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烈侯卫青传

第 34 部分

“不,不行!”深深吸了一口气,皇帝刘彻断然说。
“陛下!?”
所有在殿内的人都急了,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反复斟酌出来,最适合的一份了。没有文治,没有武功,大多数平平常常靠着祖辈的荫蔽过r子的人。这些人第一批被“削”,既可以取到杀j给猴看的作用。又不至于在朝堂方方面面引起过大的震动。
可是,为什么一向倡导此事,又十分坚决的皇帝这时候忽然变卦了呢?
赵周急切地开口:“陛下,此时好不容易有了个开头,如现在停下,可就功亏一篑了。”
刘彻的手指不安地敲击着面前的御案,脸上却十分肯定:“不,这样不行!”
“陛下!……”
“不用再说了,朕意已决。这事,还要好好斟酌斟酌。”皇帝坚决地说。“你们退下吧!朕要好好想想。”
所有的人都面露失望和不解,又不敢再说,疑惑迷惘中不甘地去了。这里刘彻自他们走后一言不发,定定的坐着。
也不怪这些谋臣们疑惑,这本来是他定下的方针政策,对于刘氏江山的稳定和长久,有那么重要的作用;可是,也不能怪他忽然间几乎要完全推翻自己的决定。因为,那名册的第一个,就是卫伉!
那是他的孩子!
……
y光好温暖啊!
卫青眯着眼,看看温暖地从碧绿的树枝间洒下来的点点金s的y光,觉得精神一振。
“侯爷,今天的天气是不是很舒服?”为他整理一下背后靠着的引枕,隐姬微笑着说。卫青穿着白s的深衣,披散的头发被精心梳理过,根根分明。
隐姬微笑着看着这个她守护的男人。
是的,她守护着他,没有要求,没有奢望。忠心耿耿地十多年了。她的青春,在这几乎不被注意的守护中渐渐地消磨殆尽了。
如今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她已经老了。
她看看卫青,卫青比她年长很多,但是,比起男人,女人的青春那么短暂那么可怜。
和比她年长的卫青比起来,她要苍老了多了。尽管她每天都认真仔细地修饰,但是,那青丝中已经有了一点点银s,那粉光脂腻的脸上隐隐有了鱼尾的纹路。
“是啊,确实很舒服!”卫青看看四周。没有人,院子里静悄悄地,只有葱茏的花木,摇曳着清新的微风。卫青惬意地吸了一口气满意地说。
“我就说嘛,整天呆在屋子里,没病的人都会被闷出病来的,更何况……”隐姬闭口不说了,嘻嘻笑道:“以后,只要天气好,我就扶侯爷就出来坐坐。”
卫青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隐姬没有再说,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也是个聪明的女子。
她最聪明的地方,是绝不问不该问的事。这两年来她不知道卫青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很长一段时间来。卫青足不出户,不愿见光也不愿见人。今r,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说动了他,到廊下来坐坐。
正在这时,听见隐阁屋子里的门轻轻一响,一个人走了出来。
看见此人,隐姬连忙长跪在地:“陛下!”
来的人,果然是皇帝刘彻。
他一身黑红相间,绣金龙衔r的朝服还没有脱去,显得躯g魁伟了好多。看样子得是理完政,就匆匆忙忙的来了。
卫青一愣:“陛下怎么这个样子就来了?”
刘彻微笑地坐在他身边:“刚下朝。”
“那政务,不要紧么?”
“今r没什么事!”刘彻说。
他是在撒谎,因为他的袖子里,就笼着那份削侯的名单,那本来就是他需要决定的大事。
“今r怎么样?”他说,拉起卫青的左手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在他白净宽厚的的手里,卫青的手修长瘦削带着点青白s,凉凉的。他继续摩挲着,企图让它暖和一点儿。
“很好!”
“真的!”
卫青微笑:“是真的!
刘彻笑了,看着他。
长期的病痛,让他原本健康结实的身体变得消瘦憔悴。那俊朗的脸庞原本带着健康的气s和青春的光晕,像是玉的内在的温润一样。如今温润渐渐失去,没有血s的青白的脸渐渐地变得似乎要透明。
这种不应该在这个年龄的人身上才出现的脆弱的感觉,意外让他看起来年青许多。
原本刘彻比他还小一岁,但如今看起来,却是高大魁梧的刘彻要年长多了。
看见他精神难得地好,刘彻欣喜万分:“看来那药果然好,朕叫他们再制!”
