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第 77 部分

功能 和 功能!奔走的宫女内监们心里都暗暗叫苦,这是三个孕妇呢!哪一个他们也不敢怠慢哪。偏偏吴知霞的胎儿只比金国秀小一个月,看金国秀这样子,她心里一紧张,居然也觉得肚子疼了起来,这下就更乱了,幸而稳婆有三个,且都是有经验的,看了吴知霞这样子说这会儿还不会生,留下一个稳婆照看着吴知霞,另外两个忙活金国秀去了。
绮年看东宫里乱成这样,当然只有赶紧告辞的份儿。眼下没人顾得上她,只有如鸳搀着往外走,刚走几步,清明快步过来在另一边搀住了她,没等绮年说句客气话,清明已经低声道:“回去告诉世子,大理寺有个寺丞要出缺了,但看太子的意思是想把这个缺给陈家人,让世子早些准备,想法子得了这个缺才好。”
绮年震惊地看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清明这是疯了么?竟然把在太子这里得到的消息告诉赵燕恒?清明见她发呆,不悦地皱眉:“世子妃没听见我说什么?”
“我确是没听见清良媛说什么。”绮年已经把惊讶的神情压了下去,“清良媛方才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还请清良媛慎言。”
清明两道眉傲然地扬了扬:“你懂什么!大理寺丞虽然只是正五品,但正因只比世子如今做的员外郎高一级,所以才好谋这个缺。且大理寺是——”她还没说完,绮年已经高声叫喊不远处的宫女内监:“快来人送清良媛回宫,她有些吓着了。”
宫女内监们闻声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两位主子都在生呢,再吓着一个还了得?且多半都知道这清良媛虽然出身微贱,却是有护驾之功的,又是没有生育过的年轻女子,说不得真要被吓着,急忙闹哄哄过来两三个人要扶清明。
清明又急又怒,想不到绮年这样的大胆,竟然连她的消息都不肯听,连忙低声喝道:“世子妃你——”
绮年却并不听她说什么,只指点着宫女们道:“清良媛年轻,见了这场面难免害怕,你们快送她回自己屋里,待太子妃和惠良娣平安生了,自然就好了。”扶着如鸳的手转身就走。幸而送她过来的竹轿还在外头等着,此时东宫二人同时要生产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太后也坐不住,自然也不能留秦王妃久坐,绮年便直接乘着竹轿在宫外接着了秦王妃,一并坐车回郡王府了。
直到回了节气居,如鸳才道:“世子妃,今儿清良媛说的话——”
“都忘了它!”绮年紧拧着眉头,“一会儿世子回来我与他说,这话绝不能再入第五人的耳朵!若是太子知道清良媛竟然给世子传递消息,只怕就会以为世子是有意将清良媛送到他身边的,那就完了!”本来伴君如伴虎,太子是未来的帝王,也少不了那帝王心术,若是被他怀疑上了,那赵燕恒还说什么前程,不倒霉就不错了。
如鸳大骇:“奴婢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这对世子是好事?”绮年瞥她一眼,“世子用不着一个女人在内宫替他打听消息,何况太子都有意思把这个缺给别人,世子却去谋这个缺,难道是想与太子做对?”
如鸳不由得拍拍胸口:“奴婢没见识,真还当是好事呢,幸好世子妃没听。不过——”她又担心起来,“若是清良媛一心想着这事——”
“她没有本事把这消息送出来。”绮年想清明应该也不至于傻到随便买通个宫女往外送消息的地步,“只要我不进宫就无妨。”
正说着,外头脚步声响,赵燕恒已经快步进来,上下打量绮年:“听说东宫今日有些乱,你没吓着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真吓了我一跳。”绮年摆手叫如鸳到外头去看着,才小声把清明的事说了一遍,“她不会疯到找人给你送信的地步罢?”
“谅来不会。”赵燕恒眉头紧皱,“连我都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了。你做得对,万不可让她往外传这种消息,若被太子知晓,我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连你都要连累进去!”
