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码头

第 12 部分

些羊只还多以喜欢啃树皮的山羊为主,它的r用价值已属次要,养它为的是它身上被称为软黄金的羊绒,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树木的大量死亡,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刚开始一斤羊绒只卖到20多块,后来一下子猛涨到两百多。高额利润驱使下,派生出第七十三行:羊绒掺沙子行。
掺沙子业务并不复杂,把羊绒均匀地在铁纱网上铺开,然后把蜂蜜水浇灌在上面,搅拌均匀后,在细箩子里盛上沙子,沙子经过筛子均匀地洒到羊绒上,也有些心黑的贩子还把比重很大的硼砂等重金属掺进沙子里,那些关系硬、胆子大的绒贩子们,竟在一斤羊绒里掺进20斤沙子,使羊绒的价值人为增加20倍。自然,这不是沙子本身的价值,而是卖绒者和收购者里外勾结的结果。
梁少华跟着王大佑到天津口岸卖过一回羊绒,可算开了眼。他们用一辆130卡车拉去10吨羊绒,货放在车上不动,先给找到的关系送了一箱子钱,几天后打点得都差不多了,便拉着羊绒出现在口岸。即使这样也在收购的每个环节上都明码用钱开路,那种赤ll的行贿举动,看得直叫梁少华胆战心惊的。当结账时更令他瞠目结舌,10吨掺了大量沙子的羊绒,竟然卖了500多万票子,那可真都是实实在在的票子呀。而真正投入的成本只是500万的九牛一毛!
路山羊绒大战在全国引起轰动并最后导致市场死亡的直接原因,是王大佑他们的“杰作”带来的。那次,他们在一个很偏远的农村收了一吨纯羊绒,在这批纤维长、毛质细腻,质量上乘的绒毛中,利欲熏心的他们竟然掺进25吨沙子,在送进天津口岸加工时,梳绒机被蜂蜜和沙子缠绕得动弹不了,当检修工进行工作时,机器突然又运转起来,把工人的脑袋打成了r酱。绒毛大战竟然导致人员死亡,天津方面一点也不马虎,检察机关迅速立案,专案组到路山进行调查取证,事情是明摆着的,但无论根据哪条法律也不能把掺沙子的人当作杀人犯抓起吧?后来,天津方面进行索赔,可连个主家都找不到。但从这个事件中,梁少华敏锐地察觉羊绒市场很快就会消失,他给王大佑建议,还是尽快从羊绒大战中逃离。王不听劝说,认为羊绒受国际市场的变化而变化,目前这个软黄金在国际上非常畅销,如此供不应求,特别是在天津口岸已经用无数票子编织起来了一张牢牢的大网,暂时还没有任何力量能冲破它。梁少华说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大笔钱后就和王大佑分道扬镳。果然,没过半年,天津乃至全国的羊绒市场全部萧条,在王大佑看着那些收购来堆积成山的“黄金”变成“黄土”的时候,梁少华投资一百多万元办起的黄土地饭庄,在唢呐鼓号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的欢庆中,在路山城里隆重开张了。
路山经济不发达,但路山人在吃饭消费上是从不吝啬的,像人们说的“走的慢,穿的烂,扁食(饺子)疙蛋是家常饭”。每天到了下午时分,街头大大小小的饭馆、酒楼都是人满为患。但路山无论大小饭馆都没什么大的区别,主要就是饭店环境的优雅不同而已,各家的饭菜都卖得差不多,最拿手的是以炖羊r为主的各种r食和猪r粉条大烩菜,再加上一些当地多少年来传统的熬菜。有一阵子中央提出反对大吃大喝,提倡四菜一汤。这一点路山的确是模范地做到了,因为有四大盆菜和一盆粉汤,基本上体现出了路山的特色。那时刚走上地区领导岗位的梁怀念下基层时,走到哪里强调到哪里,一定坚决和党中央保持一致,旗帜鲜明地反对大吃大喝。别说是四菜一汤,他极力倡导上一菜一汤,一菜即是炖羊r,一汤是白酒汤。那时经济还很落后,一菜一汤已经是难为下面了,一菜一汤数量听起来是很少,但现在的干部喝起酒来都是海量,而酒的度数却越来越低,一般的场合喝个三瓶五瓶的都醉不倒一个,吃起炖羊r更不用说,不管下来几个人,起码都要杀一只羊。当时有人编了顺口溜:上面来了几只狼,吃了群众一群羊。的事情都不干,还坐着二蛋(2020吉普车)和皇冠。