卫青一怔,他没告诉刘彻他没有吃那些所谓“异人”们制的药,他江湖阅历比刘彻强多了,知道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虽然说不出破绽,却也不信的。
只是感于刘彻一片苦心,收下却全放着了。
此时见刘彻如此高兴,更不便说破。
那刘彻早已将“削侯”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高兴地拉着他不住地说西道东。
卫青见他因为自己精神好点就如此开怀,心中感动,又替他觉得难过。便强打了精神和他说笑。
刘彻更是欣喜莫名,只觉得全天下最快乐的事,便是一生一世在这个人身边。哪怕就是这样坐着,那什么“封侯”“削侯”的事,实在值不了这人一个笑靥的。
藏在袖子里的卷轴,本来就不打算拿出来,现在更不会了!
……
几r后,长平侯府富丽的正房,这是平y长公主的居所。
素来雍容华贵安详庄重的平y公主猛地站起来,脸上y晴不定,问道:“你确定?那上边确实有伉儿的名字?”
那内侍模样的人连忙答道:“小人亲眼所见!”
平y半晌沉默不语,慢慢地坐下来了。
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这样的做法,是冲着什么来的?
卫伉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因此,绝不会是仅仅为了他。那么,这次事件的目的到底是卫青,是卫子夫,还是太子刘据呢?
又或者,几个都有?
可以肯定一点,这对于整个卫氏家族,绝对没有好处。
平y,现在是卫氏家族最坚定的维护者;因为,如果说以前她维护卫家,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来维护和卫家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现在,她更是卫家的一份子!
命人打赏了内侍,好好送出。那平y慢慢思虑着,反复斟酌。
岁月终于在这个美丽的女人脸上留下了它的痕迹。只是,由于保养得益,又精于装饰,这些痕迹被很好的掩藏着了。在平y的身上,那种介乎于少妇和少女之间的清新又妩媚的神情,被最终的成熟优雅所代替。
平y一直低着头,良久,才抬头道:“来人!“
一名婢女连忙应着过来。
平y缓缓地道:“你去隐阁看看,问候爷方不方便,我要见见侯爷!”
自生病以后,卫青基本上夜夜留宿隐阁!
……
出乎平y的意料,卫青只是微微怔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只淡然道:“果真是这样么?”
原来,这就是你的困惑么?连朝服都忘了脱,满眼的怔忪不安的。怪不得你的笑容里有些隐晦。你要瞒着我么?
唉!
平y有些诧异他的反应,但是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道:“侯爷,此事非同小可。侯爷还须怎么想个法子,让陛下打消了这个念头才是。”
“为什么?”卫青反问。
平y有些瞠目结舌,道:“侯爷,失侯之事非同小可。事关伉儿前途,卫家荣辱……”
卫青低头沉吟半晌,淡淡地: “我知道了,多谢公主!”
平y怔怔地看着他,他微笑了:“我替伉儿,谢谢公主!”
他的笑容和那年一样!
那年,惊魂未定的从倾倒的马车中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个温和明亮的笑容了。那时候,表面镇定的她其实也几乎吓死。只是皇家的教养让她一直克制不表露出她的惊恐。其实那天出事后她连马车都不敢再坐的,是他一句“我正好送公主回去!”她便信任地登上了马车。
好多年,好多年了。
生活是多么奇妙的事!两个原本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会被生生地捏弄在一块儿;生活又是多么无奈的事,看得见的岸边,却是永远无法到达的!
平y痴痴地看着病中的丈夫。卫青面s如常眼光平静。虽然憔悴,但那眉宇间温和持重的气度依然如故,让人安心的感觉分毫不少。
不知不觉地,平y便安下心来了。如果他说没事,便不会有事!
平y离开了。
卫青看着平y仍然窈窕的背影渐渐离去,目光格外的温柔。这个聪明睿智女人啊,不管如何,对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是忠诚的。
卫青也是忠诚的,只是,他们忠诚的东西,归根到底是不同的!
……
翌r,皇帝散朝,退于宣室殿处理政务。
才看了两份奏章,忽然听到内侍传禀:“大将军长平侯卫青请见!”
刘彻吓了一跳,连忙道:“快请!”
