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 和 功能!立春心中一凛,思忖半晌才低头道:“如今没有消息,断不可轻举妄动,王爷既跟王妃说过,没有他的话任何消息都不可信,那就该一切如常。”
“很好。”绮年冷冷点头,“你曾经有过一次不听从王爷的话,结果是得王爷日夜不休地赶了六天六夜的路回来,险些累坏,可还记得?”
立春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小人记得,断不敢忘!”就是那一次让他知道王妃在这府里到底是什么地位,也让他知道听王爷的吩咐是何等重要,他一个擅作主张,险些就酿了祸事。且凭良心说,那一次王妃的对突发事件的处置亦无什么不妥之处,并不似清明所说是个任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即以此次流民之事而言,王妃所思所想并不落于他之后,虽说不上杀伐决断运筹帷幄,却也不是那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后宅女子可比。
“你记得就好。”绮年转过头去不再看清明,“这次的事,你也该知道利害,奉旨带发修行的嫔妃私自离开寺中已是大罪,何况还前来宗亲府中,倘若被人知道,该是什么结果?”
立春嘴唇微微颤抖。这事,从清明一方来说是抗旨私逃,对郡王府来说就是私藏内宫嫔妃,万一再有人怀疑赵燕恒跟清明有什么私情,那除了杀头没别的了。
“现在立刻把人送到我庄子上去,你安排两个人严加看管。”绮年冷冷地瞥了立春一眼,“我知道你们一起伺候王爷多年,怎么也有三分情面,倘若因此被她逃脱,给王爷惹出滔天大祸来——”
“小人不敢!定会严加看管,多派人手。”
“多派人手?”绮年冷笑一声,“现在人手本来不够,还要为她分出人去。”
立春何尝不知道,不由得抬头看了清明一眼——好好的呆在寺庙里修行岂不是好,何必这时候出来给人添乱!
“叫这两个婆子跟着去看管她,绳子绝对不许松开,饮食之后立刻将嘴堵上,不管是关在地窖还是哪里,绝不许再有人知道她在庄子上。”
“这,这四人是王爷留给王妃的——”这是吕王妃留下来的老人,本是住在外头庄子上的,此次特意挪进来给绮年用。这四人力气皆大,略会几下拳脚,乃是为了在侍卫不方便去的地方保护绮年的,这一下子就分出来两个……
绮年没理他,只看着两个婆子:“准备一服药,倘若有人发觉她的行踪——”咬了咬牙,“立刻将人处置了,绝不能留下把柄。”这是她头一次明确地吩咐杀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手都有些发颤。
立春脸色惨白,知道绮年为什么吩咐的不是他,就是怕他还念着从前跟清明的情份,到时候下不去手或者不服她的命令自作主张:“王妃,小人绝不会——”
“罢了,我知道你也难,多少总是有这些年的情份在。”绮年低下眼睛,不去看清明不敢相信的神情,“只要你记得一切以王爷为重就行了。”这件事的利害立春是明白的,她的命令或者不足以让他下手,但赵燕恒的利益绝对够了。也不是她不相信立春,实在是清明惹的麻烦太大,倘若被人发现,不但皇帝要怀疑赵燕恒蓄意与太子勾结,就连太子恐怕也会怀疑清明入宫是赵燕恒别有居心。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清明自作主张,但谁会相信赵燕恒能脱得开干系呢?她一直顾念着这些大丫鬟们在赵燕恒心目中的位置,总想着尽量让大家都过得去,但现在看来,她实在是小看了清明的执拗。
两个婆子却是对清明没有什么顾忌,她们一直在赵燕恒的庄子上养老,离开王府的时候清明也不过才到赵燕恒身边伺候了两三年。倒是赵燕恒将他们从庄子上接来的时候特意说过,让她们万事皆听从绮年指挥,故而听了这话,便齐声应是,看着清明的眼神也跟看个死人差不多了。
清明到这会儿才觉得怕了,只是嘴被堵住,只能呜呜几声,挣扎起来。绮年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是觉得连太子妃都没处置你,我便不能处置你,是么?太子妃不处置你,是看在王爷的面上,非不为也,乃不愿也。你若是老老实留在寺庙里,这一生也就平安无事,偏偏你仍旧的不安生——这一次,即使是太子妃也不能容你了。你只求老天保佑,无人怀疑你会到郡王府来,那你还可保住一条命。”
清明狠狠瞪着她,实在想不出这个乡下来的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底气要处死自己。明明是个谁都不敢得罪的软柿子,便是自己和白露对她有不恭敬的地方,她也都一笑而过,顶多到赵燕恒面前告一状罢了。她一直觉得她做个王妃根本不够资格,毫无杀伐决断,却想不到她头一次杀伐决断,却是用在自己身上。
绮年摆了摆手,两个婆子利索地拿个麻袋将清明套了进去,半拖半抬地弄走了。天明之后会有往庄子上去取油的马车,人装在油桶里运走便罢。
绮年没发话,立春还没敢起来。绮年走了几步,转头看他:“清明人在寺庙,如何对外头的消息这等灵通?她所说的买消息的内监又是什么人?一个内监就能知道这许多事?”不但知道赵燕恒离京,还知道山西的匪患,这些事,宫里那些没紧要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是根本不知道的。可若说这个内监有些本事,地位必然也高些,清明一介失宠的嫔妃,拿什么能打动他?
