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赞之间:“谁的,不是克林顿的普京的吧?”
石梓说:“如果那是克林顿的普京的就好了,说明我们的领导跟外国首脑交上朋友了,可是——”石梓压低声音说,“这是那个自杀的盘小琳的。”
杜赞之先是欲有所悟,接着露出一点点吃惊,嘴里却说:“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是他?”
石梓说:“我去看了董为的家人。”他想说,董为的二女儿董菲听说盘家女儿跟市里某个老板有来往,但突然又不说了,忙改口:“也去了盘家,这个电话号码和呼机号码是从盘家要过来的。”
杜赞之说:“昨天将近下班的时候,容棋告诉我,政府办公室说梅市长的手机丢了一直找不到,他已换了新手机,还给了我一个新号码。”
石梓说:“这事很简单,一查就清楚了。这段时间梅市长用哪个电话跟我们联系,只要一查——”
“即使是梅初山跟那个自杀的女孩子有联系,能说明什么问题?能说是梅初山让她自杀的吗?”杜赞之打断了石梓的话,“你最多只能怀疑他跟那个盘小琳有不正当关系,但也只能是怀疑,现在一方死了,死无对证。何况,这无非是领导干部生活上的小事,用西方人的说法叫个人隐私,即使是,你又能怎么样?”
石梓满腔热情来找他,本希望得到他的支持,想不到反给泼了一盆冷水,全身凉透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的安全。”杜赞之指指放在茶几上的恐吓信,“他们往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杜书记,我总觉得董为的死跟盘小琳的死有联系,据我所知,董为是因为对盘小琳的死进行暗访,才遭杀害的。”
杜赞之说:“有些事可以让它冷处理一下,是黑是白总会有弄清的时候,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你应该清楚。”杜赞之不是不知道董为一案的复杂,他也不排除梅初山跟盘小琳的死有关,但他不好管。有些事情知道了就知道了,表面上要装作不知道,难得糊涂。知道了就要管,可许多事情管起来麻烦就接连不断,你管张三的事说不定就管到李四,圈子一兜到头来兜到自己头上也未可知。
“董为死得冤枉,我曾在一些领导中说过我的观点,那天我也跟你说过了。”石梓说,“我想这事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了,即使组织上不管,有正义感的人也不会沉默的。”说完站起来出去了,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单,但同时也感到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下午,计生局找他商量现场会筹备情况,说近期省计生委要派人下来商量。他坐在会议室里心不在焉,半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下班后他呼宋白,宋白说,她今晚要值班。
傍晚,石梓一个人在家门前的街上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小车停在他的身边,车上的人穿着公安干警制服。
“石副市长,请你上来一下。”车上的人打开车门招呼石梓,“我们有事要向你汇报。”
石梓以为公安干警找他有什么事,马上想到他们是不是要向他透露有关董为盘小琳案件的情况。但石梓还没坐稳,小车就开走了。
“什么事?”石梓突然感到车上的几个人有点鬼鬼祟祟,他严肃地问,“你们是不是公安干警!”
“等一下再说吧。”车上的人说。
石梓有点害怕,但他知道现在害怕已经没有用了,心里反而镇定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石梓看着他身边的一个大个子男人间。
“我们是治安大队的。”大个子说,“市长每天见那么多人,肯定不会记得我。”
小车在城里绕一圈就朝郊区开去。石梓预感到问题严重,他担心放在家里的有关材料会被人窃走。“停车,你们要拉我到哪里去?”石梓大声问。
“我们能拉你到哪里去!”大个子说,“布局长说有事要请示你,让我们将你请到汉湖山庄去,他已经在那里等了。”
石梓说:“送我回去,我不去什么山庄,有事叫他明天到办公室找我。”
大个子说:“这事由不得我们,你还是先去,见了他你跟他怎么说都可以。”
石梓知道,他已经被绑架了。他将手伸进衣袋,衣袋里有手机,他准备摸着拨110 ,但手刚伸进衣袋,大个子就说:“石市长。我忘记带手机了,借借你的手机,我跟布局长联系一下。”石梓不动。大个子居然自己伸手进石梓的衣袋,强行掏走了他的手机。石梓以为他们真要用他的手机打电话,但没有。
“布老板吗?我们很快就到了,石市长就在车上。”大个子用他自己的手机跟人通话。石梓听到的声音不像是布维鹰的。石梓要跟布维鹰直接通话,大个子马上挂机了。
“这事不管谁让你们做,都是不对的。”石梓说,“这是绑架,你们既然是公安,知法犯法,你们考虑过后果吗?”