绮年松了口气,只要赵燕恒没这个心思那就好办了:“只消没人进宫,想来她也没办法。只是她这心思若不打消,恐怕是个麻烦——”
赵燕恒长长叹了口气:“如今她进了宫,我们也管不到了。”
“我怕她疯疯癫癫,最后连累了你可怎么好!”绮年本来想再也不见清明,可是现在又越想越觉得不踏实,“不行我还得进宫一趟,要警告她断了这个念头才好。”
“你且别想这事了。”赵燕恒拉住她,“挺着个肚子跑什么,今儿早上车跑得那样急,我就担心得不行,万事都等我们的孩儿落了地再说。”
说到孩子,绮年不由得摸了摸肚子:“他很乖的,这样也都没怎么闹。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太子妃和惠良娣生的是男是女。”
东宫两妃同时生产,隔了一天消息就传了出来,生的全是女儿。
郑氏有几分失望:“都是女儿——”一方面有些遗憾女儿没有生下太子的长子,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这样不扎眼,免得遭忌。
吴若铮只得安慰妻子:“来日方长,这时候生下长子未必是好事,倒省得将来卷入夺嫡之争。”
郑氏叹气:“若是太子妃一直没有儿子呢?哪怕生了养在太子妃膝下——”
“别胡说!”吴若铮低声喝止妻子,“那也不是什么好事,留子去母的事多了。”从前他想着女儿能做皇长子正妃,所以也有一搏的心思,但女儿既然没有这个正妃的命,那倒不如将来平平稳稳的过日子了。
郑氏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吴家没有留子去母的事,但别家却是少不了的,只得叹了口气,把话转开去:“不过墨画来报喜,说太子还是喜欢的,还取了个小名叫珠儿。掌上明珠,这名字也好。”
吴若铮晓得妻子是自我安慰,也不戳破,只道:“到底是自己骨r,自然喜欢的。”随即说起了吴知雪的亲事,“……就是山东那边的旧同僚,你也认得的,提起孔家的一个子弟,算来也是嫡枝的,今年才十七岁,已中了秀才,只是家里清苦些。父亲是早就去了,去年本来要参加春闱的,因母亲又过世要守孝,不然一个举人也是稳拿的。”
“那不是要嫁到外头去?”郑氏心里舍不得,却又盘算,“若说是孔家子弟也好,为何不接进京里来读书?”
吴若铮不以为然:“孔家那边难道还少读书人?这也是那孩子的风骨处。若说家里清苦,我们多多给雪儿备下嫁妆就是,进了门就当家,没有公婆,不必像你当年一样受气……”
郑氏听得眼圈微红:“还亏老爷想着,这也好。”当初她嫁进来,没少受颜氏的气,女儿若不必伺候公婆,那是极实惠的事。
吴若铮叹了口气:“说来,我在儿女亲事上不如大哥,若不是当初思虑欠佳,也不会让雪儿背了个退亲的名声。幸而那同僚都是知道咱们家里的,又见过雪儿,才一力保了这亲事,不然孔家门也难进。”
二房夫妻两个说着这个,大房那边也在说话。吴若钊对妻子道:“今儿皇上问我,丁尚书要告老,选谁去接任这个尚书为好?又问我愿不愿去。”
李氏心里紧张道:“老爷怎么说?”
吴若钊叹道:“我对皇上说,我对礼仪之事可称精通,但吏部所管辖非我之长,因我不曾放过外任官,好些事都不通晓,若论起这些,还不如二弟。”
李氏怔了一会儿,叹道:“老爷说的也是实话。其实如今也就罢了,老爷在礼部清闲自在,日子是极好的,我也不求什么,只要一家人和睦也就足够了。”
吴若钊拍了拍妻子的手叹道:“你说的是。只我也有几分私心,若奏对得当,一者对二弟是个好处,二者皇上心里若赞赏了我,对咱们霄儿日后也有好处的。我这个年纪,是三品还是二品也无甚大妨碍了,倒是霄儿的路长,要好生谋划一番。”
李氏听得连连点头:“老爷这样的苦心,霄儿必是要好生上进的。”
吴若钊这番奏对还真是大起了作用。二月里丁尚书告老,皇帝按着规矩再三挽留无果,便允了他归田,并大加赏赐了一番。随后,原吏部左侍郎升任吏部尚书,腾出的空缺由行太仆寺少卿吴若铮补上。吴若铮由正四品升为正三品,已与乃兄平级了。
京城中颇有人议论,说吴若铮升官乃是因着女儿的缘故,不过很快,吴若钊就升了都察院右都御史,也由正三品变成了正二品,同样是连升两级。且还有一件事众人不大注意,就是吴知霄外放山西府通判,而吴知霆从翰林院无品级的庶吉士升为了正七品的编修。
155、瓜熟蒂落得掌珠
韩嫣挺着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来看绮年。
“按说是不该这时候上门的,不过我要跟着相公外放;过几天就要走;恐怕赶不上小侄儿出世;所以先过来看看。”韩嫣自有孕后略丰腴了些,说话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干脆利落,放下一副赤金的手镯脚镯,“这是提前给小侄儿的见面礼。”
“你跟着表哥走?”绮年不禁看看她的肚子;“胎气可稳当?”