立春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王妃怀疑,有人故意泄露消息给清明?”
“这种时候,不得不防。”绮年冷冷地道,“谁叫她这样愚蠢,偏偏又顽固不化呢。”
立春深深低下头去:“王妃放心,小人会让清明说出是何人将消息传递给她的。且——若有所动静,小人必然——将一切都收拾干净。”
绮年转过头去,淡淡道:“你知道就好。最好记住,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王爷,为了整个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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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郑琨大意失荆州
昀郡王在三更时分赶了回来;绮年已经要睡下了,听说他回来立刻又收拾一下去书房见他。昀郡王脸色肃然,开口就问赵燕恒的消息,绮年不敢全说又不敢不说;只得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至于赵燕恒离开京城的目的,她却不敢说出来。
昀郡王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有些黯然;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又咽了回去;转而问起清明的事。这个绮年可不敢隐瞒了,连忙说了一遍自己的处置。
“胡闹!”昀郡王一听完就沉了脸;“妇人之仁!将她送往你庄子上就能保无虞么?若等人起了疑心搜到你庄子上再处置;那时便晚了。人呢?”听绮年说已经叫人送出城去了,随即转头吩咐身边侍卫,“立刻去追,把人送回山里去。摔下山崖身死,你知道如何安排。”
侍卫应喏着退了出去,绮年不由得咬住嘴唇低下了头去。从理智上说,当然是昀郡王这样的安排最妥当,断绝了一切可能的后患。并不是她还想保住清明的性命,只是有些感慨:这许多年清明跟赵燕恒的主仆情分,就被清明这样一点点地折腾完了,最可悲的是恐怕到死她都是那样自以为是,根本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不知道恒儿究竟是要做什么,既然你们自己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会问。”昀郡王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了一声,“从前我多有亏欠恒儿和他母亲,如今——也罢,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府中的侍卫任你使用,只是切记小心行事。”
绮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父子间的隔阂已经形成二十余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消融得了的。只盼着这次大关平安度过,日后自有时间让父子两个慢慢相处罢。
昀郡王惘然立了片刻,摆手示意绮年可以退出去了。绮年回了自己院子,只觉得睡不着,坐了片刻还是去了孩子们屋里。
屋里烧着地龙,十分温暖,品姐儿裹着一床杏红色织花绵被,在床上滚成一团,小脸儿白玉似的,眉眼颇肖赵燕恒。隔壁房里器哥儿却是伸腿蹬脚如小青蛙一般睡得四仰八叉,身上穿的还是满月时李氏送过来亲手做的小衣裳,烛光下映得他的小脸红扑扑的。若按嬷嬷们的说法,这样伸手踢脚的睡相是不成的,得捆成小蜡烛包,不过被绮年给否定了,器哥儿得以继续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自在得很。