那个熟悉的高挑修长的人影,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恍如从前。
那袭尊贵的深红s黑带镂金的侯爵长袍,那顶紫金过梁嵌宝金冠,那紧紧束住狭窄的腰肢,让身形显得特别颀长的白玉锦带。走动之间,开合的长袍绣金下摆。
除了那苍白的脸,依然,如此英挺!
除了那微微汗湿的额,依然,如此轩昂!
一时间,刘彻楞住了。
原来卫青今r竟然全副侯爵服饰,按品级着装。这一身装束,原本是要上朝和隆重的仪式才着的正装。
自他生病以来,从未出过门,冠服都少穿,更不要说着正装了。
“仲卿,你……”
刘彻讶然。
那卫青强忍住头晕身软,大礼参拜。一拜,二拜……
刘彻愣住了,忽然间他二拜时身形微微一晃,似乎那强撑着的身体有些经受不住了。
那刘彻连忙扶住,不让他再拜:“仲卿,你……”
卫青定了定神,仍将大礼行完。最后,他跪在地上,直起身,微微有些喘息,但清晰坚定地说:
“臣卫青,请陛下下旨“削侯”!
削侯(二)
平y静静的问道:“侯爷此举是何意?平y不解。”
卫青半靠在榻上,形容困顿,十分疲倦。听见平y如此说,便抬起眼来看着她。
平y美丽深黑的眼里,隐隐有一层被委屈和不甘。觉得自己一心为了卫伉,为了卫家作想却不被领情,实在不是滋味。她贵为长公主,有话当然不会憋在肚子里。故而,便对卫青直言。
卫青看着平y认真的眼睛,微笑了:“公主生气了吧?”
“没有,只是觉得奇怪。侯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平y心中,一股隐隐的苦涩:是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心里面没有我们不奇怪,但是难道你的眼里和心里,就只有他一个,连家族连孩子都不要了么?
卫青轻轻叹了口气,道:“公主历来是明事理的女子。卫青便不讳言了。请问公主,做父母者为子女作想,是要他大富大贵骤然一时,还是一世安宁?”
平y不假思索地:“当然是一世安宁。”
卫青道:“正是了。公主想,伉儿、不疑和登儿,于国无寸尺之功,小小年纪便身为列侯,上天的眷顾皇上的恩宠不可谓不深。也正因为如此,那些等闲人等,不知有多少虎视眈眈,心怀不忿。现在,我二人尚在,皇上顾及我二人薄面,或许有事便会放他们一马。但我们岂可护得他们一世?一旦我二人仙去,那积蓄多年的嫉恨,这些孩子可能担承?可能一世安宁?”
平y怔住了。
卫青又道:“我卫家自皇后入宫,陛下恩宠,不用细说。更何况卫青侥幸与长公主结为连理,在他人眼里可谓盛极一时。族人门下升官发财皆有之,卫家之势,已令天下侧目。”
“常言道盛极必衰,月满则亏。如不小心在意,一个不对景,便是由天入地。故而这些年我深自收敛,也尽力约束家中族人。只是如今卫家不比从前,各s人等形形ss,良莠不齐,免不了有骄矜之态横行之事。若侥幸得无事,大家不过一世安稳,若有点什么事来,便是一族大小陪进去也便都有可能。”
“卫青少年走江湖,深知江湖人御敌的高招,不是拼了命去厮杀,而是放低身子消弭来势。故而,我自请削侯,不过是希望消弭些嫉恨,也借此敲打卫家众人。”
“伉儿他们虽然削侯,但富贵保暖无虞,陛下也因此更怀恻隐之心,若有个差错,也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孩子们小心谨慎,便可保一世安稳!”
