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莫名一痛,她扬起一抹淡然冷笑,柔声细语道:“我是官家小姐,可不任意捉弄人。我呀!只耍那些自以为是的大官人。”停了下,续语:“您不觉得,这颇有趣吗?”娄宇衡忽地一震,不可置信凝望那张熟悉神情。
第六章
“你恢复了!”娄宇衡猛地抓住申漓削肩,神色复杂地吼叫。
却见她露出满脸疑惑,困惑地直视他。“恢复……啥?”出口的话让他一时愕然。
“你……记得我吗?”放松手上过分凶猛的力道,仍牢牢扣住她。
大眼眨了眨,她的不解盛满眸底,还是乖顺点了下头,却又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你是庆王爷,可之前不识得你。”不信地审视她,好半晌后,娄宇衡放了手,闷闷转过身去。
他有些明白,申漓之所以会忘了十六岁之后的所有,大抵是为了逃避。
现在的她静静沉睡在心底深处,偶尔会醒来,也不过片刻而已。
世事待她太过苛刻,无怪她终于躲了起来,躲去一切事实而编织美梦。
但他绝不允许如此!既然她仍有“醒来”的机会,他就绝不放弃,“唉!你呆什么?”不知何时,申漓又努力转到他眼前,由下而上仰视他。
这回为行动方便,她将裙摆提高,一双修长美腿在水波中有如羊脂美玉,引人无限遐思。
吸口气,欲念一点一点漾出眼底,兽似的黑眸深得见不着底。
没有言语,他直接动手揭去她腰间系带……
“哎,”慌忙要后退,纤腰已缠上铁臂。
“现在大白天的……”话是拒绝,但她只垂下眼,满脸通红地任娄宇衡脱去自己衣物。
戏谑一笑,“大白天怎么?夫妻夫妻,百无禁忌的。”“你才没禁忌!”碎了口,不自觉双眸早已染上雾气。
“你还不知啥叫没禁忌呢……”随着宣告,他俯首含住一只尖挺,缓慢地以舌描绘茹晕。
“嗯……”苦闷地哼着,她含怨瞪他,气他弄得人全身——好难受。
柔软的身子不自觉贴向他,手臂也环上他颈部。热情的反应让娄宇衡勾起唇角。
“你要什么?”温柔地贴在她身边喃语,长指仍固执地不去触碰她燥热的部位。
一咬牙,申漓忿忿瞪视他一眼,伸手要推开他。
难得的,娄宇衡顺了她心意,放手退后一大步,似笑非笑地与之对望。
“你……干嘛弄得我不舒服?”气怨地嗔语,没发觉自己像个撒娇的小妻子。
“你希望舒服?”他挑了下眉,邪邪笑起。
小脑袋歪了歪,她没点头,却也不否认,倒像赌气似捞起自己的衣物。
“回答我。”扣住她皓腕,将她带入怀中,懒洋洋的低语有露骨挑逗。
粉颊一下涨得通红,挣扎着要脱出他坚实胸膛。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希望娄宇衡做什么,只知道体内似乎有座火炉被他点燃了,好热、好难受。
这回,娄宇衡可不放人了,反倒在她香馥颈侧烙下细密轻吻,又吸又咬地留下粉嫩红印,直蔓延到锁骨上方,来回舔舐着形状纤细的部位。
“……嗯……啊……”星眸沉醉地半闭,鼻中发出模糊的呻吟。
不自觉地她做出生涩的回应,小手缓慢地在他健硕的胸膛上来回抚摸。
“你这样想离开我吗?”突兀地,娄宇衡冷起面孔,暴躁地吼叫。
一吓,她睁开的眸子疑惑望他,微启的樱唇中咕哝着听不真切的轻语。
“你心中就只有何小铁吗?”又问,长指危险地揉抚她颈上伤口。
“如果我说是呢?”闻言,他眸中s出野兽的凶光,y鸷瞅视她许久然后,他潜入水中。
老天!他放肆的舌正拨撩玩弄着她,甚至还……
理智上,她想挣脱这令人羞得无地自容的侵犯,然下意识地,她却弓起身子更迎向他。
不多时,她的下t猛烈地收缩、抽搐,达到她人生的第一次高c。
而整个人再站立不稳,软绵绵地倒下,不偏不倚跌入娄宇衡早已备好的怀抱。
“你是我的女人,明白吗?”捏住她小巧下颚,仰起细致面孔迎望他,铿锵有力的宣告叫她心中涌出异常陌生的情绪——有些苦涩、有些甜蜜,还带了淡淡的满足感。
于是她仰首轻吻了下娄宇衡棱角分明的下颚,轻柔低语:“现在,我是属于你的。”浓眉锁得死紧,他明白她言下之意:除现下之外,她——申漓又属于何小铁,永远。
虽是如此,他仍不会对她放手。
精瘦的腰猛力一挺,男性灼热的部分深深埋入她娇躯里,此次没有伴随痛苦。
细声呻吟,申漓神志不清地将自己融入他的节奏,直到最后,她尖叫声中混入他满足的低吼,一股热流充塞在她体内……
“哈——啾!”抖抖身子,申漓更缩入娄宇衡怀中。
下次……如果有下次,她绝不在浴池中做那档子事,要不也得确定衣物不被弄湿。
可怜她,被榨干之后竟又落得没衣服穿的下场,只能任娄宇衡搂着,在光天化日下不知要走往何处。
“冷吗?”性感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浅笑,他不怀好意地问。
白他一眼,她将脸埋入他肩窝,拒答笨问题。
冷吗?真是废话,他见不到她正发抖吗?
