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久经沙场的飞行员,是保持着击落二十几架敌机辉煌记录的空中英雄。如此有才干的人却被送到了特别攻击基地,等着被编进神风敢死队。由此可见,日本的战斗力已经山穷水尽到了什么地步。
但是,迫水却总是默默地去完成上级交给自己的任务。
迫水经常对特别攻击队的队员们说!
“你们这些家伙,别急着去死!不管指挥所那帮家伙说什么,如果飞机出了故障或者天气情况不好。你们就只管飞回来,多少次都没有关系!既然已经加入了特别攻击队,早晚总有一死,但决不必急着去死。
有实战经验的人可不像那些只会在国内发号施令的上层人物。他们不会去宣扬歇斯底里的精神至上论,而是以冷静的目光注视着战争。
迫水的哲学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决不能乱发议论,到时候唯能自主的就是选择死亡的最什时机和地:、,就是他在实战中悟到的心得。
特别攻击基地的夜晚相当安静,虽然也有人酗酒滋事,但那吵闹声却被四周的寂静重重包围着,不会扩散漫延。一旦出击。必死无疑。直接面对死亡的人想要借助酒的力量,在一瞬间消除其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留恋,但其结果却还是无法把目光从死亡上面移开。
在没有电灯的兵营里,人们点燃用菠萝罐头盒做的煤油灯。有的在写信,有的则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在墙上不停晃动的影子。
迫水中尉正在写着什么,这种情况是比较少见的。迄今为止。矢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写信。迫水也没有讲过他家里的事情。他身上散发着孤独的气氛,似乎他是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才子然一身投军的。
“中尉先生。您写信可真是不多见呀!
矢吹朝迫水搭话道。迫水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就好像是小孩子在调皮捣蛋时被人发现了似的。
“这可不是信呀!
“那……”
矢吹本想问是不是遗书,但又犹豫了。分配到这里来的人早已都写了遗书。有的人是把家信当遗书,有的人则另外单写遗书。
迫水虽然不是纯粹的神风敢死队员,但是他曾多次从鬼门关逃得了性命,这是那些学生兵出身的速成神风敢死队员所无法相比的。看来,没有必要现在再重写遗书。
“这是一首诗!
迫水像是看透了矢吹的心思,便告诉他。
“诗……?
“别显出这么一副奇怪的表情,我也可以写诗嘛!
“这个嘛……是绝命诗一类的东西吗?
“绝命诗?你要说它是首绝命诗,也不是不能这么说。但说实在的,这并不是我所作的诗。
“那么是谁的诗呢?”
“想看看吗?”
“想。
迫水点了点头,将笔记本递到了矢吹的面前。那上面写道。
披负着温暖的晨霞,
我们生命交付给翅膀。
太阳光支撑起我所有的坚毅,
金色的海染亮我燃烧的目光。
为了祖国,你哪怕被招断翱翔的双翅,
为了祖国,我也愿用碧血染红白云。
无论是谁的生命化作了流星,
我们的灵魂都将漂浮在这海空,
与永恒的阳光为伴,交相辉映。
虽然我们正在为祖国的尊严而战斗,
但我坚信将来总有那么一天,
在和平的蓝天中我们比冀双飞,
那时的阳光将会比此时更加灿烂。
“这……”
矢吹读完这首诗,抬起头来。
“怎么样?是首好涛吧?不过,我对翻译它不是很有信心。”
“您说这是您翻译的?”
“其实,这首诗是一位美国人写的。”
“美国人写的?”
“嗯。不管他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好诗就是好诗。我很喜欢它,因此就按照自己的风格,将这首诗的意思瞎胡翻译过来,并悄悄地一直带在身边。”
“这首诗是个什么样的美国人写的呢?”
“你想听吗?”
菠萝罐头盒做成的油灯十分昏暗,迫水中尉目不转睛地盯着矢吹。
“是的,非常想。
“那好吧。”
迫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时,迫水隶属于第101独立飞行支队,进驻了缅甸平原最前线的马圭基地。
整个缅甸都处于日军的控制之下,战线已经推到了若开山脉的那一边。但是,在那北面有个莱文机场,那是美空军的最后一个据点,配备了陈纳德将军麾下的美国志愿航空兵“飞虎队”的p一40型飞机,连日与日本空军进行激战。
据司令部侦察飞机拍摄回来的照片表明,在这个莱文基地共集结了30架大型飞机和40架小型飞机。为了消灭这些美军飞机,日方共出动了27架97式重型轰炸机和12架“隼”式战斗机,实施联合攻击行动。重型轰炸机以每3架组成1个小编队,再由3个小编队的9架飞机组成1个人编队,共?