梁少华的豪华饭庄开张后,许多吃惯了家常饭菜的路山人发现这里有更多好吃的东西,比如那y森森的蛇可以变成两吃,蛇皮做凉拌菜,蛇r上笼蒸,而且绿色的蛇胆清火明目,鲜红的蛇血竟然是大补。当然来到这里吃饭,更重要的是花钱买那份好心情,食客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这高贵典雅的殿堂,享受着服务员仆人般的服务,那体面神态和高人一等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啊。这个饭店一开张很快便门庭若市,有时候甚至需要提前三天才能订上座位。生意红火的结果则是滚滚而来的巨大效益。路山有人曾经做过这样的比喻,如果把巨大的财富比作一个美丽的女士的话,那么不知为什么她为梁少华鬼迷心窍了,挡也挡不住地向梁少华频频发起进攻,乐得他只有数钱的份儿了。
会搞非正常两性关系的人都算是聪明的人,因为非正常里包含着一个“偷”字在里面,谁不知偷情出来的孩子要比正常出生的孩子聪明多少倍?因为偷情不仅要有非凡的胆量,而且还要有超人的智慧,既会算计又做到游刃有余,还能最大程度地释放激情。当年,梁少华和军人婆姨的偷情被反咬成qg后,他悟出自己在智慧方面还有欠缺。后来经历了流浪的磨难,在那个红极一时曾经是路山呼风唤雨人物王大佑“败走麦城”的时候,他逐渐变得成熟起来。他经常克制自己,心里老是默记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在商海里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这样的结果是他的积累像一个大雪球那样愈滚愈大。
有了丰厚的资金,梁少华开始涉足建筑市场,仅仅两年多的工夫,在路山地区就成了小有名气的建筑商人。在此期间,他几乎是手不释卷,看的全是中外成功人士的传记,通过研究发现这些成功人士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涉及过房地产业,也都是在这个领域里起飞的。于是,他接受了好朋友、地区建设局规划科长孟伟的建议,在一边继续承建建筑工程的同时,破天荒地在路山地区成立了第一家涉及房地产开发业务的黄土地开发集团公司。尽管这项业务当时还没有真正得到开展,但他寄希望于未来,相信总有一天,路山也像那些发展中的城市一样,房地产业会腾飞的。
因为他是民营企业的总裁,再加上他是梁怀念侄子的这层关系,团地委把他作为“十佳青年”进行了表彰。事业有成的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展示自己,洗刷那个当年就是由团组织查处的可憎的污点,吐出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郁闷之气。在隆重的表彰会上,佩带红色缎带的他一眼就看见了温彩屏,这是他离开永川后第一次看见她。这个女人真是一个精灵,几年的风雨沧桑,又使她在原本美丽的基础上增加了几分妩媚和成熟。当年,他是怀着对温彩屏的愧疚而逃离永川的,就像人们所说的,他真是生在福里不知福,怀抱全县第一美女,还要去搞一个村姑,脑子当时真是进水了。可当时真实的感觉是,和村姑缠绵时脑子里根本没有出现温彩屏的身影,在事后却产生了淡淡的愧疚,心里有了对未婚妻的一缕悔悟。事发后他真的不敢面对她,估计这对温彩屏这样条件优秀、在永川城好似皇后的女人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因此他选择了逃离,想用时间来淡化她对自己的怨恨。果然,在走省城、到广州,在花花绿绿的大千世界里,温彩屏的影子愈来愈淡了,直到后来简直仅仅成为了一个记忆。偶尔,当他知道温还是孤身一人,还默默生活在那座小城,因为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人们都对她敬而远之时,梁少华的心里产生过异样的感觉和难受,也曾几次给梁怀念说希望能照顾她,最好能调离永川县,给她安排好今后的生活。但令他奇怪的是,一提起温彩屏的事情,梁怀念好像竭力回避,躲躲闪闪中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成分。而此时他见到的温彩屏已经成为《路山日报》的一名记者!她那风度翩翩、气质高雅的派头,在路山城里也应该是独树一帜的。他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同时,又萌发了想恢复关系的念头。恋人已经成为过去,但作为情人又何尝不可呢?温彩屏却对自己抛过去的橄榄枝不理不睬。很快,在叔叔的撮合下,温彩屏嫁给了老实木讷的王木匠,他明白了,老头子早已经悄无声息地成了自己的替补队员。