想来甚为不悦,她张口在他肩上咬了口,以聊表内心强烈不满。
“你的身子太瘦了。”除了丰腴的茹房外,她不可思议的纤瘦。
瞧他对肩上的咬痕毫不在意,申漓也没理会他的话,又更使劲补上一口,口中瞬间充满铁锈味。
“我希望你咬下一块血r,永远在心底记着我。”面不改色地低语,是绝对认真的。
申漓可被吓到了,忙用手按住汩汩流血的伤口。
“何苦呢?我生了孩子就要走了,你大可再续娶。”带点薄责,她温柔似水的凝视他。
摇摇头,娄宇衡苦笑不语。
或许,他该放弃,肌肤之亲后想要她的念头强烈得几要吞没理性,却也异常明白的知道,她的真心全灌注给了何小铁,分毫不留。
就算她身上有了他烙下的痕,但又能如何?
莫名的,他想起芸娘,回忆如潮水涌向他。
不知起自何时,他鲜少忆起芸娘,整颗心竟全是申漓的影子,甚至领她追入了与芸娘共有的圣地中,还在这儿抱了她。
但,他不悔,一点也不。只是仍会歉疚呀!
“放你走,你还会记得我吗?”突兀问了句,俊颜瞧不出任何波澜。
慎重想了会儿,她认真答道:“我不知会不会,但……”停下,她思索该如何表达内心奇怪的失落感。
未了,申漓终于道:“我目前不想离开你。”“你倒是个守信的人,我明白了。”颔首,他自嘲似笑了下。
“不是为孩子!”不愿他误解,她赶忙澄清。
涩然一笑,娄宇衡垂下眼,若有所思。
申漓也噤了声,默默凝望双手上沾染的他的血……心莫名揪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沉默一直持续到娄宇衡走入一栋隐藏在深幽处的小屋,将她温柔地放上床,交给她一套衣裳之后。
拉着身上稍嫌宽松的衣物,申漓无法不露出厌恶。“这是芸娘的?”“是,所以我说你太瘦。”不知哪儿拿来一柄木梳,他轻缓地替她梳理一头绸缎似的乌丝。
舒服地眯上眼,申漓决定暂不辩解自己是否太瘦的问题。
事实上,她可不认为自个儿瘦,该丰满的地方可不亚于人。
“你病前,曾问过我,芸娘是否甘心嫁与我,记得吗?”螓首左右摆动几次,她老实道:“记不得,但我想她不是心甘情愿吧!”执梳的手一僵,如丝黑发翩然散落。
“是吧!她不甘心情愿……”喉头一紧,他苦涩轻语。
但,那时他是真心爱着芸娘,直到申漓莫名其妙闯入他闭紧的心房前。
“相公,我问你件事,成不?”发觉他的低落,她忙转移话题。
“问吧!”让她偎在自己胸前,他宠溺地答允。
“来这儿的路好怪,是按奇门遁甲排的?”眼波闪着兴奋,对于各类知识她都乐于接触。
“是,你喜欢?”他惊奇地问道。
红着双颊颔首,她略微害羞道:“只知皮毛而已,这顶有意思不是?”“我对这种小玩意儿没啥兴趣,但芸娘倒十分精通。”环顾周围,芸娘的影子似会随时跑出,他又一阵心疼。
“她很厉害吗?”暂时抛去对芸娘的不喜,申漓大眼灿然地迎视他。
“十分,她的卜算很准确。”眼前浮起一张娇颜,专注地排列着桌上木片,形成各式图案。
“替你卜算过什么?”抚着她技垂而下的柔发,他漾起温柔的笑,眼神飘向遥远的过往……
“衡哥,这回到北方去,要小心火烛。”天仙美丽的面孔满满关怀,赵芸娘俏生生地站在马侧仰望娄宇衡。
“你又算到了啥?”并非不相信,只是芸娘的神情让他心疼,想替她分担些许愁。
摇头不答,她执拗地握紧他的大手,慎重道:“衡哥,你一定要小心。”似要给她勇气,他用力反握了下她小手。
以往并将持续到未来,娄宇衡曾相信芸娘将永远伴在自己身旁,在每回外出时,都用一贯的关怀提醒他该留心何物、何时。
幸福不该稍纵即逝,他甚至无力去挽回她脆弱的生命,只能任之消散于天地间。
他永远忘不了,芸娘虽抱病卧床,仍撑着病体在他每一次外出时,替他安全卜算。
一日,她难得地遣人请他到病榻边她一直不让他常去探望久病而失去血色的面孔,竟染上两朵腓红:“衡哥,我总算能安心去了……”骨瘦如柴的小手用上全身的气力,使劲握住他。