机群编队的飞行高度约为6000米。低空弥漫着旱季缅甸平原的雾气,能见度很低。
在距目的地还有5分钟的时候,带队长机大幅度地倾斜机身,甩掉了副油箱,并下达了命令:
“投副油箱,准备空战!
虽然还看不到敌机的踪影,但投掉副油箱可使飞机轻装上阵,随时都可以迎击敌机。
“注意前方、后方上空!
空战最具威胁的方位是前上方,而后上方则是空战中最为有利的位置。
果然前方上空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但凝神细看时,刚才出现在视网膜上的东西却像是出现了错觉似地消失了。然而实战告诉他们,那不会是错觉。战机正在成熟。
几秒种之后,在右前方15度方位出现了像芝麻粒似的黑点。
“发现敌机!
“芝麻粒”在逐渐放大,并向着右侧方向移动,不久便可以识别出敌机是p一40型战斗机,共4架。
“迫水编队,阻止敌机的攻击!
带队长机下达了命令。迫水率领另外2人驾驶着3架“隼”式战斗机。一翻机翼便像放开了爪环的猛禽一样,朝着敌机猛扑过去。剩下的日军战斗机则掩护着当时已经临近目的地上空的重型轰炸机群继续前进。
4架敌机彼此的首尾之间分别保持着约500米的距离。呈一条直线地猛冲过来。与其相对,日方3架战斗机则以迫水打头阵,针锋相对地冲了过去。
如果时机把握得稍微有点儿偏差,就算勉强打掉敌人的1号机。己方的1号机也将被敌人的2号机击落。
迫水在进入敌方2号机的s程之前,向敌1号机的发动机进行了一连串致命的扫s,敌机一下子喷出了烈焰。接着。敌2号机也起了火。雪白的花朵从坠落下去的机身中开放出来,与通红的烈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那是敌飞行员在跳伞逃命。
敌机一下子便被击落了两架,剩下的敌机心虚起来,连忙掉转机头溜走了。
空战在转瞬之间便结束了。虽然敌我双方的飞机数量差不多,但是双方飞行员的技术却相差悬殊。冒着浓烟栽落下去的全是敌机。敌我双方火力交织的天空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那里只有日军飞机在从容不迫地翱翔着。
在这段时间里,重型轰炸机群已经飞到了目标区上空,倾泻下了雨点般的炸弹,狂轰滥炸。
对地面的攻击大获成功,大多数敌机和地面设施被摧毁。敌方战斗机并没有怎么进行迎击。这大概是因为奇袭成功。敌机还来不及起飞吧?
燃料和时间都还绰绰有余。迫水意识到,今天是实现自已计划的绝好机会,那计划早已在他的心中酝酿很久了。已方飞机正在空中集合,准备向基地返航。
迫水证实了带队长机安然无恙之后,便突然调转了机头。他飞行在5000米的高度上。万里晴空,仅漂浮着几丝淡淡的白云,仿佛是用刷子在蓝天上抹了几下。空中没有敌机的影子,也没有敌机发现迫水的飞机而从下面飞上来,敌机大概因为刚才的空战已经丧失了斗志。在遥远的地方,
天空在冲着他微笑,阳光在温柔地拥抱着他。但是,这里的天空是敌占区的上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敌人的战斗机从这和平面清澈如洗的蓝天中毗牙咧嘴地突然袭来。
在地面上,防空武器已经瞄准了他,正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着猎物靠近。
不管这天空多么平静,多么清撤如洗,和它拥抱其实就等于拥抱敌方的女性。她倒背着的手中正握着凶器。
但是,至少现在凶器还没有亮出来。只要没有凶器,她就是一个美丽、丰满而宽宏大量的女性。
“我要开始干啦!
