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 和 功能!林悦然轻声打断了她的话:“林家现在是罪臣之家。”
一句话把苑氏噎了个半死,看看左右无人,连忙凑到林悦然面前去:“妹妹,你怎么糊涂了啊!来之前不是都说了吗?你,你要做郡王爷的侧妃啊!那小商户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世子妃——王妃着你嫁的?你说,嫂子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给你讨这个公道!”
林悦然看了她一会儿,古怪地笑了笑:“嫂子你豁出命去?要给我讨什么公道?”
“做侧妃——”苑氏刚说了三个字,林悦然就打断了她:“嫂子,我是罪官之女,是做不成侧妃的。侧妃是要上玉碟颁金册经宗人府的,到时候一查我姓林,宗人府那里就过不去。”
苑氏愣了愣。她只是个小乡绅之女,这里头的事还真不知道:“那,不是侧妃,还可以做侍妾吧?郡王府的侍妾,那也是锦衣玉食的,倘若能生下一子半女——”
林悦然沉默地看着苑氏。郡王府的侧妃是有诰命的,可是侍妾算什么?就连将来生了儿女也不能自己抚养。苑氏口口声声为她好,就是这样?
苑氏有些急了:“妹妹!只要留在郡王府,就比嫁个小商户好啊!你不想别人也要想想你侄子,你要是嫁个小商户,将来你侄子还有什么前程啊!”
“嫂子你终于说实话了……”林悦然只觉得嘴里发苦,什么为她好,分明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好。
“那又怎么样!这孩子可是你们林家唯一的血脉,妹妹你若是不顾念他,将来到了地下你能对得起你哥哥吗?”
“嫂子,王妃已经说了,会给我备一份嫁妆,也会给你和哥儿一笔银子,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你别再不知足了。”
“一笔银子?给多少?二百两还是三百两,或者五百两?就是给一千两又怎么够啊!”苑氏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妹妹你千万别糊涂,你看看你现在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没有近百两银子根本置办不起来!是不是王妃不肯给你名份?我这就去郡王府大门口哭去,你住在郡王府这么久,他们无论如何也得给你个名份,不然外头这样议论纷纷,你的名声——”
“嫂子!”林悦然大喊了一声,猛然站了起来,“我的名声怎么了?我住在郡王府,可是跟着肖侧妃住的,谁要议论?议论我什么?你是我嫂子,怎么能这样说我!”
苑氏也豁出去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孤身一人住在郡王府里这几个月,郡王府自然要有个说法,不然,我抱着孩子去王府大门口撞墙去!”
“林娘子觉得你现在能出得了这院子吗?”绮年已经在屋里听了半天,这时候也忍不住了,“你们送林姑娘回房去。”这嫂子实在当得太好,分明是拿小姑卖钱来了。
苑氏一见绮年出来,脸色就变了:“王妃——这,这,妹妹,妹妹你去哪儿?”
林悦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低声道:“嫂子,王妃已经帮过我们很多了,要不是王妃,我们从牢里出来的时候早就没法活了。如今王妃替我挑了好人家,你也安安分分带着侄儿过日子吧,日后若是能帮你,我一定尽力。”说完,抬脚走了。
苑氏怀里的孩子大声哭起来,苑氏抱着孩子,眼睁睁看着林悦然走了,颓然坐倒在石凳上。绮年扶着肚子在她对面的软椅上坐下:“林娘子方才在喊什么?要到我们郡王府大门口撞墙去?”
苑氏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我妹妹在你们郡王府住了这么久,外头都说……”
“似乎是林娘子自己求上门来让我接悦然进来住几天的吧,怎么,外头人都不知道这事么?”绮年冷淡地看着苑氏,“林娘子倒是豁得出来,还想到郡王府外头去寻死吓唬人?真想死的话,其实不用到大街上去的。”
“你——”苑氏看看四周空荡荡的院子,害怕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林娘子做什么这样紧张?”绮年笑起来,“你连命都豁得出去,还害怕什么?”
苑氏哪里是真想去死呢,绮年越是笑得这样风轻云淡,她就越是紧张:“若是,若是我在郡王府里有个三长两短……”
“哦?谁看见林娘子进郡王府了?是大长公主么?”
苑氏脸色唰地变了:“你怎么知道——”
绮年笑而不语。幸而豆绿透了消息,苑氏一进京城大门就被赵燕恒派的人盯住了,否则真被苑氏闹起来还真是个麻烦。
“是,大长公主知道我来了郡王府,若是——”苑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梗起脖子。
绮年再次打断她:“大长公主如何会知道你来了郡王府呢?据我所知,大长公主与林家素无来往,林家问罪之后,大长公主可是从未遣人去问候一声呢。”要让大长公主证明苑氏来了郡王府,首先就得说清楚大长公主跟苑氏的关系,只是,大长公主敢说么?