“现官不如现管,我们是人家的下级,有什么办法?”大个子说,“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们知道是不对,但也只好服从。”
小车开得很快,转眼就进了汉湖山庄。虽是旅游旺季,但旅游区游客寥寥无几。石梓以为他们要将他送进某个房间关起来,但小车只在一座小楼房面前绕一圈就加大油门开走了。
“不是说布维鹰在这里吗?”石梓问,“现在又去哪里?”
大个子说:“换地方了。”
这时天完全黑下来,车往什么地方开,石梓一时已经辨认不出方向了。不知过了多久,小车突然刹住,石梓借着车灯的亮光,看到前面是一片树林,这里已经是荒山野岭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石梓厉声问。
“没干什么,市长平时忙,没空享受如此良宵,我们是想替市长安排一下罢了。”大个子德皮笑脸地说,“你可以下车了。”
“布维鹰呢?”石梓问,“不是说布维鹰要见我吗?有什么事让他马上跟我说!”
“布局长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大个子说。
石梓下了车,周围一片黑森森的,他估计这里离汉湖旅游区已经很远了。黑暗中,他突然被推了一下,像皮球一样滚到山脚下。
他们一伙人却开车走了。
周围出奇地寂静,连虫子的叫声也没有,到了这地方虫子也老实多了。石摔躺在山谷下的草地上,半天脑子里还闪着星星,慢慢地就感到脸上背上肚子上疼痛难忍,他知道刚才滚下来时被刺伤了,他抓着旁边的一棵小树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觉得筋骨并没有伤。天上偶尔才有一两颗星星,但股股陇俄还可以看清方向。他们将他骗出来,没有把他置于死地,只将他扔在这里,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知道冒充公安绑架他的人跟公安也许有关系,说不定后台老板就是布维鹰,很明显,今天绑架他跟那天晚上他家的玻璃窗挨砸都是一回事,事情还是跟董为被枪杀一案连在一起。他们怎么不一枪把他崩了呢,制造这一连串事件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真是欺人太甚!如果以为这样吓唬吓唬就让他放弃调查这件事,那他们就错了,他这个人是最不怕吓唬的。现在怎么办,他就这样走路回去吗?他突然想起手机,这里应该有信号,打个电话让车过来接吧。但他掏遍了所有衣袋都找不到手机,他这才想起手机已被那伙人抢走了。他爬起来,一步一步往汉湖山庄走,只有走到汉湖山庄,才可以有电话打了。
石梓走到汉湖山庄,已经是晚上12点多钟,他想给杜赞之打电话,但最后没有打,只给110 报了警。110 说,他们马上派人去追捕嫌疑犯,同时报告局领导。“石副市长,你就在那里等我们。”110 的人说。坐在汉湖山庄服务台的沙发上,石梓突然又想给卢业萌打个电话,甚至要让他开车过来接他,他觉得卢业萌尽管还像个孩子,但本质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坏,但回头一想,110 的人已经来了,再叫卢业萌不一定好,就没有打。
110 报警台的人接到石梓的电话马上报告给布维鹰,布维鹰也及时向杜赞之和梅初山汇报了。
“会有这种事?”杜赞之吃惊不小,他对布维鹰说,“如果不是你直接告诉我,我真不敢相信。赶快派人搜捕,真是无法无天了。你要亲自去,马上行动。情况如何及时告诉我和梅市长。”
杜赞之刚放下电话,容棋即打来电话,他对杜赞之说:“梅市长担心石副市长的安全问题,他说砸玻璃窗,绑架,下一步不知会是什么了。”
“梅市长有什么意见没有?”杜赞之间。
容棋说:“梅市长怀疑石副市长是不是得罪黑帮了,如果得罪了黑帮,情况就复杂了。”
杜赞之想说是不是跟董为案有关,但话将出口马上又改口说:“黑帮,黑帮,汉州也有黑帮了,让公安好好治治黑帮才行了。”
容棋说:“梅市长说,如果石副市长真出了问题,你和他都负不起责任。梅市长说是不是保护一下石副市长?”
