广东,找柳明村的石头吧,他说过要帮我们呀。”
当时西峰说:“那就去投靠老同学吧!石头在那边混得不错。”
山凤接过话茬说:“西峰,听你这么说,我们是像遭难了。”
小波听了西峰和山凤的话,眉头皱了一下。想来想去,小波拿了主意,说:“我们不能舍远求近,还是去厦门吧。万一到了广东那边,石头无能为力咋办?再说事前没有与他联系好。靠自己走出一条路吧,再苦也是值得的。”
厦门对于他们,是举目无亲的地方。找工作花了八九天时间,最后两天里几个人有了着落。也许老天动了恻隐之心吧,他们没有流落街头。虽然身上的盘缠全花光了,好在他们的工作都包吃包住。
哥们没钱在外没事,填饱肚子就行。牙膏没了,就白水洗。姐们就很难堪了。他们约好每天下班后,大家步行到工业区旁边的小桥上聊上一阵子,然后回到各自的厂里休息。
这是上班后的第二天,他们聚在小桥上。眺望着这座海城华灯初上的景致。
丽珠怯生生地问小波:“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钱呀?”
“咋的?现在是一毛钱都没了。等发工资,不就有钱花了吗?”
丽珠就低了头,抬手臂抹眼泪。
“到底咋的,你要说清楚嘛。”小波搂了丽珠,催她快说。
“我们女孩子,有的东西总是一定要买才行呀……你看香香姐病了要买药……这咋办才好呀,你是老大,快想想办法呀!”
几个人都静静地听丽珠说话。
“额头这么烫哩,明天还要上班,不去看医生不行哩。”山凤摸着香香的额头,心酸地说。
“没事,我回厂里睡觉去啦,明天自然会好的。”香香把头从山凤肩膀上移开,冲大家勉强笑一下,就摇摇晃晃地要回厂,山凤紧紧地扶着她走。
小波明白,大家都刚上班一天,根本不可能向老板去借钱。对你不了解,钱借给你,你走了老板不亏了?再说,老板就同情你,等把情况讲明,要花多少时间。加上六个人分布在四个厂里,才两天时间,天晓得哪个老板心肠好?钱不是万能,没钱却是万万不能啊。小波甚至恨自己:不应该把那一万多块钱全部寄给姑姑,要是留点大家急用多好。可小波有他做人的原则,几个伙伴都没有要用那钱的意思。
在找工作的那几天里,因为水土不合吧,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感冒。为了节省手中愈来愈少的钱,他们住最便宜的小旅馆,谁都不提买几粒感冒药的事。人年轻,和小小感冒一较劲,也就过去了。那种简陋的小旅馆,甚至连洗澡间都没有,几个女孩子也咬牙挺着。
“你们几个都需要?”小波问丽珠。
丽珠点点头。然后带着无奈的表情,跟上山凤和丽珠离去……
哥们都明白她们需要啥。恐怕最让世上男人丢脸的事,莫过于连这点物质财富都不能提供给心爱的女人。有钱才是男子汉,无钱汉子多丢脸啊。哥仨是黄金搭档,这下望着几个女孩子窈窕的背影,显得很弱智了……
“山凤,回来!”黑毛蓦然吼起来,把胳膊一挥:“你们几个都回来!”
都回来了,六个人站成一个圈。
“我黑毛受不了这种窝囊气!山凤,你说,你们几个到底需要多少钱够花?”
“买点东西,再加上香香姐买点感冒药,算来也就二十来元够哩。你有钱?别又做傻事,啊。”
二十元钱,有时四两重过千斤啊。
“走,先去看医生!”黑毛前面带路。
大家都跟黑毛走。到了一家个体门诊,退休的老医生就给香香看病。医生说:“严重感冒。主要是体虚、疲劳引起的。先打一针退烧。拿几味西药吃下去,休息一晚就没事了。当然,最好输瓶氨基酸,体力恢复会快些。”
黑毛说:“大约要多少钱?我回去拿钱来。”
医生说,四十元左右。黑毛就吩咐伙伴们在诊所等,径自风快而去。西峰想跟黑毛去,他个文弱书生哪能追上?伙伴们就眼睁睁看着倒挂的氨基酸从瓶口一滴一滴地输进香香的血管……心里想着黑毛去哪,祈祷千万不要出事。事已如是,他们也只能这样了。
黑毛几拐弯甩了西峰,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说:“到附近的大医院去,要多久?”