“放心。”韩嫣满不在乎;“我娘说了,我随她;身子结实着呢。何况已经出了三个月,到山西那边的路又不是太远,地方也不差;你们都不必担心。”
绮年笑笑:“也是。出去走走也好。”
“公公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上重实务,相公出去外放几年,把地方上的庶务都弄清楚,对他的前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韩嫣并不觉得外放有什么不好,低声说,“我哥哥还不是因为在成都呆了几年知道些事情,皇上才说他奏对得宜的?听公公的意思,这外放就是皇上给的机会。”
绮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韩兆以传胪入翰林院,如今却比那一榜的榜眼官还要高一点了,就是因为皇帝说他实务,不是读死书的人。赵燕恒也对她说过,结合吴家的升迁来看,虽然外人说吴知霄外放是为了避开与父亲伯父同朝为官所以被牺牲了,但其实他的前程没准倒是最好的。倘若外放几年晓得了外头的事,回京来升得更快。皇帝也是为了将来太子继位在选拔培养年轻官员呢。
如鹂忙忙地洗了一盘杏子端上来:“表少乃乃吃这个,又酸又甜的。”
韩嫣笑着拿了一个:“亏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如今有了身孕倒是更喜欢了。”转头对绮年继续刚才的话题,“何况我若不陪着他去,难道叫别人趁虚而入不成?”
这话里有话,绮年眉头微皱:“怎么?”
韩嫣狡黠地一笑:“相公身边那两个大丫鬟,月白已经配了人,自然要留下来成亲;孔丹是府里的老人儿了,留下来看着院子最合适。毕竟只是过去做个六品小官,丫鬟婆子一大堆,叫人看着成什么样子?我只带晴书晴画另加一个嬷嬷过去。”
绮年心知肚明这里头是些什么意思:“这样也好。”
韩嫣觉得好,孔丹却觉得不好。
月白坐在炕沿上,看着眼前堆的半炕东西,耳朵里似乎还响着少乃乃的话:“我跟少爷走得急,不能看着你成亲了,这五十两银子是少爷给你的,这副镀金的银头面是我让人打的,还有这匹大红绸子给你做嫁衣,这匹石榴红的成亲之后做裙子穿。过几年少爷外放回来,你想来儿女也都有了,若愿意就回来做管事媳妇……”
从小丫鬟做到主子贴身的大丫鬟,然后做管事媳妇,这条路已然是做丫鬟的极好的出路了,何况她要嫁的人也是识得的,是采买上副管事的儿子,如今也在外门上当差,只要忠心做去,将来日子尽是过得。月白摸着那匹大红色的绸子,又轻又软又细,是蜀地那里出的好东西,裁了绣成嫁衣,穿在身上必定好看。她这样想着,脸上就不由得微微热了,只是耳朵里随即传进一阵哭声,打散了她对未来的憧憬。
月白转头看看里屋,暗暗叹了口气。孔丹已经断断续续哭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少乃乃一早起来说了那话,就去郡王府探望表姑娘了,想必也是不愿意听见孔丹哭闹。
原来少乃乃一向心里什么都明白的。月白想到孔丹每每自作聪明地给少爷绣的荷包帕子,或是画的一小副扇面,写的小条幅什么的,亏她还以为自己做得十分隐秘,其实少乃乃早看得清清楚楚,说不定去年除夕夜里那盆水——月白不再往下想了,知不知道又怎样呢?少乃乃光明正大一句话,说孔丹熟悉府里的情况,就留下来看院子吧。这一句话,就把孔丹彻底跟少爷隔开了。
月白听李氏说了,吴知霄这一外放,至少也要三年,若多,说不准六七年才能回来。孔丹今年十七,三年后二十,六年后二十三,她等得起吗?就算她真等了,少爷回来就一定会收她吗?少乃乃身边还有两个陪嫁丫鬟呢,或者到时候再从别的地方买人来,那时候孔丹再想嫁人只怕都晚了。少乃乃甚至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就给了孔丹一条两难的路。
里屋的哭声停了,片刻之后,孔丹红肿着眼睛掀帘子出来,就要往门外走。月白瞧着不对劲,提声拦她:“你去哪里?”
孔丹红着眼睛回头道:“我去找太太!少乃乃不能不让我跟着去,我得去伺候少爷!”