事实上,温彩屏打心眼里喜欢风流倜傥的梁少华,确定关系后她经常憧憬美好的未来,就在他们徜徉在爱情的童话里时,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和一个村姑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使她的自尊受到了难以承受的伤害。得到消息后她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即找到他,然后和他做a,在他的欢娱中杀死他。当然她没有这样的机会,在他悄然不辞而别后,激荡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慢慢开始平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在永川很难做人了。思前想后只得找梁怀念,要他帮助自己离开这里,走得愈远愈好。过去,她是以梁少华未婚妻的身份到梁家来,身上还带些少女的羞涩和矜持,但现在却是怨妇般理直气壮,哭哭啼啼也罢,嘻嘻哈哈也行,只是为了获得梁夫人的同情和梁怀念的怜爱,走得多了如同回家。后来,在梁夫人去省城看女儿的一个晚上,温彩屏在梁家给老头子不知是重复了多少次讲述起自己的境遇,好像历史上那些被皇上废弃的妃子,生不如死,悲痛欲绝,梁怀念被美人如歌如泣的情绪所感染,就情不自禁地将她拥抱在怀里,吻去淡淡苦涩的泪水,此情此景中,长辈的关爱发生错位也不足为奇了。按照温彩屏的要求,梁怀念尽自己的能量,很快把她调到了《路山日报》社做了记者。
在梁怀念的关照中,她发现过去的自己十分狭隘,仅仅把梁少华这个毛孩子当作人生坐标,真是非常可笑。现在她坚信有梁怀念这棵大树,自己的生活一定会变得灿烂的。她有好多的事情要做,更要好好地享受生活,先从做一名记者开始,然后搭上梁怀念的这张天梯,进入政界也不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有了远大的抱负,同时对婚姻也有了全新的注解。女人嫁汉,要不找一个地位比自己高许多的男人,自己当个饭来伸手、养尊处优的全职太太;要不自己做一个女强人,找一个和自己地位悬殊的老实本分的男人,这样惟命是从的老公虽然拿不出手,带不到大庭广众之下,也满足不了所有女人都有的那点虚荣心,但在自己的家里感觉却很舒服,他可以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给你带孩子,甚至可以容忍带绿帽子。在给自己的婚姻这样定位后,当心怀鬼胎的梁怀念提出要保大媒,她不置可否地和老王见了面,几次接触下来,感觉木讷的老王就是自己已有足够心理准备接纳的那种人。所以,她落落大方地和老王约会,头一天晚上还和梁怀念在宾馆里欢娱,鱼水之欢中得到梁在政治上进一步帮助的承诺后,第二天就和老王举行了婚礼。
温彩屏的婚礼和路山人动辄c办五六十桌酒席相比简朴多了,但简朴并不意味着简单,起码说梁怀念刚走出常委会会场就来到婚礼现场,给他们的婚礼平添了不少浓重热烈的色彩。尽管老王是温彩屏权衡利弊后选择的男人,但老王无论在经济上、社会地位上,还是在仪表上都和负心的梁少华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她没有邀请他。意外的是,梁少华却委托别人送来了重达100多克的“三金”。望着光灿灿的戒指、项链和手链,她的心里泛起了涟漪,这涟漪不住地打着圈圈,即使是在新婚之夜和老王上了床后还久久不散。