迫水向天空宣告了自己的意向。他先是缀缀地下降,然后加速井开始拉起机头。他打开风门增加吸气压,并c纵升降杆使螺旋桨达到爬升飞行所需的转速。发动机增加了输出功率,飞机开始爬升。地面渐渐远去,放眼处是一片无穷无尽的天空。
太阳十分耀眼。迫水迎着那太阳进一步爬升上去。加重压力使他的脖子陷入了身体之内。不一会儿。地平线出现在头顶的上方,飞机完全倒了个过儿。这下,失重又使他陷入了精神恍榴的状态,仿佛被卷进了漩涡里面。血y集中到了头部,思维能力逐渐减退。就在这一瞬之间,迫水与
在迫水即将神志昏迷之前,飞机又开始了俯冲。大地出现在正下方,如激流般地图滚奔腾着扑面而来。过了一会儿之后,机头逐渐抬起,飞机恢复了水平飞行。
迫水重复进行着同样的c作,接连翻了3个筋斗。他的心情好极了。在他翻筋斗期间,敌人连一发炮弹也没有打来。迫水越发地骄做起来了。
他把飞行高度下降到了2000米,又再次连翻了3个筋斗,地面上的防空武器一直保持着沉默,天空和太阳依然向他送着微笑。
在敌方基地的上空翻筋斗,这是迫水调到马圭以来一直在心中酝酿的计划。这虽然是一种诙谐的恶作剧,但也是一场豁出性命的赌博,即是战斗机飞行员表现自己幼稚英雄主义的危险举动,也是实现他微不足道的梦想和对敌人的一种示威。
因为终于如愿以偿,迫水感到心情十分舒畅。他将机头对准己方基地的方向,准备返航了。突然,他感觉到了在空中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些异样。实际上他并没有看见什么东西的影子在动,但是久经沙场的经验所磨硕出来的本能使他感到了什么。
在右40度方位上空,飘着一些丝线状的层云,那云层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迫水定睛仔细一看,只见有个亮点在闪闪发光,高度约6000米,距离5000米左右,原来是一架敌机躲在云层里,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近了。
迫水就像一只坚起浑身尖刺的刺猥一样迅速调整好战斗诸元。朝着敌机飞去。这时。他看到了敌机的机身上印着一个红色乌龟的吉祥符。
看到那个符号,迫水吃了一惊。那是敌方的王牌飞行员,日方飞行员称之为“红死龟”。对其畏之如虎。他已经击落了十几架日方飞机。马圭基地也曾有一些恃才自傲的飞行员向他挑战,进行单打独斗,结果被他干掉了好几个。
迫水心想,真是在倒霉的地方遭遇了倒霉的对手。因为是在敌方基地的上空,就算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自己也将处于很大的劣势。何况自己的燃料也已经不多了。再加上刚才连续翻了6个筋斗,身体已经很疲劳了。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和‘红死龟’格斗,也露露咱101飞行队一流飞行员的脸。
迫水下定了决心迎上前去。然而,奇怪的是“红死龟”竟然在进入空战范围之前调转了机身,好像在说“我不总和你交手”似地。连续摇摆了几下机翼便逃走了。迫水也没有勇气追上去挑起决斗。
迫水见效机对自己敬而远之,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便向基地返航了。那“红死龟”正在10000米左右的远方空中目送着迫水。迫水感觉不到他有乘机发起攻击的迹象。
在向基地返航的途中,迫水突然想到,那“红死龟”是不是在自己开始翻筋斗之前就在那个空域了呢?他是不是因为佩服自己的那种孩子气而未发动攻击呢?不,岂止是未发起攻击,为了不让僚机对我进行攻击,他甚至是不是还悄俏地对我进行了保护呢?
肯定是那样。否则的话,他在处于绝好攻击位置的情况下,决不可能轻易放走我这只主动送到他嘴边上的“肥r”。“红死龟”大概一边面带苦笑地注视着我的飞机兴高采烈地翻筋斗。一边对他的自己人说“在战斗中玩玩这种游戏也不错”。制止了他们向我发动攻击吧?因此,才没有
迫水一飞到安全空域,冷汗就又不停地冒了出来。他意识到,是“红死龟”救了自己一命。
迫水回到基地的时候。以司令为首的全体人员正忧心忡忡地翘首以待。迫水在敌方基地上空翻筋斗的事情,本应该是谁都不知道的,可是却不知道怎么搞的,整个基地的全体人员都知道了这件事。
几天后,迫水所在的基地遭到了敌方战斗机群的突然袭击。十几架p一40型飞机超低空飞来,完全没有给日方留下丝毫反击的机会。他们朝着停机线上的日军飞机不停扫s。使这些飞机一架又一架地起火燃烧。
“隼”式飞机的飞行员们躲在防空壕里,咬牙切齿地任凭敌机为所欲为。日军万万没有想到,在已方完全掌握着制空权的空域,敌机居然会一直反击到这个地方来。敌人巧妙地利用了这个疏忽。
在印着鳄鱼标记的p一40型“战斧”式战斗机当中。有1架在机身上画着红色乌龟的图案。
“红死龟!