“哥儿长得可快呢。”r娘很机灵地凑着趣小声说,“眼瞅着这抱着就比从前沉了,吃奶也有劲儿,哭起来更是中气十足,将来长大了定是有本事的。”
绮年不由得抿嘴笑了笑,明知道r娘说的是恭维话儿,但任何一个当娘的都喜欢听见别人说自己孩子的好话。品姐儿的r娘也忙道:“姐儿极友爱弟弟的,这么小就知道要照看弟弟了,每日睡前都要来看看,还吩咐奴婢别让哥儿半夜里蹬了被子呢。”
绮年含笑听着,正要说话,小雪飞快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紧张之色,低声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府门了,说是有盗匪混进了城,要搜查盗匪呢。”
绮年心里咯噔一跳。什么盗匪,别说这些日子京城守卫格外警惕,就是有盗匪混进来,也不敢乱闯有侍卫卫护的郡王府。五城兵马司,恐怕是冲着清明来的!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果然她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倘若现在清明还在王府里,岂不麻烦了。
“你们好生看着,别惊动了哥儿姐儿。”绮年扔下一句话,转身去了前院。
前院灯火通明,昀郡王立在院中,对面是郑琨和北城安指挥。昀郡王正淡淡道:“本府有侍卫巡夜,区区盗匪如何能潜入王府?不必劳郑指挥和安指挥费心了,倒是那些平民家中毫无防备,正该五城兵马司多费心才是。”
郑琨半夜三更的穿得整整齐齐,负手站在那儿居然看起来风度翩翩的样子,听了昀郡王的话便笑道:“老王爷说得固然是,但郡王府是何等重要之处,五城兵马司身负治安之责,若是让盗匪惊扰了皇室宗亲,我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进去看看,彼此就都放心了。”
“多谢郑指挥了,”昀郡王不接他的茬,“不必了。且王府后宅都是女眷,郑指挥和安指挥请自便罢。”一拂袖子就要让人送客。
“老王爷且慢。”郑琨上前一步,“皇上有旨京中戒严,务必严防盗匪潜入,五城兵马司也是奉皇命行事。家家都有女眷,若都如郡王府这般,五城兵马司要如何行事?且老王爷口称无匪,万一盗匪潜入,王府受了惊扰,皇上还不是要问罪于五城兵马司?总归我等也不好向皇上禀报,其实是老王爷不许我们搜捕不是?”他似笑非笑,满脸的无奈,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弄得旁边的安指挥使也心有戚戚焉起来,很是觉得昀郡王有些不讲道理。
昀郡王沉下了脸:“郑世子的意思,是说我违抗皇命了?要搜查郡王府,郑世子先拿皇上的旨意来!”方才还称郑指挥,那表示是跟五城兵马司说话,现在改称郑世子,就是跟恒山伯府说话了。
郑琨手里当然没有圣旨。皇上确实说过流民众多,要谨防有流匪混入其中,五城兵马司须加强戒备云云,但那顶多算个口谕,更没有给五城兵马司下搜查郡王府或哪家的明旨。故而他才要拿话来挤兑昀郡王,这会看昀郡王沉了脸,便笑道:“皇上此时尚不知有盗匪潜入郡王府,我等此时去请旨不难,却怕这一来一回,让盗匪逃了。”
昀郡王站着不动,冷笑一声:“郑世子不是已然让人围了我王府各门么,还怕什么逃了?要搜可以,去请圣旨来!”一甩袖子进屋去了。
郑琨站在院子里,看看四周一个个剑拔弩张的王府侍卫,到底是压着火气笑了笑:“既然老王爷这样说,容我等入宫请旨。”昀郡王越是这样推三阻四,越说明那人就在郡王府里!机不可失,哪怕惊动皇上,也得把人搜出来。
安指挥不是很清楚其中□,听郑琨说真要入宫主旨,倒有些慌了:“世子,其实也不必如此罢?王府侍卫众多,想必——”纵然有个把盗匪,哪里能进得了郡王府。
郑琨只管笑:“老安,莫急,真搜出了盗匪,功劳都是你的。”
绮年瞅个空儿去见昀郡王:“父王这是要他们——”有意把事情闹大?
昀郡王皱眉先训斥了她几句:“这些人来得如此之快,若似你这般优柔寡断,被他们搜出人来,如何是好?”