“你站住!”月白猛站起来,“这个时候,你不要去打扰太太!”吴家众人升官,少不了要有亲友来道贺,吴若钊跟弟弟商量了,树大招风,还以低调沉稳为上,因此指着吴知霄就要远行,李氏心里伤感为由并不大宴宾客,只请了少数亲友吃几席酒也就罢了。不过饶是如此,外头要请人,里头要收拾行李,李氏也忙得不轻,又因为儿子要远行,心里正不自在呢。
“那要怎样?”孔丹通红着双眼忿然道,“少乃乃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我是少爷的丫头,不是她的丫头!”
“你糊涂!”月白真恨不得一巴掌过去抽醒了她,“什么少爷的少乃乃的,少爷和少乃乃是一体的,少乃乃说什么,我们就得听着!你——你快明白些罢,少乃乃她什么都知道的!”
孔丹脸色白了白,随即昂着头道:“少乃乃知道又怎样?大少爷屋里还有红绸呢,大少乃乃也没有说什么。少爷这样的身份,屋里怎能没一两个人?就是老爷,不是也有孙姨娘和赵姨娘么!”
“我看你真是疯了!”月白脸色苍白,“我该劝的话都劝了,你若不听也就罢了,休连累了我。”说完,把炕上的东西一收拾,自己先出去了。若是被人听见孔丹跟她说这些话,给安上一个背后议论主子的罪名,那真是要把她也连累了。做了十年姐妹,她该说的好话坏话都说净了,孔丹固执己见,那她也实在不能再做什么了。
这么多年,月白还是第一次说出让孔丹别连累她的话,孔丹心里也不由得微微颤了一下,但想到自己的前途,也就顾不上再多想,抬腿就往兰亭院去了。
韩嫣回吴家的时候,孔丹正跪在兰亭院里,碧云从屋里出来,对她道:“太太说了,少爷后宅的事都是少乃乃做主,哪见做婆婆的c手管儿媳的事的?且少乃乃说的也没错,山西那地方不比京城,少爷过去了住的地方也比家里小得多,正该少带些人去才是,留你看院子也是看你身子弱经不得长途跋涉,你领了少乃乃的好意就是了。”
孔丹跪着哭道:“姐姐,我知道外头不比家里,但也不多我一个。少爷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能不跟去伺候!还求姐姐替我向太太说一句,我打小儿伺候少爷,少爷的脾性我都知道,还叫我跟着去罢。”
碧云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太太的话都说得这样清楚了,你快起来回去罢。”说完转身就回屋里去了。
李氏在炕头上靠着,冷笑道:“少乃乃怀着身孕跟着出去外放,她不提一句,倒口口声声的要去伺候霄儿,真当这些人都是傻子吗?原看她还能干,若是个老实的,少乃乃愿意抬举了也无妨,原来这样的有心思!”
碧云伺候李氏的日子长,晓得李氏最不喜欢丫鬟们惦记着少爷,孙姨娘的亏她没少吃,怎会看孔丹顺眼呢?何况韩嫣进了门,不但在公婆面前孝顺能干,跟吴知霄也是夫妻相得,如今又有了身孕,还肯跟着丈夫去外头吃苦,李氏是断不会在这时候拂儿媳的意思的,孔丹越闹,越只会招得李氏厌恶。
到底都是做丫鬟的,碧云虽然也不喜欢孔丹,却也难免有几分兔死狐悲,陪笑道:“她糊涂,太太可别为她生气。少乃乃昨儿还说,这一走,家里的事又不能帮太太分担了,叫奴婢们好生伺候太太,记得时时看着太太不要太c劳生气。太太若为了她生气,奴婢们都没法跟少乃乃交待了。”
一说起韩嫣,李氏的眉头就松了一点:“哎,这么远的路,我是真不放心让她去,还有身子呢。”
“少乃乃跟少爷那样的好,怎么分得开呢?”碧云捡着李氏爱听的话说。李氏c劳了这些年,身体也不是很好,这些日子又是宴客又是准备儿子远行,颇有几□心俱疲的意思,偏孔丹这样的不懂事要来闹。
李氏听了这话,眉头又松了几分,正要说话,就听院子里脚步声响,碧云觑着窗户一瞧:“太太,少乃乃回来了。”
韩嫣一进兰亭院就看见孔丹跪在那里,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在这里?少爷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孔丹怨恨地看了她一眼:“奴婢来求太太的恩典,让太太允奴婢跟着少爷少乃乃去山西。奴婢打小儿伺候少爷,少乃乃为什么不许奴婢跟着去?”
韩嫣心里冷笑,这是打算当着婆婆的面跟自己撕破脸了?