杜赞之问:“怎么保护?”
容棋说:“梅市长的意思是想让石副市长住一段时间宾馆,安排公安值班。”
杜赞之说:“他不一定愿意。”
容棋说:“梅市长想让你出面跟石副市长说,或者我出面跟他说,这是市委市政府的意思,梅市长说石副市长年轻气盛,不轻易听得进别人的意见。”
“等他回来再跟他谈谈吧。”杜赞之说。
布维鹰带着10多个公安直奔汉湖山庄,将石梓接到车上,一边往石梓被扔下的那个地方开,一边详细向石梓了解事情的经过。
110 在前面已经搜查了一遍,在路上他们相遇时,110 讲述了他们搜查的结果: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天一早,石梓首先给杜赞之打了电话。
“你有没有事,他们没有伤害你吧?”杜赞之间。
石梓说:“他们还没有把我怎么样。”
杜赞之又问:“绑匪抓到没有?”
石梓说:“没有。”
杜赞之说:“你没事就好。”
石梓问杜赞之有没有空。杜赞之说:“上午不行,你下午4 点左右再到我办公室吧。”下午4 点,石梓上到三楼书记办公室,杜赞之已站在门口上等他。当石梓走近他时,他伸手用力跟石梓握着。
“想不到事情这么复杂。”杜赞之看着石梓脸上被划的许多道口子,叹口气说。
石梓说:“看来他们这次也只是吓唬吓唬我,否则我肯定回不来了。”
杜赞之说:“所以你知道问题有多复杂了吧?”
石梓说:“我想这事跟砸我家的玻璃窗,跟谋杀董为一定有关系。杜书记,你看怎么办吧。”
杜赞之间:“董为的案子家属有意见,现在不是在进一步调查吗!”
石梓说:“必须另外组织一个专案组,专案组由市委直接领导,这样才有可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杜赞之想,这样公安不是怀疑我不相信他们了吗?他说:“让他们再查一查,如果确实有必要再成立专案组不迟。”
石梓说:“我已私下找过卢业萌,也通过其他渠道了解过,上次那几个冤死的男人跟董为一案完全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小偷,专从城里偷摩托车到农村去卖,几个人都有案底。”
杜赞之问:“他们手上的枪怎么解释,小偷会有枪?”
石梓说:“据我所知,现在汉州民间有枪的很多,如果将这些有枪的人组织起来跟公安对抗,还说不定谁胜谁负。”
杜赞之恨恨地说:“不能再听之任之了。”说着手机响起来,边皂德跟他约好,要跟他吃饭,现在催他了。“好好,我马上就到。”临走时叮嘱石梓:“你要多加小心。”
石梓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还得找你。”
杜赞之一脸笑容,他说:“好的好的。”
石梓从市委办公楼下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秦惠家。为了不给别人看到,他出了大院门口就上了人力三轮车。三轮车停在秦惠家的门口,石梓往里面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秦惠。石梓进门后,她左看右看才关上门。
两个月过去了,董家还没有从悲伤中解脱出来。秦惠还泪痕满面,两个女儿终日陪着她。这时卢业萌也在。他知道石梓一定有重要的事,自己先走了。董菲一直送他到门口,他们已经很缠绵。
石梓问秦惠那份材料找到没有,秦惠说还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董为后来又换过地方了。石梓说,你慢慢回忆一下,找到再说吧。他不敢提他家玻璃窗被砸的事,也没有说昨天傍晚被人绑架的事。只是反复叮嘱她们小心。
秦惠的两个女儿明显瘦了,石梓看着她们。已就一阵酸楚。
“我走了。你们要多保重。”石梓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也可以给杜书记打电话,杜书记对你们也很关心。”
秦惠说:“代我们谢谢杜书记,他那么忙还为我们的事c心。”
石梓出了董家的门,一辆电动三轮车即主动迎上来。秦惠目送石梓坐的三轮车消失之后才关上门。石梓突然觉得饿了,他现在才记起他今天只吃过两个馒头。
“前面有地方吃饭的就停车。”石梓对三轮车司机说。
三轮车快速往前开,过了花园街就急转弯向汉北公园驶去。汉北公园就是石梓做建委主任时建起来的,他说汉州没有一个让市民休闲的地方,好不容易游说各方人士捐资,移植了不少大树,道路和亭子等配套设施也基本建好了,很快就可以向群众开放。石梓心里在想事情,当他探头看时,三轮车已开进工人正在施工的工地,那里断砖支撑模板乱七八糟还待清理。
“怎么到这里来了?”石梓问。
三轮车司机说:“你不是要来公园吗!”