报社给每位记者定有广告任务,温彩屏虽然在路山已经轻车熟路了,但由于梁怀念的原因,接触面还不敢太宽泛了。婚后不久,报社开始明确创收指标,到年终统一考核兑现。经济上她是没有多少担忧的,本分的老王没有其他的本事,可凭靠木匠的手艺,赚钱也是一把好手。但她是一个好强的人,考虑到连报社的基本任务都完不成,那以后还怎样有所作为?放在一个喜欢张扬而没有城府的人身上,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去找梁怀念办的,领导帮忙拉广告那只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可聪明的温彩屏不傻,扯梁怀念的大旗无疑是向社会昭示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特别是梁怀念现在后劲很足、还处在上升的时候,因为花花事情影响他的前程,实在得不偿失,利用这棵大树那还不到时候。但不管怎样报社的任务总要完成,思前想后的她决定去找梁少华。人也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一想到这个冤家,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心里和身体都潮湿起来。
那天,天气和心情一样是十分的晴朗和灿烂,略施粉黛的温彩屏走进黄土地开发集团那座气势磅礴的大楼。她向秘书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后,没有两分钟,令她感到激动不已的是,梁少华破例亲自走出办公室来迎接,连年轻美丽的秘书也为老板从来没有的举动咋舌。头发已经开始秃顶的梁总看到明媚的阳光下她白嫩细长的脖子上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项链正是自己送的那条水波纹的。当秘书送上茶水时,他又看到那条他送的用一颗颗“心”编织出来的心型手链也系在她的手腕上。她白晰的皮肤由于有点不好意思变成了白里透红,更加好看,修长的身材可能由于结婚的缘故微微发福,略显肥而没有一点腻,浑身上下透着成熟女人的韵味。“你真美!”梁少华没有想到,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开始的。温彩屏听了马上浑身开始打颤,没有多余的准备,十分自然而又迫不及待地在办公室里一步到位,他们又续上了鸳鸯蝴蝶梦。前面说了,自从几个月前梁少华在颁奖典礼上见到温彩屏后,新婚的他就患上了半阳痿症,无论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样的美女,只要衣服一脱下面就起不来,但现在他俩的鱼水之欢竟然奇迹般地把病给治愈了,直喜得他不住地大喊以前叫熟叫惯了的爱称“宝宝”,说早知道你能治好我的病,我早就找你了,哪怕是qg你!温彩屏啪的给了还在兴头上的他一个耳光:不要脸,你还想当qg犯。“就当,就当,我在你跟前当定了。”梁少华说。
这段时间以来,《路山日报》按照郝智的指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改革,头版在基本删除了地区领导活动报道的同时,出现了舆论监督稿子,尽管监督的都是些这条巷子路灯几个月不明,那个厕所大粪流淌无人管,居民区自来水管不流水,还有街头摊点随意设、影响行人和市容市貌等这类小稿子,但报纸还算有了起色,老百姓也开始打热线。对于郝智再没有什么批示和提出明确指示,温彩屏心里可是忐忑不安的。她想知道领导对报纸的真实看法,想知道这个批评程度是否得到领导的满意。梁少华听到她的问话,淡然一笑说:“真是扯淡,到什么时候党报就是为党服务的工具,看看《人民日报》和省报都是这样办的,他郝智标新立异那是不成熟的表现,也说明他自己的心里没有多少底。你看,他到路山时间也不算短了,工作怎么样?不就是常规的那一套吗?人事改革也是说说而已,老头子手里提拔起来的到现在都没有动一个。至于他不上头版宣传那是他自己的风格和喜好,而其他领导比如吴帆、还有我们梁老爷子这些喜欢露脸的,那该咋露还叫他们怎么露。你想,领导就像舞台上的名角,在戏迷心目里已经占有了地位,放着阵地不用,他们会憋死,戏迷也会想死的。当然,我这里说的戏迷其实就是那些政治迷或者叫官迷们,他们要是几天在报纸上见不到领导,好像要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温彩屏说:“你说的轻巧,我看郝书记倒不像你说的那样,他把舆论监督还真当回事了。”
梁少华说:“是吗?改天你把他监督监督,看他有什么反应。别吹牛了,假如《焦点访谈》连发三个监督路山的报道,你看他郝智不急那才是怪事呢!在中央大媒体上多监督几次,命运不好再遇到中央领导的批示,他的官帽掉了还不知道到哪里去拣。”
“我不和你抬杠,”温彩屏说,“现在面临的情况,我这个总编究竟该如何做才好?”