有人喊了起来。敌机在对日军基地尽情地进行了一番打击之后就开始返航了。但是,其中有1架却转身朝基地上空飞了过来。在地面日军众目睽睽的仰望之中,敌机迅速地向上爬升,机身上的红色乌龟标记清晰可见。
“那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连迎击的工夫都没有,大家目瞪口呆地仰望着天空。“红死龟”在那里痛痛快快地翻着筋斗。
“他妈的!胆敢如此无理!
机枪手感到心里窝了一股火,正准备s击,却被飞行队长制止住了。
“让他翻去吧!这是对迫水少尉的回敬,我们不妨收下这份‘礼物’。
“红死龟”连翻了3个筋斗,然后大幅度地摇晃着机翼踏上了归途,那似乎是在对口方的沉默表示感谢。
战斗机飞行员虽然在空中与敌机交锋最激烈的时候。会抱有一种强烈的敌汽之心,但在战斗结束后,对出色的敌手却会产生一种友情似的感情。那大概是因为,战争是国家之间的斗争,而并非出于个人之间的憎恶。同时也是因为,飞行员不同于步兵,他们没有那种亲手用刀枪杀敌的感
他们作战的对于经常是敌机,而下是敌兵。因此,在挤上自己性命而进行的殊死战斗中,也会对强敌产生出一种敬意。在发自憎恶和敌意的战争中,这是一种人类矛盾的浪漫主义。是表现战争与人类愚昧的一种心理错乱。
“红死龟”在临飞走之际,投下了一件东西。
“是信筒!”
儿名地勤机械人员朝着信筒落下的地方跑去。
“这首诗就装在那个信筒里吗?
矢吹朝讲述完往事的迫水问道。
“是的,是用英文写的。涛的末尾写着这样一句话:‘愿待战争结束时,与君重逢在蓝天。
“这家伙倒挺有意思的。”
“是啊,在你死我活的实战中,他居然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可是现在……”
迫水的目光在空中游移着,似乎回忆起了在缅甸上空牺牲的战友们的面容。
“后来,那‘红死龟’怎么样了呢?
背后的y影中有人c话。不知什么时候,全体人员都聚集到了迫水的周围。
“第101飞行队一个一个地减员,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后来又有人被‘红死龟’击落过,但是却没有听说过击落‘红死龟’的消息。我接到了回国的命令,来为你们这帮小子护航。但说不定下次出击就会遇上‘红死龟,呢!
“中尉先生,您和‘红死龟’文过手吗?
“在莱文基地上空翻筋斗之后,总是与他走两岔,因此没有交过手。但是,如果这次碰上了,一定要与他分个胜负,我想,无论是他获胜还是我获胜,我们都会像诗中所说的那样,如果死了,就把遗骨撒在碧空。”迫水中尉说。
迫水终于没能够与‘红死龟’在恢复和平的蓝天里比翼齐飞。在那之后不久,他便在天空中化做了一颗流星。
矢吹至今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槽一样历历在目。如果再多洁两个月,迫水就可以在和平的时代生活下去了。结果却是矢吹代替迫水活了下来,而这条生路本来是属于迫水的。从那个时候起,这个生死命运发牛转换的契机,便成了矢吹侦介至今所背负的沉重十字
第06章 机缘巧合
“你可别像你爸爸那样!
这是时子的一句口头禅。孩子从小就像听她念咒似地。听着这句活渐渐长大成人。
“你于嘛总对孩子说这种话,有必要吗?”
笠冈道太郎一表示不满,时子就会说。
“你没有遵守诺言!
“我已经竭尽全力去做了!
“你竭尽全力做什么啦?!
“为了遵守诺言,我放弃了原来的工作,当了警察。
“有什么用?你找到杀害我父亲凶手的一点线索了吗?”
