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的马车,虽极其精致,却也小巧,本就是为他一人准备的,最多,也就勉强坐下两个人,三个人进去,不是太挤,而是挤不进去。
可是,也不好让晏殊坐上刘家的宽敞豪华,但在晏殊眼中,明显流于轻浮的马车。
李静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这个与真人版历史名人共乘的机会。
可是,李静启口,还未及言语,刘禅却被人叫住了。
来人一身蹴鞠衣服,手里还把玩着一个蹴鞠。李静不用多想,便知道这人必是刘禅昔日交友。
这人显然与刘禅性格颇为相似,走上前来,也不看周围状况,径自扯着刘禅的胳膊道:“禅哥儿,想不到真是你,你不是出京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兄弟说一声。走吧,正好今日表演完了,兄弟请你去喝酒。”
刘禅被来人扯着胳膊,踉跄了几步,却是站定道:“小善,你等等,我还有朋友。”
被唤作小善的来人被止住脚步,怔了一下,环视四周道:“你朋友在哪里?新结交的吗?行啊,禅哥儿,以前一直跟我说不喜欢与那些官家公子结交,如今也有朋友了。既是你的朋友,一起叫上便是,虽及不上你们的发达,酒桌上添双筷子,兄弟还是请得起的。”
李静见刘禅脸色涨红了,面有难色,便上前一步道:“你好,我叫李静,是刘禅在宋州的朋友。以前经常听刘禅提起你,说他在京城时颇得你照顾。今日初见,小善哥为人果然豪爽热情。”
小善听到李静搭话,半晌怔在那里没发声,而后突然掐着刘禅的胳膊道:“禅哥儿,快跟我说说,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观音菩萨下凡了,还出现在了我面前跟我说话。”
小善这样一叫,周围的人目光都聚集到了他们这里,确切地说,聚集到了小善手指指向的李静。夜色之中,灯笼掩映下,李静那样微微一笑,确实可当做石匠雕塑观音菩萨的模特。
刘禅却是更加尴尬,只拉住小善边走边道:“你看花眼了,哪有什么观音菩萨,走走,我们喝酒去。”
拖着小善上了他的马车,刘禅才回身对李静双手合十表示歉意,小善人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儿缺根弦,说话又不经大脑。再让他这样纠缠下去,李静怕只会更加困扰。
李静笑着对刘禅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有小善那样的强人朋友,李静都不知道,该为刘禅欣幸,还是为他觉得无奈。
目送刘禅马车离开,李静想着如今回刘家不方便了,便决定随意找个客栈凑合一宿。回身,却看到不管是妓院的小厮、门口迎客的姑娘,还是未及进门的嫖客,以及路上的行人甲乙丙丁,隐隐围成一个圈子,都在对她行着注目礼。
微微觑眉,李静才想说“误会,大家散了吧”,却被人拉着手腕,上了马车。
着实是狭小的车厢,还在车厢中摆放了一套茶具,空间就更加地小了。李静缩到一角让晏殊上车,待他坐定后,李静稍稍放松了下身体,本来就是一个人的座位,挤了两个人,虽都是身形瘦肖的人,李静手脚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伸展。
马车转弯时,要不是李静多年练就的敏捷,她肯定会随着惯性冲力撞进晏殊怀里。
待马车稳定后,李静掀开车窗布帘看了眼窗外道:“刚刚谢过晏大人为我解围,让您的车夫停车吧,小生在路边下车就好。”
两个人挤在为他一人量身打造的车厢,确实有些拥挤了。晏殊此刻对自己每每的习惯和坚持微微有些着恼。
晏殊让自己往车厢边挤了挤,给李静腾出空间道:“朝中事多,本官刻意把车厢定做得只适合一人独乘,今日拉你上车,着实是有欠考量。不过,既然坐上来了,就委屈你跟本官挤挤,刘公子已被友人唤去,本官送你回下榻之地吧。”
李静也往车厢壁边挪了挪,两人之间的空位,再坐上一个她或者晏殊都没有问题。
没时间感叹人的潜力和车厢容量空间的潜力,李静侧身看向晏殊道:“不用劳烦晏大人了,小生本来借宿在刘家,是跟刘禅偷偷跑出来玩儿的。现在他被朋友叫去了,小生也不好独自回去。小生随便找间客栈凑合一宿就好。您让车夫把车停在路边,小生下车吧。”
晏殊微微挑眉,却是掀开他那一面的车窗对车夫吩咐道:“阿福,直接回府。”
吩咐完车夫,晏殊才转向李静道:“既如此,就委屈李公子到寒舍暂居一宿吧。明日,本官派人送你回刘府。本官的几分薄面,刘大人还是看的。”
知道晏殊可能有所误会,李静想要解释,但却发现不知从何解释,便只是道:“既如此,今日叨扰晏大人了,明日小生自回刘府便是。刘大人那里,小生不想惊动。”
晏殊微微觑眉,转眼道:“恕本官冒昧,李小公子说你今日初到京城,不知你来京城是探亲访友,还是有其他计较,可否方便告知本官?”