床垫上散乱放着竹片,他想问明究竟芸娘算出了什么,她却如同以往,不肯吐露只字片语。
三日后,芸娘香消玉损。
他沉默地垂下眼,将思绪拉回现在。
“你怎么了?”推推他肩头,申漓有些忧心。
抬眼深沉地凝视她莹亮大眼,丰唇轻微开合。“如果你要走,我不会再妨碍你。”“啊?”申漓瞪大了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弯起温柔浅笑,他俯首在她嫩唇上烙下一吻,就起身离去。
被留在小屋内的申漓一脸茫然地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层层淡雾中。
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床边已两个时辰,申漓动也没动一下,如石像般,只有一张小脸皱紧着,才让人不致错认。
终于,她长叹口气,站起身动了动酸麻的四肢,往前走了数步,又停下,继续发起怔来。
“唉——他不是要放我走了吗?我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喃喃自语起来,她好苦恼地皱起脸。
“你犹豫什么!快走呀!”稚嫩童音突然且不耐烦地自门口传入。
眯眼望去,两条相同高矮的娇小人儿站在门口,左首女孩一脸桀骜不驯地狠瞪她。
“不是你,要叫后娘……”话一出口,申漓顿眉困惑。
眼前这对双生女她一点记忆也没,那句话为何脱口而出,她可半点不明白。
“你记得咱们!”右首的星河难掩兴奋。
“星河!”用力了下妹妹,星海凶猛的眸不像个十岁女孩该有的。
细眉轻蹙,申漓开门见山道:“你们要我做什么?”星海也不拖迟,冷声道:“你快离开庆王府吧!别再拖拖拉拉。”“为何要?”瞟她眼,申漓扬起捉弄人的诡笑,一p股坐回床上。
“爹竟为你这不贞洁的坏女人,欠了谨王爷一条人情!咱们庆王府从不欠人的!”星海跺跺脚,气势人地靠上前。
“为我?你说什么?”她疑惑地问,脑中没来由一股刺痛。
“别装傻,爹说你记不得很多事,我才不信!你就爱诓人!”先在妹妹之前开口,星海对重点避而不应。
“海姐姐……”拉拉姐姐衣袖,星河感到畏惧。
甩脱妹妹的手,以眼神警告她,星海咄咄人地又道:“咱明了讲,爹此生只爱娘,都是你这妖婆,使了妖法动摇爹,你快滚,别再弄得庆王府中乌烟瘴气的!”“你爹动摇什么?”内心有些窃喜,但星海不友善的态度却让她心痛。
她说的事情,申漓一点也听不懂,唯一确知的只有娄宇衡有女儿。
这能否说明,他为何突然愿意放她走了?
小手不自觉抚上颈侧,摸搓着数日前留下的伤口……距离那日好久了,她突然发现,自己没再见过娄宇衡。
这道疤永不会消失,是他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记,代表她是他的所有物,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他忘了吗?莫名感到一阵锥心刺痛。
为何痛?她该快乐的不是吗?终于能去找小铁哥,与心爱的人共度一生……可是真的,好心痛。
“动摇什么?我才想问呢!娘都过世了,你还来勾引爹,这太下流,太无耻了!”一字字、一句句迅速吐出星海樱色薄唇间,根本不像个十岁小孩说得出口的字。
“如果今日你娘还在,我才算下流无耻。”伤人的字语似乎动摇不到她分毫,好脾气地纠正星海。
“呸!若你今日是个好姑娘,我也没啥闲话好说。爹能再喜欢人,我也替爹高兴。”“是吗?”不敢太大声,星河别开头扮个鬼脸。
打从那日同爹说完话后,她是认命了啦!