石梓生气了,他说:“转回去!你真是乱弹琴!”
这时,一间刚建好还没拆模板的亭子里突然钻出两个汉子,直奔石掉这边来。石梓见情况不妙,拔腿就跑。车夫见石梓跑了,连三轮车也不要了,抢先追过来。石梓大学时是篮球运动员,跑步水平不错,只是现在肚子饿,没跑几步就冒虚汗。好在他对这个地方情况熟悉,眼看三个男人要追上他时,他不顾一切翻进一条深沟,钻进一条排水管里。天黑下来时,石梓钻出排水管,艰难地爬上水沟,一步一停地往城区移,当他走到大路口招呼三轮车时,汉北公园方向响起两声枪响。
石梓想,只能到杜赞之家去了,其他地方都不安全了。他让人力三轮车师傅将他拉到汉州开发区。好不容易到杜赞之家门口时,杜赞之家没人。杜赞之常不在家,宋双如果碰到医院有事,她也会过去,有时就到她父母家,他儿子杜克又在国外。他要用手机给杜赞之打电话,摸了摸,今天才买的手机掉了。是不是去宋白家?去宋白家,会不会给她家带来麻烦?他马上想到来白的母亲此时不会欢迎他。
“拉我到卖吃的地方去。”石梓说。他觉得,无论如何,吃饱了才行。
三轮车将石梓拉到食街时,城区警笛齐鸣,三轮车师傅问擦肩而过的一位工友:“出什么事了?”
“听说石捧杀了两个人,现在公安到处抓他呢。”工友说。
“哪个石梓?”三轮车师傅问。
“有几个石梓,不就是那个副市长吗?”工友说。
石梓估计刚才汉北公园枪响死了人,然后诬陷他杀人,再堂堂正正追捕他。他意识到,杀害董为的凶手已经狗急跳墙了。他再次摸衣兜,想摸钱给三轮车师傅,但兜里根本没有钱。
“师傅,真抱歉。”石梓说,“我忘记带钱了。”
三轮车师傅一听就生气:“我拉了你那么远,这怎么行?”
石梓说:“不行也没有办法了,哪天我碰到你再加倍还你。”
“你家在哪里,我拉你回去。”三轮车师傅说。
“要不这样,你帮我到电话亭去打个电话找个人行不行?”石梓诚恳地问。
“车费都没钱付,哪来钱打电话?”三轮车师傅说。
‘你只要帮我找到人就好办了。“石梓说,”我会重重谢你。“
“要是找不到人呢?”三轮车夫说,“你别再坑我了,我才不上你的当!”
“我找的不是一般的人,是汉州市委书记杜赞之。”石梓说,“我跟他是朋友。”
“你真是发神经了,算我倒霉,你快下车!”三轮车夫不客气地说。
石梓想在公用电话亭呼杜赞之,但又担心到时杜赞之没呼到,电话费又没钱交,一旦跟人家争执起来给要抓他的人发现,就完蛋了。杜赞之可不轻易给一个公用电话用户复机。他又想是不是呼来自,但此时又怕连累了她。“我真的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了吗!”石梓突然觉得非常悲哀。他沿着一条y暗的小路往前走,竟走到了市医院太平间的外墙。他毛发倒竖,只是汗已经没有了。
这时杜赞之正从歌舞厅包厢里出来,手机不停地响。
“杜书记,听说石副市长杀人了。”容棋说。
杜赞之吓一跳,忙问:“什么时候?”