“不远,三分钟就到。”车夫说。
到了。下车。黑毛说没钱,来卖血的;要钱,你等我钱到手再给。车夫相信黑毛的话,不要钱,忙他的生意去了。
事过以后,伙伴们问,黑毛打死不说。都不问了,心中感激黑毛是及时雨。
香香和山凤在一家规模不大的服装厂上班。老板娘很喜欢这两个聪明漂亮的外地姑娘。进厂才做了四天打杂工,老板娘就让两人学车工,并说年纪还小,正当是学点技术谋生的时候。两人就学车工,老板娘亲自指点缝纫要领。三个月后,两人的技术娴熟了,手上也灵巧,做的速度也快,成了服装厂的生产骨干。
黑毛在一家营销车行做保安。那一身保安穿起来,显得英武魁伟。上班时间短又轻松。他晚上回到出租房就挥胳膊踢旋腿,那如鱼得水的高兴劲溢于言表。
丽珠是一家中外合资的实业公司的产品展示厅前台文员。虽然只有高中文化,人力资源部的经理却看中她娉婷可人的姣好形象,言谈举止蕴含的高雅气质。在厦门打工之初,丽珠是六个人中工资最高的。
小波从心里乐到脸上,对哥几个说:“男人靠手段,女人靠身段哟。”
“看你那趾高气扬的德性,没准下辈子丽珠要选嫁给我的。”西峰开玩笑。
香香说:“你敢啦!”去拧西峰耳朵,西峰就远遁。
最倒霉的是小波和西峰。两人同在一家炼胶厂做普工。厂子很小,工资又低,工作也又脏又累。天公有时不会成人之美,反而落井下石,让你心想事不成。小波雄才大略,西峰诗书满腹,暂时却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做那种与抱负一点关联都巴不着的原始劳作。小波在找不到工作又经济危机的那几天里,多次告诫伙伴和自己:一旦有了工作,再苦也要干下去,等我们熟悉了这个城市的环境和用工行情,有了经济基础的前提下,再寻找机遇。小波的思路得到伙伴们的赞同。每晚回到出租房,两人如两只野猫,脸上黑乎乎的。喘息着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连洗澡的力气都没了。这可把香香和丽珠心疼死了,就买大鱼大r回来给他们补身子。
黑毛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走过抄起筷子就大吃,还幸灾乐祸地戏言:“西峰大诗人哪,你说的对,黑毛我是一员福将!还有小波,你的‘老大梦’醒了吧?哈哈……”
小波火了:“谁笑到最后,谁就笑的最好!时间还远着呢。”
山凤过来对黑毛嗔怒:“哥仨要和睦些。咋的老是欺侮他们哩。瞎吵啥,他们多累,让他们早点吃了休息。”
黑毛振振有词:“咋是瞎吵?我们哥仨就是好,好得不得了,所以要吵……西峰,你说对不?”
西峰没力气答话,点头。
山凤就来真格的,把黑毛拉进房间,再不让黑毛出来。
早上去上班,西峰走在前面,自嘲地说:“天将降大任于西峰也——”
走在后面的小波,续上话头:“必先苦小波心志,劳小波筋骨——”
“饿西峰体肤——”
“空乏小波身——”
……年底,他们听说浙南是片打工的热土,就离开厦门去了温州。
第十八章
南方离赤道近,气温高。所以连这个海滨城市的名字也叫了温州。
这里是中国鞋都,是民营企业的摇篮。敢为天下先的温州人创造了举世瞩目的温州经济模式。“国”字号品牌在这里雄居华夏舵位。
已经有了在厦门八九个月摸爬滚打的他们,成熟了。通过在温州三整年的努力,他们实现了各自的心愿。
按西峰的说法:“这三年是属于我们的三年‘解放战争’。”
这场“战争”打的很辛苦,也很传奇……
那时的温州经济形势,正在进行第二次革命,民营经济正在复苏阶段——也就是中国信息载体市场的大哥大逐渐退隐,二哥大引领时尚,传呼机风糜九州,手机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代。
那年正月初三的正午,长途公共汽车把六个人连同梦想带到了温州。他们站在汽车西站外面人行道上,和这个名气不小的南方城市第一次面对面。车如流水人如潮。
春寒还十分劲道,六个人一下车,被飕飕而来的冰凉的风拂得发抖。大家赶紧打开行李,各自添了件毛衣。
耐不住寂寞的香香把毛巾在脖子上挽了,发话:“小波老大,由你安排啦。咋办?”