“你身子弱,平日里当差都时常这病那痛的,山西不比京城,到时候水土不服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太太这几日劳累,你不要在这里搅扰太太,赶紧回去罢。晴画,找人来把你孔丹姐姐扶回院子里去。”
孔丹无言以对。她对韩嫣心有怨恨,平日里韩嫣使唤她做些什么,常以病痛推掉,韩嫣从来没说什么,想不到今日在这里等着她呢。到了这时她才知道韩嫣的厉害,百般无奈之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少乃乃,奴婢知道错了,求少乃乃恩典,看在少爷的份上,饶了奴婢罢。”
“这里是兰亭院!”韩嫣沉了脸,“你但凡有一点半点的分寸,也不该在这里吵得太太不得安生!晴画,找人堵了嘴拖回去!”说完便不再理睬孔丹,径自进了正房,“儿媳没有约束好下头人,打扰娘休息了。”
李氏最喜欢听韩嫣这样亲热地管自己叫娘。她没生女儿,从前把绮年当女儿养,只是绮年再怎么也只能叫她一声舅母,韩嫣却是打一嫁进吴家门就脆生生叫娘,真叫得李氏心里欢喜,婆媳两个倒真跟母女似的,何况儿子如今过得也好,又怎会因为一个丫鬟生分?李氏并不提孔丹,只笑道:“去了郡王府怎这样快就回来了?绮儿怎样?”
“绮儿要生了!”韩嫣赶紧回话,“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她就发动了,所以我才赶紧回来跟娘说的。听郡王府的接生嬷嬷说她胎相好身子也好,可是我还是担心——”
“要生了?”李氏也吃了一惊,掐指算算,“也该是这几天了,叫人去郡王府打听一下消息——你莫怕,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绮儿怀相不错,无事的。你带着个肚子跑来跑去也累了,快回去歇着——”略一沉吟,“你安排得甚好,若再有丫头不懂事的,就说我的话,不愿留在家里就撵到庄子上去!你莫与她们动气,仔细身子。”
韩嫣心里感激,答应一声回了苦笋斋,到底是不放心绮年,吩咐晴书:“常去二门上看着,有消息赶紧来告诉我。”
郡王府里乱糟糟的,不光节气居,就是兰园里的丫鬟们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
“啪”地一声,魏侧妃摔碎了一只青瓷茶杯,“这是泡的什么茶?你昏了头了!”
小丫鬟惊惶失措,莲瓣连忙过来:“糊涂东西,茶都七分热了才端上来,香气都散了,还不快去再泡一杯来!侧妃别为她们动气,当心身子。”
魏侧妃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小丫鬟这才上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急忙下去了。从前魏侧妃性子温和待下宽厚,府里都传她仁善,只这一年多不知怎么了,越来越挑剔起来。莲瓣低头站着,一会儿小丫鬟捧来茶水,她先接过去试了试温度,这才送到魏侧妃手边。魏侧妃拿在手里却不就喝,冷声问:“节气居那边还没生?”
“没呢。”莲瓣心里稍稍松了点儿,自动又补上一句话,“奴婢过去的时候听见里头乍着嗓子叫了一声,吓得奴婢一哆嗦,听着好生吓人。”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如此!”魏侧妃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人人都守在那儿——二少乃乃也在那儿?府里的事她不管了?”
“二少乃乃来了。”莲瓣猛然从窗户里瞥见走进院子的秦采,连忙提醒魏侧妃,“定是给您来请安的。”秦采自嫁进郡王府,每日早晚都要去给秦王妃请安,之后就会来兰园给魏侧妃请安,今日是有些晚了,应该是为世子妃生产的事耽搁了。
“跟她说,我歇下了。”魏侧妃隔着窗户看了一眼,看见秦采纤细的腰,心里没来由就火起来。她嫁进来日子也不短了,节气居那边都要生了,她这肚子硬是没个动静!
莲瓣答应一声,迎到房门处,堆起一脸笑容:“二少乃乃,侧妃已经歇下了,听说您过来,叫奴婢出来说一声儿,今儿您也累着了,就不用请安了,快回去歇着罢。”
秦采瞥了一眼莲瓣。这小丫鬟年纪不大,着实的精明,听说提成一等丫鬟也没多久,现在倒比从前的朱鹤还要得魏侧妃欢心。
“既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侧妃休息了。”
莲瓣满脸堆笑送秦采出去:“不知世子妃那里——”
秦采正要说话,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进兰园:“世子妃生了,生了个千金!”
魏侧妃坐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得一喜——生了个女儿?这么说,秦采还有机会生下郡王府的长孙的。虽然赵燕和是庶出,儿子也不能得什么荫封,但长孙总是不一样的,至少昀郡王就会高看几眼。不成,这事得抓紧,去找几张求子的方子,让秦采赶紧喝药!