“刚才,9 点多种的事,我听说后马上给你打电话,但一直没打通。”容棋说。
“知道了就是了,让大家不要传。”杜赞之说,“也许是谣言。”刚跟容棋讲完话放下手机,宋双就在家里给他打电话。
“听说石捧杀人了,是吗!”宋双问。
杜赞之说:“也许是谣言,你不要听那么多。”
宋双说:“宋白刚打来电话,她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她要问你呢。”
“告诉她别听人家瞎说。”杜赞之说,“石梓不会轻易杀人的,事情复杂着呢。”
杜赞之想打个电话问问布维鹰,布维鹰倒自己打过来了。
“我们只是怀疑。”布维鹰说,“9 点多钟时,汉北公园水沟旁边打死了两个人,距离不远处发现一部手机,经查,是石梓今天才用的。我们一直找石副市长但找不到,10点一刻,有人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搭一辆人力三轮去到你家门口,估计那个人是石副市长。但当时你家里没有人。”
“死者是谁?”杜赞之问,“石梓为什么要杀他们?”
布维鹰说:“两个都是公安干警,我们初步分析,石副市长可能将他们约出来了解什么情况,后来双方发生争执,石副市长就抢他们的枪并开了枪。”
杜赞之说:“现场情况一定要搞清楚,尽量搞细一点,在没有完全证实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向梅市长和我报告。”
“是。”布维鹰在电话里说,“杜书记请你放心。”
接着的电话是容棋打过来的,容棋说梅市长想让公安干警尽快找到石梓。
杜赞之明白梅初山的意思,“找”事实k 是“抓”,但一旦抓错了,怎么办?
“梅市长说,如果石副市长再杀人,你和他都不好交差了。”容棋说,“梅市长的意思是找到石副市长之后,将他保护起来。”
杜赞之说:“让公安先研究拿出个意见好不好?”
容棋告诉杜赞之,梅初山已经不高兴了,梅初山说,这事他向杜书记建议过了,万一真有什么事,他可以交差了。
这分明是威胁。但杜赞之还是和气地对容棋说:“这样吧,你让梅市长和我一起听听公安的汇报,看他们意见如何,然后大家商量一下,如果确实需要抓石梓,我们还得向地委报告一下。”
布维鹰带着几个干警来到杜赞之办公室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于警详细汇报了他们现场勘察的经过,分析了案情之后,布维鹰补充说:“前天晚上的绑架,因为没抓到绑匪,现在我们只能听石副市长的一面之词,昨晚石副市长怎么跟干警接触的,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分析是不是石副市长怀疑他们两人前天晚上绑架了他,将他们约出去,然后发生争执,最后才出现杀人事件?这得进一步调查,但首先得找到万副市长。”
杜赞之仿佛陷进了迷雾中,好端端的一个副市长,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怎么说杀人就杀人了?遭绑架似乎不假,但即使人家绑架你你也不能杀人啊,一个领导跟几个普通干警计较什么?而且也完全可以通过正常渠道惩治他们嘛!可是,现实又摆在这里,如果说得罪了什么人,这些人动用黑社会搞点小动作有可能,比如砸玻璃窗,但公安不可能专门设置陷阶诬陷一个副市长吧,他们之间也不听说有过什么深仇大恨。杜赞之看看梅初山,此时梅初山正望着他,他再看看布维鹰他们,他们也望着他,看来他们都希望他先表态,但他是不会先表这个态的。
‘海市长,还是先听听你的意见吧?“杜赞之望着天花板说。
梅初山将手上的烟蒂按熄到烟灰缸里,捧起水杯含一口水,但没有马上吞下去,而是让水在嘴里尽可能停留多一些时间,这是一种润喉咙的办法,也是梅初山在必须讲话但又不想那么快开口时所要做的一个动作,名义上是喝水,实际上是拖时间,以便思考得更为周全些。
“我尊重公安的意见。”梅初山说,“现在公安的工作,重点应该是在维护公民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快破案捉拿凶手。”
杜赞之已经没有余地了,其实他也不是要保护谁,只是总觉得,这些事怎么也脱不开董为一案的影子。这点石梓已经明确告诉过他。但石梓现在何处呢?一个堂堂正正的师长跑什么?
“案要破,凶手要抓,否则没法向群众交代。”杜赞之说,“但这个案子很多地方还不大明朗,我看是不是这样,如果能让石梓自己回来自首,主动讲清自己的问题,然后再按有关程序办理,是上策,这个工作我和梅市长都想办法做一下,公安方面采取主动,我也同意,但要注意方式方法,石梓现在还是我们的常委、常务副市长,省人大代表,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要保证他的安全。”
杜赞之想将情况向地委报告,布维鹰不赞成,他心有点虚:“现在也只是嫌疑,万一证据没落实呢,怎么向上面交差?”
