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道尽头便是杭州城东郊,他们沿石阶走出去,夜色催更,叶瑟霜落,四周是一片山林,白衣人们已把木料运走,那统领拿好图纸,骑马消失在小径中。李羿陵未敢说话,只随柳念慈站在一旁。
其中一个白衣人走过来,“刚才是你毁的机关?都弄利索了?”
李羿陵粗着嗓子道:“正是。都办妥了。”
“好。”那白衣人转头对众人吩咐道:“现在柳朝宗已经被转移至海宁,你们是军火部的,本应负责战船打造,但统领考虑到你们一直待在杭州地道中,对城内情况比较熟悉,便临时决定让你们暂充消息官,回到杭州,随时听候堂主的吩咐,探听到重要消息,去老地方报告。都明白了吗?”
众人应道:“得令!”
他们络绎上马,向城内驰骋而去,李羿陵想脱离众人,故意放慢了动作,缓缓跟在后面,柳念慈明白他的意思,伴他左右。
拖延了半天,终于与前面的白衣人拉开距离,周围一片寂静,只可闻他二人的马蹄之声,李羿陵舒了口气,“还好那认识王三的统领已经走了,不然方才可能要露馅了。”
柳念慈点头,“归浪堂等级严密,交流隐蔽,本就彼此不很熟悉,众人又都着白袍,蒙白巾,更是难以分别,反而给了外人可乘之机。”
“听那人说,柳先生已被带到了海宁……姑娘你现在做何打算?”
“我孤身一人,是救不出父亲的。还是先回杭州吧。”柳念慈一脸愁绪。
“你手上的伤痕,是学木工的时候留下的?”李羿陵瞥了一眼她纤细的手指。
“是啊。从小父亲便让我学着做工,我一个女孩子,对那些复杂巧的榫卯着实不感兴趣……可是现在想想,起码那时父亲还在我身边,起码那时父亲还未经受这非人的折磨……”柳念慈哽咽起来。
李羿陵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尽快处理解决。”他心里已经有了办法,“对了,关于杭州周边各县的失踪案,你可略知一二?”
柳念慈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观之行事方式,十有八|九,是归浪堂的人所为。”她压低了声音,“朝廷之中,恐怕也有他们的人。”
李羿陵点头,“我也猜到了。”他骑在马上思索着,海宁、战船、失踪案、陈家……
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隐隐浮现在他脑海中,李羿陵突然意识到,这归浪堂的目的,绝不只是局限于杭州,抑或是江南道……
他们是要从杭州着手,颠覆整个大周!
天色泛白,穿过城郊崚嶒翠山,二人已策马行至城内,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李羿陵勒马,脱下这身白袍,在自己行囊中,“姑娘要去哪里?”
“何冬为不羡仙的姑娘们找了一处湖中别苑暂且安歇,可能再过几日,便要搬回不羡仙了。此刻我也该回别苑了,省得别人起疑。”
李羿陵笑了,“此前我听老鸨说,刺史大人常常流连不羡仙,想必……是你这花魁姑娘,让他神魂颠倒。”
柳念慈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李羿陵只当她默认,好奇道:“既然你与何冬关系密切,怎么不去向他求助?”
柳念慈莞尔,“颜大人应该很少去烟花柳巷吧,您觉得男人在酒池肉林里产生的情感,可靠么?”
“那颜某倒是有些荣幸了,我这个萍水相逢之人,竟能取得你的信任。”
“这几次与你接触,从风度气质,还有行事风格上来判断,你我的目的不会相差太多,最起码,不会背道而驰。”柳念慈笃定道,随即发问:“对了,忘了问,今天那位易公子怎么不在?他舍得你孤身犯险?”
她这话直接挑明了李羿陵和方渡寒的暧昧关系,李羿陵攥了攥手中缰绳,“他走了。”
柳念慈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神情,“怎么?吵架了?”
李羿陵闻言笑了出来,“又不是小两口过日子,有些事情,要仅是吵架就可以解决,我也就不必忧心了。”
“观易公子那凌厉气度,多半是个纵横沙场的将军。”柳念慈道:“他就这样走了,我也是颇感意外。”
“怎么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两次在不羡仙,他那目光仿佛已黏在颜大人身上。若颜大人是一块寒冰,恐怕早被他那炙热眼神烫化了吧?还有,你不过是赠了我一串手珠,他就醋意横生,满脸写着不悦。”柳念慈回想起来,只觉得有趣,“想必,他是很在乎颜大人的。”
李羿陵笑了笑,没言语。
柳念慈仰望天色,拨马回身,“我得走了,希望颜大人能履行今日对我的承诺。”
“如有需要,我到哪里寻你?”
柳念慈想了想,“不羡仙再过几日便可以解封,到时候你还是来不羡仙寻我即可。”
李羿陵点头,目送柳念慈策马而去,他骑在马上停顿了片刻,腿夹马腹,沿着青石板路,顺着街巷往来福客栈行去。
此刻未至卯时,黛瓦白墙上方的天空还是一片朦胧昏暗,只有一家小小的早点铺,已经点燃了门口的灯笼,那橙红色的温暖光晕映在墙壁之上,也照进李羿陵疲惫焦虑的心里,肩上的伤口开始作痛,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落寞。
李羿陵苦笑一声,翻身下马,向那早点铺走去,他打算先吃些东西再回去。
“这位公子这么早啊?想吃点什么?”店家正将屋内的桌椅板凳搬到棚子下,热情地招呼着。
“有虾饺吗?”李羿陵坐在板凳上,卸了自己身上包裹。
“有,您来得巧,前几天我刚赶海回来,捕了不少鲜虾!”店家笑道:“要炸的还是煮的?”
“煮的吧,多来点汤。有劳了。”李羿陵有些渴了。
“好嘞!”店家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虾饺,汤里还放了香菜和干紫菜,自是鲜香美味。
李羿陵拿出碎银递给店家,顺手在筷子篓中抽出了两双筷子。
他怔了怔,对着那四根筷子,哑然失笑,尴尬地将其中两根放了回去。
跟方渡寒吃了两个多月的饭,他已习惯每次也替方渡寒拿上一双。
李羿陵垂眸,安静地吃着碗里的虾饺,心里却乱成一团。
他的思绪忍不住又飘至凉州,方渡寒应该早已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与凌鹰开战……威戎军的粮草辎重还够撑多久……李淮景那边会不会催促进攻……
李羿陵思来想去,突然发现,他此刻最想知道的,竟然是那人有没有想念自己……是否还在生气……如果再重逢,是否还会像此前一样对待自己……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深深震惊了,继而又觉得羞耻。原来自己早已习惯方渡寒的存在,纵使二人相隔千里山河,他的心还在时不时地为其牵动。
这算是什么?已经做出了抉择,为何此刻还放不下他?李羿陵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不是放纵情|欲之人,此前与方渡寒欢爱之时,他已感到困惑,可是却不及思考,频频随了自己的心去。现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在每次闲下来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人。
还是动情了,他不得不承认。
这情意不断鞭笞着他的理智,他愈想忘却,那心里汹涌的思念愈来得深刻。
他吃完虾饺,将碗推到一边,就这样坐在街头,看着东方销云散雾,明日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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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快来啊,你老婆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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