苑氏终于发现这件事不对。如果当时她被塞进轿子的时候哭嚎几声引来路人倒好了,可是此刻真是死无对证,郡王府若是想让她消失,绝对不会有人来救她。
“王妃,都是我一时糊涂——”苑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涕泪俱下,“我也是没办法呀,求王妃看在我婆婆的份上饶了我们母子吧,我也是为了林家这点血脉啊……”
绮年静静坐着,直等她再也挤不出眼泪了才淡淡地说:“老老实实地送悦然出嫁,看在林伯母的情份上,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拿着钱回乡下去置办田地,好好养着儿子。如果再想说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林家要的是孙子这点血脉,但你这儿媳妇究竟有没有,其实并不妨碍林家什么。”
184见生死夫妻交心
八月十五本来是个团圆的节日;但因入秋后皇帝的病越发的重了,今年宫内的团圆赏月宴再次取消;绮年倒用不着入宫了。不过郡王府里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昀郡王虽然给三个儿子都分了家;但毕竟也是无奈之举,如今看着府里空荡荡的;心里如何会好受?正好绮年又挺了个大肚子,干脆就免了这节宴;让各院自己过节,本人则躲到外头书房里去了。
这倒省了绮年的事儿。如今肚子渐大,每天还要腾出一定的时间带品姐儿玩,管家理事;照顾赵燕恒,也很辛苦,乐得少一事。
过节,最开心的永远是小孩子。品姐儿前几天就非要去小厨房看厨娘做月饼,吓得厨娘一头汗,生怕烫着烧着小主子,最后还是绮年出了主意,弄了些面和馅料出来在自己房里做,还让品姐儿也玩了半天的面,这才罢休。
这年头的月饼馅子样数其实也不少,什么豆沙枣泥桂花松瓤,十分丰富。绮年庄子上的玫瑰花如今已经有稳定产量了,开发出了玫瑰酒玫瑰酱玫瑰茶等几种食品,正在慢慢推销,绮年就弄了些玫瑰酱来作了月饼,倒是颇得好评。
“想什么呢?”绮年看看执着酒杯出神的赵燕恒,“既是过节,那些烦心事能扔下就扔下,扔不下就说出来听听,总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好。”
赵燕恒回过神来:“你这会儿有身孕,说出来让你烦心做什么,何况也还不是什么确定的事儿。”
“我现在已经在烦心了。”绮年白他一眼,“快说出来吧,听了我还安心点儿。再说了,知道得多些,万一有点什么事,我也好想办法应对不是?”
赵燕恒笑笑,看看周围丫鬟们都识相地站在稍远处,品姐儿又在桂花树底下玩得正开心,便低声道:“齐王那边有动静。”
“什么动静?要谋反么?”绮年心里顿时一绷。就觉得齐王一党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但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么?
“已经递折子要回京侍疾了。”赵燕恒微微一叹,“皇上这次的病,只怕是重了。都没想到,起初不过是夏夜贪凉着了些风寒,竟引发了旧疾……皇上已经有传位的意思了。一旦大位传诏,那齐王再有任何动静都是以谋反论了。”倒不如现今,只要太子还是太子,那么就是可以废掉的,至少不会落个谋反夺位的罪名。人就是这么奇怪,既想着成者王侯败者贼,又想着名正言顺地登基别落下骂名,真是做了那个什么又要立牌坊!
“齐王手里到底有什么资本?”要谋反就得有兵,但如今郑家手里的兵权已经被张家分了一部分了,哪里有那么多兵让他反呢?
“恒山伯的二弟在外头是手握兵权的,皇上只削了郑家在京里的权力,外头的却还没来得及动。原想着三年五年的慢慢来,等到太子即位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东南有柳家,西北有张家,谁也翻不起浪来。郑家手里多少握点权力,齐王也就无忧,不致无自保之力。”当初皇帝需要借太后扶持的时候唯恐郑家手中兵权不够,到如今也算个尾大不掉了吧。
“这时候还想着让齐王自保,难道是怕太子秋后算账吗?”绮年觉得皇帝真是想得太多了。
赵燕恒淡淡笑了笑:“皇上么,总是不能完全信任他人的。再者,太子将来究竟会不会宽容齐王,也实在难说。”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齐王一派只要有点权力,太子必然不会放心,可是若半点没有,齐王又怎么肯把性命全部托付他人之手呢?这真是个矛盾。
“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出京一趟。”赵燕恒捏着绮年的手指把玩,忽然冒出一句,“没有郑家调动兵马的实证,太子不能动,可是真等到有实证了,没准就已经兵临城下了。太子手里可是千真万确没有半点兵权的。”有时候越是做了太子,越是战战兢兢。没有不多疑的皇帝,就算是亲父子也少不得要防着几分。太子既然已经得了这个名份,那就不免要在别的地方多承担一些压力了。
绮年睁大眼睛:“你能随便出京吗?衙门里不是还有差事?”