小波说:“先问问吧。”就要去问过路的人。
西峰说:“甭问,你看那——”用手一指。前面有个叫卖的中年报人。
“这主意没错。” 小波点头,冲卖报人叫:“喂,报纸拿过来看看。”
“好呢,卖报,卖报——”卖报人一路虽说犹唱地踩着破自行车过来了。
这个城市的几家报纸都有,小波掏钱各买一份,然后说:“哥们,姐们,现在我们不用慌忙,第一个动作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把今天这个城市的报纸全部读完。”
黑毛皱眉道:“看完就天黑了。”
山凤说:“老大自有主张的,你个笨脑子,就不看算了,给我们几个当保镖,也要人哩。”
丽珠说:“看了报,才晓得咋办呀。”
“快找个地方看,啧啧,不然真的到了天黑还没个法子想出来。”香香催道。
六个人在不远处找个凉亭坐下来,读报。
山凤突然说:“黑毛,对面那么多男人,在盯着我们几个女娃,好烦哩。”
黑毛抬头一瞅,果真如是,遂翁声翁气地吼了一句:“看哪,到录像厅看你妈去!”
对面的男人们:看护花的人壮如泰山,不敢造次,走了。
西峰说:“我要是你们姐们,我就怕男人不看,漂亮才有人看哪。再说,我漂亮我怕谁,看过了也不会少点啥。”
香香不服:“漂亮女人是给男人看的?啧啧,就不让看。”
西峰说:“本来就是。八十岁的老翁,你给她说那种事,他一准微笑满面。”
丽珠眨眨凤眼,推了一下身边的香香:“别说了,西峰越说越会r麻呀,不害躁。还是细看一下报纸吧。”
看报之前,西峰发表讲话:“这个办法是最棒的。只要有山人我的在场,就有奇迹发生。”
“啥口气?尽是自吹。有本事打得过我一只手?”黑毛和西峰经常斗嘴惯了,谁要傲慢充狠时,对方就要攻击。
西峰笑咪咪地说:“我偏不和你打,扬长避短也,嘿嘿。”把手中的报纸做扇子摇。
丽珠就打趣地笑言:“我们的大作家,你这模样还真像诸葛亮在摇羽毛扇呀。”
“有见地,才女呀,听陶夫子的评书丽珠收获不小哦。”西峰夸夸其谈:“不过,我不是诸葛亮,我是包公的师爷——公孙策。”
“死书呆子,你是师爷?啧啧,那小波呢?”香香说。
“是包公啊。”西峰开始看报,头也不抬。
黑毛的脸上正在滋生不服气的。山凤总算给他找了个好比喻:“对,黑毛就是展昭。”
“那我们姐们是啥?”香香摇着西峰的膀子撒娇。
“你烦为烦,我在看报,我们男人要做大事的。”西峰仍然在专心致志地看报。
“不说给姐们听,就要烦你。”香香厉害呢,用手搔西峰腋下:“说不说,说不说……”
“不就是女人嘛,当然是包公他们的老婆。”西峰不投降不行,他怕痒呢。
“说了也白说。”香香把头凑过去,和西峰一起看报。
一直不说话的小波,抬起头来说:“别说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了,还是看看报吗。说简单一点,我们是在漂泊,但我们不能是盲流。要打进一个城市,首先要了解它,我们才能淘金和取经。”
一时间大家读报都很专心。看报完毕,就讨论。