绮年低了头:“父王教训的是。”这件事确实多亏了昀郡王,倘若真是让她来处理,这人搜出来什么都完了。看郑琨这样儿,分明是有备而来,就是盯着来搜府的。还特意晚上来,若真查出太子良媛夜宿郡王府,长出一百张嘴来也说不清楚了。
儿媳这样温顺,昀郡王又不好多说了。本来妇人管的便是后宅之事,便是王妃之尊,也不宜干涉外务。清明这事儿却是从宫里始的,正经是外务,儿媳处理得过于和软也是情有可原,幸而知道找人将自己请回来,安排妥当了便罢了。
“如今人是带出去了,只怕他们在街上城门处也安排了人把守,这里越是将事情闹大些,那边就越从容。这时候了,要入宫请旨,便是外戚也难,且等着罢。”
果然,五城兵马司的人在郡王府外头一围就是大半夜,到了五更时分,早起的丫鬟婆子们已经该起床了,皇上的口谕下来了:“如有实据,着五城兵马司便宜行事。”
昀郡王听完内监传话,转头淡淡看着郑琨:“皇上口谕,如有实据你们才可便宜行事,实据何在?”这个内监他认得,是郑贵妃宫里的,想来今夜是郑贵妃伴驾,皇上也就是随口一答,这边就当成口谕传出来了。这里头那些猫腻事儿,他虽然不是在宫里长大的,也不是不知道。既然说了要实据,那就把实据拿出来吧。
郑琨脸色有些难看,想不到昀郡王竟然死抠着皇上的口谕不放,非要让他拿出实据来。好在他早有准备,一个眼色过去,推出个人来,看打扮好似个乞丐,哆哆嗦嗦地道:“今日天色将晚之时,瞧见一个尼姑打扮的女子进了王府……”
“尼姑?”昀郡王冷笑起来,“何时我府里有尼姑出入了?纵有,这便是郑世子所谓有盗匪潜入的实据?”果然是被人在茂源金铺就盯上了,天色将晚之时,正是茂源金铺掌柜送清明入府的时候,人在马车里,根本不可能看见。
“老王爷有所不知。”郑琨自觉胜券在握,从容不迫地一笑,“这些盗匪能伪装流民,自然也能伪装成僧道尼姑之类,只怕府上素日施舍惯了,郡王妃久在后宅,不知利害。”
“这么说,郑世子是要搜查我郡王府后宅,惊扰后宅女眷了?”昀郡王冷冷扫一眼五城兵马司的官兵,“郑世子是想让这些人进我郡王府后宅?你当这是抄家吗!”最后一句说得声色俱厉。确实,似郡王这等皇室宗亲,若让这些兵丁们直入后宅,委实是只有被抄了家才会发生。
昀郡王越是这样挑剔,郑琨越觉得他心里有鬼,当即指了指传完旨还站在一边没走的内监笑道:“自是不能让兵丁们进去惊扰了老王妃和王妃,好在这不是有内监大人在么。兵丁们也不须入后宅,只要老王爷派几名王府内的侍卫引领,我与安指挥和内监大人走一趟,若有不方便之处,还要劳动大人了。”
那内监连忙欠身笑道:“世子可折死咱家了。按说咱家一个宫人,是万不该随意惊扰宗亲府上的,不过既然事关老王妃、王妃的安危,咱家也是断不敢推辞的。只是咱家回宫之后,还请世子向贵妃说明,免得贵妃责怪咱家擅作主张。”
昀郡王冷眼看着这两人假惺惺做戏,心里只是冷笑,招手叫过侍卫头领来:“在这里盯紧了,断不许任何可疑人等走脱。”目光往那“乞丐”身上一掠,侍卫头领心领神会,躬身退下去布置了。
这里昀郡王带了四名王府侍卫,并郑琨、安指挥和那内监以及五城兵马司两百兵丁,一同进了二门。安指挥万没想到今日竟闹到这等地步,他虽亲近郑家,但齐王出京就藩已经证明郑家在争储一事中落败了。虽然郑家还有势力,家中人的官职并未削减,而两家的关系也不能立刻就疏远起来,但他也不想像从前一般跟郑家贴得那么紧了。今日之事,也是因着皇上亲口说过要严缉盗匪,五城兵马司职责所在,因此他才跟着郑琨来的,却没料到竟是要跟郡王府翻脸了。如今这情景,要么从郡王府里真搜出一个盗匪来,治郡王府的罪;要么搜不出来,昀郡王必要拿他和郑琨是问,再没有第三条缓和一些的路好走了。一念至此,他心中真是后悔不迭。眼下骑虎难下,若不能定了郡王府的罪,将来皇上追究起他们来,郑琨是贵妃的侄儿,少不得轻轻放过,全是自己顶缸。不但这指挥使别想做了,恐怕昀郡王记恨起来,连将来子侄们的前途都要受到影响。
安指挥这里后悔,郑琨却是精神抖擞,先将一百兵丁守住了各分院的门,以防有人自院中逃出;再将一百兵丁搜查后宅园中,花木假山都须细细搜到,断不能有疏漏之处。
“此地是郡王府,你们眼睛须要放亮,手脚却要放轻,倘若任意损坏了王府的花木假山,休怪本指挥不讲情面!且只许在园中搜索,断不许进入房中惊扰女眷,违者严惩!”郑琨训诫完毕,回头向昀郡王笑道:“老王爷看,如此可行?”
昀郡王面无表情:“无妨,若损坏我王府一草一木,我只管向五城兵马司要赔偿;若有擅入内宅者,也无须郑世子处置,我王府自有规矩。”
这话说得二百名兵丁都有些发寒。郑琨是外戚,安指挥好歹也是个官儿,他们这些小兵小卒却又算什么呢?就是在郡王府被立刻砍了,想来也没人能替他们报仇。
郑琨见兵丁们面上神色迟疑,心里恨极,冷声道:“老王爷说的是,若有人擅入内宅,立刻交由王府处置。因此你们须得仔细谨慎,只要不随意出入,郡王府自有规矩,断不会冤枉你们。老王爷,请罢?”