娘不在的事已不能忽视,爹续娶的事实也无从改变,身为娄家小女儿,她就算了,反正顶喜欢申漓的。
但……望望姐姐斗气昂然的面孔,她无奈吐口气。
真不明白姐姐为何那般不愿爹喜欢上娘之外的人,她敢说,就算今日申漓是闺女过门,星海也不可能眼睁睁见爹对她动心。
用力踢了下妹妹,要她安静莫多舌,凶狠的眼仍坚定不移地瞪着申漓。
“我如何不是良家女子?好歹申府也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家大族,哪配不上庆王府?”对姐妹俩的矛盾她不予理会,冷静的语调不是询问,而已是询。
她隐隐感到事有蹊跷,心底却有个声音叫她别追究。
听不进心中的警告,她还是问了。
“申府了不起吗?你先前嫁过他人,是别人用过的破鞋!配不配得上庆王府?扪心自问吧!”丢下话,星海拉着妹妹跑远。
大口喘着气,星海感到眼眶有些温热刺痛。
“海姐姐,你——真要后娘走吗?”星河停下步子,鼓起勇气问道。
撇开头,星海默然无语。
“万一爹知晓,会不会气咱们?”又问,不给星海逃避的机会。
“你希望娘被忘记吗?”星海吼道,眼泪一滴滴滚落,花了一张小脸。
一震,换星河无言以对。
“我绝不要!娘不能被爹遗忘,爹不该喜欢别人。”哭得不能自己,她坚决地泣吼。
“可是……后娘很可怜。”回头,星河瞧见申漓似乎呆怔住了,纤纤身影望来孤寂。
“我顾不了的。河妹,就如同管家说的,要是爹当真喜欢上后娘,就会忘了娘的。”正因如此,她才会忽视自己其实很喜欢申漓的心意,而说出伤人的话。
沉默半晌,星河才道:“我想,向管家说得对。”两姐妹复杂地交换个眼神,静静牵手走远。
申漓则傻了似的呆在原处,樱唇半启而不自知。
破鞋?嫁过他人?
老天!她才“十六岁”不是吗?记忆中也压根儿没有嫁人的印象,别说“他人”了,她也不记得自己嫁过娄宇衡。
她困惑地思考着人生中的每一片段,仍得不到蛛丝马迹。
原该与小铁哥在远方过着神仙生活,谁知却成了劳什子“庆王妃”这还不打紧,她勉强能按个解释在上头。但,怎会又莫名其妙冒出另一个她嫁过的人?
难不成,她真如娄宇衡所说的,遗忘了不少重要的记忆?
抱着头苦思良久,申漓“唬”地站起身,冲出房门。
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今之计只有回申府找兄长协助。
她非得弄清楚,一切出了啥差错。
暗处,一双暴戾的野性黑眸牢盯着她灵巧的身影,不顾一切地离开庆王府。
眸中染上计谋得逞的满足。
“娄宇衡呀娄宇衡,总一日我会要你失去一切,悲惨地死在我手上!”
第七章
午后,下了场大雷雨,申浞巧立个名目,留待家中陪妻儿,偷得浮生半日闲——只要不速之客没突然蹦出来。
手中搂着五个来月,头颈初硬的儿子,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一脸困惑的妹子。
“九姐,喝茶。”申书苗笑意盈盈地端上一杯清茶。
抬眼望了下她,申漓苦涩一笑,又垂下头。
许久,她才又仰起头,漠然道:“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兄长和乐融融的家庭,已唤起她的部分记忆。
只是,仍抱希望呀!
“你以为呢?”不正面回答,申浞若有所指。
“我和小铁哥该离京月余了。”喃喃低语,不知是对谁说话,自己或兄长?
申浞抿抿薄唇,将儿子交人妻子手中。“苗儿,你带孩子回避一下。”带些歉意。
明了地颔首,申书苗抱过孩子进了内堂。
目光温柔地守护妻子隐入别室,他才回首望申漓。“何小铁死了,十年前就死了。”晴天霹雳!申漓浑身猛烈一震,澄净灵活的眸忽如一片死水,混浊且失去焦点。
也不紧张,申浞端茶啜了几口,全不将她的震愕放眼底。
实则,他心下正琢磨着,是否把真象说出来呢?