小波把从报上得到的信息,进行分析:“看来,现在下是外来务工人员进入这个城市的高峰期,有两百多万民工进入这个城市和市郊求职。我们要速战速决,立身后再图发展。好像这个城市非常重视技术,年龄和学历才刚刚引起重视,而技术优势只能属于那些已经融进这个城市的多年的人。报上有很多培训技术的招生,也有很多借培训而欺诈外来务工者的,那么多的厂家都在招工,那么多的务工者都在找工作,却仍然供求双方长期不能协调一致,说明这些民营企业的内部管理并不像广东那边的外资企业规范。石头曾经给我们说的广东的企业,多数是外商,而眼下这个城市是以本土为主的。找工作不是很容易。所以,报上的那些招聘消息虽然多,劳务市场和人才市场也看似规范,但我们都不要去。这种中介会浪费我们很多费用;还记得在厦门我们缺钱的苦吗?黑毛为大家卖血呢!所以我们要记住前车之鉴,手中的钱用光了,还找不到工作,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谁来帮我们?像我们这公年轻,真要是落得流落街头去乞讨,人家会说你是好吃懒做;去捡垃圾吧,人家会说你可能是小偷在”瞄靶“”踩点“。我有一个办法,就是直接按市区地图,到工业区去找,只要厂子给我们的印象可以,规模大,门口有招聘张贴,我们就要去应聘。”
“主意是好,就是这么多行李,背着多不方便啊。”山凤看到的总是实际的一面。
“我想好了,行李去寄存掉;晚上就住最简陋的郊外旅馆,不带行李就不怕被偷。找工作赶车也轻快。” 小波说:“现在就去办这事。等下我再详细看看地图,晚上大家休息好了,明天就开始找工作。”
他们在一处城郊结合位置的一家小旅馆里安顿好住宿。
六个人住了楼上楼下两个房间。在这简陋的小旅馆登记时,西峰说:“干脆住三间,一家一间。”
小波说:“家?你离开女人还活不?我们初来温州,八字还未一撇,你晓得还要多少钱花?两间。”
西峰装腔作势地耸拉了脑袋,怪声怪气地说:“惨啊,少年夫妻老年伴,这不是活折煞么?好好好,老大说了算,两面间就两间。”
几个姐们被西峰的模样逗笑了。
丽珠就轻声道:“香香姐,管管你的这个大作家呀。”
香香就去拧西峰耳朵:“你个书呆子,小波说的就是。你以为是在渡蜜月啦?啧啧,我们要赚钱哪,你咋的不争气?还想要娃,我看真有了娃,你能养活一个家吗?”
西峰只好无条件投降,却说的是似是而非的川剧腔:“娘子说的有理,西峰愚蠢,西峰糊涂,西峰知错了。”
这下可把姐妹仨搞得眼泪流,如雨中梨花。
小波兴致勃发,说:“有了西峰,我们快乐,来,为我们的作家鼓掌致敬!”
“好!”黑毛环过手来,把西峰举过头顶,旋了两圈,才放下来。
山凤为黑毛的神力喝彩:“哇,就是牛力气大!把西峰摔了咋办。呃,西峰,当大作家的感觉如何?”
“我满以为黑毛会把人扔上世界文坛的第一把交椅上去呢。”西峰拍拍脑门:“高处不胜寒啊,头晕。”
哥们姐们成天“作家”“诗人”的话在善意地取笑,西峰心里明白,伙伴们多么希望他真的成为陶夫子评书里的玉阶虎笔和“妙手书生”,那也是他们期待已久的荣耀啊。想到此,西峰好感慨,说:“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西部六金兰。”
小波说:“西峰,你信手拈来就妙语连珠啊,小波自愧不如。我真是愧当你们的大哥。”
香香说:“本来就是嘛,难道年龄小的是大哥。”
黑毛说:“真是便于了西峰,大我两天,也是二哥。”
西峰嘿嘿笑:“小弟——三将军,哈哈。”
黑毛不屑一顾:“你不就是老二嘛,又不是老大。”
“老二也不错啊。”西峰哗啦啦说出一段“老二论”来:“晓得孔老二吗?大教育家,‘文圣人’也。听陶夫子说过关老二吗,‘武圣人’也。还有贞观治盛世的‘李老二’,还有宋太祖‘赵老二’、吴大帝孙权孙老二……”
小波疑惑地打断西峰的话:“赵匡胤是吗?他是老大吧,陶夫子不是说赵匡胤和赵匡义是一母二龙——太祖太宗两个皇帝吗?孙权也是老二?”