生孩子这事,绮年理论知识丰富,也做过许多的心理准备,但是真到生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啥都没用,光剩下疼了。
“世子妃用力,用力!”接生嬷嬷在耳朵边上一直念叨,除了用力就没别的话了。绮年真想大喊一声“我不生了”,可惜这年头没剖腹产,不生?那就只好一尸两命!绮年在短暂的阵痛间隙里思索了一下严酷的现实,然后跟着接生嬷嬷的口令继续用力。
节气居乱糟糟的院子里,忽然就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哇——”
“生了!”一直在院子里乱走的赵燕恒猛地停步转身,一脸惊喜地就往产房里冲,结果在门边又被出来的杨嬷嬷拦下了:“哎哟!世子您可不能——这会儿还不能进去!您放心,世子妃好着呢,生了一位小姐!一会儿接生嬷嬷给洗过澡再抱来给您看。”
在正厅里坐镇的秦王妃听见说生的是女儿,暗自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笑着起身道:“弄瓦也是喜,府里人都赏一个月的月例,接生嬷嬷那里每人赏五两银子。王爷还在书房里等着听信儿呢,我去给王爷报喜。”
小满恭恭敬敬送她出了节气居,一扭头脸就拉下来了:“报什么喜?我看她倒是喜得很!”
小雪有些担忧:“可惜了,要是个小少爷就好了。”她也看得出来,秦王妃说是报喜,其实是巴不得让昀郡王失望。赵燕恒二十七了,昀郡王自然是希望赶紧抱上孙子的,孙女总归是差了些。
“是啊——”小满也有些发愁,“要是小少爷该多好……”
绮年可来不及想这个。孩子一落地,好像把偌大一个担子卸了下来一般,杨嬷嬷和如鸳给她擦了身,这会儿简直没一处不舒坦,就是觉得累极了,强撑着眼皮想看看孩子:“孩子呢?”
“绮儿——”赵燕恒抱着一个襁褓过来,“看,这是我们的女儿!”与其说他是抱,不如说是两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那个大红襁褓,里头是张还有点儿皱皱的小红脸蛋儿,眼睛都还没睁开呢。
绮年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那软得没法形容的小脸蛋儿,低声笑:“怎么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胡说!”赵燕恒立刻不满了,“怎么会,我们女儿多好看!”
绮年抿嘴笑了,只觉得眼皮沉得要命,不听话地直往下沉,含含糊糊地说:“你觉得好看就好了,别嫌不是儿子……”
“怎么会!”赵燕恒只觉得托在手里的这个小r团儿比什么价值万金的古董还要宝贝,都不知道该怎么捧才好。可惜小r团儿不买帐,被他这样捧着并不舒服,咧了咧小嘴儿,哇地一声哭起来。
绮年勉强抬了抬坠铅一样的眼皮:“是不是饿了?抱过来,我喂奶。”
杨嬷嬷吓一跳:“世子妃,有奶娘呢!快,快叫奶娘过来!”
“不急。”绮年强撑着眼皮,“我喂她一次再说,你们不懂,这样好。”
杨嬷嬷急得一头汗,哪见过大户人家的主母自己奶孩子的?赵燕恒却摆了摆手:“听世子妃的。”绮年明明累得马上就要睡过去了,还说要喂奶,必然是把这件事看得很重,那就听她的。
杨嬷嬷听世子都这么说了,只好把孩子抱过来。如鸳倒是早得了绮年叮嘱的,拿了淡盐水来帮绮年清洁了胸部,才让孩子凑上去。小孩子吃奶是天生的,麻烦的倒是产妇能不能立刻就有奶。绮年叫把孩子抱过来的时候心里也没底,但不知怎么的,孩子的小嘴巴凑上来没一会儿,她就真觉得有感觉了,果然孩子小小的腮帮一鼓一鼓,真的吸吮起来。赵燕恒坐在床边,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孩子吃奶。
初生的婴儿吃不了多少奶,没几分钟孩子就睡过去了。绮年看着杨嬷嬷把孩子放在自己枕头边上,再看看床边上的赵燕恒,笑了笑:“世子好好想想,给宝宝取个什么名字?”趁着他想名字的功夫,她真得睡一觉了,好累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说什么按时更新了,现在也很难做到,只能写多少贴多少,大家就不要时时刻刻的刷了,因为我最近很少有时间上来,恐怕不能及时跟大家讲更新还是不更新,只能请大家多谅解了
156、满月宴喜气洋洋
郡王府世子嫡长女满月;宾客盈门。
李氏早早就来了,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原想着洗三就要过来看的;后头听说不曾请人,可是郡王爷的意思?”又紧着问;“取了什么名字?”