李静本以为晏殊还会对刚才的话题有所纠结,听他转开话题,便轻舒了口气解释道:“不瞒晏大人,这样不学无术的小生,也算是应天书院的学生,今次进京,是陪着其他同学来参加秋试的。他们都住在了官家的驿馆,就小生一人成绩太差,没有资格应考,就住在了刘禅家里。”
“戚先生昔日所讲学的应天书院,李小公子竟是出身那里吗?”晏殊言语之间,难掩惊异,同时,看向李静的目光,添了一分审视。李静若是想通过他来举荐免试,那这算盘,可打错了。
如今官家极力肃清科场,反对荐举不说,就他自己,也是在皇帝授意免试的情况下主动要求参加科考的。况李静,居然选择在勾栏之地与他见第一面,这样的人,便是当真有才,就品行方面,他也不会认可。
一向迟钝的李静,这次,莫名地,居然一根弦敏感起来,听到了晏殊心中的声音。未及回答晏殊的问题,赶紧解释道:“晏大人莫误会,小生不参加科考,一来,是因为学识太差,自己都汗颜;二来,我李家的后人,即使考中了进士,能做得也只是荫补的闲差。小生真的是陪同学来考试,顺便进京游玩的,今日见到晏大人,绝对是意外。”
听到李静这样直白的解释,晏殊不知该感叹她敏锐,还是该感叹她不知事。有些话,放在肚子里就好,要是这样口无遮拦,即使进了朝中,不出三天,怕是就会因为犯了权贵的忌讳而被排挤外放。
而且,考中了进士也只能荫补闲差的身份。晏殊看向李静,目光中带了七分认真道:“本官忘了,李公子府上何处来着?”
李静迎上晏殊探寻的目光,想了想,还是据实答道:“小生家住宋州,几年前蒙皇恩获封应天府。家父河南郡王李寂,小生惭愧,为家父最不成材的么子。”
听李静说完,晏殊怔在那里,半晌,方开口道:“在下不知小世子竟是吴王后人,失敬之处,还望世子见谅。”
说着,晏殊拱手低头,给李静施了一个礼。
李静被这架势弄得,赶紧扶住晏殊道:“晏大人言重了,祖上不过是一个除了填词作画,凡事皆不通的亡国之君而已,哪里值得晏大人敬重了。小生更是,文墨不通,还性喜游乐,就连祖上擅长的填词作画都不通,可谓不学无术,更加不敢生受晏大人这一礼。”
晏殊有些激动,被李静握着的手微微颤抖着道:“吴王才情,足傲视千古文坛。况吴王至情至性,更是我辈敬慕之人。即使是世子,也不可妄论吴王。”
李静指尖感受到晏殊的颤抖,想到他的词的风格,又难得忆及他的出身,抚州临川,也就是江西南昌,那曾被王勃《滕王阁序》大加赞誉的“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好像还做过南唐定都金陵之前的旧都。
心下失笑,李静面上却做出一副认真悔过的样子道:“晏大人教训的是,妄论先人,是小生狂妄了。小生在这里多谢晏大人对祖上文采性情的认可。”
难得的,李静也注意了措辞,没冒出一句犯了如今皇家大忌的话来。
燕国都灭了几百年了,慕容复都想着复国,南唐灭亡不过几代,李静可不想让人误会她有什么不应该的野心,尤其,她此刻还是身在京城,面前坐着的,是仕途顺遂的京官。
这一刻,李静觉得,晏殊,从史书的光环中走出来,也没有那么如珠如玉、光华潋滟了,在他的才情之外,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自幼入京,仕途顺遂的官吏,与屈原、李白、杜甫、苏轼不同,他的才情,不仅在文章方面,同时,也在政治方面。
这人的情商与城府,可是那些只知道作诗发泄的人所不能比的。
想到这里,李静放开了晏殊的手,又让自己缩回了原来的位置乖乖坐着。
这种人,她还是少接触好些。褪去了历史名人的光环外衣,大家作为同时代的人,即便晏殊有“神童”之才,及长,不仅没有长歪,还长得愈发顺风顺水,做人作诗,都做得那样成功。李静这种性格,比起他来,还是更喜欢与众人眼里不着调的刘禅结交。
李静虽如此想了,晏殊却并不这样认为。
本就对李静多了份另眼相待,现在知道了她是李煜的后人,晏殊喜欢李煜,爱屋及乌,看着李静,越发顺眼起来。
花精流言&皇帝召见
到了晏殊家里,李静又是一惊,原来,看着不过弱冠之年的晏殊,不仅已经成亲,还已经是两个儿子、一个千金的父亲。
而在外面风流解意的晏殊,回到家里,对着玩闹间看到他之后扑上来的幼子,倒当真有几分慈父的姿态。
对上那个仍是小萝卜头的长子,晏殊温和的态度中,又多了三分严父的威严。而那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对着自己的父亲,不仅不撒娇,还表现得如一个小学究一般恭谨端方。
李静被这意外的发现弄得讶然,恍惚间脱口而出道:“丈夫亦爱怜其幼子乎?”