梁少华使劲捏了一把她还坚挺的茹房说:“事情很简单呀,现在不是来了个姜专员嘛!郝智的报道可以不搞,但姜和平没有明确表态不叫宣传自己呀。对姜你们应该继续按部就班,该怎样就怎么样,你说怎么样。”温彩屏就问你和他熟悉吗?梁少华诡秘地一笑说,“会熟悉的,我和谁都会熟悉的。”
二十九
晚上八点,路山地区专员姜和平指示行署办公室立即通知城建、公用、电力、公安、水务、环保等十二个局的领导和当地新闻单位记者半个小时后在行署大院集合,有重要活动,而且必须是一把手亲自参加。面对类似于军事行动的通知,很多人不以为然,结果半个小时过后,在来的十个局的领导中有八个是副局长,而城建局和电力局索性连个人毛都没来。值班室向姜专员汇报说,都通知到了,城建局和电力局都是局长亲自接的电话。姜和平黑了脸,说再等五分钟。很快五分时间到了,他要求办公室继续给这两位局长联系,其他人都把带来的车停在大院里,一行人分成四个组,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无目的地转悠。姜和平、另一名分管城建的副专员和两名秘书长各带一组徒步开始行动,任何人不得打手电筒,两个小时后集中开会。大家也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得跟着行进。大家有意避开那些闪烁着五光十色霓虹灯的繁华街道,按照安排,沿着黑灯瞎火的胡同、巷道乱转,两个多小时后,大家回到了行署会议室,早赶来的电力局长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打量着陆续回来的人们。
在柔和的灯光下,这些平时穿戴整齐、在路山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个衣衫不整,特别是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水务局长摔了一跤,脚脖子崴了不算,脑袋还被碰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大家互相打量着,都忍俊不禁。姜和平说:“今天晚上很唐突地把大家请来,看到现在的样子,意图也该明白了吧?现在我们首先做一个统计。”说着他首先报出自己三次踩到了大便,还在一个大巷里迎面倒在一大堆垃圾上。公安处长他们那组更有意思,竟有三个拦路抢劫的年轻人,拿着玩具刀把他们三个团团围住要钱。罪犯当然是抓获了,但处长的脸上却挂不住。统计的结果:夜巡的12人走了77条巷子、胡同,有42条没有路灯,大家先后踩了27泡大便,摔了8跤,还遇到了一伙劫匪。秘书长宣读了统计结果后,姜和平说,“同志们,听听我们的统计,真是触目惊心啊!这难道就是我们的城市,这难道是人住的地方吗?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大家回去想一想,面对这样的城市环境,连人都快无法生存下去了,我们还怎么招商引资,还谈什么新世纪的大发展?我们每个单位、每个领导都想想,作为一个路山人,特别是路山的领导,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很遗憾,今天我们的主角城建局孟伟局长接到通知却没有到会,下来请办公室今晚立即调查一下,看他究竟干什么去了?散会。”
姜和平今晚的行动,是按照郝智的意图实施的。
姜和平到任后,郝智为了避免别人说自己c手政府的工作,所以和他接触不多。他们专门进行过一次长谈,郝智把自己来路山近一年的思考和具体发展思路说出来。路山现在可以说是百废待兴,目前要得到长足的发展,首先必须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想办法尽快把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用项目带动经济发展。他具体讲了为路山设计的“一年初起步,两年就换档,三年明显变,五年大变样”的宏伟蓝图。他说,项目的事情交给我主要负责,而我们现在面临的最主要问题是资金短缺,基础设施老化、不完善和投资环境恶劣的问题。如果这些问题能尽快得到解决,相信筑好了巢,一定会引来金凤凰的。所以,就请你老兄把这个重担挑起来。我知道你的鬼点子不少,反正不管采取什么方式方法,尽快给路山创造一个好的环境,保证把项目带动路山发展战略实施好。