赵燕恒笑了笑:“衙门里的事,过了这一阵子我就要辞了。从前求这个官是为了坐稳这个世子位,如今爵位都有了,再跟那些书香人家的子弟争位置就不好了。再者做这个郡王,手里权力少一些,皇上也放心,自己也自在。”
绮年想想也是,没听说过哪家王爷每天还要去衙门忙活的,何况郡王爵是超一品,赵燕恒现在这个官职是个五品,到了衙门见了上司,恐怕大家都尴尬——究竟是赵燕恒行礼称大人呢,还是上司行礼称王爷?
“不过,既然有了爵位,随便出京当然也是不行的。所以——”赵燕恒拖长了声音,目光移向绮年的肚子。
绮年警惕地摸摸肚子:“王爷打什么坏主意呢?”
“怎么会是坏主意。”赵燕恒叫屈,“本王不过想着,等王妃生下世子,就有理由去拜祭外祖父一家了。总要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才是。”
“王爷可不能光指着我这肚子,万一生的是女儿呢?”太医已经说过八成是个男胎,但这种事谁说得准?就是做b超还有看错的呢。说实在的,看郡王府上下这么热切期盼,绮年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压力了:“若是女儿,王爷一失望,会不会不疼她了?”
“怎么会!”赵燕恒失笑,“你这小心眼里整天都在盘算什么呢?”
绮年叹口气:“我是怕万一再生了女儿,有人借口王爷没有嫡子,又要兴风作浪。”
“兴风作浪?”赵燕恒冷笑一声,“从前容得他们,如今可不比从前了。”眼珠一转,顺手刮了一下绮年的鼻子,“是怕有人再往咱们院子里塞人吧?”
“可不是——”绮年顺势搂住他手臂,头靠在他肩上撒娇,“惦记我家王爷的人太多了,这可是不得不防哪。”
“原来整天都在盘算这个呢。”赵燕恒摸摸她的头发,“从前我说过的话可一直不曾忘了,不立侧妃,不纳侍妾,决不会变。你可是不放心?”
绮年默然片刻,低声说:“并不是不放心你,只是这世道就是如此,人人都觉得你做了郡王就该立侧妃,没有儿子就该纳妾生子,否则,不是我不贤就是你不智,将来没准还会有人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有了嫡子呢,又该有人说什么嫡子已生,再生庶子亦无妨,要开枝散叶什么的。总之,人人都会觉得你该纳妾。”
赵燕恒笑起来:“当初我摔折了腿,人人都觉得这世子位该是三弟的,现今如何?”他把绮年的脸转过来,认真地道,“自打成亲,你受了不少委屈,后宅之事,我确有鞭长莫及之处,亦不敢说今后就能d若观火,令你再不受半分委屈。只是当初说过的话,我还牢牢记得,这一生,只说在纳妾事上,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绮年眼圈一红,又不好意思哭,便挣脱了赵燕恒的手,一头栽在他肩膀上,带着一点儿哭腔道:“烦人,好端端的日子,你惹人家哭……”
“王妃真是蛮不讲理。”赵燕恒笑着搂住她圆圆的腰身,摸着她的肚子,“乖儿子,将来出来了可别学你娘亲,蛮不讲理就娶不到媳妇。”
品姐儿玩得一头汗,远远看见娘靠在爹身上,立刻不甘寂寞地也哒哒跑过来,正听见娶媳妇什么的,便睁大了眼睛:“品儿也要娶媳妇!”
绮年嗤地一声笑出来,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捏捏女儿的小鼻子:“瞧玩的这一头汗,小心闪了风。你娶什么媳妇,将来只有给人家做媳妇的份了。”
品姐儿被赵燕恒抱起来坐在膝上,还想伸手摸摸绮年的肚子:“弟弟几时出来陪我玩?”