晏殊把怀中的幼子交给守在一边的下人,看向李静眼中微带笑意道:“世子觉得呢?”
听到晏殊反问,李静才意识到,自己出口又问了个傻问题,轻咳一声,脸上染了绯色道:“小生尚不曾婚配,未有晏大人这般福气。”
晏殊示意下人把在花园玩耍的两个孩子送回房间,才对李静道:“本官的意思是,世子即为府上么子,当对令尊的宠溺爱怜有切身之感才是。”
此话一出,李静脸上僵了僵,才展颜道:“小生自幼寄养在亲戚家,不曾有幸享受家父的爱怜。”
见晏殊露出不知如何接口的尴尬神色,李静赶紧转开话题道:“前面那一簇,是夜兰吗?想不到真有花色这么漂亮的夜兰呢。”
顺着李静手指的方向,晏殊看了一眼道:“世子若喜欢,不妨带回家中。”
李静又看了一眼,挥手拒绝道:“小生岂敢夺人所爱?况娇花当属于懂花惜花之人,小生曾经一日兴起帮家中花匠侍弄花圃,却毁了近半花卉。自那之后,被禁止靠近花木三尺以内。”
李静说着,想到那之后接连几日李和对她的态度,失笑出声。
听了李静的话,晏殊带着诧异把目光移向她的双手,夜色中,自然只能看清手指轮廓,晏殊自然不是真的想探究李静是不是会亲手松土剪纸,播弄花木,只是,对于李静说话丝毫的不设防,有些不知如何应答。
李静被晏府的管家安排到了一个偏离晏家内院的独立的一栋楼阁的客房,晏殊还派了两个青葱年龄的丫鬟伺候李静起居。
那两名丫鬟,竟然连李静沐浴都要侍候,李静拒绝,她们便直接哭红了双眼,差点儿直接下跪,求她原谅她们的侍候不周。
李静不知道是该感叹晏家对待下人规矩严苛,还是该感叹两个小姑娘死板守职,她已经说了绝对不会怪她们,并且还会在晏大人面前夸赞她们对待客人恭谨热情,可是,两个小姑娘却坚持职责,不肯擅离职守。
最后,李静无奈,只能在两人摆放好沐浴的浴桶,准备好换洗衣物之后,点了她们的x道,把她们拎到了外间的榻上,自然,也在两人失声惊呼之前,点了她们的哑x。
怕两个小姑娘x道受制时间太长身体不舒服,李静匆匆洗去了一路风尘,未及享受一下泡澡的舒适,便跨出浴桶,穿上亵衣,解了两人的x道。
这一次,倒是不用李静赶,两人x道被解开之后,浴桶都没有收拾,就双双踉跄着跑出了李静的房间,连房门都未及给她带上。
第二天李静起床之时,晏殊已经去上朝,李静用两个诚惶诚恐的小姑娘战战兢兢端来的水洗漱过后,本想到晏夫人面前道谢再告辞,却被守候在门口的管家直接送出了府。
临行之前,李静有心跟两个小姑娘解释一下她那点x不会对身体有伤害,也不是什么妖法,可是,两个小姑娘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李静再次怀疑,以前的那些武侠小说中所描写的渴望江湖的闺中小姐,是不是骗人的。
她哪里知道,两个小姑娘大字不识一个,自幼被卖入府中,又没有机会出门听讲武侠故事,她们只以为李静那一手,就是极幼时期,在家听祖母讲过的故事中妖怪的什么妖术呢。
如果不是晏家确实家规森严,两个小姑娘被李静点x那一吓,怕是第二天绝不会为她送盥洗的水。
只是,这日之后,不久,京城就流传出,一个眉间长着莲花的俊俏公子,其实是会用定身术的妖怪的故事。而且,经过坊间人的演义,那个妖怪本领越来越多,故事也越来越离奇诡异。李静一上街,就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人拿j蛋、狗血泼她,弄得莫名遭殃的李静只能躲在刘家不敢出门。
可是这件事,却惊动了宫中那位迷信宗教的皇帝。