第四十一章
市人民医院东面的围墙有个小门,这个小门原来是专为家属抬出尸体收敛送上山土葬而设的,这几年有关部门强制实行火葬后,小门已没有意义,但院方也没有用砖砌墙封死,只给铁门上锁了事。石梓那天路过那个小门,心里虽然有点害怕,但马上又觉得那是个安全之所。管太平间的老张头是个农民,开始以为石梓是个盗窃犯或者神经病患者。石梓跟他聊天,跟他讲一些汉州的事,试探他的为人。事实完全出乎石梓的意料,老张头除了对那个自杀的女孩子没有什么精辟的意见之外,市里的大事他说起来都愤愤不平,原来他多年前还是个生产队长。他说市里办纸厂他们村受害最大,吃水要用自行车到几公里外去拉,j鸭都不敢放出来了。他还说村里人为这事已联名向中央告状。
“外面说市政府的一个副市长杀了公安干警,你相信不相信?”石梓问。
老张头说:“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是好人,听说当初他就反对办这个纸厂。后来又和群众一起垒渗水坝挖排污沟。”
石梓突然一把抱住老张头,眼里忍不住溢出了泪水。
老张头在这个地方认识石梓,也感慨不已,他不但腾出地方给石梓睡觉,还为他带食物。石梓告诉他,只要每天给他带几个玉米就行了。为了方便石摔出入,老张头将身上开那个小门的钥匙交给了石梓。
凌晨两点,石梓爬起来,悄悄地走出太平间。惜着路灯昏黄的光,他轻轻地向不远处的小门走去。
围墙外早已停着一辆人力三轮车,坐在车上的人不时向门口这边探头,当他看到石梓开门出来时,三轮车马上向石梓这边靠过来。拉三轮的是老张头。
街上已少有行人,偶尔才有一辆人力三轮车经过,街边的通宵小食摊三三两两围着吃东西的男人,他们多是长途汽车司机和刚下赌摊的赌徒。看着他们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石梓口里的唾y骤然增多,两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他用力咽了几口唾y,真想坐进去美餐一顿。
“直接去工商局宿舍。”石梓对老张头说。
工商局宿舍在市区西面,老张头的车拉得很慢,半小时之后他们才来到宿舍大门口。石梓对老张头说:“你在旁边等着,如果我天亮前不从这里出来,你就自己先走。”
‘你一定要小心。“老张头说。
工商局宿舍的大门晚上是不关的,房改后里面住的人很杂,整个夜晚都会有人进出。石梓蹑手蹑脚上了三楼,轻轻敲响东面的门:一下。二下。三下。没有人反应。石梓再敲一次:一下。二下。三下。里面总算发出一点响声,有人在床上翻身。
“什么时候了?”那是一个女人娇娇的声音,“怎么不自己带钥匙?”一边嚷着一边爬起来开门。
石梓知道里面没有自己要找的人,想撤退,但此时门已开了,如果他转身就走,那女人也许会以为他是小偷,大声嚷起来,到时他反而不好脱身。趁着女人还没看清他,他迅速闪进屋里关上了门。
“你是谁?”女人反应过来,吓了一跳,急忙问。
台灯的光正好照在女人的脸上,石梓看清楚了,这个身穿薄如蝉翼睡衣的女人原来是邢芳。听说她是布维鹰的姘头,怎么睡到任在虎的房里来了?石梓本想下一步再找她,现在先撞上来了。
“你不一定认得我,可我认出你了。”石梓板着面孔问,“任在虎呢!”
邢芳害怕得两腿发抖,话也说不成句了:“我,不知——道,他今晚,没,没,回——来。”
石梓说:“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瞎嚷嚷。”
邢芳还是怕,她的脸本来很白,此时变成了黄泥色。
“有一个女孩子,几个月前在市委大院门口死了,这件事你知道吧!”石梓问。
邢芳说:“知道。”
石梓问:“她为什么自杀,你也知道吧?”
邢芳忙说:“我不知道,你去问任在虎。”
石梓说:“任在虎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任在虎知道?”
