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

第 20 部分

个媳妇都不让人介绍,结婚的事情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你大七十岁的人了,别的家象他这样年龄的早就抱孙子了,他跟你不说,背后整天唠叨,伤心得没办法。你妈这身体不好,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死的时候也见不上个孙子,我死不瞑目呀!
母亲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哭得哀婉凄伤。
茂生心情很沉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来到东李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秀兰一家很高兴。岳父象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又砌茶又找烟。茂生不会抽烟,岳父说现在还不抽呀!然后回头教训那几个小子:你们看看,你姐夫人家工作几年了还不抽烟!岳母也很高兴,马上跳下炕就开始做饭。茂生说我已经吃过了,岳母说什么也不行,非要他吃了饭再走。秀兰在灶火帮母亲做饭,眼睛不住地往这边瞥一眼,满是欣喜和期待。几个小舅子把茂生围了个严实,让他讲外面的事情。最小的秀军可怜巴巴地求姐夫不要走。茂生说我是来接你姐回去的。秀军说姐夫我把我姐送回去,你不要回去好吗?
一家人都笑了。
茂生在家里呆了两天,母亲唠叨了两天。娘俩差点都吵起来了。
母亲说她请人算过命,命里跟秀兰相克,自从秀兰到这个家后,她就一直腰疼,这辈子怕没有安宁的日子了。秀兰跟你相属相克,“兔子见龙泪长流”,你看她那嘴,一看就是个没福的相!茂生说我们不般配你为什么要给我订婚?开始的时候我不愿意,你们一圈人说我。现在都结婚了,却说这样的话!母亲说好娃哩,那时给你订婚是因为咱家穷,说了几个对象人家都不愿意,你妈怕你打光g呀!现在我娃到好处了,随便找一个也比秀兰强,一年半载生个孩子,比啥都好!秀兰对这个家确实付出不少,咱也不能虚说人家,因此我一直在等呀!你们如果有个一男半女,也就罢了,看她那面相,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生养!再说她都快三十岁了,就是能生,再过几年也生不成了,你要等她到什么时候?我知道秀兰喜欢你,你们两处得也好,我娃听妈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一把肠子拽断了!茂生说你让我跟秀兰离婚?母亲点点头。茂生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跟秀兰离婚的!母亲说我都是为你好,你不听妈的话是要后悔的——你妈还能害你?
回到东房,秀兰已经暖好了被子,眼睁睁地等他回来。看着妻子那因过度c劳而憔悴的脸,他真想哭。他不明白,这么好的媳妇,母亲为什么咋看都不顺眼呢?
茂生的心情很沉重。
母亲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她后来的情绪很不稳定,经常跟父亲吵架。对待秀兰的态度也越来越刻薄。
母亲说,这屋里只能留一个人,你看着办吧!
母亲正在一步步地近,这场婚姻将注定以悲剧收场。
在母亲和妻子之间,他必须作出选择。
五十四(4) 招魂
黄昏的时候,秀兰从沟里回来弄好了牛草,却发现圈里的牛还没回来。她于是便放下镰刀出去找牛。婆婆等她回来做饭,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回来。这时天已渐黑,婆婆于是来到生产路去找,老远看见秀兰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便是小黄,婆婆已经知道了他们原来的事情,于是一扭身便回去了。秀兰随后赶了牛也回来了,刚进大门,婆婆迎面便泼来一盆泔水,浇得秀兰一身一脸,像个落汤j似的。秀兰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婆婆在高声地骂:“养了个不下蛋的j,还成天到外面s情!——你个不要脸的货,你把我茂生的人都丢光了!”秀兰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一滑就倒了下去。婆婆边骂着一些难听的话,边往她的身上吐唾沫。
秀兰的哭声惊动了村里的人们。几个婶子于是忙拉了婆婆,不住地劝她回去。婆婆的骂声不绝于耳,秀兰羞愧万分。
中秋的月亮浮在静静的池塘里,辉映着这一片天地。秋虫声声,几只不知疲倦的青蛙在池塘里鼓噪,令人生厌。秀兰细细地收拾了一遍自己,然后换了干净的衣服,来到涝子边上。
茂生一段时间没来信了,不知出了什么事。婆婆说城里有几个姑娘在等着茂生,姑娘有文化,人长得又漂亮。婆婆不止一次地让她去死,她死了周家就会有后代了,茂生身后好少的女人哩!秀兰于是便觉得自己确实对不起茂生,她连累了他。她想得很开,于是心情反倒平静了许多。她把做好的饭端了上去,然后转身来到涝子,奔着那有月亮的地方走了进去……
水很凉。
秀兰的身子打了个寒颤。这时她看见茂生同一个天仙般的姑娘从眼前飘过,好像是袁玫,又好像不是。两人边说边笑,样子很开心。秀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茂生有人照顾了,不用她来c心。这时她突然觉得身子一滑,人便昏昏沉沉地滑了下去,滑向无边的黑暗世界……