四月初八,佛诞,李静和李让的生日,李静起了个大早,特意戴上前夜让刘禅为她准备的一定儒生帽子,还穿上了一身儒衫,打算去各地学子聚集的驿馆,找李让一起去过生日。顺便,看看自入京之后,便没有机会见面的摩西、朱说等人。
可是,李静这日在房中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刘禅找他一起用早餐,在她等得不耐烦,决定自己随便到街口喝一碗豆腐脑解决早餐之际,却被刘家的管家拦住了去路。管家神色诡异地告诉他,宫中来了人,老爷想请她到客厅见客。
自最初的那日之后,除了晚餐时间,李静就没有见过刘禅的父亲,即使是晚餐时间,有时候刘美也会因为应酬不回家。
今日又不是朝中沐休日,对于刘美滞留家中,且让她见宫中客人这件事,饶是一向迟钝的李静,也嗅到了一丝异样的空气。
不过,以李静的思维,她最多也就想到了那个李煜后人的身份。就算她所有敏感的弦全开,她也不可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会因为坊间的流言,派人来找她。
李静进到刘家待客的大厅,看到主位上一左一右做了刘美和一个,按制服来看十有□是总管太监的人,那个太监身后还站着两个身着甲胄、手握兵器的青年,不用想,应该是侍卫了。
自打李静一进门,刘禅就一个劲儿眨巴眼对她示意,可是,李静与刘禅之间显然完全没有心有灵犀,刘禅眼睛都快抽筋了,李静的目光都没有与他接上。
在李静打量那个太监之际,那个太监清了清嗓子,见着声音开口道:“咱家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孙汀,李小世子,你可知咱家唤你前来,所谓何事?”
对于太监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作威作福,李静心中颇为腻味,不过,看他的年龄,都快五十岁了,李静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屏气开口道:“回公公话,小生不知。”
孙公公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眉毛上挑对李静道:“近日京中传言,一个眉间长着红色莲花的俊俏公子,乃千年莲花修炼成的花精,擅用定身术,每到晚间,便会出来袭击妙龄少女,采食她们的y元,甚至,还会挖人心脏。一时之间,京中家家户户,人人自危。前日甚至有人到开封府衙击鼓报案,说自家姑娘失踪了,在她的房间,留下了一朵红莲玉簪。
这件事惊动了皇上,咱家今日过府,是万岁爷的旨意,想要李小世子进宫,给一个说法。”
听了孙公公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解释,李静握紧双手,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爆笑出声。
这种怪力乱神的谎言,摆明了是无知的蠢妇愚夫流传的,而那位失踪的小姐,要么就是跟人私奔了;要么就是被什么人掳掠了。不过,能够留下红莲玉簪,掳人的人显然不在乎钱财,可能是某人闲极无聊一时兴致的游戏,或者是跟小姐的父兄有什么过节。
不管作案动机多么的深情或者荒唐,怎么着,也扯不到怪力乱神呀。
这样一件小事,开封府的知府居然上报给了皇帝,而那个不知道是最终承袭了哪个庙号昏庸皇帝,居然因为一个留言,就派他的太监到刘家来拿她。怎么不让刑部把她直接下狱呢?