赵燕恒拿了块月饼给她,笑道:“弟弟再有两个月就出来了,不过要能陪你玩么——还得有些日子呢。”
一家三口正说笑着,小雪悄悄进来,欲言又止。绮年一眼瞥见:“怎么了?”
小雪低头道:“云姨娘——怕是不好了。”
怡云的病是从四月里开始的,这几个月虽然延医请药一样不少,但病势却发展极快,十天前请来的大夫已经摇头了,只说身子虚弱无可回天。绮年心里也猜着了,怡云这么多年都是行尸走r一样,心里唯一记挂的大概就是赵燕恒这得爵的事儿,如今赵燕恒也正经成了郡王了,她这心事一放下,恐怕是了无生念了。若说病,她也没什么大病,但人最怕是心死,再有好医好药,她自己不想活了,也是治不得的。
“我们去看看她罢。”
怡云的房间素净得如雪d一般,在姨娘份例里可以摆放的东西都是素色,床上的帐幔也是淡青色,绣的是水墨远山,越发显得这屋里有几分冷意。怡云躺在床上,原本的鹅蛋脸已经瘦成了一小条儿,两腮都陷了进去,也不知是不是帐幔映的,绮年觉得她的脸色都微微泛着青。听见动静,怡云微微睁开眼睛看看,枯瘦的脸上泛起一丝真心的笑意:“王爷,王妃。”
“你这是——”绮年说了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倒是怡云自己笑了,“婢妾要去见想见的人了,王妃该替婢妾高兴才是。”
绮年忍着眼泪点了点头:“是,你要跟他团聚了,我和王爷都替你高兴。”
怡云笑着也点了点头:“王妃如今是双身子呢,可不好落泪的。再者婢妾这里有病气,王妃也不宜多坐。婢妾这些年的心愿无非是两个,一则是看着世子爷做了郡王,二则就是去地下见那死鬼,如今两样心愿都成了,婢妾高兴得很呢。且太医都说王妃这一胎是小世子,婢妾哪里还有什么心事呢?若是惹得王妃伤心了,倒是婢妾的罪过了。”
绮年赶紧拭了泪:“我不伤心,你安心地去吧。你自己都欢喜,我和王爷还有什么不欢喜的。”
怡云也没更多的力气说话了,只用眼睛示意旁边的丫鬟快扶绮年出去,绮年知道她怕自己过了病气,强留下来反而让她不安,只得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着,跟赵燕恒一起退了出来。
出了怡云的院子,两人都不由得叹了口气,绮年抱着赵燕恒的手臂低声道:“看她这样子,我更得好生过日子,别让她在地下担心。”
赵燕恒握着她的手正要说话,迎面一个节气居的二等丫鬟满脸欢喜地跑过来:“王爷,王妃,吴舅老爷家派人送信过来,宫里吴惠良娣生了,生了一位小皇孙!”
此处将死,彼处已生,生生死死之间,真是不能不令人感慨万端。但是感慨归感慨——绮年轻轻吁了口气:“这是大喜,准备准备,我得进宫去道喜。”如今她是郡王妃,宫里再有小孩子出生,她做为亲戚是要去道喜的,更不必说从吴知霞这里论还有一层亲戚。
“可你也快生了……”赵燕恒皱眉。
“无妨,还有两个月呢。再说这是宫里,又不能派个人进去送礼。过几日茂云生了孩儿,我可就只能派人去了。”许茂云那里也是这几日的产期,据太医诊脉也说是个男胎无误,韩家早就高兴得不知道要怎么迎接这个孩儿好了。
“那我与你一起去,我也该向太子恭喜才是。”赵燕恒想了想,挥手让丫鬟们都退开,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宫里冷宫之中,有一处密道。”
“啊?”绮年惊讶地睁大眼睛,“冷宫里有——这个,跟我说做什么?”
“有备无患。”赵燕恒皱着眉,“你以后只怕也还要出入后宫,有些事情我总觉得不放心。尤其是如今——多知道一点,或许就多一点自保之道。”
“哦。”绮年点头,“我听说皇宫里都有密道的。”
“是。不过有些密道只有皇上知晓,冷宫里这一条,却是从前汉辰告诉我的。这密道并非通往宫外,却是通往御厨房的。”
绮年刚想问如果冷宫有密道,关进冷宫的妃子岂不是要逃了;且周汉辰这样把宫里的秘密泄露给赵燕恒真的好吗?话还没问出口,就被赵燕恒最后一句话噎了个半死:“御——厨房!他们是去偷东西吃的吗?”