“是呀!他死十年了……”如怨如诉的低叹,切断他的思绪。
望向她,先前的天真不再,冰冷如面具的神情恢复,连同那朵完美得使人不快的笑花。
“醒了?”一语双关。
不答,她优雅地啜饮茶水。“十四和孩子好吗?”“托福。”浅笑对答,并不在意她的敷衍。
“在南方遇了庆王爷?怎么,十四不回来了吗?”“南方?”挑起剑眉,他可感到奇怪了。
之前,他只有过一次离京,到申书苗之前出家的尼姑庵访视老尼,虽是近南方,可未曾到南方。
那时,是遇着了娄宇衡……“娄兄老爱捡简单的方式说话,我是在京外遇见他,可没到南方。”“那不重要,大哥为何说了那么些话?”搁下磁杯,她略有不耐地将垂着颊侧的发撩向颈后。
“不该吗?”三个字,堵得申漓作声不得。
气闷地垂首,她低低柔柔道:“全凭大哥作主,阿九无能置喙什么。”低笑声,申浞甚不在意地道:“为何回来?”“一时解释不了,但和小铁哥……脱不去关系。”她平静恬雅的柔语中,隐藏挑衅。
“还忘不了他?”颇不以为然,他蹙了眉。
冷望他,申漓扯出一抹绝冷的笑。“可不,总忘不了。”“沈三采已死,仇已报,你还有啥好惦念?”忿忿咬咬牙,冰冷黑眸如今似要喷出火似,她巧妙地以修长睫毛遮掩。
“你仍恨我,是吗?”虽见不着她的眸,申浞也明白她的激动。
“不敢。”拱拱身,她好卑微地软声应道。
嗤笑声,他直截了当戳破她假面具。“阿漓,咱兄妹廿来年,你心底想的我没理由不知。”既然面具破了,申漓也不再虚应,怨恨地迎视他无情黑眸。“为何要拆散我们?”她一直想问,如今终于实现。
沉吟了会儿,申浞难得认真地道:“我说了,你愿信吗?”“你没骗过我。”绝对信任的答案让他苦笑。
他们兄妹俩是很矛盾的,既相互斗心机、耍权谋,却又极端信任彼此。
啜口茶润喉,申浞一字字缓道:“你想同何小铁私奔的事儿,是他亲自来同我告的密。”“说谎!”她失吼声,不可责信。
她当然不相信,提出私奔的人正是何小铁。
当时她并没有立即答应,甚至一个月避不见面。因为她明白自己的身上有义务未尽,不可能放下一切逃离申府——而,何小铁并未因此而死心,每日不畏风雨地守在她的绣楼外,用尽各种方式传达讯息给她。
那样真诚的心意怎会假呢?她就是因此才决定不顾一切地同他走。
在约好的夜里,她在桥头站了一晚,却迟迟未等到他,天色初明时,申府派出的人找着了她,将她带了回去。
因受了一夜风寒,加之何小铁失约的打击,她大病一场,直到次月才痊愈,也同时得知了何小铁去世一事……
更令她承受不了的,是这一切竟是她的亲大哥一手策划,何小铁正是申浞送给沈三采的“礼物”!
“你以为何小铁约你私奔之事,我会不知道?阿漓,府中的事,没一件瞒得了我。若我愿意阻止,那一个月何小铁压根儿没机会守在你绣楼外。”申浞平缓地、无情地冷声宣告一个事实,将申漓唤回现实。
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思绪与恨意,她质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将小铁哥送与沈三采,你明知会如何的!”与沈三采夫妻只不过两年,她已目睹不下百次,他是如何虐玩少年的。那不是个“人”该有的行为。
“知又如何?我是存心。”啜口清茶润喉,申浞少见起伏的黑眸如今有丝红浮现。“何小铁竟胁迫我,若不每月供应他百两银子,就带走你好生虐待……”气极,磁杯在他掌中化为碎片,茶水洒了一地。
“阿漓,你是我亲妹子,娘以生命换来的,我不能放任人伤害你。”喘口气,他好温柔地轻语。
申漓浑身一震,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那你为何不说?告诉我呀!早该告诉我的!”心底最宝贵的部分崩落了,她怀疑自己是否会就此死去。
十年的心,一直牢牢系在何小铁身,思念……永无止境地思念,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痛苦地闭上眼,想阻止不断落下的泪,反而让泪水滚落得更快。
“阿漓,我不愿你伤心。”猛地站起身,她指着兄长吼道:“我恨你!我恨你!”转身,她冲了出去。
“阿漓!”申浞忙要追上去,便瞧见申漓身子一斜,跌倒在地。
谁能了解她心中的愁与苦?十年来她所念念不忘的情与恨,到底算什么?