豆花从果园回来,远远看见一个人轻飘飘地走了过来,象是浮在空中一样。那晚的月光很亮,沟畔边的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清楚楚。等人走近了,豆花看见是茂生的媳妇秀兰。秀兰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得没一点颜色,嘴蜃是乌黑的样子,紧闭着双眼。豆花吃了一惊,浑身打了个寒颤,说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秀兰不理她,径直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豆花又喊了两声,见秀兰越走越远,竞遁着果园的墙走了进去,她忙说了声不好,急急地三步并做两步赶了回去,见村子里站了许多人,正在纷纷地议论着秀兰跳涝子的事情。豆花又说了声不好,就拉了两个年轻的媳妇并一个年纪大的婆婆,一块去给秀兰招魂。
招魂需要几个人一块去,从看见魂魄的地方开始,前面一个人喊:“——秀兰哟,回来!”后面的人跟着应:“——回来了回来了!”如此反复,一直叫到家里。
秀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队上的办公室,跟前站了好多人。人们在忿忿地议论着什么,几个年轻的媳妇已是哭得泪人一样,床边还站着一个人——一头湿水,像个落汤j似的驻队干部——小黄。
原来,小黄那天听到秀兰的哭声,心里也很难过。他站在大门外面徘徊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勇气进去。后来秀兰来到了池塘,他也就跟了过来,却没想到她竟是自寻短见去了。他于是没来得及脱衣服,纵身便跳了进去……
秀兰用死来捍卫了自己的尊严。婆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骂她。
五十四(5)温馨的小屋
国庆节的时候茂生回来了。
那时秀兰的母亲有病,住在县城的医院里。茂生得知后便赶到了县城,发现秀兰已瘦了好多。秀兰看见茂生很高兴,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会,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清滢的泪水唰唰地流了下来,流得满脸都是。
她说:“茂生,你带我走吧!”
岳母的病很严重,医院已通知让病人转院。秀兰父亲于是决定带她到榆城医院去治疗。
秀兰及茂生一同来到了榆城。岳母得的是“慢性病”,被转到了肿瘤科。
第89节
秀兰到厂后,住宿成了问题。茂生住的是单身宿舍,四人一间,单身宿舍的下面是那十孔窑d,厂里的老干部论资排辈,茂生根本排不上。蒋路好不容易谈了个媳妇,没地方住,于是想强行搬进去。因为他看见柳城明已经搬进去了。谁知第二天就发生了流血事件,老吕住进了医院,柳城明进了派出所,郝书记带领一帮年轻人把柳诚明的家具扔了出来。蒋路没办法,于是就住在厂里料场的小驳壳窑里。驳壳窑夏天漏雨,冬天奇冷,y暗又潮湿。工艺厂没有房子,工人工资又很低,赁不起房子,只好就这样凑合着。很多年青人因为没有房子谈不到对象,有了对象没房子结婚,拖了几年最终不了了之。
后来蒋路和这个对象吹了,凭着自己的身板找了一位事业单位的女友,从根本上解决了住宿的问题。
张工又让出了他的办公室。张工的办公室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个人因为痴迷于气功,经常一段时间就不见人了。回来后又没黑没明的干活,没上下班时间的概念,谁跟他干活都受不了。那时茂生已经是新产品技术开发科的科长,老吕是生产科的科长,可谓是厂长的左膀右臂,平时干什么工作都需要商量。老吕比较拗,自持资格比茂生老,什么地方都好逞强,这一点让茂生很反感,两个人于是经常发生一些小摩擦。茂生因为负责技术开发工作,周末的时候跟随张工去看原料。看原料要去几十公里外的山里,有些粘土北方很少,比如高岭土,只能在一些河流的断层找到一点。高岭土又是细瓷及釉料配制不可或缺的原料,他们于是一出去就好几天,风餐露宿,回来后人都累得散了架。
张工这几天做试验,每天要到深夜。秀兰累得不行,靠在床上就睡着了。
茂生和老吕一个办公室,老吕的千金吕玲住在里面,茂生不好说什么。住在张工的办公室很不方便,办公室毕竟不是长久之地,微薄的工资也不允许他们在外面租房,茂生于是就找到了郝书记。书记说前面的牛毡房正好有一家人搬走了,你去收拾一下,可以住那里。茂生一愣,但还是觉得应该感激书记的。因为当时的厂区住房很紧张,许多老工人还在外面租房住。牛毡房也不是随便就能住上的。
牛毡房是多年前部队修筑工地时留下的,因为是临时建筑,所以前面连窗子也没留。房子的一半陷在地里,白天进去也要开灯。茂生怀着复杂的心情推开了那扇简易的木板门,一群老鼠从顶棚上“刺啦啦”地跑了过去,抖下一层厚厚的灰尘。秀兰一把抱住了他,吓得就要出去。呆了一会后,屋里的光线渐渐明亮,可以看见斑驳的墙上糊了很厚的报纸,许多地方已经起来,象农村人裱的袼褙;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有一个很大的锅台,锅台的后面是一张土炕,中间部分已经塌陷,露出黑乎乎的炕灰;土炕的边上有一个用木g做成的简易窗子,很小,屋里的光线就是从那里走进来的。那时茂生的全部家当就一张床板,还是厂里的。于是周末的时候他们起了个大早,整整收拾了一天,房子才算有了眉目。
那天晚上他们就搬了进去。月光透过临床的小窗泄了进来,满满地铺了一炕。两个人紧紧地依在一起,心里竟一阵阵地激动起来。——是啊,不管怎么说,在这遥远的城市,有个属于自己的小窝了。小窝不大,也很寒碜,但她毕竟是一个温暖的家呀!