赵燕恒笑了:“当初我听见这事,也跟你是一样的反应。这想必是冷宫里的宫人挖的,或许是为了偷吃,或许是想逃出宫外却挖错了方向,如今也不可知了。若是通往宫外的真密道,汉辰也不敢随意透露。这条密道虽不能出宫,到了万一之时,却也可以暂时躲一躲。你牢牢记在心里,虽不盼着有一天能用上,却胜过事到临头毫无办法。这几日我就给你画一副后宫地图,你得记得冷宫在哪里。”
绮年垮着脸点了点头。妈呀后宫那么大,那么多宫殿,要记住冷宫在哪里真的很困难啊。但愿,永远也别让她有机会用上这条密道吧。
虽说是一起入宫,但赵燕恒毕竟是不好随便进后宫,因此两人只能在宫门处分手,一个往前头去恭喜太子,一个往后头去看新生儿和产妇了。
绮年如今是郡王妃,在宫里是可以坐小马车直到玉华门的,然后在那里换轿子直到东宫大门。不过马车还没到玉华门口,如鸳已经警惕地道:“王妃,那边好像是大长公主的马车!”
绮年心里咯噔就是一跳,要真是大长公主,那可就叫冤家路窄了。
但是很不幸,如鸳半点没看错,那马车真是大长公主的,而且还比她们先到玉华门口,正停在那里不知干什么。
“让马车后退,等大长公主进去了我们再进。”下马车登轿子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大长公主的马车停在那里不动,十有八…九是等着她过去要找麻烦呢。马车后退,一来显示对大长公主的尊重和退让,二来也免得跟她打照面。秦王妃被禁足,直接导火线就是拿香薰球暗算她不成,大长公主不恨她才怪呢。
果然,她们的马车退后,大长公主那里仍然不动,过了半晌,从那边走过来一个女官,到了绮年马车前面盈盈一礼:“给郡王妃请安。大长公主请郡王妃过去换轿辇。”
绮年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亲自露出脸含笑答道:“烦请回复大长公主,公主是长辈,自然是要让公主先换了轿辇,长幼尊卑不可乱。本来我该过去向大长公主请安的,因为身子笨重,怕反耽搁了公主进宫,因此才特意退避开来。若因我耽搁了公主的行程,那就不好了。”
女官仍旧站着不走,笑道:“公主也想问问老王妃的近况,郡王妃还是过去罢。”
这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绮年考虑了一下,玉华门不是什么僻静之地,来来往往的宫人都瞧着呢,加上又有秦王妃的旧怨,倘若自己有个不适,大长公主断然推脱不过的,想来她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毕竟自己如今是郡王妃,可不是吃哑巴亏的人。
大长公主已经下了马车坐在轿子里了,绮年扶着丫鬟的手,尽力屈膝下去:“给大长公主请安。”
大长公主果然没有叫起,只淡淡道:“你父王和母妃如今可好?”
地上的石板既冷且硬,绮年并没有兴趣跪着答话,礼行完了就自己站起来,一面答道:“都好,谢大长公主惦念。”
“无礼!”旁边侍立的一个女官立刻训斥,“公主并未叫起,你如何擅自站起?”
绮年含笑看着大长公主:“公主是让我跪着答话么?”纵然她是大长公主,也没这个资格让一位郡王妃跪着回话的。不叫起可以,硬让人跪那就不成了。
大长公主对女官摆了摆手,淡淡道:“郡王妃对宫中礼仪本不熟习,加以有孕在身,失礼也是无妨。”
这分明是暗指她出身低,没学过宫礼。绮年点点头:“我确是对宫中礼仪不够熟悉,请教公主,公主府的女官品级为何,是可以随意开口斥责郡王妃的么?”
贵人们身边伺候的人,自然可以代为开口说一些贵人们不好出口的话,比如说训斥什么的。但方才大长公主并没有亲口说让这女官代她问话,那这女官就是擅自开口了。倘若被训斥的人不敢反抗,哪怕本身是一品二品的夫人,被这五六品的女官训了也就训了,可是倘若真的追究起来,这女官却是没有资格自己开口训人的。
大长公主没想到绮年真敢拿这女官说事儿,脸色也不由得有些难看:“她是本公主身边的女官,自然是代替本公主说话。”这道理谁不明白,没有她的默许,这女官怎么敢开口?