姜和平也显得很兴奋,提出用两个轮子同时驱动的办法,一边加大力度,采取超常规措施进行投资环境治理;一边大搞基础设施建设,比如对路山老城进行彻底的改造,建设中心广场,统一步行街的建筑风格等等,搞一次经营城市的大运动。郝智说搞城市建设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这需要巨大的建设资金,怎么落实?姜和平说就地取钱呗!在这方面好多城市都有成熟的经验,我们拿来用就可以了。郝智说吸取经验重要,但还要看是否符合区情,摊子铺小点,搞得精致一些。如果规模过大,一次铺开的摊子过多,会给属于吃财政的路山带来问题。所以如果要搞的话,一定要在控制规模的同时,做到高、质量好、起码在未来20年里不落伍。姜和平说这方面的问题他在这段时间里已组织专家论证好了,保证不会出现麻烦的。见事情都到这一步了,郝智心里有些不快,但看到满腔热忱的姜和平,他对这个问题也不能再说什么。郝智说那按照你的思路搞起来吧,同时“三农”工作也要尽快纳入重要的议程。姜和平说,这方面事情他也请专家会过诊,准备发展以黄色的大扁杏蛋、红色的枣蛋蛋、紫色的葡萄蛋蛋和苹果、洋芋和j蛋“六色蛋”为主的产业,逐渐形成产业链,现在已在联系农业专家进行论证。郝智更感到不快了,这些事情怎么都快实施了却还没有给地委这边通过气呢?尽管这样,郝智还是不动声色地提出,马上召开地委委员会议或者扩大会议,充分发挥民主的作用,通过科学论证,最后集体形成决议。几天后地区召开了专门研究路山经济发展的会议,主要研究了解放城市的问题,很顺利地将所提出的事项通过了。会议还决定,为了加快路山的经济发展速度,实施好项目带动战略,地县领导每人都要明确引资任务,并把这项任务纳入工作业绩的考核指标。
也许姜和平感到在上次和郝智的谈话里,郝智对行署方面独自决定事情有些意见,在城市改造前他主动找郝智汇报了具体的想法。郝智知道整个规划是省里有名的设计院搞的,其中广场设计还是北京一家著名设计院的图纸,所以他最关心的是建设资金如何落实的问题。姜和平说,主要是用于拆迁的启动资金问题,等工程开了工、土地拍卖后就正常了,我们准备搞一场全民战争。首先叫地区财政的供给人员每人拿出百分之十的工资,每个农村劳力出10个义务工,这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资金;再加上那些省管单位和个人,也该让他们‘出血’,比如被誉为朝阳企业的省联通公司,每个员工年发奖金能达到10多万,好多职工都配了小车,委派地方税务局的同志过去,先去征收个人所得税,同时还要增加一些新的税种,且比例要加大。实在不行的话,算是地方借他们的钱了。“
郝智听他这样说了,也动了心思,的确现在部门的收入差距拉得太大了,作为试点又未尝不可。不过这些事情地委不应该管得太具体了,他笑着说:“我明白你的思路,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不过要特别注意政策界限。”
姜和平决定首先从城市服务体系开始,唤醒大家对城市环境的关注意识,所以夜巡胡同就是他走的第一个棋子,果然就出现了好多的问题。突击巡查后的次日上午,地区城建局长孟伟来到他的办公室,秘书通报后他说自己很忙,叫他等着。看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文件,也接待了其它单位的两个局长,但就是不通知孟伟,快下班时才把孟伟叫进了办公室里。对这种人应该采取这样的措施。
孟伟一进门,p股刚落在沙发上就开始做起检讨来,说昨天晚上接电话时自己在外面工地上往回赶,由于累极了把开会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姜和平仍然看着手中的文件说:“谁请你坐了?”孟伟猛地站起身后,他接着问,“昨天你去了哪里的工地?”见他结巴着没有说话,又问,六瓶五粮y的劲够大的吧?‘梦巴黎’的小姐还温柔吗?“汗津津的孟伟抖着腿,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姜专员,昨天、昨天晚上我实在是喝多了,有些混账!“”仅仅是有些混账吗?好,我们先不说这个。“姜和平放下文件,厉声斥责道,”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路灯不明,到处摆摊,缺乏规划,违章修建。你说,你管的这还是一个城市吗?如果干不了的话,还请自便。好了,我要到地委开会,你的事情以后再说。“姜和平坐上他的2号车时,孟伟还在p股后面跟着,一再进行解释。
姜和平夜巡活动给温彩屏增加了接近他的信心,她想把这个新闻事件做好做大,既叫姜和平满意,也给郝智看看,不是自己不会做舆论监督,而是没有真正的新闻由头。同时,还想试探姜和平对宣传自己究竟有个什么态度。《路山日报》头版头条以“踩了三泡大便,摔了一个跟头,姜专员夜巡路山城看到了什么?”为题,详细报道了前天晚上的事情,并在此后的报纸上连续发表了三篇题为“这样的环境怎生存?”“这样的城市谁敢来投资?”和“树立人人都是投资环境的理念”的评论员文章,在全地区引起了强烈反响。