家就要有家的样子。他们一起动手,把顶棚和墙上那层厚厚的报纸全部撕掉,然后糊上了新的白纸,小屋顿时就亮堂起来。茂生把自己的字画贴在墙上,秀兰给窗上剪了窗花,小屋就有了一股淡淡的温馨。
那年月,人是很容易满足的。忙了一整天,躺在床上,夫妻俩竟激动得睡不着觉。
五十五(1)岳母来了
岳母的病情稳定了一些,感觉轻松了许多,她于是就在医院里呆不住了,闹腾着要出院,每天上午再去做理疗。家里农活很忙,岳父于是就先回去了。
岳母站在低矮破旧的牛毡房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房上因为漏雨,油毡重重叠叠地压了好多层,上面是乱七八糟的砖块;塑料布东一块西一块地张扬着,象一面面战败的破旗,在一个醒目的地方昭示着自己的寒酸;衰草在低洼的地方长了起来,并不识好歹地结满了果实,等待着一场好风把它们带走;门前的锅台边墙体裂开了大大的口子……小屋象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在那里苟延残喘。
岳母说你们就住这?!小两口相视而笑。进门后岳母就不动了,眼前的情景让她不敢相信:女儿在床上、桌上、锅台上放了许多碗盆,水花在碗盆里乱溅!抬头看,顶棚上绽开了许多纸花,有些上面已经蓄了很多水,形成一个个很大的包,眼看就要坠落下来。原来那天刚刚下了一场雨,他们的小屋是晚上可以看见星星的,因此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浪漫得象是在野外露宿,一般人是人享受不到的。
茂生那天的心情非常好,锅灶却跟他过意不去。由于下雨,炉子怎么也生不着,满屋子都是烟,呛得人直流眼泪。折腾了几个小时,也没把水烧开,人已饿得站不住了。无奈,岳母只好带他们进食堂吃饭,美得秀兰直向茂生眨眼。
第二天一早,岳母就开始收拾烟囱,然后给他们买了崭新的铝锅。每天一大早,两个孩子还没起来,她就把饭安顿好了,然后去厂里的锅炉房拣兰炭(煤没有充分燃烧完后剩下的煤渣,可再次燃烧,焰很硬,没有煤烟)。她拣了很多,岳母去世后,茂生还烧了几年。
岳母在医院理疗一个月后,不想再看了,打电话要岳父上来接她回去。那时岳母已经被确诊为食道癌晚期,没法看了。那晚他们四个人睡在一半是炕一半是床的炕上,岳母紧靠着墙,岳父挨着茂生,秀兰睡在最外边。半夜的时候,岳父悄悄地钻进了岳母的被窝,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一双手在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脸上、身上抚摸,两个人窃窃私语。茂生听见岳父低低的啜泣声,岳母轻轻地安慰着他。可能是两个人抱得太紧,他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第90节
看着女婿简陋的居室,岳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不顾看病急需用钱,给茂生买了一套灶具,一张双人床。岳母一大早起来拘搂着腰去锅炉房捡兰碳,一边捡一边用手锤着后背,已是喘息不止。捡的兰炭烧不完便让茂生拿出去卖,茂生不同意,岳母便自己联系了人来取,卖的钱给他们做生活费。岳母白天化疗,晚上跟他们住一起。尽管病魔将她折磨得不成样子,还是坚持早上起来做饭,让两个孩子多睡一会。一个月来,茂生觉得岳母比自己的母亲还要亲切,平日里夫妻拌嘴,不管是谁的错,她都要数落女儿不是,向着茂生说话。记得那时刚订婚,每次去岳母都会倾其所有给茂生做好吃的东西,米饭、油糕、凉粉、饺子,几天都不重样。看着茂生狼吞虎咽的样子,她从心里高兴,常常会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他,看得他不好意思起来。茂生去了她家,再忙也不让他动手,茂生就拿了一本书躺在炕上,聚精会神地看。五个儿子没一个爱读书,做父母的很失望,尽管光景在村里数一数二,人前总觉得说不起嘴。