绮年故做惊讶:“但方才并未听见公主恩准她代为发言,难道说这女官是有旨专门为公主代言的么?”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旨。何况公主府里女官也不只这一个,今天用着这个,明天用着那个,哪里会有个专门代言的?大长公主也只能含糊其辞:“本公主素日里也习惯由她说话了。”
绮年顿时一脸的小心翼翼:“那,以后命妇们见了她,是否要行礼呢?”这好比替皇帝传口谕的内监,只要说一句“皇上口谕”,大臣们就得先对他跪下去。
大长公主顿时又噎一下。倘若这女官不是特意带了她的话去传达,命妇们当然不必对她行礼,可若是说不必,又等于承认刚才没有她的特许这女官就开口乃是逾越。本来她只是借机刁难一下绮年罢了,谁想得到这贱丫头竟然真敢跟她较起真来。
“本是你失礼在先,她虽有不妥,也是为了礼不可废。”
绮年也没打算深究,不过是不想继续站在这里受大长公主的气罢了,闻言笑了笑:“是。”
大长公主气势已弱,原先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也不愿说了,最终只是冷冷说了一声起轿,便率先进了玉华门。旁边伺候的宫女生怕两位贵人闹起来殃及她们这些池鱼,这时候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来请绮年上轿。绮年笑问道:“大长公主也来替小皇孙洗三么?”好像太子的头一个儿子出世她都没来过。
“大长公主久病,怕给皇孙过了病气,是不去的。”宫女随口答道,“是郑贵妃前些日子派人往公主府送了一枝老山参,公主用后颇有起色,今日是入宫来见郑贵妃的。”
“郑贵妃啊……”绮年望了一眼大长公主轿辇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上了轿子。
185风起于青萍之末
吴知霞生子虽是大喜事;却也因皇帝的病势;最终只是小小在东宫内庆祝了一番便罢。小皇孙洗三后的第二天,许茂云那边也生下了一个儿子;对许家和韩家来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喜事。
韩嫣抱着秋哥儿来郡王府;一来探望绮年;二来亲自报喜:“瞧着茂云个头儿不大;生的儿子却不小;足足的六斤六两!脾气大极了,洗三的时候往盆里一放,哭声简直要掀了屋顶。我爹娘喜得什么似的;哥哥更昏了头了,只会傻笑。”韩嫣想起当时的场面就忍不住掩了嘴笑;“小名就叫六哥儿,因生得顺当,大名就叫韩顺鸿。我哥哥连老二的名字都起好了,就叫韩颐鸿——你瞧瞧这心急劲儿!男人哪,傻起来也真是傻。”
绮年深深觉得韩颐鸿这名字更好听些,于是不由得替抛砖引玉的六哥儿有些遗憾:“这会儿回来,我都没来得及跟你好生说说话儿。在那边可好?我瞧着你黑了些瘦了些,秋哥儿倒结实。”
韩嫣看着满地乱跑的儿子抿嘴一笑:“外边自然不如家里,黑瘦些也是有的,并无大碍。你可别跟娘似的,拉了我和你表哥眼泪汪汪的,只说苦坏了。其实在外头也是做官,能苦到哪里去?秋哥儿倒是时常跟着那些衙役们的孩子出去玩儿,皮实得很呢。只是咱们好些年不得见,真是想念你们。这些日子家里好容易才把祖母的后事都办完了,本来我身上带着孝是不该来的——”
绮年赶紧摆摆手:“咱们之间别论这个。”从前在成都的时候,她身上也带着父母的孝,韩嫣和冷玉如也从来没避讳过,“倒是玉如那边,不如我自在,怕是不好跟你见面。”张大夫人因丈夫在边关镇守,是比较讲究这些规矩的,再加上还有个没事也要找点事的张二太太,冷玉如一个做人儿媳的,自然是不自由。
“张家来吊唁的时候,玉如已经派人来说过了,等她生了孩儿再来看我。”韩嫣爽朗地一笑,“玉如还是那么多心,生怕落了话柄儿。”
绮年叹口气:“她比我们都不容易。”亲事是那样来的,走到如今让张家上下无芥蒂,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冷玉如不说,她也能猜想到。
“总是如今也好了。”韩嫣点点头,“听说这一胎又是儿子,若真如此,她这大少乃乃的位置也就坐得稳稳的了。”
“是啊。”绮年想想也笑,“说起生儿子,大家扎了堆的都生儿子。”
“这还不好?”韩嫣白她一眼,“难道你还想生女儿不成?倒不是说女儿不好,只是也得有个儿子傍身。你看我这都有秋哥儿了,娘还盼着我再生一个呢。虽说如今你好了,也得赶紧生个儿子的好。郡王爷可是也到而立了,还没有嫡子,外头又要说闲话了。别忘了,你那婆婆还有个做大长公主的娘呢,若是撺掇着宫里再给你赏几个人什么的,就是无尽的麻烦。”
绮年猛然想起大长公主去找郑贵妃的事儿:“没准儿你还真想对了……罢了,真赏了人来,我就往院子里随便哪个地方一塞,白养几个人罢了。且别说这些扫兴的事儿,就没点儿高兴的事与我说?”