邢芳突然改口说:“任在虎也不知道,都是听外面说的。”
石梓口气严厉起来:“刚才你已经说了,现在又反悔,如果你不老实,你就得跟我走。”
邢芳说:“我真是不知道。”
石梓说:“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全部掌握了,盘小琳,就是那个自杀的女孩子,她死前有一个人给她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这个人就是任在虎。”
邢芳说:“我不知道,你自己问任在虎,”
石梓说:“任在虎我会找他的,你说说,布维鹰指使人枪杀董为,就是原来的公安局长,你听布维鹰如何说的?”
邢芳说:“布维鹰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事,我只是听任在虎说过,布维鹰在这件事上得了20万。”
“钱是谁出的?”石梓问,“总共是多少,除了布维鹰的20万,其余的给了谁?”
邢芳说:“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了。”
石梓说:“任在虎得了多少?”
邢芳说:“任在虎没有得,一分钱也没得。”
石梓说:“你给我呼任在虎,就说你有急事要他马上回来。”
邢芳拿起电话机又犹豫起来,她说:“他不一定相信。”
石梓说:“他会相信的。这个时候没有急事谁呼他!”
邢芳打了任在虎呼机,任在虎立即就回电话了。“你快回来!”邢芳说。
“什么事,这个时候还不睡?”夜里电话的声音很大,石梓也听得很清楚。
石梓给邢芳使眼色,命令她继续说。
“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回来你就知道了。”邢芳说。
对方放下了电话。
“他在于什么?”石梓问,他担心任在虎带着其他人一起回来。
邢芳说:“他一定在边皂德那里打牌。”间石梓是谁。石梓如实告诉了她。她突然感到腿软,摇晃着差点跌倒。
石梓说:“把你的衣袋全部掏出来,里面有什么东西没有。”
睡衣就两个口袋,邢芳一个个口袋掏给他看。
石梓让邢芳进了卫生间。他将里面的电话线扯掉说:“你先在这里呆着。”说着将卫生间的门锁了。然后躲到门旁边等着任在虎回来。
任在虎正在边皂德的娱乐城里。几个赌摊正在赌钱,布维鹰、边皂德、胡子、平头等一帮人在旁边喝茶,几个女孩子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任在虎真以为邢芳有什么急事,打过电话就自己骑着摩托车跑回来。他走到门口时,石梓在里面开了门,任在虎刚进到房内,石梓立即将门关上。
‘你别怕,我是石梓。“石梓说。
任在虎刚才上楼走得有点急,气还没喘过来,以为邢芳有什么事,可看到的却是传说已杀掉两个公安干警的副市长石梓,他早已惊得站不稳了。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石梓说,“只要你讲真话。”
任在虎这时想起了邢芳,他问:“邢芳呢?”
石梓说:“邢芳好好的。你说,盘小琳是怎么一回事?”
任在虎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石梓让任在虎坐到一张硬沙发上,他就坐在任在虎的对面,他说:“我没有时间跟你说废话,你说,你为什么给盘小琳打电话?”
任在虎刚刚恢复了一点人色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问:“你怎么知道我给她打过电话!”
石梓说:“你不要问这个,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给盘小琳打电话,都给她说了些什么就行了。”
任在虎抬头望了望石梓,石梓的目光正利剑一样刺向他,他估计石梓什么都知道了,忙低下头说:“是别人让我给她打的电话。”
石梓问:“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让她自杀,24小时以内自杀。”任在虎说。
石梓说:“为什么要她自杀?”
任在虎说:“这我不知道。上司给我下命令,我是按上司的指示做的,到她家前我还不认识她。”
石梓问:“不认识怎么有她的电话号码?”
“是上司给的。”任在虎说,“上司给我电话号码,让我怎么办,我只能照办。”
石梓问:“你上司是谁?”
任在虎说:“让她自杀也不是我上司的意思,我上司也是执行他上司的命令。”
石梓问:“我问你,你的上司是谁!”
任在虎又抬起头,他可怜巴巴地望着石摔:“我说了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说出来我就没命了。”
石梓说:“我知道。”
任在虎还是不想说。
石梓说:“快说,你的上司是谁?”
任在虎终于说:“布维鹰。”
石梓问:“布维鹰是怎么向你下这个命令的?”