绮年先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叫品姐儿。”
李氏大赞:“这名字好!女孩儿家第一是要品格端方;品字起得好!”
绮年抿嘴一笑:“原是只想做个小名儿的,后头父王也说好,就定了大名叫赵正品。只是听着不大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李氏不以为然:“郡王府的嫡长女,将来是要封县主的;原该跟旁人不同些才好。这名字是世子取的?真是好极!”
绮年低下头偷笑。其实这名字是她取的。赵燕恒憋了三天;拿出一大张纸来,上头写了几十个名字;连他自己都挑花了眼。又要念起来好听,又要写出来好看,又要有好寓意,甚至还想到了不可太繁杂,以免女儿将来写自己的名字麻烦。如此一来,几十个名字都没挑出个中意的,最后还是绮年直接说了个品字。
吴知霏是跟着李氏过来的,看着小外甥女恨不得把自己贴上去:“瞧,瞧她笑了!”
“不许拿手戳孩子的脸!”李氏赶紧把吴知霏的手瞪回去,“小孩子娇嫩着呢,轻轻摸一下手脚也就罢了,万不可戳脸。如今天气渐热,定要防着生痱,还要防着蚊虫叮咬。女孩儿尤其马虎不得,若落下瘢痕可是一辈子的事。”终究是不放心,打发了吴知霏出去,低声问,“郡王爷是不是不欢喜生了个女儿?世子呢?”
“舅母别担心。”绮年笑了,李氏是真拿她当自己女儿一样的关心,“世子很喜欢品姐儿,晚上听见姐儿哭就要起身去看的。父王也没说什么,只是因洗三那日正好是个凶日,诸事不宜,所以就跳过去直接办了满月。”
黄历是秦王妃特意去查的,凶日是真,但洗三从没听说过还要看黄历的。昀郡王当时没说什么,却把满月宴办得格外隆重了些。
绮年觉得人是有那么种心理的,《韩诗外传》里都写了,爱屋及乌,恶其人连他家的墙壁都讨厌。从前昀郡王爱重秦王妃,所以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如今可不比从前了,秦王妃再有举动,昀郡王就总带几分质疑,便是没有事都会看出事来。即使秦王妃是真心觉得凶日洗三会对品姐儿不利,昀郡王都不会相信。
没能盼到长孙,昀郡王心里确实有几分失望,但能生一个就能生两个,孙子早晚会有的。而且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刚生出来的时候昀郡王还不大喜欢,来看过两次之后就放不下了,如今隔上一两天就要过来看看大孙女儿,有时候还要亲自抱一抱。
“世子妃,林家娘子让人送了一个肚兜来,说是她自己做的,还有林姑娘绣的两双袜子,都是送给小小姐的。”
如今林家败落成这样,宛氏就不让人再称她林少乃乃,而是改称林娘子了。送过来的肚兜是大红丝绸的,上头绣了个抱着莲藕的大胖娃娃,针线倒是不错。林悦然的两双小袜子则是棉布的,只在边上绣了一圈如意莲花纹,说不上贵重,却是十分贴心贴意。绮年不由得叹了口气,问来送东西的小丫鬟:“林娘子和林姑娘怎样?孩子可还好?”林太太去世,她怀着身子不能去吊唁,后头就是生孩子,坐月子,到如今也没能去看一眼,只叫如鸳去坟前祭扫过一次。就是宛氏生孩子,她也还没见着呢。
小丫鬟忙道:“娘子月子坐得不错,奶水也好,哥儿胖着呢。就是姑娘少言寡语的,人也消瘦了好些,娘子劝着也不听,只见了哥儿才笑一笑。”犹豫片刻,低头道,“娘子心疼哥儿,吃穿用度都先尽着哥儿,又要顾着姑娘,只是克扣自己。”
绮年不禁皱眉:“她刚生了孩子,克扣自己怎么行?再说还要喂奶——如鸳,以后每月再给那边多送五两银子。你回去跟娘子说,过些日子我去看她。”
小丫鬟答应着走了,李氏这才道:“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你总不能养她们一辈子。再说林家毕竟是——小心别给世子招祸。”
绮年叹了口气,苦笑道:“招祸的事倒是无妨,皇上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就说罪不及妇孺的。我倒想过给她们盘个小铺子,但林姑娘——林娘子还带着孩子,总不能抱着孩子去看铺子。”
李氏也只能摇头:“你这孩子心善——手头可宽裕?”