“说起这个,我倒正想问你。”韩嫣压低声音,“这些年你常回家的,可知道你表哥院子里那个叫孔丹的丫头是怎么出去的?”
“孔丹?”绮年想了一会儿才有点印象,“是那个爱穿橘色衣裳,眼睛长在眉毛上头的丫头?”
韩嫣嗤嗤地笑起来:“没错,就是你说的这个样儿。我当初叫她留在家里看院子的,这回子回来听说已经出去配人了。那一个叫月白的,到底跟她是一起伺候你表哥的,我也不好多问。”
“叫如鹂过来。”绮年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声,“这些事儿,她一定知道。”
如鹂果然不负众望,呱啦呱啦就说了一通:“听说是舅老爷亲自吩咐的,说两人都是一般年纪,月白嫁了,孔丹也不好耽搁,让舅太太给她挑个人配出去。似乎孔丹还去舅太太面前哭闹过,舅太太本想给她在府里挑个人的,后来看她这样的闹,说不能留下了,就在外头庄子上指了个管事把她嫁了。”
“竟是爹亲自吩咐的?”韩嫣不禁有些诧异。想想送到庄子上去的孙姨娘,再想想低眉顺眼伺候在李氏身边的赵姨娘,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不说那些了,总归打发了就是好的。”韩嫣把手一摆,“听说你哥哥升了?”
周立年三年任满,顶头上司被调去别处,他就顺理成章升了一级顶上了这缺。
“是,接着了信,说嫂子有了身孕,要回京城来养胎呢。”
韩嫣略有些怀疑:“千里迢迢的,有了身孕原不该移动才是,就近去成都岂不更好,如何反要跑回京城来?”这个小姑子她没怎么相处过,但也知道不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儿。
“嫂子到底是京城人,怕是住不惯成都那边,再者这有了身孕总是娇气些,口味上怕也更刁钻。”绮年含糊地说了几句,心里却隐隐地有个猜想。吴知雯必然是跟周七太太相处并不十分融洽,自然不愿意去周家。
真是说曹c,曹c到,绮年这边才说了几句,那边如鸳已经过来了:“王妃,少乃乃回京了,派人过来给王妃问安呢。”看绮年还在迷糊是哪个少乃乃,便低声道,“是如莺过来的……”
“已经回京了?”绮年大为诧异,“叫她进来吧。”
如莺比从前瘦了,这是绮年看见的第一眼印象。身上穿一件柳黄色褙子,里头衬着玉色袄裙,颜色倒也配得雅致,但这样黄配绿的颜色,因她面色有些晦暗,便失去了应有的鲜亮劲儿,反显得面有菜色了。一进来看见绮年,如莺便有些红了眼圈,跪倒磕头:“奴婢给姑娘请安。”
绮年微微皱眉,让如鸳扶她起来一边坐下:“这是做什么,你早不是奴婢了。几时回京的?”
“是昨日天黑时分才到的,少乃乃说,因也有身孕,不好过来冲撞了王妃,就叫我过来给王妃问安。”如莺说着,又向韩嫣行了一礼,“舅乃乃,少乃乃今日回娘家去给亲家老爷亲家太太问安了。”
“回家了?”韩嫣连忙起身,“那我也赶紧回去。”小姑子远嫁三年才回来,自己这做嫂子的不好不在场。
绮年叫人送了韩嫣和秋哥儿回去,这才转向如莺:“哥哥在那边可好?”
如莺有心说个不好,又说不出来,只低了头道:“少爷很是辛苦。”
“嗯,父母官么,要出些政绩自然是辛苦的,哥哥又是要上进的人。嫂子有了身孕,如今怎样?”