黑毛高兴了:“咋样?看你臭显,这回错了吧,西峰。下回就别吹大牛了。”
西峰不慌不忙地说:“错了,也不是你黑毛发现的。况且并未错,哈哈。”就点了烟猛吸一口。
小波诧异道:“是我记错了吗?”
西峰说:“你也没错,我也没错。”
“这不是p话吗,那我也没错。”黑毛伸手在西峰口袋里掏出烟来,扔一支给小波,自已也点上一支,然后把空烟盒还给西峰:“烟也没了,话也没了吧?”
西峰把空烟盒扔在黑毛的鼻子上,说话了:
“历史上不止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还有一个三结义,那就是五代十国的后周世宗柴荣、赵匡胤、郑恩。赵匡胤是结拜中的老二,他后来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成了宋太祖。老三就是郑恩,娶了陶三春为妻。我也没看过这样的书,是听陶夫子讲《三打陶三春》时,才晓得。”
“陶夫子说过,三国历史是英雄、枭雄和j雄的历史。j雄曹c以狡诈治国,枭雄刘备以厚黑处世。英雄就是江东孙坚,拥有孙策、孙权两个儿子。继承父兄遗志,完成孙氏英雄霸业的吴大帝孙权就是老二,不信,去翻翻《三国志》。”
西峰懂些前朝后汉事,众人信服:做老二才算厉害!
黑毛戮西峰脊梁骨没门了,山凤出面解围:“别说这些了,再说你们哥仨又要吵架了哩,走,去吃夜饭吧。”
西峰却笑道:“山凤,你们姐们中,你也是老二哦,老二最好,前有挡风的,后人挡雨的。”
山凤也跟着油说一句:“我才不会让丽珠妹妹给我挡雨哩,我风雨一肩挑算了。”
“你省点力气侍候黑毛吧,丽珠有小波护着。”西峰说。
丽珠为西峰做学问的敬业所感,把凤眼闪过看香香:“西峰是个有心人呀。我们谁都听过陶夫子讲了好多故事,只当听了乐乐,打发时间呀。他却记得这么牢……”
香香心里甜滋滋的,蜂蜜般的声音更嗔了:“啧啧,这书呆子,就那样子。天晓得,他写的文章能不能变成大米饭,将来还养一家人啦。”
大家走出小旅馆,找了个小饭摊坐下来吃饭。
山凤忽然想起什么事,盯着黑毛看许久。
大家都觉得奇怪:这两人是咋呢?
黑毛自己也丈二河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我干吗?”
香香就大笑:“睡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看够啧啧。”
“这傻瓜,快一年了,我今天才听小波说,原来,那次我们刚到厦门没钱了,香香姐病了,黑毛是去卖血弄来的钱!”山凤失望地说:“真像老人们说的,‘被子盖破三床,摸不透男人的心肠”哩。我气呀。“
“我当是啥,这事我们哥仨早就明了。”西峰说。
“男人果然会瞒着女人一些事。好哇,我不揪你个死坏蛋才怪。”香香就去拧西峰耳朵。
西峰正色道:“看山凤心疼的样子,哪像你,对男人施加暴力。还不快谢谢黑毛的好处。”
丽珠就给黑毛夹了块香肠,轻声说:“我们姐仨谢谢你呀,黑毛。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香香补充道:“尤其是我,更要谢你!”站起身来学着陶夫子讲评书的附加动作,道了一个当代的时尚“万福”礼:“小女子,这厢有礼啦。”
逗得大家乐融融的。山凤也开怀笑了。
“本来想告诉你们姐们,但我和西峰也是费了好多劲才从黑毛口中套出真相的。黑毛吩咐过,不要告诉你们。”小波解释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可今天还漏嘴了。对不住了,黑毛。”
黑毛一摆手,说:“别客气,自家哥们。这样的事告诉女人,我们男人脸往哪搁?”