手背抵住双唇轻咳了两声,李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认真道:“承蒙万岁爷召见,自然是小生十世修来的福气。只是,小生生来胆小,不敢窥视天颜。而且,这件事,小生觉得,跟公公便能解释清楚。
关于花精流言那件事,小生多少猜得出因由,小生当日进京,与刘公子外出偶遇了晏大人,刘公子被友人叫走,天晚了,晏大人便请小生留宿府中,并派了两位丫鬟随侍小生。小生沐浴时不习惯有人在旁伺候,可是,两个丫鬟又怕怠慢了客人,执意要服侍小生。争执不下,小生便出手点了两位姑娘的x道。
小生解开两位姑娘的x道之后,两人慌乱奔出,第二日,小生想要解释,两位姑娘却因为惧怕躲着小生。小生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解释。可能是两位姑娘有什么误会,便把心中的不安向人倾诉了,然后,流言扩散,三人成虎,便有了花精一说。
至于哪位失踪的小姐,小生近日,一直留宿刘府,夜间,多半与刘公子弹琴舞剑,自娱自乐,从未出过府中。这点,刘公子院子中的下人,都可作证。衙门要想找到那位小姐,还是从别的线索入手比较好。”
听了李静的话,孙公公沉吟片刻,开口道:“小世子的这番话,说得确实条理分明,让人茅塞顿开。只是,老奴年迈,记忆力不好,烦请小世子随老奴入宫一趟。
万岁爷仁慈宽厚,小世子大可不必畏怯。”
废了那么多唇舌,却还是无用功,李静心中有些负气,目光转向刘美,带着求救的神情。她如今借宿在刘家,又与刘禅过从甚密,若是因为这种荒唐流言被召进宫,对刘家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吧。
可是,刘美却对李静道:“贤侄大可安心,皇上仁厚圣明,断不会平白让贤侄蒙冤受屈。没有提交大理寺,而是直接召见贤侄入宫,也可看出皇上对李家和贤侄的厚爱。贤侄就随公公走一趟吧。”
李静心中腹诽着“皇上哪里仁厚圣明?宋太宗就因为一首词就赐了李煜毒药,如今这样的流言出来,要我抹脖子,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却还是乖乖地道:“如此,有劳公公了。”
随着孙公公起身,刘禅也起身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刘美声音中含了一丝慌乱训斥刘禅道:“皇上召见李贤侄,你去凑什么热闹?”
刘禅看都不看刘美径自往前走道:“前些日子,我刚刚回京时,皇上说想看我表演蹴鞠。再说,这几日只顾跟静在一块儿玩耍,都好久没有看姑姑了,我想她了。”
刘禅搬出刘皇后,刘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随他。只是,在送孙公公出门时,刘美突兀地握了握他的手,两人刹那间交换了一个神色。
李静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抹玩味讽刺。
如果她真的因为这件事被皇帝赐死,那就是“一个点x引发的血案”,于她自己是一个误会引发的悲剧,一时之间,对整个京城甚至全天下的百姓来说,怕是一个可以引来饭后谈资的喜剧。大小,她估计也能做一回名人。
当然,注定不会有她的太爷爷李煜出名就是。史书上,估计也不会留名。
不过,也许,野史上,会留下一笔。还会有人根据她的故事写成小说、话本、演义、戏剧,流传下去。
胡思乱想着这些,李静唇边上翘,还真没有什么慌乱恐惧,主要是,这件事,简直太喜感了。
堂堂一国之君,不去治理天下大事,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跟一个从无知无识的丫鬟口中传出的荒唐流言较劲,还煞有介事地派人召她进宫。
与皇帝“谈心”
进宫之后,刘禅就跑开了,说是去找他姑姑玩。李静知道,他是去找皇后求情去了。流言这种事可大可小,李静能因为刺密谛的一句话,一生下来,就被李家赶出家门,及长,还被她的生母畏惧怨恨。
皇帝因为一个荒唐的流言,一时兴起,要了她的性命,也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如果皇帝真的觉得犯了什么忌讳,对她动了伤心,怕是再受宠的皇后,都不敢为她求情。不过,刘禅这份紧张,李静还是记在了心上。
这件事若过去了,刘禅与她,当真就是过命的交情了。虽然,这个人情欠得多少有些滑稽。
这样胡思乱想着,李静被孙公公带到了皇帝的御书房,拜谒过后,皇帝让人给李静搬了个矮凳赐坐,他自己,坐得主位,也没有李静在电视上看到的金銮殿上的高高在上。
这样的礼遇,让本就不太紧张的李静,有了闲心,拿眼角打量皇帝。
许是这件事太过荒唐喜感,见到真人版的皇帝,李静甚至没有见到真人版晏殊的那份亢奋激动,畏惧什么的,也丝毫没有。尽管,如今,她的命捏在对方手中,他的生死,就是对方一句话的事。
御座上的帝王,除却那身明黄的衮袍,金镶宝石的玉冠,也就是一个相貌只能称得上普通的中年男子,蓄着山羊胡子,眼角之下,有明显得眼袋,神色倒也清明,但是,没有丝毫的睿智、霸气,甚至,还有一些荏弱。
看到他,李静莫名想到了前世在电视上看过的忘了是哪一个版本的《武则天》里面的中年唐高宗李治。
李静听刘禅说过,他那个曾经被先皇赶出王府,当了今上十五年之久的地下情人的姑姑,偶尔,还会协助皇帝处理政务,批阅奏章。
李静对宋朝的历史并不熟悉,主要是,宋朝实在不是一个强大光耀的朝代,建国之初,宋太宗御驾亲征都能遭败仗,后来,即使打了胜仗,也要签订丧权辱国的盟约,除了那一笔“冗官冗兵冗费”,李静对宋史,知之甚少,更加不喜欢看宋史演义的故事。
她前世耳熟能详的杨家将的故事,也在她十二岁那年,被魏谌告知,是后人的附会谣传。杨家就两个儿子,杨六郎,也不是杨继业的第六子,更加没有什么杨八妹、杨排风、穆桂英、佘太君。
难得的两次改革,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又都以失败告终。
这样的一个朝代,李静对它的掌权者,实在无感。
李静在皇帝面前大胆地神游着,想到窝火的地方,还忍不住撇了撇嘴唇。
皇帝把李静这样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开口道:“朕听说你不想来见朕,怎么,是觉得朕为一个流言召你进宫太荒唐了吗?”