“我说过了。就是花上一辈子的工夫,我也要抓住他。
“若是真能够抓住他的话,那当然好极了,就怕你没那个本事。得了,咱就尽量地耐着性子等吧!
“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好像在说。抓下到罪犯才好呢!
“搜查总部已经解散了,那案子又不归你管;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看你只能编一段没有结尾的侦探故事,只不过你不是那位半七先生罢了!
“你这个女人哪,心眼几简直是坏透啦!
“这种情况在结婚之前你并不是不知道吧?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你隐瞒什么。我不记得我曾经请求过你和我结婚,一次也没有向你请求过!你要是不愿意,可以马上和我离婚嘛!
时子嘲笑他说道。笠冈已经有好几次想到过要离婚了。他们两个人确实不应该结婚。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属于自己的“唯一一位异性”的话。那么,她就是现在已经成了别的男人之妻的檀野麻子。而且。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性当中,时子对于笠冈来说,大概是彼此相距最为遥远的女人。不应该结婚的男人和女人由于人生道路上的偶然机遇而结婚,他们为此付出的代
付出代价的并不仅仅是笠冈一个人。还有时子。时子从一开始就知道笠冈的心里并没有自己,她也没有指望过作为夫妻在同一个屋顶下的共同生活会培育出爱情来。她甚至没有做过任何努力去使两个人之间产生爱情。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积攒着诅咒和憎恶,用沮咒来代替爱情,用憎恶来代替夫妻的和睦与合作。那种时子思想上的强迫性观念,使她逐渐在憎恨和折磨丈夫这件事情上感到一种虐待狂的喜悦。她把这样做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在诅咒和憎恶当中。时子的心里有时也会突然对丈夫产生一丝温柔之情。就好像是怒海狂涛中暂时出现的风平浪静一样。因为在长期的夫妻生活之中,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保持着剑拔弩张。每当出现那种情况,时子就会连忙绷紧心弦,通过回想失去父亲时的悲伤和愤怒,重新激发起自己
时子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态。笠冈为弥补过失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到了可以想象到的最大程度。无论谁都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尽管如此,时子还是不肯原谅笠冈。她拒绝原谅他。她也厌恶自己如此固执。她憎恶丈夫其实就是憎恶自己,揭丈夫心里的伤疤其实就是揭自己的伤
笠冈也同样。如果狠下心来把婚离掉,他们就下会进一步互相伤害对方了。可是,笠冈也陷入了一种强迫自己和时子保持夫妻关系的状态。
“你说。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做?”
“我一无所求。
“那么。你就别再说什么我没有遵守诺言之类的话!
“那话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吧?我从一开始就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办到的。可你伯这么做,自己被自己所说的话随便束缚住了手脚了吧。”
“那只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和孩子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把一切都对孩子讲吧?”
“没那么回事儿!我可不想让孩子变成像你一样的人。因此,我要时不时地对时也说,让时也不要像你一样!
“我什么地方不好啦?”
“你真的打算让我说出来吗?
“你说吧!
“那好,我说。你太懦弱了!
“什么?!你说我‘懦弱’?!
“懦弱”这两个字对于笠冈来说是最使他痛心疾首的词语了。就是由于这个词的缘故,他才极大地改变了人生的道路。
“你说我什么地方懦弱?!
笠冈稍微提高了一些嗓门。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你也许是想要弥补过失,所以才和我结了婚的。但其实决不是那么回事!
“那么,你说是怎么回事?
“你是在逃避!你是逃到我这个地方来的!你想通过这种做法来逃脱一切责任。你是带着一种像从前的武士剖腹自杀一样的想法和我结婚的!