初战告捷激发了姜和平更大的工作热情,他把温彩屏和电视台长果东找来。早听说报社领导是个漂亮的女士,但见了人要比想象的还要漂亮几分,尤其是高雅的气质更吸引他情不自禁地多看几眼。谈话时,他也比平时幽默了几分,希望舆论工作者再接再厉,配合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和整治投资环境的活动,掀起轰轰烈烈的舆论高c。温彩屏拿出包里的材料说:“姜专员,其实我们报社已经拿出这方面的报道意见,还拟了好些题目,请你过目,做具体指导。”果东看他们这个样子,自己呆着有些尴尬,就说回去尽快落实姜专员的指示,然后退出。温彩屏说,“我们接下来想发一组‘发扬老区精神,改变贫困面貌’的系列报道,配合地区筹集资金的号召,鼓励全区人民像战争年代那样投钱投物。”“好啊!新闻媒体就应该和政府的政策方针进行联动,起到鼓与呼、呐与喊的积极推动作用。”他用赞赏的口气说着,温柔的眼神看着温彩屏,直看得她的脸上腾起了红云。
这几天,地区城建局孟伟局长如坐针毡,那天,他的确是和几个搞建筑的老板在吃饭,接到行署办电话通知时,他再三询问会议内容,通知人说自己也不清楚。不清楚的会议会有什么重要的?作为城建局长来说,最害怕的就是城市里的突发性事件,现在没雨没灾的,晚上开会无非就是学习文件一类的事情。他就打电话找个副局长去应付差事,可电话打过去,他们不是正在通话,就是已经关机,还有一个不在服务区。移动公司的信号在路山快没有死角了,不在服务区那就说明在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可就在他等待中又喝几杯酒后,就把这事忘到脑后了。酒足饭饱的他摇着醉步从饭店出来,又到了“梦巴黎”歌舞厅,等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四川妹拥坐在怀里后,什么会议的那些破事情早抛到九霄云外了。早晨刚上班,行署办公室的一位副秘书长打来电话,告诉昨晚的事情,他才暗暗叫苦。真是倒霉,新专员第一次检查城建工作就进行暗访,而偏偏自己就非正常地缺席。还是先下手为强,他马上就到行署找姜和平进行检讨,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姜专员已经把自己的行踪调查得一清二楚。这些天他每天仔细翻阅《路山日报》,专看那些评论员文章,生怕里面点出自己的事情,哪怕含沙s影的也会叫自己名誉扫地。忐忑不安了好些天,但感觉外界对此毫无察觉,仅仅这一点,他就不得不佩服还是领导的水平高。但他应该怎么处理,自己心里没有一点底。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把手机换上了“神州卡”后,就开始给姜的办公室打电话,电话“嘟——嘟——嘟”地响了三声后,听到姜和平的声音,他慌忙挂断。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神州卡号不留持卡人的记录,而领导的电话都有来电显示的,他这样只打不讲,主要是确定要找的人是否在那里。知道他在办公室后,孟伟夹着包来到了行署大楼。
姜和平这次见到孟伟,还是一脸的冷漠,孟伟说:“姜专员,我今天是给你交检查的。这几天,我思前想后盘算了好多事情,觉得我们的工作有许多的失误或者说不足,路山城市建设滞后,我们局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写了深刻的反省检讨,请你过目。”他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毕恭毕敬地放在桌上。
“检查写得深刻吗?有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嘛!”见信封如此厚,姜和平没有直接拆开,不过他的情绪略微好了一点,“当然,实事求是地说,路山基础设施滞后问题是个历史遗留的老问题,是经济落后地区普遍存在的问题,不应该由哪个部门、更不应该由哪个具体领导承担什么责任。但正因为这样的局面,我们的职能部门才更应该积极工作、认真负责。现在,路山大开发、大建设的序幕已经或者说即将拉开,作为你们局特别是你个人,更应该在有所为和有所不为上好好把握自己,那些觥筹交错的酒场,灯红酒绿的舞厅,最好还是少去泡。”拿笔记本做记录的孟伟连连点头称是,保证自己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孟伟走后,姜和平打开信封,看到除了一张薄纸写了几句检查外,还有厚厚的一叠人民币,粗略估计有一万元。他想这是什么意思,孟伟是害怕丢官吧?由于一次会没有到场就丢了官,这处分也太严厉了吧!估计是想和自己套近乎,先来了太小儿科的这套路。在省里他就听说路山这个地方很奇怪,公家、财政非常穷,个人出来却比较富裕,干部们几乎都有生意可做,特别是有好多干部都在做倒卖地皮的生意,曾经有电视台记者暗访,在路山大街的信息栏里大半的信息是提供地皮的。记者们感叹说,路山卖地皮的比买面的还多。这样,自然有百万家产的人就很平常,甚至上千万资产的也大有人在。孟伟的钱哪里来的,说不准。但这一万块怎么办,令他颇费思量。交到纪检委?那样的话把孟伟毁了不算,还把自己给毁了。在如今社会里,如果这样做等于把自己拒之于社会之外,以后没人敢和自己打交道。他在省里听说有一个身家亿元的建筑商发家的故事,这个建筑商还是一个小包工头时,他承建工程的单位领导东窗事发,检察机关把包括他在内的10多个有牵连的人都“请”了进去。