他句句皆是沉心思虑之语,平y不由得听得楞了。
半晌才缓缓点头,道:“侯爷想得长远,是平y浅见了。”
卫青说了一大段话,已觉得有些气短,听见平y如此说,便微微笑道:“那里,只是卫青匆忙之间,没能和公主先提及,令公主忧心了。”
平y微微一笑:“原来侯爷果真为卫家和孩子们考虑的,如此,平y便不担心了。”
听见她如此说,卫青心中一凛,看看她的面s,却又如平常一样。
此时隐姬端了药来,平y连忙和隐姬一起服侍他吃药,此事便不再提。
平y走后,卫青呆呆地坐了出神。
有时候,心思太多,反而自己都不知道哪一个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了。
……
元鼎年间,皇帝刘彻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忽然削了大司马大将军长平侯卫青长子宜春侯卫伉的爵位。
在史书上,对他这一次失侯的原因记载得十分的含糊,只提到一句“矫诏不害”。
“矫诏”就是我们俗称的“假传圣旨”。在汉代,矫诏根据后果不同有不同的处罚,重的杀头抄家灭族,轻的罚金四两即可。“不害”是没有什么大的危害。那么,这样的处罚就显得非常的奇怪,如果卫伉在那个时候犯了大罪,那么后果可能很严重,如果犯的是小罪,那么这样的处罚就显得过重了。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历史在这里的含糊简单到只有一个结果:卫伉失侯了。或许,在当时,卫伉是什么原因失侯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必须要失去他的侯爵。
这是卫伉第一次失侯。在这个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不过十六七岁,不可能真的有什么重大的罪过。他之所以失侯,不过是因为,皇帝刘彻需要,他的父亲卫青需要!
不知道卫伉在失侯之后,是如何表现的。他会不会悲伤,会不会难过?历史没有记载。
或许,这是作为强者的后代,最深沉的悲哀!
……
朝野内外,对于卫伉的失侯并没有太大的震惊。因为,卫伉毕竟不是什么重臣。而他父亲长平侯又已经失宠。因此,最开始的时候,那些侯爷们除了有一点点幸灾乐祸的怜悯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然后,皇帝刘彻,像是一只蹑手蹑脚的老虎,不动声s地依次解决着他的猎物。
元鼎二年到四年,他开始慢慢地以各种名目削减着他的侯爵。开始做得很隐秘,没有引起那些这些新封的或者不是新封的侯爷的警觉,那些还在睡梦中的诸侯们,还来不及回神就被他撤去了称号和封国。
然后忽然间,那只似乎一直懒洋洋的猛兽在等待到了时机时猛然跃起,暴露了他狰狞的面目。抛开了所有的顾忌,皇帝是从来不会手软的。
元鼎五年,皇帝刘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了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借口,一口气削去了107个侯爵的封号,取消了他们的封国。这就是西汉历史上最有名的“酎金失侯”事件。
“酹金”就是各个封侯应该上j中央的祭祀宗庙的黄金。多年以来各个封侯对此都虚应故事,金子的成s和份量往往不足。中央朝廷在这件事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忽然间,皇帝刘彻开始追究这件事,并且大发雷霆。凡有在成s份量上弄虚作假的,一律罢官削侯。
这摆明就是借口!
在这次事件中,长平侯卫青的次子发g侯卫不疑和三子y安侯卫登又是首当其冲,都被削去了侯爵封号,废除封国。
卫不疑和卫登,此时不过十来岁。
这是一件震动了西汉王朝的事件,它标志着,雄才大略的皇帝刘彻除了对外的强硬扩张之策以外,还用钢铁一般的手腕,进一步加强了大汉王朝中央集权的统治!
……
对于那些失去侯爵的人,朝堂中间有些同情,也有些兔死狐悲。人们尤其用几乎是怜悯的眼光,注视着长平侯府的大门。这个曾经威震天下权倾一时的大将军,竟然保不了他的儿子的爵位。
人们概叹着卫青失宠的时候,心里往往不免涌上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
于是长平侯的门下越见冷落了。原本,当年骠骑将军如r中天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投奔了过去,后来,骠骑将军死后,有些人又回来了。而卫青对于去的人,既不气恼也不挽留;回来的人,也不打击也不泄愤。只要来的,一律收了,只是收了也不大用就是。
如今,卫家三子失侯,显见得圣眷已经落到了极点。那些回来的人,又纷纷转移。
这些人里只有一个名叫任安的人,无论是在当年还是在现在,都一如既往,侍奉卫青。
任安的好友,后来的太史公司马迁曾经问他原因,任安只淡淡地道:“任安非侍大将军,侍‘道义’而已。”
但是,其余的人可不这么想,一时间长平侯府门可罗雀,只是因为他军功赫赫积威尚在,姐姐是皇后,自己又尚了长公主,倒也无人敢作践。
而对于旁人的态度,卫青倒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毕竟父子连心,一时间三子都削了侯爵,绕是他一力主张,看着卫伉三兄弟一脸的惶然不安,念及秦织,不由得心中十分纠结。
他的病本来就是心病,这下便更是结成死结。
……
尽管外面对大将军和卫氏的前途有百般猜测,深宫之内的卫子夫只从容自如,理都不理。
后宫之中,本来就多风云。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一个个眼睛雪亮的。盯着谁受了宠,谁沾了恩。谁的荣辱都在别人的心上眼中清楚得很。
前不久善解人意的李夫人病逝,皇帝十分痛惜,葬礼隆重无比,堪以皇后礼。众人纷纷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还在世的皇后,看她如何表现。
卫子夫只不动声s,安然处之。她知道,这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皇帝如果真的那么爱恋这个女人,为何不把她葬在茂陵东北——那才是真正的皇后位。
卫子夫超然地冷笑着,傲视那一双双期盼的不怀好意的眼睛。她知道,这个后宫中,在情爱上,从来不会有人赢!那么除去情爱,论及名位,又有谁及得过她这个皇后呢?