时子的话狠狠地刺到了笠冈心头最脆弱的地方。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尽管已经看透了,但她却还是接受了笠冈的求婚。
“剖腹”这个词实在是用得再恰当不过了。檀野麻子骂笠冈“窝囊”,笠冈也认为自己对松野泰造之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曾觉得自己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懦弱”和承担应负的责任,所以才和时子结了婚的。但是,此刻却被时子一语道破,在自己的潜意识当中确实隐藏着一种“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时子被当成了笠冈“剖腹”的工具。
从那个时候起,笠冈开始对警察工作失去了热情。搜查总部已经解散,这起走进死胡同的悬案又不同于自己的管辖范围,自己一个小小的外勤巡警不管怎么折腾也不可能破得了案。而且就算是发生奇迹,抓到了罪犯,时子的心情也不会释然,她肯定还会把那当成自己新的失败,从而越
笠冈开始觉得与时子针锋相对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了。于是。他便退避三舍。不愿意再与她继续抗争。这样紧张的抗争一旦松懈,随之而来的便是对生活的懒散。
夫妻之间一变得懒散,憎恨也就被稀释了。但与此同时,相互之间的关心也就不复存在了。他们仅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屋顶下共同生活而已,相互之间连一丝一毫的关怀也没有。
那种对抗时的压力和紧张消失了,彼此都轻散了许多,因此日子也变得好过多了。双方现在就像空气一样安然相处,但决不是洁净、清新的空气。而是沉积在阻暗处的陈腐、污浊的气体。
虽然这种空气正在慢慢地损害着双方的健康,但不管怎么说。已经腐朽的婚姻还是保持了苟且偷安的平衡。
时光就这样在笠冈夫妇的身边流逝过去。漫长岁月生活的苔癣掩盖了他们结婚的动机。从表面上看来,他们已和普通的夫妻没有什么两样了。
日月如流水般地逝去。日常生活的堆积不知不觉汇成了一条人生的大河,其源头已经在茫茫的远方渐渐看不清了。
笠冈已经从一个外勤巡吝晋升为一名刑警,在东京都内的各辖区警署来回调动了好多次。他之所以成为刑警,是因为上司的推荐。而并不是因为他决心抓住杀害岳父的罪犯。就算他有决心,但只要不发生奇迹,罪犯就会一直躲在迷宫里面,怎么也无法抓到。
檀野麻子的消息也听不到了。笠冈虽然曾听到过凤传,说她结婚生了孩子,但那以后情况如何便不知道了。
麻子抛给笠冈的那“懦弱”二字也没能避免岁月风吹雨打的侵蚀。但它并没有完全风化,而是作为一种内心深处的负担依然存在着。不过,这种负担锐利的棱角已经渐渐磨平,不
既然没有出头露脸的机会,也就没必要硬出头。笠冈干脆遇到了后面。在后面呆着,警察工作其实是很逍遥自在。破案工作有些地方与抬神轿很相似,只要围着神轿哼晴晦哟地喊出产,就算不使劲,从旁边看上去,也像是在卖劲抬一样。
集体办案时,可以躲在集体中褴竿充数。因为人多,上级难以掌握每个人的情况,只要定期向上级汇报一下,就做得天衣无缝了。
如果不这样,那些毫无破案希望,就像是大海捞针似的琐碎繁杂的搜查工作,简直就无聊得做不下去。
不管怎么认真地于工作,刑替的前途,已经是命中注定了的。通常最终也就是当个百货公司或饭店的守卫,充其量在警备公司里能谋个差事度过余生。
署长一级的干部,因为有那么一点儿面子,所以可以当上汽车驾校的校长或私营公司的保安部长。但他们大多数情况都只能干最开始的3个来月,再往后便呆不下去了,不得不辞职了事。
这些人在职的时候勉强混个“高级警察”拿全薪,其实没什么真才实学。
笠冈在警署里是个供人驱使、爬不上去的中刑警。回到家里自然遭妻子的白眼。她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轻蔑,就像个陌生人似地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就连独生子时也,在母亲的影响下也将父亲彻底看成是一个大笨蛋。
笠冈感到自己成了夹在工作单位和冷冰冰的家庭之间的“三明治”觉得自己正在腐烂下去。但是,他并不打算改变这种状况。任由自身腐烂,他的心情反而相应好一些。被发酵的适当温度温柔地包围着身心,不久将会被分解为一堆无机再刺他的心了。而且它已经失去了作为一种负担的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当时实在是太幼稚了。人的一生不能凭一时的感情冲动度过,冲动过后还将有没长的生活。人在年轻的时候;很容易产生错觉,因为一时狂热,就误以为那就是整个人生之路。