“舅母——”绮年一头倒在李氏肩上,“我没钱会跟舅母要的,舅母别担心我。倒是表哥那里来信了没有?”她有那么多嫁妆,李氏还担心她没钱用,不是真关心你的人,谁会这么想?
说起吴知霄和韩嫣,李氏就有话说了:“来了一封信,说已经到了,路上并不难走,衙门里给准备的房子也还好。”忍不住叹口气,“说的净是好话,我晓得你表嫂是怕我担心。”
“那舅母就更应该放宽心了。”绮年笑着道,“这样表哥表嫂才能放心啊。只要表嫂肚子里的小侄儿没事,哪还有什么大事呢?”
李氏忍不住笑了,戳绮年一指头:“什么小侄儿,这才几个月呢,你倒知道是男是女了!”两人说笑着,白露进来屈膝道:“世子妃,外头客人都过来了,王妃请世子妃带着姐儿过去呢。”
李氏瞧着花容月貌的白露,询问地看了绮年一眼。绮年抿嘴一笑:“世子使出来的人都是好的。”
白露刚刚跨出门外,听见这句话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但毕竟是不同于从前了,只微微有些怅然便又提起了精神,到外头去忙活了。
郡王府的满月宴,京城中勋贵官宦人家里平素有些交情的都到了,连绮年都没想着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品姐儿包在大红的襁褓里抱出去却也不怯生,只管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地看,惹得席上众人都笑起来。永安侯夫人抱在手里看了看,笑道:“像娘多些,将来长大了少不得也是个美人胚子,这精神劲儿真招人爱,恭喜王妃了。”
秦王妃在外人面前总是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今天一直满面春风,听了永安侯夫人的话便笑道:“可是说呢,王爷喜欢得很,每日都要去看看才放心。”
郑瑾今日自然也跟着苏太太过来了。如今苏锐升了翰林院侍讲,上个月还在皇上面前奏对了一次,颇得赞赏。侍讲是正六品的官职,也算是个坎儿,过了正六品,一般熬个资历也能到正四品的,何况苏锐是状元出身,又有恒山伯府这个岳家,前途自然更为光明。郑瑾又是头胎便一举得男,如今在婆家持家理事,说一不二,正是风光的时候。绮年再怎么是郡王府的世子妃,到底这生的是个女儿不是儿子,这样的大张旗鼓办满月,实在教她心中有些泛酸,便接着秦王妃的话笑道:“可是呢,郡王爷是最慈爱的,这亏得是个孙女,若是孙子,还不知郡王爷要怎么欢喜呢。”
这话说出来,赵燕妤先就笑了一声。今日娘家给侄女摆满月宴,她既是小姑,又是英国公府的长媳,自然也要回来。说起来她成亲也一年了,阮麒房里除了原来那两个丫鬟之外并不亲近别的人,对她也算尊重,可是这肚子也没什么动静,虽然别人不说什么,她自己心里其实是着急的,如今看了绮年的孩子,心里岂能没有酸劲儿?听见郑瑾讽刺,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阮夫人冷眼瞧了她一眼,心里暗骂蠢货。不管怎么说,绮年也是她名义上的嫂子,是她的娘家人。虽然赵燕妤已经出嫁,但在这样的场合反过来踩自己的娘家嫂子,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没见秦王妃是怎么做的么?这样一个圆滑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女儿来!
不过,阮夫人并不打算开口提醒赵燕妤。儿媳蠢点也有好处的,儿子又不是她生的,将来也不指望着他们真心孝敬,只要别盘算她就好了。想到这里,阮夫人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身边的乔连波,本来还指望着娶个娘家的外甥女儿跟自己同心同德找找赵燕妤的麻烦呢,结果——娶进个泪包来。打不得骂不得,话稍稍重些就眼泪汪汪的,偏偏还有自己的亲娘在吴家盯着,时不时地就要敲打敲打自己。阮夫人真是腻歪透了!
许茂云今天也跟着韩夫人来了,听见郑瑾这话,又听见赵燕妤一声笑,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暗暗地替绮年抱不平,脸上却笑嘻嘻地道:“阮少夫人笑什么?是觉得苏少乃乃这话说得不妥么?也是,我常听人说先花后果,强于孤零零的一枚果子挂梢头呢。”
郑瑾脸色就微微一沉,许茂云这是在说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就再没动静了。算算儿子生下来也一年了,她也想再生一个,只是不成。郑瑾可不是吃亏的人,冷笑一声就道:“便是一枚果子挂梢头,也强似不开花不结果的!”许茂云也是至今都没动静的。
绮年凑在永安侯夫人身边逗着品姐儿,漫不经心地道:“这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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