一个多月后,所有的人都交代了领导拿了多少回扣的事情,但无论检察官怎么软硬兼施,他却一口咬定自己的工程是通过正当的招标渠道得到的,不存在行贿的事情。审查多日他被无罪释放后,很快在省城的建筑市场里赢得了口碑,后来有好多工程都是甲方主动来找他干。因为人们都说他是打不死的“共产党”,和他这样的人打交道,安全、放心。现在,面对眼前的一万元,姜和平左右为难,最后决定还是把他叫回来拿走,于是拿出电话本打过去,回答是手机电源未开。他当然不知道,此时孟伟的手机里还安放着神州卡。姜和平又一次犹豫了一下,决定改天找机会再退,就掂量着票子把它放进抽屉里。人就是个怪物,先看钱时没有拿到就感觉很烫手的,在抽屉里放了几天后,姜和平再看到钱的时候就感觉到这玩意很可爱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天《路山日报》头版刊登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好心人,你在哪里”,文章说本报前不久报道了当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的一等功臣因为妻子残疾,三个孩子幼小,在家庭生活陷入极度困难后,不顾自身的残疾蹬三轮车在街头拉客,却被流氓殴打住进医院,引起了社会上强烈反响,有一位署名“公务员”的人给他寄去了一万元,现在这位昔日的英雄专门登报寻找这位好心人。也是一万?姜和平动了心思。刚好,弟弟从老家打来电话说,父亲患了腰椎尖盘突出动弹不得住进了医院,必须马上手术,需要几千块钱。自己是没有时间护理父亲了,现在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支配,他看着报纸笑笑,很自然地随手把一万块给父亲寄去,尽点孝道。
风流倜傥的梁少华身着笔挺的西服,来找姜和平。这个人姜和平早听说过,知道他是梁怀念的侄子,更知道是路山数一数二的大款。前不久他到省里开会,在路山机场看到一辆奔驰轿车,车号为p8888的,特别牛皮,问司机这车是哪里的,才知道开车的那个中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少华。他当时想梁少华肯定是一副暴发户的派头,但现在和他真正见面,觉得坐在沙发上的梁少华还算比较朴实。当然那种成功人士普遍存在的洋洋自得甚至傲慢的神情,在自己这个政府官员面前可能是装作收敛,现在的梁少华完全是一副腼腆谦虚的样子。姜和平拿出香烟请他吸,他忙把紧紧夹在两腿中间的手拿出来说自己不会。梁少华首先发话说:“咱们两个事实上早就认识了,我在省委见过你,那时你在组织部当处长,我请苏副部长的时候你也去了,饭还没吃完,你说到了送孩子学习钢琴的时间了,就提前离开。”姜恍惚记起有过这事,就说:“你真是好记性,这事应该快十年了。”“是啊,日子过得真快,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过,‘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嘛!’其实,人生也是弹两下指的事情。所以我经常想,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自己是最真实的。我有钱不假,但钱是什么?钱是狗娃子,是王八蛋。到了我这个份上,钱仅仅是一种良好的感觉,是对自己付出的劳动的肯定。”姜和平不想评论他的生意经,更不想参与对人生意义和金钱的讨论,就打断他的话问:“今天来有啥事吗?是不是你们企业有什么事情需要政府协调解决?省里的三个决定对你们民营企业来说,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啊!”
“政府对我们黄土地开发集团是够关心的,作为企业,我们也应该回报政府的关心和支持呀!今天来主要是想和姜专员认识一下,再看看政府有没有需要民营企业做的事情。最近看了地区出台的一系列‘关于整治投资环境,加快路山经济发展’的决定,特别看到收入不多的机关干部都拿出10%的工资支援路山基础设施建设,自己对此很受鼓舞,也产生了好多的想法,希望在路山的经济发展中,黄土地开发集团尽最大的力量做出贡献。企业的发展和进步哪能离得开政府的关心和支持呀?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在建设新路山的伟大事业中,理所当然我们应该做出贡献。我们集团董事会已经决定先拿出200万元,用于路山城市建设。同时,考虑到地委、行署办公设施严重落后的现实,将资助100台最新的电脑改善办公条件。”
姜和平望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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