一般的人生并不像演戏那样轰轰烈烈。虽然在开始冲出入生起跑线的时候雄心勃勃,但人生的债务,荣辱的文替,使人在漫长的马拉松途中,那种富于情感而又罗曼蒂克的壮志豪情渐渐消失殆尽,开始麻木不仁地度过那像无穷无尽的涟讫一样不断连续涌来的一天又一天。
于是。人们领悟到,戳默无闻、芸芸众生的人生,才是一般人真正的人生。
笠冈从一开始,就不是抱着要出入头地的野心才当上警察的。随着他作为一个小小的齿轮被安装到警察这部巨大的机器里面,连捕捉杀害岳父的凶手的念头也很快消失了。
他现在已经成了公司小职员似的警察。无论怎样去努力,前途已经是一清二楚了。本来警察系统内部就存在着“种族歧视”,分为“有资格”的特殊高级警察和一般警察,这是众所周知的。半路出家改行当警察的笠冈就算是一路顺风,充其量升到警部到头了。就算升为了警部,到了五
警方的破案方式从依靠名刑警个人办案转变为科学的集体办案之后,笠冈尤其感到垂头丧气。
那些经过科学和集体锤炼的年轻刑警们一旦组成专案小组进行系统的现代化搜查,像笠冈这种非科班出身的老派侦探式刑谷便没有了出头露脸的机会。质,这使笠冈感受到了一种像受虐狂的快感。
事实上,笠冈的内心深处正在慢慢地腐烂着。
如果就这样下去,笠冈大概会如行尸走r般地位过余生但,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起案件,于是奇迹发生了。
小川贤一每天都要负责喂小松鼠。他扫完地之后,想把刚添满的新伺料盒放进笼子里去,便打开了笼子门。就在这一刹那;小松鼠哧溜一下逃了出去。贤一慌忙地关笼门时已经晚了,松鼠早逃到笼子外边。它滴溜滴溜地转动着那双圆圆的小眼睛,好像为突然得到的自由不知所措了似的
“力丸,好乖乖,快回来!”
小川贤一尽量柔声细语地叫着花松鼠的名字。虽然已经养得很熟了,但还没到可以放养的地步。
力丸听到贤一的召唤,慢慢地返回到笼子旁边。回到距笼子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却无意钻进笼子里去。它只是朝里伸了一下头。接着便又跑开了。
贤一开着笼子门,用刚刚添加的饲料引诱松鼠;那是葵花籽、新鲜的苹果和奶酪。每一样都是松鼠最欢吃的东西。
看来力丸已经饿了,它被伺料吸引着,又回到了笼子门口。就差一步便进笼子了。是的,就差一步了!它开始慢慢地将头伸进了笼子。真香,真香啊!
贤一正在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着松鼠钻进笼子的时候。突然,玻璃大门被猛地一下撞开了,弟弟和妹妹从外边吼嘈孤咯地跑了进来。好不容易才快要回到笼子里边的松鼠吓得蹦了起来,顺着墙根就钻到放木展的鞋箱下面。
“哎呀。混蛋!
贤一冲着弟弟妹妹大声怒吼道。弟弟妹妹刚刚从外面进来,根本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贤一是初中一年级学生。他的弟弟和妹妹分别念小学五年级和小学二年级。
“哥哥,发生什么事情啦?”
弟弟健二突然挨了骂,满脸都是惊讶的神色。
“得了。赶快把门关上!关严实点儿!
贤一说这话的时候为时已晚。躲在木履鞋箱下面的力丸已经从开着的玻璃大门的门缝中。朝着广阔的自由大地逃去。
“逃跑啦!
“啊!是力丸!
健二和妹妹终于都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户外有许多松鼠喜欢的杂树林。如果它逃进了树林里,那可就没有办法把它弄回来了。
“啊!力丸这个家伙在那儿呢!
妹妹早苗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喊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松鼠正呆在房前种植的杜鹃花丛旁边紧张地朝这边张望着。因为关在笼子里一年多,所以它对离开主人家跑进未知的空间似乎感到有些害怕。
“力丸。回来!快回来呀!
兄妹3人齐声呼唤着,可是力丸却只做出一副马上就要回来的样子,在房子周围的草地上拖着大尾巴奔来跑去。贤一他们一靠近它。它就会马上逃开。但决不往远处逃。
“对了,去把网拿来!
贤一让弟弟拿来了捕虫网。但是。力丸十分聪明,它把距离又稍微拉远了一些,在捕虫网刚好够不着的地方享受着意外获得的自由。3个孩子追着松鼠,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他们家附近的杂树林中。
贤一手执扬虫网走在最前面。健二和早苗拿着笼子跟在他的身后。
“小东西还挺聪明,敢嘲弄咱们!