皇帝温和中带着轻笑的男中音,却如一个闷锤,敲在了李静脑门上。
这种事,当事人还真的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吗?
李静惊讶地看了御座上的皇帝一眼,低眉躬身道:“草民不敢。”
不敢,哪里是不敢,从李静进门,她脸上转了多少种情绪,皇帝全看在眼里。习惯了看满朝文武的变脸神功的人,李静丝毫不遮掩的表情,又岂能瞒得住皇帝。
“吴王之死,牵涉太多,先皇也有诸多不忍。不过,不管朕说什么,作为吴王后人,你都不可能不怨恨朕吧?”皇帝这句话,到后来,竟有几分无奈。
这下,李静更懵了。那件事,不是禁忌吗?这么轻易就说出口,真的是看在她马上就要死了,要她做一个明白鬼吗?
先皇,皇帝口称先皇,那这么说,眼前的人,就是宋太宗的儿子,宋真宗了。宋朝的第三位皇帝。他在位期间,有过什么政绩吗?
李静纷乱的大脑转了转,终究没有理出头绪来。
不过,眼前的人,明显比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碌碌无为的皇帝精明多了。而且,有着所有皇帝共有的“杀人不眨眼”。
反正已经注定了要一死,李静虽不甘心,却也没有了顾忌,放胆开口道:“其实,我从生下来就被放在亲戚家寄养,家里的事,祖上的事,知道得不多。不过,我太爷爷被赐死,好歹可以说成是他的身份敏感,再加上他自己拎不清,口无遮拦,犯了君王大忌,可算是咎由自取,也算得上半个罪有应得。
可是,皇上因为一个莫名奇妙的流言就让我死,我还是觉得太莫名其妙了。
我知道您这样的上位者,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只求您不要再把这个流言扩大,我一个人死就算了。我父亲、兄长,都是才智平庸之人,也没有我太爷爷那么轴,他们是皇上治下的子民。当年先皇都能放过李家后人,皇上仁厚圣明,求您不要延及李家其他人。”
听了李静的话,皇帝呵呵笑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要赐死你了?你也说了朕仁厚圣明,圣明二字,朕不敢当。仁厚二字,朕非自满,却觉得当之无愧。况且,在你眼中,朕就是那么昏庸糊涂的帝王吗?”
李静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说出了刚才的话,却得到了皇帝这样的回应。她愈发觉得混乱了,而且,混乱中,还掺杂了些忐忑。
“草民年幼无知,枉揣圣意,望皇上责罚。”摸不清楚,李静干脆起身跪在地上,不再回应皇帝的问题。
“起来吧,你没看到书房中就你我二人吗?朕把贴身随侍的孙汀都打发出去了。其实,就是想见见你,跟你说几句话而已。你对朕失言失礼,也不会有人知晓;你即使跪在地上,如若朕非要治你个失礼之罪,也没有人为你正名。”皇帝说着,对李静摆摆手。在他温和的笑脸上,李静好像看到了那种耍弄别人的快意。这样恶质的情绪,真的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吗?
李静听皇帝的话起身,重新在那个矮凳上蜷着腿端坐好道:“不知皇上召见草民,想说些什么?”