只要卫青不死,太子刘据安然,那么,她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其余多余的名气,便拱手送人好了。
但是,提及太子刘据,卫子夫却十分担心。
太子刘据x格温厚,谦虚有礼。但是皇帝刘彻却不大待见他,总认为他仁善软弱,实在不像自己。故而尽管太子大得下民之心,皇帝却不大喜欢。
这r,为了太子劝他减少与南越的兵事,那刘彻听着听着便暴怒起来。将太子训得面无人s,长跪在地,方才拂袖而去。
子夫听见,更是心中忧虑。
皇帝刘彻子嗣不多,自卫青赋闲以来更是一个都没有。所以此时除刘据外还有过去所生的三子。这三子对刘据地位威胁历来最大,早就令子夫和卫氏利益的人辗转难安。
于是平y假托卫青之语,命霍去病上书请封。皇帝对此举心知肚明,也有意稳固朝堂之心,于是顺势封了三子王号立了封国,算是和刘据定了君臣名分。也暂时解了太子的围。
虽然名分已定,但如果皇帝对太子仍然不满,撤了太子,重立新的也有可能。故而卫子夫见到皇帝对太子越来越不满,心中不免担忧,便暗暗地寻思主意。
这r,便将平y请来,两人计较一回。
平y寻思一遍,此事除了卫青,第二个人也没有这本领能让刘彻打消成见。于是,这r晚间,便乘看视卫青时,小心将情况说了。
卫青沉吟不语。
平y软语道:“平y素来知道侯爷谨慎,只是此事不仅关乎皇后和太子,也关乎朝堂安定。若陛下和太子继续生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的。侯爷,您想想是不是?”
卫青心中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太子的册立更替,往往会牵扯巨大的朝局动荡,这是肯定的。
这平y窥他脸s,又加紧一板:“再说了,据儿和去病一样,都是侯爷的外甥,如今外甥有麻烦了,除了你这个舅舅,还能指望谁?”
她再是精明,也无法知道去病和卫青之间的纠葛,只是见去病死后卫青一直郁郁,猜是甥舅情深,此时便以此为诱因,想要惹动卫青出力相帮。
果然,卫青念及去病,心中一痛惨然不已。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让我想想!”
过了几r,卫青以卫伉的名义在家中宴请太子。
刘据对这个舅舅倒是十分尊敬喜欢,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自来对这天下驰名的将军舅舅是满心的崇敬信赖。当下禀告了卫子夫,卫子夫连忙应允。刘据便欣然去了。
刘据自幼和卫家人亲近,小时候常常见到的。自从卫青病后,刘据也来过几回,但那时毫无心思,如今卫青细细打量。那刘据的样子气质和去病完全不同,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倒有几分卫伉的影子。卫青看见他这样,想起那个从小桀骜不驯,长大执拗y郁的霍去病来,心中尽自酸痛、烦恼、惭愧、悔恨全涌上心来。
当下卫青打点了精神和刘据言笑晏晏。见刘据虽然和去病不同,言语安静,气质雅淡,骨子里却也有一股傲气和固执,当下也十分喜欢。便刻意多陪了他坐了会子。
刘据回去不久,皇帝刘彻便知道了这件事。
第二r,刘彻处理完政事很快便到了隐阁。
见卫青手里拿着书在榻上歪着看,便含笑道:“怎么昨天兴致倒好,请了据儿?”