贤一觉得十分恼火,可是力丸却玩得自由自在。它让他们3个人跟在后面,自己则一会儿爬上柞树,一会儿隐身于茂密的灌木丛,一会儿又啃啃某种树的果实。尽管如此。它总在3个主人能看见它的地方,决不跑得更远。它尽情地享受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似乎非常清楚未知世界中
“行了!快回来!
贤一向松鼠恳求道。可是松鼠却将贤一的恳求当成了耳旁风,只顾在树林里到处蹦跳戏耍。
“我肚子饿啦!”
“我害怕!”
弟弟和妹妹开始哭丧起脸来。这也难怪,他们足足玩了一天,肚子饿了才口家,没想到为了追赶松鼠,跟着进入了这片从未来过的树林。这里的树木长得很密,简直弄不清方向。
天色已近黄昏,白日里就十分y暗的树荫下布满了浓重的暮色。
“你们俩先回去吧!
贤一向弟弟妹妹下达了命令。
“我们不认识路!
两个孩子简直要哭了。
“真没办法!那么,力丸,我们就把你扔在这里不管啦!
贤一不能因自己疏忽造成的后果,连累弟弟妹妹在树林里转来转去。何况他自己也有点儿心虚了。天色一暗。材梢的y影和树根部就但是一群正要伺机猛扑过来的面目狰狞的怪物。
只好放弃力丸了。我们这么喜爱你,你却偏偏是这么傻!我们会再攒零花钱,买一只比你更加更加聪明的松鼠!像你这样的家伙,很快会被蛇或野猫吃掉的!
贤一正在心中咒骂的时候,力丸突然用一种极其尖厉的声音吱吱地叫着,开始在一棵小橡村的底下拼命地用爪子扒开一个被椿材叶盖往的坑。那情形有些异常。和刚才玩耍调皮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怎么回事?”
他们3个人忘记了胆怯。互相看了看对方。
“那个地方好像埋着什么东西。
早苗开了腔。
“咱们过去看看吧!
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贤一为了维持做哥哥的威信,便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他们3个人已经走得很近了。可力丸并不逃走,它正忙碌不停地挥动者小小的前爪,拼命地扒着枯叶。
“咦?这几的土是新土!
健二指着力丸扒开的枯叶下面的土说道。那地方的土与周围土的颜色稍微有些不同,好像是挖开又填上的。力丸仍然在那里继续用它那小小的爪子奋力地刨着。
“咱们挖开看看吧!
等他们3个人走到那儿后,力丸才很不情愿地跳到一旁。那里的土十分松软,用手就可以挖得动。他们往下挖了少许。健二抽动了几下鼻子。
“哥哥,怎么有股子怪味呀!
听弟弟这么一说,贤一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在刚才就闻到了那股怪味,但他还以为那是枯树叶的气味。
“哥哥,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埋了奇怪的东西呀?”
旱苗停下挖土的手问道。被好奇心冲淡的不安神色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奇怪的东西’?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埋了死狗或死猫什么的呢?
“那是不可能的!宠物必须埋在宠物专用的墓地里。
“咱们该回家了吧?
“是该回去了。
他们正打算要回家的时候,一直在那里继续挖土的健二突然发出了一声吓人的惊叫,一p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啦?
贤一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跑到了健二的身边。
“哥哥,你看那、那个!
健二跌坐在那里,用发抖的手措着他刚才一直在挖的地方。那里露着一截像是树根似的东西。
“那是什么?
“那,好像是人的手指头!
“你说什么?!
“大可怕了!
早苗一声惊叫,转身就逃,另外两个人也紧跟随在她身后狂奔起来。他们的好奇心早已被高度恐惧感冲得无影无踪。再也顾不上什么松鼠不松鼠了。贤一总算还像个当哥哥的样子,他强压着那种恐怖的感觉,跑在弟弟妹妹的身后。
6月28日下午6时许,中小学生的兄妹3人在追赶宠物松鼠时,追进了一片山林,他们在那片山林之中发现了地下埋着人手指头似的东西。这一情况。由那3个孩子的父母通过110匪警电话向警方报了案。接到报案后,辖区警署的署长立即率领全体刑警人员火速赶到现场进行了勘查。
现场位于东京都下东大和市芋洼地区多摩湖衅的山林中。这里是多摩湖东畔平缓的斜坡,坡上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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