昀郡王看都不看他一眼,转头对值夜的婆子道:“请王妃出来,让郑世子检点人数。”
绮年早准备好了郡王府的花名册,这时候带着如鸳如菱走出来:“各院名册均已在此,自节气居始,请郑世子逐一点名便是。”
郑琨欣然道:“还是请王妃主持。素闻王妃理家严谨,想必不会有人混淆。”走上一步跟着绮年,含笑道,“山西一带此次匪患甚是严重,皇上已责令从附近调兵围剿,闻听赵兄出京数月尚未返回,又是前往那一带,不知可有遇到麻烦?”
绮年瞥他一眼。郑琨长得也算人模狗样,只看外表真想不到这是个又y又狠的家伙,不知道当初秦苹嫁给他过的是什么日子,竟然活生生给弄得半疯不颠,后来那个难产死亡,肯定也是郑琨做的手脚,悄没声地就把目击证人给搞死了,倘若不是当时自己和韩嫣极其巧合地听见了那件事,恐怕到现在都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多谢世子关心。王爷带有侍卫,想来些许山匪算不得什么。”
郑琨目光闪亮:“如此说来,想必赵兄有信回来报平安?只是王妃不可小看了那些山匪,那些都是惯匪刁民,数年前赵兄就曾因遇上这些人受伤失踪,今年听说更为厉害,赵兄虽带有王府侍卫,只怕好虎架不住群狼。赵兄想是怕王妃担忧,这才信中只报平安不报它事的。”
绮年看见他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脸上却只冷笑道:“听世子的意思,似乎比我还要明白些?我家王爷之事,怎的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郑琨摆手笑道:“我并不知王妃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些什么,只是对山西之事略有些耳闻,担忧赵兄罢了。既然赵兄有信回来,想来可让王妃知晓之事都已写明,我便不多嘴了。”
如鸳和如菱对看一眼,心里都忍不住想啐一口。说什么不多嘴了,其实口口声声都是在暗示王爷在山西出了来,分明是想引着王妃去问他!
绮年何尝不明白郑琨的意思,强忍住了想要问出口的问题,点头道:“世子说的已然不少了,还是查潜入我府中的盗匪要紧。如鸳,将人都叫了起来,拿着名册一一点检给郑世子、安指挥和内监大人看!”
如鸳答应一声,执了节气居的名册道:“节气居上下,一等丫鬟八名,二等丫鬟十六名,三等丫鬟二十四名,嬷嬷四人,r娘四人,小丫鬟二十名,洒扫仆妇四十名……”一一地点起名来。
郑琨心知清明也不会藏在节气居这样的地方,必然是藏在别的僻静园子里,因此并不十分经心,只听着便罢了。人数点完,便集中到几间屋里,将其余房间及院中留出由郑琨带人搜查一番,自然是什么也没搜出来。
节气居完了便是荷园,再是已然半封闭起来无人居住的兰园、武园、落英山房等处。一处处园子搜过去,郑琨脸上那胸有成竹的神色就渐渐地淡了,这一处处的地方哪里有清明的影子?
眼看一个郡王府后宅已经有条不紊搜过大半,前头就是丹园,搜过丹园,郡王府就无可再搜之处了。郑琨的面色终于y沉不定起来。谁都知道秦王妃与赵燕恒不睦,纵然要藏,也不会把清明藏在丹园里。郑琨忍不住回头望向已然搜过的各处——莫非是方才搜查有所疏漏?绮年眼角余光瞥见他的神色,心里暗暗地冷笑,故意问道:“世子怎么了?该不会是想回去再搜一遍罢?”
安指挥已经出了一头汗。方才他们搜索已经十分仔细了,却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如今已然将郡王府得罪了,若是转回头去再搜一遍,那简直就是蓄意与郡王府作对,便是齐王亲至也不敢如此的。安指挥自然不觉得自己比齐王还有面子,连忙道:“王妃说笑了,既是并无盗匪潜入,下官也就放心了。”
“放心?”绮年可没打算这样轻轻放过他们,微微一笑,“方才不是有人信誓旦旦说看见有个尼姑进入王府吗?竟然有人进入王府而无人知晓,安指挥放心,本王妃可还真有些不放心呢。”
安指挥被讽刺得满脸通红,偏偏无话可说,只能低了头跟着郑琨走。
丹园此时也早已经掌了灯,秦王妃由魏紫和露粉伺候着已经起了身,听说是五城兵马司来搜人的,心里也是惊疑不定,一见绮年等人进来,劈头便问:“半夜三更的,这是做什么?”