“布维鹰说,给你一个任务,试试你的能力。”任在虎说,“他说有一个女人,老板要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但又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他还说,你让她自己了断,怎么了断不管,只要她死得干干净净就行,要有一点痕迹让人怀疑是他杀,就杀她全家。”
“接着说。”石梓说。
“后来布维鹰就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还告诉我她住的地方。”
石梓问:“布维鹰给了你多少钱?”
任在虎说:“才2 万块。”
“就2 万块?”
“就2 万块。”任在虎说,“布维鹰说邢芳是他的朋友,我却跟她睡了,他本来要追究的,但这件事办好了他不但不追究,邢芳就是我的了。”
“他给你的2 万块钱呢?”石梓问。
任在虎突然一笑,说:“早花完了。”
石梓又问:“董为被杀,你充当什么角色?”
任在虎突然睁大眼睛说:“我没有参与杀董为。”
石梓问:“谁杀董为?”
任在虎说:“我听说是两个公安干的,最近他们不是给你杀了吗?”
石梓知道任在虎指的是在汉北公园被杀而嫁祸于他的那两个干警,但他还是故意问:“哪两个公安杀的?”
“不是在汉北公园里被你杀的那两个吗?”任在虎说出两个名字。
石梓间:“杀董为是谁的指示?为什么要杀他!”
任在虎说:“我听说是因为董为多管闲事,别的我不知道,真是不知道”
石梓说:“董为管什么闲事了?”
任在虎说:“他私下里调查人家。”
“调查谁?”
“不是那个自杀的盘小琳吗?”
“董为被杀后,布维鹰得了多少钱?”石梓问。
任在虎说:“我也不知道。但后来听到我们里面的人说,一共拿了40万,布维鹰只给了那两个公安每人10万,其余的是他自己吞了。”
“这40万是谁出的?”
“布维鹰要用钱,只要跟边皂德说一声是为老板办事,要多少都行。”
“布维鹰的老板是谁?”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冰库边砖屋里被打死的3 个人是干什么的!“石梓说问。
任在虎说:“我不知道。这种事我们是不能打听的。”
石梓说:“我相信。现在你怎么办?你的话我已经通过电话传出去了,你快去自首吧。”这是石梓吓唬他,其实他只是做了录音。
任在虎突然显得很颓废,他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整个人都瘫下去了。
石梓说:“你让盘小琳自杀,这件事你是有罪的,你逃不掉了,你快去自首,将事情的真相讲出来,争取得到从宽处理。”
任在虎问:“讲了我会坐监吗?”
石梓说:“具体量刑我也没有把握,总之你有罪,现在只有自首,配合司法机关揪出罪犯,才有机会得到宽大。”
“你杀了两个公安你有没有罪?”任在虎突然问。
石梓说:“我根本没有杀人,是他们诬陷我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任在虎两手打颤,但眼睛却一动不动,他已经吓呆了。
石梓说:“你好好想想吧,我走了,不要耍小聪明,布维鹰已经帮不了你,其他人也帮不了你了。邢芳在卫生间里,让她出来跟你好好商量商量吧。”他说完出来,轻轻为任在虎拉上门,下了楼梯。
邢芳从卫生间里出来,身子还颤抖着,她说:“早听说石梓是块埋在冰里的石子,又冷又硬,今晚见了,一点不假。”
早上,杜赞之还没进办公室,容棋就跟在他后面,习惯告诉杜赞之,容棋一定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杜赞之主动问。自从石梓失踪后,杜赞之整天提心吊胆,老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容棋说:“不知谁寄样东西给你,里面像是录音带。”
录音带有什么稀奇?寄颗子弹才够刺激呢!杜赞之听说是录音带,心里便略显平静下来。
“这字像是谁写的,很眼熟。”容棋将一个信套递到杜赞之的写字台上,说。
杜赞之拿过来就撕开了,里面除了录音带还有一页纸,纸上写了几行字:杜书记,请你立即听一下这块录音带,要单独听,听完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要将问题查清楚,得靠你了,是否向地区汇报,你决定。我现在还不宜露面。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这帮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石梓。即日。
容棋看见杜赞之看纸条时神态反差很大,已经知道不是一般的事情了。他想自己应该回避。“我先办点事。”容棋说着便要离去。
杜赞之说:“你给我找个小录音机来,让我听一下。”
容棋马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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