卫青挣扎坐起,隐姬连忙来扶。他在隐姬的搀扶下斜靠好,便答道:“许久不见据儿了,心里头惦念。”
刘彻不言,在他身边坐下,将他身后的靠垫重新整理了一下,令他靠的舒服点。
卫青又道:“据儿温雅和顺,也是个好孩子。”
刘彻叹了一口气,拉住他的手道:“仲卿,何苦绕这么大的弯子?”
卫青轻轻道:“这本来,不应该是臣c手的事啊。”
刘彻温言道:“据儿x子沉稳敦厚,和朕一点都不像,朕不喜欢他这x子仲卿历来都知道。但是,他这个x子也未必不能当个好君主的。朕这些年连年动兵,据儿不以为然,他却不知道,朕现在多劳累一点,他今后便可以做个太平天子。那天他劝朕,朕生了气,罚了他,只是气他不解得朕的心思。仲卿不必多虑了。朕知道,据儿的脾气,当个守成之主,还是绰绰有余的。”
卫青低叹一声,反手抓住他的手,道:“是卫青莽撞了!”
刘彻又爱又怜地看着他,轻声道:“不莽撞。你心里的话,除了朕,还待向谁说?”
卫青疲倦一笑,笑容如同花瓣上的露水。
刘彻将他揽在怀内,慢慢地道:“仲卿,你太累了。其实,很多东西,可以不用想得那么累的。”
卫青不说话,只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几年来,他虽然心绪郁结不改,对刘彻r体上的抗拒之心也没有完全消失,却也慢慢的好了很多。
刘彻又道:“你跟皇后和太子说,叫他们不用担心就是了。”
卫青心中感愧,默默地点点头。
那刘彻不再说话,静静揽着他。从他的角度看上去,可以看见卫青苍白的脸s,发白的嘴唇,还有,低垂的眼睫遮住的眼睛。
因为遮住了眼睛,就看不清他的心。
卫青没有挣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但是不知为什么,刘彻心里隐隐有了一种几乎是悲伤的难受!
这么多年,这么多感情,你还是,忌惮着我帝王的身份么?
问仙台(一)
无论正史和野史,都记载了元鼎年间的两件大事。一件;是对南越的征伐;另一件,就是皇帝寻仙问药之事。
后世的人们,对于皇帝征伐南越并没有感到有多奇怪。
因为,这个后来谥号为“武”的皇帝,本x就是十分桀骜和具有攻击x的。在北边匈奴远遁的情况下,他锐利的兵锋直指南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第二件,则让后世的史学家们摇头叹息,这个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英明君主,在这一段时间,似乎被一些宵小很轻易地就蒙蔽了。轻易得就像他是个容易上当的孩子一样。于是后人纷纷叹息,认为这是他进入昏聩的标志。
奇怪的是,在据说这一段皇帝刘彻已经开始了他昏庸的时间里,他的一系列政令却仍然清晰无比。
实行‘告缗’,令杨可主其事;
继续改革货币制度;
在京师驻屯骑,加强京畿防卫;
置‘八校尉’……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似乎又明白告诉人们,皇帝这个时候,和昏庸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英明的皇帝陛下,如此轻信如此盲目呢?
在短短几年间,他信任了李少君、李少翁、栾大、公孙卿等方士。不仅赐他们以厚禄,还赏他们以高官:李少翁被封为文成将军,栾大被封为五利将军,公孙卿被封为郎官……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卫长公主嫁给了栾大。这样的举动,似乎就在说明一件事,皇帝,实在想得到神仙的眷顾,实在想要长生。
他为什么这样急切呢?
他此时不过四十岁,就算在古代人均寿命比较短,这仍然不算是垂暮之龄。他在害怕什么呢?
仔细翻阅历史,皇帝对他最上心的征伐南越的注意力并不是一直持续着的。在中间,明显的有几个断裂的时候。元鼎初年到元鼎三年,几乎没有对南越有任何大动作。就是兵情最为紧急的时候元鼎五年,从决策到发兵十余万,期间经历了将近三个月的时候。这对于x子急躁,喜欢雷厉风行的皇帝刘彻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这是什么原因呢?
在翻翻历史的其他记录,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东西在其中闪烁:
这几年,对于大将军卫青的记载少之又少,史家们推测,大将军卫青此时的奇怪消沉,要么他几乎被软禁,——那几乎不可能——因为仍然有些历史的痕迹说明他仍然参与少数的朝廷活动,比如说,每年庄严的祭祀;那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应该是疾病缠身。
而这几年,正是皇帝疯狂迷信神仙的时候!