在外人面前,秦王妃虽是被禁足,却是打着养病的幌子,绮年也就还得把她当婆婆看,恭恭敬敬回了话说是来搜一个假扮尼姑的盗匪的。秦王妃沉着脸道:“你是管家理事的,难道进了什么人你都不知?又不做功德诵经文,弄个尼姑来做什么!”边说,边看着郑琨又道,“何况我这里能藏什么人,若要寻人,倒是你节气居的冬园好些年无人居住,从前里头还挖了冰窖,合该好生查查才是,不要一时疏忽留下祸患,须知节气居里还有孩子呢。”
郑琨听得眼睛一亮:“王妃,冬园之中还有冰窖?王妃方才怎的不曾说过?”
绮年心里暗骂秦王妃,嘴上说是为孩子着想,其实分明是在提醒郑琨。冬园那个冰窖是从前吕王妃闲来无事叫人挖的,后来就做了个密室,也是防着为有万一之事好进去躲躲的,入口极是隐秘,方才郑琨等人竟未注意到。若她真要藏清明在府里,那倒真是个好地方。秦王妃连郑琨来查什么人都没搞明白就把节气居给卖了,可见真是连郡王府都不管了。可是没了郡王府,她有什么好处?赵燕平和赵燕妤又有什么好处呢?绮年心里琢磨着,嘴上却道:“冬园里还有个冰窖?儿媳竟不知道。”
这会儿天色已然要大亮了,郑琨盯着绮年的脸,笑吟吟道:“这样事,王妃大约是新嫁入王府,又是许久不曾住人的地方,王妃不知也是有的。只是在下职责所司,却不能不去瞧瞧。”
绮年不在意地一点头:“那世子请。”正说到这里,一个兵丁跑来,附在郑琨耳边说了几句话,郑琨脸色猛地变了:“什么!当真?果然是她?”
那兵丁低声说了句什么,郑琨的脸色顿时灰败,怔在那里竟说不出话来。绮年看他这样已经猜到了,多半是昀郡王派出去的侍卫已经将清明“处理妥当”,尸首已经被发现了。既然如此,那就是把郡王府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出什么的了。
“世子怎么了?”绮年挑起眉,“不是要去搜搜冰窖么?对了,丹园还未曾搜过呢。”
郑琨勉强挤出个笑容:“不必了。方才有兵丁在城外发现了盗匪踪迹,我等须立刻去搜捕——”
绮年明知故问:“发现了尼姑的踪迹?一个尼姑罢了,怎的要这许多兵丁去捉?”
郑琨心里大恨,却知道这次是被郡王府狠狠摆了一道。清明明明是到了茂源金铺,断不可能没有进入王府,必定是王府派人将她处置了。倘若自己召集了人马立时搜城,说不定能在城中将他们截获,可恨昀郡王这样装模作样百般刁难,让他错认为清明还在王府之中,竟然白白耽搁了大半夜,让郡王府从容布置完毕,反过来将了他一军。不过此时也不是硬顶的时候,还是先撤比较好。
“王妃有所不知,尼姑只是盗匪的内应罢了。”郑琨说着已经连向安指挥和那内监使眼色,“职责所在,有惊扰之处还请王妃见谅,我等须立刻去搜捕,王内监也要回宫覆命了。”
“王内监不必着急,安指挥也尽可带人立刻离开,”昀郡王大步流星地过来,“只是这个‘乞丐’却要给我留下。”将手一摆,两个侍卫夹着那个“乞丐”过来,大声回道:“老王爷,王妃,这人肌肤充盈身体健壮,根本不是什么乞丐!”
这人自然不是乞丐,而是恒山伯府派出来盯着茂源金铺的人,虽然换上了乞丐的衣服,又把自己抹得又脏又臭,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立刻就将自己饿瘦,自然一验便知。
昀郡王冷笑道:“好,好好!竟然冒充乞丐来诬蔑我郡王府。王内监,本王也要入宫去向皇上禀报此事,内监正好与本王一起走罢。郑世子,有安指挥前去搜捕盗匪想必已然足够,郑世子也随本王入宫罢。”
两边王府侍卫虎视眈眈,郑琨此时想走也不成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昀郡王走了。绮年目送他们走远,回头对坐在廊下的秦王妃微微一笑:“看来那冰窖是搜不成了,闹腾了一夜大家都该累了,都歇下罢。”
秦王妃脸色铁青,狠狠盯了绮年一眼,甩袖进屋去了。绮年又吩咐了一遍丹园里的人要用心当差,方才步出丹园。才走几步,只见小雪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笑意,一见绮年便道:“王妃,王爷有信来了,平安。”
189除夕夜声东击西
没消息来的时候;绮年日也盼夜也盼;觉得哪怕来一个字也好啊;现在消息来了;比她的期望还多一个字呢,她又不满意了——既然平安,人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统统都没有啊!