一股气瞬时提不上来,郁闷地哽在胸口,压得她好难受,好想——一走了之……
趴倒在石子路,张口想尽情恸哭,却只有几声细不可闻的泣声,寂寥地被空气吞噬。
她抱住头,欲尖叫来宣泄内心满塞的痛苦悲伤,仍只有静默……
倏地!她全身挺直如紧绷的弓弦,往上仰视苍郁蓝天,下一刻,整个人竟毫无预警的软倒,像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凄凉地躺在地上。
意识是在一瞬间被抽离身体的?她落入无尽的深沉黑暗……
知道申漓回娘家一事,是在接到申浞送来的信笺之后。
展开信件,他跳起身,顾不得桌上堆放如山的文件,一言不发牵了马便走。
“爹爹?”星河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喊,唤不回他的回视。
“海姐姐……”她只好回头看站在一边,不知正看些什么的姐姐。
星海捉着娄宇衡丢下的信笺,脸色忽青忽白,最后涨得通红。
“海姐姐?”拍拍她紧绷的肩头,星河一脸担心。
“我不要!爹!”星海突地喊起来,泄愤似将手中的纸撕成碎片,往空中一丢,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搞不清状况的星河先是呆了下,随即拉住姐姐。“等等,咱们找向管家去。”“对!找向管家!”大梦初醒般,星河回头迅速跑得不见踪影。
“等我呀!”星河不愿被抛下,也追了上去。
却叫眼前的碎纸吸了去,反停了脚步,蹲下身去将之一张不漏的拾起。
小心捧着纸片走回房去,她无比耐性地将它们拚回样,这下她也急了。
信是这么写的:
娄兄敬效:
舍妹日前回府,大病昏迷数日未醒,请速至。
申浞
“怪不得海姐姐与……”她急得直搓手,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语起来。
“真糟呀!万一后娘又死了,咱姐妹是不是又要再多娘了?那海姐姐每回都要赶人走吗?应该不会的,后娘看来不像个短命鬼……呸!我少乌鸦嘴了……”不自觉,她叨叨絮絮的话脱离了正题。
最后她噤声,望着信笺发起呆来。
同时刻,娄宇衡已到达申府,连通报也没就冲了进去,却在大厅被申浞阻止。
迎面飞来一张纸,他反s性捉下。“阿漓在哪儿?”“她闺房内。”合上书卷,申浞淡然回应。
“闺房?”他蹙眉,深以为刺耳。“她是我的王妃。”强硬语气不容置喙。
“就快不是了。写下休书吧!”优美下巴一扫,指向厅内一张摆放文房四宝的桌子。
望去,娄宇衡的火气爆发开来,一拳打穿那张桌,物品跌落一地,墨汁更染黑了光可鉴人的地面。
“申浞,你别欺人太甚!”“然后放任你伤我妹子?”剑眉轻撇,申浞低垂的眸遮去所有表情。
一时无语,娄宇衡只能愤怒地死瞪一脸冷漠的友人。
“阿漓昏迷了这些天,常梦呓些你的事,娄兄,她是个值得你疼爱的姑娘,可不是任你欺的小媳妇儿。”黑亮的眸带上暗红,直直盯住他的眸。
“她是我的妻,我自会珍惜。”不闪不避,口上相互斗争的同时,也以目光较劲。
“忘了赵芸娘?”“不可能!”娄宇衡几是反s性地拒绝。
接着一团雪白人影卷入,激动地接道:“不许忘!不许忘了娘!”是星海。
她早哭肿了眼,一脸泪痕交错的狼狈。
“那好,写休书。”一弹指,申浞懒得多说。
“写就写!你以为我爹很喜欢后娘吗?她没娘美丽、没娘能干,又是个坏心眼的人!最惹人厌了!”吼完,星海又哭得淅沥哗啦。
“住口!”娄宇衡烦躁地对女儿怒叫,吓住她流个不停的泪。
“我要阿漓,你不能阻止。”坚定地说完,他跨开大步往屋内走去。
申浞也不阻挠,默然端坐椅上,任随他擅闯。
一番眼神的较劲,他确信娄宇衡爱上了申漓,只是仍不愿认真面对。
这就够了,往后的事他没资格c手,只求亡母能在天好生保佑这一对了。
“大哥,他找得着九姐的屋子吗?”申书苗抱着儿子,好担忧地直望娄宇衡去的方向。
“吃点苦头也是应该,我会派人适时地领他进篱院。”将妻子抱上腿上,眸中闪着促狭。
“你这坏蛋!耍我爹!”星海发指地惊叫。
看都不看她,申浞冷哼道:“小女娃,你滚回去吧,申府中的事还没你开口的余地。你爹害了我妹子,小耍一下还嫌不够呢!”“谁叫她是别人的破鞋……”咕哝,她不想承认自己已心软。
申浞看似不以为意一笑,招来奴仆。“送郡主回府。”“!我还是不要爹忘了娘。”明白他要将自己“送”回府(其实是扫地出门),星海仍放大胆声明。
“我也不希望他忘。”语焉不详地回了话,他挥手要她滚。
识相地由仆人领出申府送上车,星海对这栋大宅子扮了个鬼脸,才下令起身。
算了,她有点认命,如果爹真喜欢上后娘,她成全就是了。但前提是,爹绝不能忘了娘,否则她绝不依!