“先皇临走前,对他这一生做过的事,做了一个回顾。对吴王做得那件事,让他至死耿耿于怀,嘱咐朕要对李家做些补偿。你们兄妹二人,恰巧是在先皇驾崩当年出生。
朕本来想着当你满二十岁之后,再对李家做封赏补偿。如今,你恰巧进京,又传出了那样的流言,朕就想借着这个由头,见见你。也想借着对你的封赏,平息流言,圆了先皇的遗愿。”
皇帝说得理由,李静半句都不相信。赵匡胤的死是自然死亡还是被人谋害,是一个谜。赵匡胤去世时,他的儿子应该已经成年,可是,却是他的弟弟赵匡义继承了皇位,赵匡义称帝后,还死了赵匡胤的儿子。连自己的兄长侄儿都能下得去手的人,会为了一个外人的死耿耿于怀吗?
不过,就算心里不信,皇帝说了,李静就当做这件事是确有其事。所谓“君无戏言”,她现在本来就是别人砧板上的r,更加没有质疑刀俎的权力。
“皇上至孝,是天下万民的表率。只是,草民愚钝顽劣,早已被李家赶出家门,皇上有心补偿李家,还是补偿给其他人好一些。”
“朕知你不慕富贵名利,不喜羁绊束缚。只是,李家,能够让朕名正言顺封赏的人,只有佛祖本生的你。”
李静在心中叹了句“笑面狐狸”,对皇帝道:“不知草民可有幸知道皇上想要如何封赏草民?”
皇帝看着李静的眼睛微微笑道:“朕打算把你佛祖本生的身份昭告朝廷,为你平息流言,同时,收你为义女,封你为南越公主,再为你许下一位乘龙快婿。你看如何?”
李静回视着皇帝,正色说道:“这个封赏,于草民而言,过重了。君臣伦常,岂能混乱。家父既为河南郡王,皇上封草民为郡主,已是皇恩浩荡。至于成亲一事,皇上至情之人,当明白心心相映方愿携手白头。草民斗胆,想自己选择夫婿,求皇上成全。”
皇帝眉毛微挑,大笑出声。笑过之后,方道:“皇后言你绝对不肯受封公主,且会执意拒绝朕的赐婚。果然都说中了。
也罢,朕也不强求于你。朕只问你一件事,对禅儿,你是怎么想的?”
李静大惊,半晌,方回过味来道:“草民与刘禅兴味相投、性情也破合得来,但仅止于知己玩伴。”
皇帝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对禅儿无意,朕也就不上赶着做这个媒人,召你嫌隙了。只是,待会儿皇后问起,你可千万莫提及朕与你说过此事。
哎,朕也是好心,见她常年为禅儿的婚事烦恼,想出份力,结果,她却跟朕说你们两个郎无情妾无意,朕偏不信,你们这几年相交甚密,如今进京,你又不避嫌隙住进了刘家,就算禅儿当真没长着情种,朕以为你也是对他有心的。
可你……朕又输了皇后一次。”
听到皇帝自言自语般的解释,李静倒是不讶异他对她的行踪以及她与刘禅之间的交往了如指掌,只是,对他拿这件事跟皇后打赌,哭笑不得。
这对纠缠了半生的中年爱侣,坐拥着整个天下,生活还那么无聊,需要拿侄子的婚事这件事打赌来找乐子吗?
这天中午,李静肚子咕咕叫着,跟皇帝、皇后还有刘禅一起用了午餐。
那位与皇帝同年的皇后,如今早已是徐娘半老,少年时期的漂亮艳丽,在她脸上,也只留住了尾巴。
不过,她并没有自欺欺人的涂上厚重的妆容遮掩眼角唇边的细纹,也没有在衣着上扮嫩装娇,穿着一身绛紫色的皇后礼服,头上也只是简单的几根朱钗装饰,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年龄,却彰显出了这种年龄的人该有的内蕴气度。
皇后看向李静的目光,亲切中带了三分不怒自威的气场,甚至在皇帝面前,她虽然温声软语,却没有让自己的存在感稍有褪色。甚至于,皇帝面对她时,还要露出几分弱势。
何为聪明、彪悍的女子,李静今次,总算见识到了。
眼前的女人,跟她前世那位不到四十就当上教授,有着“李莫愁”之称的李教授,年龄相近,气场,却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李教授在李静眼里,已经足够强悍,任何人都能看到的,外露、张扬的霸气强悍,可是,眼前的女人,却偏偏能包裹着一层温柔解意的外衣,这种彪悍,已经是李静仰望不及了。
明明她是那样亲切温和地笑着,李静坐在她身边,却觉得背脊生寒。这样的女人,这个皇帝还当真敢要?