穿过历史,我们恍然看见一个有着担忧的热切的双眼的皇帝,他小心地呵护着他想要呵护的东西。却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凡人是如此的力不从心。于是,再高贵的人也要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再睿智的人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傻子!
……
未央宫的侧门。
这里不是宫殿的主门,但是其精巧的飞檐和涂画朱漆彩绘的门楼仍然十分华丽。这里是供高级有权利进出的内侍们进出的地方。因为直通大内,门口那些警卫仍然十分森严。
除了门口驻扎了一队人之外,还有另外两队不时来回巡视。
那些都是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羽林,一个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满脸精悍警惕之s。再加上甲胄鲜明,手中的兵器雪亮。等闲人等被他们眼光一扫,无端的也会矮了半截子。
这不,就在这道宫门外,就瑟缩着一个人影。
这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光看形貌,倒也不凡。白皙的脸庞上三绺墨黑的长须,一身白s丝绸长袍,颇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样子。只是,这个人此时面如土s,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在原地转着圈子。这样的表情却跟传说中仙人的泰然自若、翩翩雍容是无论如何扯不上关系的。
那些巡逻的侍卫已经来来去去好几圈了。但是,这个人一直在那里,既不敢进去,又不愿走开,似乎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的样子。
他在宫中来往也自多,侍卫们大都认识他,虽然在没有宫中通行的腰牌的情况下不能放他进去。但是,也自让他在这里等着。但是,出出进进已经好几拨人了,他仍然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在第三遍经过的时候,侍卫小队长莫黑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公孙先生,您在这里已经等了老半天了,怎么还没有等到么?”
那个被称为“公孙先生”的人,也就是目前皇帝刘彻面前最为受宠的方士——公孙卿。
这时听见侍卫长问他,便苦笑着摇摇头,却不吭一声。一双眼睛,仍然眼巴巴地看着围墙里面。
他在等皇帝的贴身近视,宫中的主事内侍,最为宠信的黄门宦监令吴正。
此时,公孙卿很急,很慌,衣袍下人们看不见的下面,他连两腿都在瑟瑟发抖,因为他知道,他的小命,快要保不住了。
……
皇帝刘彻毕竟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
尽管迷信方士,却也一点也不糊涂。对这些方士,信的时候无比信任,高官厚禄绝不吝啬。但是,一见不到成效,就毫不手软。砍头剥皮是轻的。
在公孙卿之前,方士中除了李少君病死不算,其余的大多没有好下场。就算封为文成将军的李少翁和被封为五利将军乐通侯娶了公主的栾大,也因为请仙之事不见成效,而被皇帝怀疑欺骗自己而毫不留情砍了头。
人家说,光g眼里揉不得沙子。皇帝不是光g,他更容不得。这是他最心心念念的一件事,所以,绝对不能让人欺骗自己。
这样一个历史上有名的君主,在一个错误的认识下,用错误的方法想寻找一个正确的目的。怎么可能!究其根源,虽然有时代和科学不发达的原因,但为情所困,恐怕才真正使他乱了方寸!
这个公孙卿的遭遇似乎比他的前两位前辈要好一点。
他本是齐地儒生出身,后来皇帝从河y(今山西汾y)地里得到一个宝鼎,上面有稀奇古怪的文字花纹,没有谁说得出使什么意思。皇帝诏令全国的有识之士来辨认,这公孙卿便做了《鼎书》呈上。因而得到皇帝的青睐。
这公孙卿和他的前任不同,他精通礼仪,为人也十分圆融。且言行之中,特别崇尚有志者事竟成。不像一般的方士。故而,皇帝刘彻也比较信任他。虽然因为文成五利之事,他不再给方士过高的官职,但是也封了公孙卿为郎官,一度也曾经把甘泉宫的祭祀大典j给公孙卿主持。
公孙卿也十分聪明,他不像李少翁和栾大一样,一味的自吹自擂。说自己是神仙侍者或是神仙弟子。他只是强调,自己见过仙人。并且能和仙人沟通。
他对皇帝言道:“人求神仙,神仙不须求人,应该宽假岁月,精诚感应,方得上迓仙人。”果然皇帝觉得有理,他便慢慢迁延着,等待仙人的消息。也消磨着天上掉下来的富贵。
但是,皇帝刘彻虽然为情困而盲目,人却精明无比。见这公孙卿左一次禀报说遇到了仙人,右一次禀报说发现了仙人的痕迹,就是不见仙人本身,一来二去便有些疑虑了。便要求,无论如何要见仙人一次,他冷笑着对公孙卿说:“汝莫非效文成五利否?”