其实申漓并不想自昏迷中醒来,她正在作个梦……或者那其实并非一场梦……
灰黑色的石砖砌出巍峨耸立的城墙,城门边是一户户比邻而建的民房,或为土黄泥砖木板屋顶;或为木板茅草搭盖起的小屋。
渐往城内行去,占地广阔的富豪贵族官员宅邸,栉比鳞次、雕梁画栋,令人目不遐给。
日光初乍,市集中已热络起来,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来凤客栈”是市城中属一属二的大客栈,多少小贩靠着它的余泽而生意兴隆。
其中一摊卖莲子羹的小贩,看生意的是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年,唇红齿白的俊俏样儿不知迷倒多少姑娘,甚至大婶伯母。
她初尝恋爱滋味的对象——何小铁。
淡如清水、甜似蜜糖的恋情,两人很少说话,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心灵相通。
身为官家小姐,她是不能随意出府的,但为解相思苦,她大胆地扮成男装出府。
知道何小铁识不了多少大字,每每有讯息互通时,她总费尽心思绘以丹青。
……很美的梦…悸动了她的芳心。带丝酸涩也有些挣扎,但更多更多说不尽的甜——不愿醒来,十二万分不愿意,可说不上为什么?她睁开眼。
长而密的睫毛如小扇,日光照s后在眼下晕出一圈y影。
不加思索侧头,熟悉俊颜写满忧郁与疲倦,映入她眼底……
或是多日来的疲劳终于令娄宇衡支持不了,现下的他一手支颊,炯炯有神的眸紧闭着。
伸手摸了下他生了青髭的性格下颚,难得的并未惊醒他,反倒发出语意不明的咕哝声,伏倒上了床沿。
轻笑声,她目光温柔地望着他。
就算是睡梦中,娄宇衡的神情仍未放松分毫,浓眉在中央结成难解的结,丰唇拉着刚直的线条。
是因担心她吗?何苦?或者又是一场设计好的y谋?
灰暗的记忆被唤醒,她情丝牢系十来年的恋人,竟是个不值得的人。
这令她怀疑,自己十年来汲汲营营于复仇的生命,是不是白费的。
更可悲的是,尽管现实如此不堪,令她悲痛,她仍未能恨何小铁,仍深恋着他。
幽幽叹口长气,她怔怔垂下泪……
蓦然,一双温厚大掌抚上她面颊,拭去她珠泪。“醒了?为何哭?”“你守着我多久了?”不知为何,开口的一瞬间,她决定继续扮演“十六岁的阿漓”。
“六日而已。”轻描淡写讲来,却是他最深的情意。
颔首,申漓突兀道:“你有一双女儿了。”“是,为何问?”他不解。
“你不需要我替你生孩子了,所以……”莫名噤了声,她以眸光示意。
俊颜因痛苦及许多理不清的情绪而皱起,他粗嘎道:“放你去找何小铁,是吗?”以沉默为答,她睁着灵灵大眼直视他。
眸光深处隐藏着一抹连她自己也末发觉的爱意。
别开首躲去她的凝视,娄宇衡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活起来的心,又死了。
此次不只是被刻划上永不抹灭的伤,而是被扯个粉碎,不知落往了河处。
本以为申漓再一次昏迷醒来后,会恢复记忆变回那个不甘情愿,却会永远留在他身边的聪敏女子。
看来他是痴心妄想了,是上天在惩罚他不坦白面对自己的真心,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成吗?”说不上期待或不安的心情包围住她。
苦涩地勾动唇角,他静静开了口:“我不会你的。”停了停,他深吸口气续道:“你身子弱,要多自珍重,我不陪了。”语毕,他转身走,不再留恋。
申漓合上眼,又是一串珠泪隐忍不住地滚落。
怎么能说,她有些妒忌赵芸娘,能替心爱的人生下孩子,而终其一生,她已没那个福分。
二年前,她受沈三采的虐打,几乎被打得体无完肤,但为了复仇她忍下,承受r体无尽的苦。
谁知,那段时日下来,她伤了身子,大夫诊视的结果一生难以生育。
被娄宇衡拥抱的记忆忽如潮水涌至,令她红了脸。
并不讨厌的感觉,甚至有些喜欢他的亲近。
是否,她已有点儿喜欢上他?