“就只有这两个字?”绮年把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但是小小的纸条上确实只有平安两个字,其余哪怕多一个墨点都没有,且字迹虽然是赵燕恒的,却有些潦草。这不能不让绮年怀疑,其实赵燕恒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只是在百忙之中回了两个字哄她安心罢了。
如鸳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万不可说出来;只能另想安慰的话:“怕是王爷还有事忙着呢。若不然,说不定是怕这信落入别人手中。”
“对对对。”如鹂立刻附和,“若是有什么消息透露出去,可不就失了先机了么?”
绮年虽然满腹心事,但知道她们是在极力逗自己开怀,便也笑了笑:“哟,我们如鹂现在说话也头头是道了,还知道先机呢。”
“王妃!”如鹂撅着嘴跺了跺脚,“奴婢也有长进的。”
绮年笑笑,又叹了口气:“罢了,只要他平安就行了。这些日子城外可有动静?”
如鸳摇摇头:“立春哥说是没有。”那些可疑的“流民”尽管围在城门之外,也时常地闹点小乱子出来,却并没有什么□的意图,“也许是官府看管得严吧……”京兆尹如临大敌,城门口的盘查都更严了。
“若是周大人回了京,恐怕看管得就要更严了……”绮年真想知道周镇抚现在在哪里。
“王妃,老王爷回来了。”谷雨忙忙地进来报信,“奴婢瞧着老王爷神色还算和缓。”
那就是告状结果不错?绮年想着,刚要起身去外书房,已经有小厮来传话了:“老王爷说,后宅惊动了一夜,王妃不必去前头了,照顾好了哥儿姐儿即可。老王爷今日去了宫里,皇上斥责了郑世子,夺了他南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官职,令他回家思过;又责怪郑贵妃管束宫人不力,竟然敢自作主张进入郡王府后宅,将那来传旨的内监杖责五十;还降郑贵妃为郑妃也要闭门思过半月。”
“降了位份?”绮年也没想到郑贵妃会因为一个内监就没了贵妃头衔,可见皇帝对郑家确实是不满,也可能是周镇抚已经回到京城,皇帝知道了郑家招募私兵之事?
“那个冒充乞丐的人呢?可查出了身份?”
小厮低了头:“那家伙半路上自尽了……”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郑琨伪造人证,但现在是死无对证,昀郡王也气得不轻,“看守他的侍卫不曾料到,一个疏忽就……王爷正在前头行刑。”这是大失误,每人要挨三十g子。
“罢了,只要皇上看得明白,有没有人证都不打紧。等行过了刑,你叫人照顾好他们,下次万不可再这样疏忽大意了。”
小厮连忙替两名侍卫磕头谢恩,其中有一个侍卫还是他哥哥呢,郡王府的家法,纵然是不想要你命,三十g子下去也是皮开r绽,且得在床上趴一段日子呢。
“老王爷还说,皇上今年让宗亲们去宫里过除夕,让王妃准备一下。”
“去宫里守岁?”绮年吓了一跳。当然了,理论上来说,郡王府算是皇室宗亲,过年的时候是可以跟皇帝一起守岁的,但本朝的皇帝们都不大喜欢搞这个,逢年过节连亲王都不大往宫里叫,赏点东西就算了,更何况郡王呢。绮年嫁进郡王府这几年,也不过是进宫过了一两次节,有一次还没过好,因为太后摔了。这进宫守岁还真是头一回,估摸着是皇上觉得今儿这事大大地损了郡王府的脸面,又碍着郑妃和齐王暂时不好重惩郑琨,所以安抚一下郡王府罢。只可惜这种安抚她真不想要,皇宫是什么好地方呢!