这也就是说,再见不到仙人,便让他和李少翁栾大作伴去!
这公孙卿哪里找得来什么仙人?只是牛皮已经吹出去了,不敢不允。答是答应了,却急的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圆了这个谎。救了自己一条小命。
……
此时,他正是在这里等宦监令吴正,想请他拿个主意。
他这里伸长了脖子等着,那宦监令吴正却随侍在皇帝刘彻的身边,半天不得出来。等他出来时,那公孙卿已经眼巴巴地站了三四个时辰了。
看见公孙卿,心中有数的吴正佯笑道:“啊哟,叫公孙先生久等了,咱家今天实在事忙,多有不敬。”他白净富态的脸笑起来几乎是慈祥的感觉,只是一双眼睛,却隐约着狡狯。
见他肯出来,公孙卿已经像是得了宝一样,当下连连口称不敢。
两人便沿着宫墙走,拐过转角,走到一个离宫门远,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僻静地方。公孙卿纳头便拜。
吴正惊问。
公孙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意思小心说了。
吴正乍舌为难道:“公孙先生,您这可就为难咱家了。这么大的事,陛下又这么上心的。咱家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说啊!更何况,这是欺君……”他没有说完,只是连连摇摇头。
公孙卿心中又急又怕,连连哀求。
吴正如何敢答应,这欺君之事,能答应么?
这公孙卿惊怕之下,抖抖索索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帛缣,塞进吴正手里,央告道:“大黄门,求大黄门救命则个!”
那吴正觑着眼看了帛缣一眼,连忙要还给他,口中惊道:“公孙先生,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公孙卿却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若大黄门不救我,我死矣!”只是叩头如蒜。
吴正无论如何也不敢点头,死命拉起他来,借口有事急忙去了。那公孙卿一下子便软瘫在地。
吴正匆忙回到宫中,满额是汗,心口兀自‘别别别’的跳。开玩笑,为欺君之罪求情,不是嫌他吴正命太长了么?皇帝的x子他还不知道?他吴正这么多年,难道是白过的?
喘了几口气,便从袖中掏出丝帕擦脸。擦得两下,觉得不对,原来是公孙卿塞在他袖子里的帛缣。
展开看时:白璧三双,明珠二十颗,琉璃珠二十颗,玉镯一对,玉带钩一对,玉簪四根,赤金镯两对,珍珠十斛,琥珀十块……
绕是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珍宝,也不禁动容:果然厚礼!
吴正不是不贪财,宦官的本x,没有的男人的本能,就喜欢追逐权利和金钱来满足自己。但是,吴正也知道,在皇帝刘彻的身边,最基本的事就是要保住自己的x命。
所以,那天晚上,他捏着这张帛缣,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早上,他决定,将帛缣还给公孙卿。
不料,公孙卿已经在宫门口等他,一见面就叩头如蒜。只是央告不已。
第三天……
第四天……
一连几天如此。
公孙卿要疯了,皇帝刘彻给他的期限,只是七天而已。
终于,宦监令吴正在第五天的时候,看着他,咬了咬牙,道:“唉,公孙先生。你这可是为难咱家了!”
公孙卿叩头额裂,血泪和鼻涕混在一块。这吴正是皇帝最亲随之人,如他不设法,便没人可救他了。
吴正见他如此,心中也觉得可怜,这公孙卿虽然得宠,但是素来也不敢骄矜,不似原来的文成、五利(李少翁,栾大)。更重要的是,那张帛缣礼单上书写的东西,实在是诱人太甚。
良久,那吴正叹了一口气:“公孙先生,不是咱家不救你,是咱家也没有这个本事。既然这样,又却不了你这个情,咱家就指你一条生路,你自去撞撞,撞得着你的造化,撞不着是你的命。可好?”
公孙卿一听有生路,连忙叩谢。
擦g了血泪鼻涕,那吴正便叫他附耳上来,如此这般说了。
公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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