不自觉?申漓陷入长长的思索中——送走一看来就失神丧志的娄宇衡,申浞二话不说闯入“篱院”。
无巧不巧,申漓正自更衣,上身一片赤l。
她羞红了脸直接躲入被窝。“大哥,你懂不懂礼节。”一面努力着好衣服。
薄唇轻撇,他丝毫不以为意。“你瘦伶伶的,只有娄宇衡才会看上你。”一话双关。
可让申漓变了脸色,沉默不语。
“他说你记忆未复?”自顾自往椅上一坐,他咄口人地问。
瞥他眼,她不卑不亢道:“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是真心待你好。”静默了会儿,她如叹气似道:“我还能信谁……”这回,申浞也不多言语了。
明白她的心结,但为人兄长更怕她因这个心结而白白推去垂手可得的幸福。
然而冷淡天性,让申浞没开口劝妹妹的打算。
他只形式上问道:“你打算如何?”“别再要我嫁人。”她不愿再披一次嫁服,她没有那么强韧到能受住更多的打击。
生命走至如此境地,她感到疲累,真想以死来换得轻松。
“成,因你还是庆王妃。”他没有异议。
她可吓着了。“什么意思!”“娄宇衡没休你。”头摇得像波浪鼓,她不可置信地喃语:“这不可能……不可能……”“事实上,娄宇衡说相信你总有一日会恢复。”他笑得很愉快。
“他何苦?”心底有一股暖甜,动摇她的冷心。
然而——“随他去吧!我不会再是庆王妃了。”爬下床理好身上衣物,决定不再开启心扉。
“真放得了?”肯定地一点头,便欲绕过兄长出房去。
没叫住她的脚步,申浞悠闲地展开折扇。“你知道吗?向总是朝廷一直在追捕的犯人。”“为什么?”申漓的步子不受控制地停下。
“他擅使毒,又滑溜得紧,尽管知晓他做了不少大案件,却无证据。”细眉轻拢,她不乐地问:“你为何说这些?”谁在意向总是怎样的人!她早觉得他是坏人。
“他似乎很恨娄宇衡。”说完这句话,申浞潇洒走人,留下一室凝重给妹子。
申漓伫立在门边许久,眉心结成麻花卷。
不能否认,她在忧心娄宇衡的安危,连心都揪痛了。
好想立刻回到他身边,守着他不被恶人所害。她明白他其实对向总是很过意不去、很没防备的……
可是,不成的。她黯然垂下眼,她已没有更多的毅力去接受住后的考验,也没信心能挣脱出赵芸娘的y影,更没勇气去面对,他或许会有的欺瞒、背叛。
算了,一切随缘去吧!
她将一切摒除心房外。
第八章
离开申府前,娄宇衡应申浞之请到偏厅会晤。
原想默不吭声一走了之,但显然他太小看申府奴仆的机动性,也太小看申淀的情报网。
他几乎是一离开“篱院”就被申浞派来的人领去。
“娄兄,舍妹醒了?”申浞挂着轻笑迎接他,那语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肯定。
“嗯……但她仍没恢复。”往申浞身侧的椅上坐落,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没恢复?”剑眉挑了下,他质疑。
颔首,娄宇衡默然无言。
啜口茶,申浞先将申漓记忆恢复与否的事责于一旁,将话题移往重点。“向总是你大哥?”“是又如何?”浓眉紧蹙,语气十分不善。
“朝廷怀疑他做了不少大案子……他母亲是新疆人?”娄宇衡面色一凝,沉重地低声道:“是新疆的汉人,他不会做大案子的。”辩解虚弱地教申浞笑出声。“他一直在庆王府吗?娄兄,你常在外奔波,实言来说他做了啥,你当真知晓?”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娄宇衡沉着脸不言不语。
半晌,他淡淡说:“我绝对信任他。”语毕,也不道别,起身离去。
坐进车中,命马夫启程,他陷入无边纷杂的思绪。
早在何时,申漓在他心中出现的次数已赶上芸娘?
是申府中那片静得不可思议的树林中,第一次遇见若有所思地漫步的申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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