那小厮是昀郡王的心腹,伶俐得很,一看绮年的表情就赶紧道:“老王爷说了,如今郑贵妃降为郑妃,王妃见了她只消行平礼即可。”
绮年一盘算还真是这么回事。郑贵妃降了一级,她却是从郡王世子妃升为了郡王妃,现在大家是平级,郑妃就是想找麻烦自己也可以不必受着了。再说宫里还有皇后和太子妃,不怕郑妃闹什么妖蛾子。毕竟太后一去,后宫之中就是皇后的天下,谅郑妃也不敢做什么的。就是自己这一进宫,孩子们就得扔在家里一晚上。
“老王爷说,王妃如果要带哥儿姐儿入宫也可的,毕竟如今宫里只怕更安全些。”
这话倒也不假,如今城外有可疑流民,城内还有郑家的势力,相比之下,倘若真的这些人要闹起来,还是重重拱卫的皇宫更安全些。不过不知道怎么的,绮年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罢了,哥儿姐儿都小,还是留在府里的好。”毕竟在节气居都是自己人,宫里可就复杂了,就是皇后也不敢说就完全掌握了后宫,孩子们太小,万一真有人胆大包天干点什么,自己还好说,孩子可没有抵抗能力,太容易被人算计了。
小厮只是来传昀郡王的话,当然不会对王妃的决定多什么嘴,应了一声是就出去了。这里绮年不由得盘算起来:“如鸳跟我进宫。”即使她是郡王妃,进宫也不能前呼后拥的带一群人,能带一个丫鬟进去就不错了,如鸳稳当,还是带如鸳好。
“既然是跟着父王去,自然是有侍卫的,节气居的人全部留下,好生保护哥儿姐儿。到时候请肖侧妃过来哄着孩子们,还有——丹园那里务必看得紧紧的,绝不能让人乱走!必要之时,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什么事,回来我顶着!”府里没人,谁知道秦王妃会不会生事,她虽然被禁足了,可是名义上仍旧是老王妃,万一真发起疯来要闹一闹,下人们也是难办。
“对了!若是真有什么事,冬园那个冰窖是万万不能藏人了。”绮年觉得自己的脑子在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躲到哪里去才安全呢……”
小雪想了想:“其实咱们园子里有条暗道是通往王府外面的,出去就是后面那条街。”
绮年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倘若真乱起来,带着孩子们跑不快。你们,若真是到了那时候,就把暗道打开,然后带着孩子们躲到丹园里去!”
“丹园?”如鹂睁大眼睛,“那地方怎么能去!”
小雪的眼睛却亮了亮:“丹园是咱们王府最大的园子,那些牡丹花树和假山里头尽能躲人。不过——王妃说得怎么好像就要出事儿似的,怪吓人的。如今城里城外都戒严,咱们王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哪里就能到这样儿呢。”
绮年苦笑:“我也觉得我有些杞人忧天,不过不把事情都想到了,总觉得不踏实。毕竟我要进宫一整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愿想到了用不上,也不要事到临头束手无策。”
不只绮年忧心忡忡,昀郡王也是一样,将府内侍卫重新编值,夜里轮岗不辍,保证随叫随到。只是这么折腾了几天,街面上也未见怎么样,倒是随着除夕的到来,年味儿愈发地重了。
“皇上身子不好,且有皇后和太子妃在呢,别穿得太招摇了。”绮年沐浴出来,看如鹂已经在床上铺开一件大红绣金线牡丹花的袄子,看起来金光灿烂的,连忙出声拦阻,“既然皇上都说是家宴了,穿得略清淡些也好。”
如鹂不大满意:“总得打扮得庄严些,显了身份,才不敢有人欺负您呢。”
“要显身份,戴上一枝七尾凤钗也就行了。”绮年指点着她,“选些颜色柔和的,那些金线银线的且不要。”皇后和太子妃少不了都要穿绣金的衣裳,她去凑什么热闹。
品姐儿爬在床上正兴致勃勃看着那一床的华服,手指着如鹂挑出来的那件袄子:“娘,这个好看!”
绮年捏捏女儿的小脸:“这么小你就知道好看了?”果然是女孩子,现在就喜欢看她的衣裳首饰。
r娘凑着趣笑道:“姐儿可知道呢,平日里就喜欢穿红的,不喜欢穿黄色绿色。”
“那可不好。”绮年故意皱起眉,“小姑娘家家的就挑三拣四,不是好习惯哦。”
品姐儿嘻嘻一笑,滚到母亲怀里撒娇儿:“我给弟弟挑。”
绮年哭笑不得:“净是理由!你弟弟才多大,有什么可挑的。”
如鹂最终选定一件真红色缂丝暗银云纹的小袄,下头配珍珠灰色软羔皮裙,还有些嫌颜色不鲜亮,嘀嘀咕咕让如鸳给绮年梳个繁复的发式,再多多地c戴些。
“你别给如鸳乱出主意了。”绮年在女儿和儿子脸上各亲了一下,起身坐在镜子前头:“只管梳个简单些的,不要那一动就乱的发式。更不必c戴那许多,戴上七尾凤钗,再配几朵珠花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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