“黑毛,把我和丽珠当外人没关系,把山凤当外人就不对啦。”香香说:“记住下不为例,啧啧。”
“那都是我们刚进城里闯,现在不会有下次呀。”丽珠可是要图个吉利:“想起在厦门四五天不洗澡的苦呀,就周身起j皮疙瘩。”
那是到温州的第一个晚餐,小波特意叫了几瓶双鹿干啤。黑毛再一次成为哥们和姐们心中的豪杰,接受大家的谢意。
“你们几个是多年不见面的好朋友吧?”那饭摊洗碗端菜的姑娘被他们的其乐融融的气氛感受动了,热情地递上一碟花生米。
“不对,我们是多年在一起的同村好朋友。小姑娘,你哪里人啊?”西峰搭言道。
“听你们说话,我知道,肯定是四川人。我是陕西汉中的人,帮我舅舅的忙。”姑娘说。
“哦,陕西汉中?想来和四川话是一个音调的。”西峰望着姑娘。
姑娘点头:“嗯,一样的话。”姑娘就改了普通话,用家乡话说了一句,真格的像四川话。
姑娘礼貌地说了声:“慢慢吃。”就去洗碗、洗菜了。
香香在旁边用手指掐了一下西峰的大腿,低声说:“你个大头鬼,是不是想打那陕西妹子的主意?”
“你个醋坛子,你不是坐在我身边,对我这么没信心,这是我爱情的失败啊。”
“谁叫你和她说话时那么兴奋,像馋猫啦。”香香说。
“我是这样的吗?”西峰向小波讨个说法。
“我本来要打算向她打听一下温州的务工状况的,算了。女人的逻辑是不是总以为男人和女人打交道就是图谋不轨?”小波变向地为西峰开脱了,也像是在对丽珠说。
丽珠说:“我才不呢,不过爱情就是自私的。哎呀,轻点声,人家听到了,多难堪呀。”
西峰想了想,说:“我刚才是有点想法。如今,我们这里是东吴境地。西蜀儿女就是志在四方,中国的每一个城市都有他们的飒爽英姿。”
“想法个p,就是图谋不轨!”黑毛把碟子里的菜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人家是陕西的,啥西蜀东蜀?”
“你这黑毛黑心肝哪,和我过不去。人家是陕西汉中,就是西蜀,当年刘皇叔不是做了汉中王吗?”西峰不服,把筷子当羽毛扇摇。
丽珠说:“西峰说的对,黑毛,你就别抬歪呀。不过呢,西峰嘛,性情中人,只要以后多写几个美女到作品里,也煞好看的呀。”
“总算有个明白人。”西峰高兴了:“妈呀,我忘了吃。看这桌上的菜被黑毛扫荡一空了。”
第二天,六个人转悠了三个工业区,然后在一家厂房门口停了下来。厂门口贴了一张大红纸写的招聘公告。
西峰说:“这个厂子还满大的。既然是制鞋,又不是修房子卖。可见产量和订单也不成问题,需要这么大的制造空间。”
小波说:“说的有理。我们进去应聘吧。”
六个人走上前,浏览招聘内容。招聘公告是这天早上才贴出来的。公告上说的是即日起开始招聘,具体开工时间却要一月以后。
这家公司在当时还算比较景气的,有包括宿舍、办公、生产在内的四幢厂房,专业生产内销女鞋的民企。厂名很独特叫:歌美丽鞋业。六个人很失望,因为招聘公告写着工种名称,是要招技术熟练工,并不招学徒工和其它与制鞋无关的工人。
小波不甘就此罢休。上前去问保安:“我们从厦门过来,请问不懂技术的招不招?我们不笨,可以学的。”
保安说:“去年的老员工可先报名,下个月才开工生产。新员工要招熟练的,生手暂时不招。”
六个人正在纳闷,一辆小车驶了过来,在厂门口停下鸣喇叭,警卫室的保安立即把电动网门开启。小车开进公司的院坝,在车棚里停下来。
从车门里走出一男二女来。那男的下车后向厂门口望了望,招手示意保安过去。
保安快步过去,毕恭毕敬地站了:“老板,什么事?”
“门口那几个是什么人?”男的说。
保安答话:“是从厦门过来的,不懂做鞋。”
男的就老远把六个人打量许久:“既然他们还站那里不愿离开,不如让他们进来,我面试一下。”
然后那一男二女在瞧着六个人,说着什么。
虽然小波六人听不太清楚两人的对话,但大家都意识到是在议论他们。
小波于是对西峰说:“说不定有点希望,你以为呢。”
西峰仰面看天上,祈祷似地说:“嗯。现在上苍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等着判决吧。”
香香说:“我看那男的是老板吧?”