山珍海味,御厨烹制的一顿午餐,李静出皇宫时,肚子还是咕咕叫着。
看着对面听到李静要被皇帝封为郡主兀自傻乐的刘禅,李静禁不住在心中感叹“迟钝是福呀,我的反应弧,今天怎么就短了那么一点儿呢。”
滕子京
刘禅乐得差不多,看向李静道:“皇上马上就要为你平息流言,我们总算不用在家憋着了,静,今天下午想去哪儿玩?”
李静顿了片刻,对刘禅怀着歉意道:“我想去驿馆一趟,今天是我和让的生日,我过不过生日就那样,让每年的生日,家里都是认真为他过的。这次他第一次出门,我想陪他过个生日。”
“这么快就到你生日了,都怪晏大人家的那两个小丫鬟,害得我们大半个月不能出门,我都不知道日夜更替了。现在再让家里准备也来不及了,这样,我先到鸿昇阁定一桌酒席,让阿才把你送到驿馆接了你哥哥他们过去。他们来京城也好长时间了,借着这个机会,我也尽尽地主之谊。”刘禅说完,不待李静开口,就打开车门,吩咐车夫去鸿昇阁。
虽然知道刘禅一番好意,但李静犹豫了一番,还是道:“别麻烦了,要喝酒等我晚上回去我们两个一起喝。他们都是应考的考生,要是被逸乐的生活引诱,我怕他们不能专心备考。
你陪我去买一份生日礼物,就先回家吧。”
李静的拒绝,让刘禅怔了片刻,脸上挂着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不过,随即,他笑开来道:“也好。说实话,对你哥哥还有朱公子那样的人,我还真的不习惯应对。那好,我们去挑礼物,你想送你哥哥什么礼物?”
李静感激而抱歉地看了刘禅一眼,也笑着道:“我也不知道送什么,不外乎文房四宝,善本孤本吧。送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喜好。”
两人最终挑了一方点石斋的端砚作为李让的生日礼物,把李静送到驿馆之后,刘禅并没有随着他进门,约好了接李静的时间,就离开了。
李静在驿馆小厮的带领下到了李让他们下榻的那间院子。路过写着朱说名字的房间门口时,李静顿了下,听到里面有谈话声,是一个她没听过的陌生男子的声音,口音与万麒相似,只是,声音洪亮,甚至带点粗犷,与万麒的“温婉”相去甚远。
李静终究没有敲门,而是径自走过了朱说的房间。
怀着些微紧张的心情,李静走到了李让的房间前,发现房门落锁,隔壁摩西的房间也是,万麒、魏纪的房间也是。
李静问了为她引路的小厮,小厮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是遗憾还是雀跃,李静挥退了小厮,快步走向朱说的房间,深吸了口气,敲响了朱说的房门。
三声之后,房间的谈话声顿了片刻,从房间里传出朱说温和低沉的声音道:“请进。”
李静进门,看到房间里除了朱说之外,还有两个人,李静往两人身上洒了一眼,给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便把目光定在朱说身上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过来是想问一下,让和摩西他们,去哪里了?”
李静进门的时候,朱说就起身了,此刻,他握紧了双手,才阻止自己走上前去。调整了下情绪,朱说努力做出一个平和的笑容道:“今天一大早,他们就出去了,我也没问他们去哪儿,你……要不要在这里等会儿?”
李静看了眼朱说对面榻上另外两人道:“这,方便吗?”
朱说还没开口,先前坐在外侧的那人便起身道:“李贤弟说得这是哪里话?大家同住一间院子,也算是缘分。快进来,来,坐,快坐,正巧,我们正谈到了《寡人之于国也》的‘王道’,在下也想听听李贤弟关于‘王道’的高论。”
李静觑了觑眉,神色尴尬地把目光转向朱说。
朱说轻咳了一声,对那人道:“滕兄误会了,这位不是住在在下隔壁的之谦,是他的双生弟弟,李之姝。”
那人听了朱说的解释,不但没有认错人的不好意思,反而上前抓住李静的双肩道:“像,真像呀,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你当真不是李贤弟吗?”
李静忍住一拳把人打飞的冲动,身子后仰,抬头对那人道:“这位公子,我确实不是家兄,就算你想看仔细,能麻烦你先放开我吗?”
李静今日进宫坐在皇后身边,衣服上染了熏香的气味,离得这么近,那人自然闻到了,而李静抬头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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