说到身孕,就好像在如莺身上捅了一刀似的,忍着难受道:“四个多月了,本该回成都去养胎,少乃乃却一心要回京城。”
绮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嫂子怀孕辛苦,她是京城人,住不惯成都也是有的,回京城来养胎,也是为了腹中孩儿着想。”
如莺忍不住道:“可是太太也说让少乃乃回成都老家的。”
如鸳轻轻咳嗽了一声:“是七太太。”周七太太是周立年的生母不假,但既然已经过继,对周立年来说七太太就只能是伯母了。这些年周七太太一直跟着周立年住着,绮年体谅他们母子之情从没说过话,可是如莺话里也该注意些。
如莺涨红了脸:“是婢妾失言了。”
绮年点点头:“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嫂子那里就要注意些,这里头的事儿你本是明白的,理应言语里更避讳着些,别因小小一个称谓反搞得家宅不宁,那就是你的疏忽大意了。”当然,究竟是大意还是有意,她也不想深究,但看如莺现在这样子,显然是吴知雯占了上风。
“婢妾从来不敢的……”如莺眼圈又红了,拿帕子按着眼角,“只是不知怎么了,少乃乃总是看婢妾不顺眼……”
绮年没说话,只上下打量着她的衣饰。衣料说不上多么贵重,但也都是绸缎,耳朵上戴一对米珠坠子,头上还c了一枝赤金雀头钗,虽然不大,却也是光灿灿的。绮年把她从头到脚看完了,才慢吞吞地道:“嫂子可有克扣你衣食之处?”
如莺又涨红了脸。头上身上穿成这样,她怎么说得出吴知雯克扣了她?固然她的衣饰不多,比如说这钗子吧,就只有两枝,另一枝是青玉莲花头的;再比如说家常的衣裳绸缎的少棉布的多。但若说比起高门大户的姨娘们是远远不如,可以周立年的官职和家业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就是这几件值钱些的首饰,还是吴知雯从自己嫁妆里拿出来赏给她的。
“哥哥如今才做几年官,就能让你这样穿戴,已然是难得的了。”绮年皱着眉,“家和才万事兴,你得记得这句话。哥哥在外头不易,不能相助,也切莫添乱。”
如莺从没被绮年这样教训过,顿时委屈得眼泪直流,抽噎道:“姑娘——”旁边如鸳看着这样子不大成个体统,只得开口道:“如莺姐姐,王妃这怀着身孕呢,你别这样哭哭啼啼的……”
如莺憋得要命,有苦说不出。她对周七太太伺候得无微不至,实指望周七太太开口让周立年抬举她。结果周七太太倒是开口了,吴知雯也十分爽快,立刻就抬了她做姨娘,一应份例都跟着往上抬,可就是不让周立年进她的房。如今吴知雯有了身孕,她本以为终于轮到自己了,可吴知雯又直接将她带回了京城,反留下了她已经配人的大丫鬟听琴一家子在那边伺候。她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只好借着来王府请安的机会求绮年说句话了。
“婢妾只是担心少爷——”如莺绞尽脑汁地挤出几句话,“如今少爷在那边,没人伺候呢。少乃乃回了京里并不少人伺候,却把少爷一个人抛在那边……”
“哥哥身边没有丫鬟小厮?”
“不是……”如莺说不出来了,半晌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求姑娘跟少乃乃说说,让奴婢去伺候少爷吧。”
绮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当初做妾,可是哥哥强你的?或是他许过你将来要娶你为妻?”
如莺惊慌地摇头:“没有!奴婢也断不敢有那样妄想的。”
“既然没有妄想,那如今少乃乃的安排,你又为何这样不情愿呢?”
“可是少爷那边无人伺候……”
“哥哥由谁伺候,是当家主母该c心的,不是姨娘妾室该想的。”
如莺颓然坐倒在地上:“姑娘好狠的心,就不肯替奴婢说一句话……”
如鹂在一边听得不悦,拉着脸道:“莺姨娘这话说的真是好笑,王妃当初连身契都放了你的,还要怎样?如今倒怪起王妃心狠来了,难道还要王妃做主让立年少爷娶了你不成?”
绮年摆摆手止住如鹂:“你若还是我的人,我自然可以说话。可你如今是哥哥嫂子的人,我一个做妹妹的,断然没有管到哥哥房里去的道理。你回去吧,记着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如莺茫然地站起身来,随着如鸳往外走,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今早她请缨要来郡王府问安时吴知雯眼中微微的讥笑,原来她早就料到自己想来说什么,又早就料到绮年会给什么样的回答了。
绮年看着如莺有些踉跄地走出去,叹了口气。如鹂快人快语地道:“王妃别多想,这是自己不知好歹!当初王妃不是没劝过她,自己情愿做妾,如今又来说什么呢!也不想想,王妃若说了话,可怎么跟少乃乃交待呢。”
绮年苦笑了一下:“表姐早料到我会说什么了,否则也不会让她来。也不知这些年表姐变成什么样儿了……”想必是与从前那个心比天高的少女已经大相径庭。
绮年在这里想着吴知雯的时候,吴知雯已经跨进了吴府的大门。月白色的袄子,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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