“那两个女的是老板娘。”西峰笑答。
“你尽想美事,哪有两个老板娘的事?啧啧,你这种人将来千万做不得老板,不然会气死我啦。”香香打了西峰一下。
“别说笑话,只有一个老板娘。你们看,那另外一个是小女娃哩,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山凤说。
“你是小女娃?小女娃可以和男朋友睡在一起的?你是大女人呢。”黑毛看看山凤。
“p话,啥时代了?这话说得我们姐们一点安全感都没哩,你们会不会把我们姐们甩了?丽珠,你怕甩不?”山凤拉了拉丽珠的衣服,说。
“别废话,我们在求职呀。看他们哥仨是那种人吗?”丽珠轻声说道。
这时,保安匆匆地过来了,把电动网门旁的小门打开,说:“你们几位请进来,我们老板要面试你们呢。”
六个人抑制不住激动,鱼贯而进。
那一男二女早经进了办公大楼。在楼梯口,那年龄小的女人还回过头来望了六个人一眼。
六个人把身份证递给保安登记。保安一边登记,一边说:“我们老板很少招不懂做鞋的人。现在温州不懂技术找工作很难呢。招聘公告才贴出几分钟,你们是今年第一拔来应聘的,如果运气好,老板会收下的。老板和老板娘都说你们年纪轻,气质也不错。喂,你们读过书没?”
小波递上六个人的高中毕业证。
保安看了,惊道:“都是高中文化?读了这么多书,那就更有把握了,我们老板特重视有文化的人。你们刚来温州,还不知道有些情况——这地方,有生产各种产品的厂子,技术工也多,而且技术好,可就是有文化的人少。那些在温州打工的大都来了好多年,有的连名字都不会写,可就是会技术。好多的老板都是大老粗,自己也不认几个字,可就是钱多,所以他们希望有文化的人来帮助管理厂子。有的老板就蛮干,那些工人受不了,都跑到别的厂去,有销路管p用,搞来搞去,把厂子搞垮了。我们的老板比别的老板眼光看的远,以后你们慢慢就知道了……”
小波说:“这么说我们是真的可以搞定?谢谢你让我们了解了这么多。初来乍到的,要是真的应聘成功,以后我们要向你请教很多呢。”
保安很客气地给他们指路:“你们从院坝过去,进了大厅上三楼。”
“谢谢!”六个人转身向办公大楼而去。
走到院坝中央时,西峰低声对大伙说:“咋样,说不定我们这几个高中生还会很吃香呢。还是石头他更牛气,初中文化也在广东那边风光。”
丽珠驳斥道:“你这是读书无用论,也是谬论。”
六个人各自填写了一张应聘表格,交老板一一过目。
老板四十多岁,是一个十分精明豁达、又健谈的人。他介绍了歌美丽公司的一些情况——
歌美丽是一位当时歌坛走红的女歌手注册,交由其胞兄即(老板)经营的民企。“歌美丽”是公司的商标注册名,当初起名的愿景是让“歌美丽”品牌时装女鞋:其美如歌,亮丽生活。
(后来西峰钻研企业宏观策划要义时,明白了歌美丽是出于借助女歌手的人气,升华产品的市场知名度。)
这里的企业一般都在每年正月初相继开工。之所以歌美丽的老板决定要延后一个月才开工,是因为去年年底,公司有几个生产管理人员和开发部的设计师相继跳槽,骨干员工也流失许多,这使老板大为恼火。春节期间老板自我反省:歌美丽在当时拥有八九百人的生产规模,生意也从未走过下坡,为什么还会有人不想跟着这个企业走下去呢?当时以市场经济先锋而斐声中外的“温州模式”,实际上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的商机所推动,产生的一种宏观外表,企业家们和企业员工的整体素质与先进的国家、地区的企业管理模式和水平存在天壤之别。但是,温州人的模仿和转变意识是超常的,许多企业家在那时清醒地意识到:要有彻底洗脑的决心。歌美丽的老板就是一例。去年底放假后,他没有一天在家闲着的工夫,亲自驾车到省城杭州,交付为数相当吓人的学费,和老板娘一起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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