这个茂生如此涝书,又爱画画,老实憨厚的样子他们也喜欢,人前人后便成了他们炫耀的资本。“——你女子齐整的,有福气,找了个好女婿!”岳母最爱听的便是这句话了。因此茂生不管什么时候去,她的脸上都挂满笑容,对自己的儿子却一点也不客气,姐夫来了想多玩一会都不行,怕影响他读书。人常说“新女婿上门,一回不如一回”,毕竟是别人的儿子,跟女儿又免不了磕磕绊绊,新鲜劲一过,作女婿的就很少看到丈人丈母的笑脸,这是规律。然而茂生不同,他受到的永远是新女婿的待遇,一家人都欢迎他,哥哥嫂嫂的脸上也充满笑容,不去吃顿饭是走不了的。秀兰嗔怪地说母亲偏心眼,胳膊肘往外撇,对女儿不亲。岳母便会戳着她的额头骂:“死丫头尽说瞎话!不疼能把你养这么大?”娘俩常常会为了茂生而争辩不休,秀兰脸胀得通红,心里却甜得蜜似的,看着茂生哧哧地笑。
五十五(2) 无奈的秀兰
后来岳母在上厕所的时候摔倒了,从此没能再起来。人一天天地削瘦,就剩下了一把骨头。茂生抱着瘦骨嶙峋的岳母楼上楼下的走,竟感觉不到一点吃力,岳母象一个安静的婴儿一样躺在他的怀里,静悄悄的,有时会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他,看得他心里发慌。
张工说体育场来了个大气功师,一场讲座能治万人病,他托人给茂生搞到了门票,茂生便带着岳母去听。
体育场空荡荡的,稀稀拉拉地占了一半的座位。气功大师高谈阔论,声音洪亮,气势如虹,一会天上,一会地下,云里雾里似的弄着悬虚,什么卧床三十多年的病人听了他的讲座当时就能走路;生下来就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听了就能看见东西;停止呼吸几个小时的人听了开口说话;远在千里之外的癌症患者接收了他的真气,奇迹般地康复了……
会场里群情激荡,气氛异常活跃,不断有人说自己感觉到了,感觉到了!茂生把岳母的双手向上平摊,要她气沉丹田,做深呼吸。岳母身子歪歪地斜在那里,喘得很厉害,轻飘飘的像要浮起来,东摇西晃的样子,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两个小时的讲座她大多时间都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茂生着急地问岳母有没有感觉,岳母紧闭着双眼无力地摇头,茂生很失望。
岳母在医院里化疗一个月后,病情有所“好转”,医生通知说让病人回家疗养。岳母知道自己的病看不好了,再花冤枉钱也没用,坚决要求回去。
秀兰在牛毡房住了一个月,这是他们结婚四年来一起生活最长的一次,她很知足。
然而茂生却变得越来越沉默,两人在一起时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他每天回来就往床上一靠,拿本书没完没了的看,娘俩也就轻手轻脚地做饭,生怕干扰了他似的。秀兰本来准备了好多好多的话想给茂生说,话到嘴边却觉得索然无味,连自己也不想听。茂生每天回来都很晚,她知道他工作忙。秀兰曾经有个梦想去茂生的车间看看,看看她心爱的人每天在做什么样的工作。茂生说单位是不能去的,否则要扣他的工资。
长年的c劳和风吹日晒,二十九岁的秀兰已经未老先衰,眼角、额头上出现明显的皱纹,头发也枯萎发黄,甚至出现了一些白发,跟茂生站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柳诚明说茂生给自己找了个妈,比自己大了十几岁。工艺厂没见过秀兰的女工更是看稀罕一样地来看她,一副好笑的样子。茂生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回到家便不说话,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要求秀兰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遇到熟人的时候也从不介绍,象不认识她似的。
也有一些女工来家里串门。她们带来了一些点心,不住地劝秀兰和母亲多吃,主人似的对秀兰很热情。秀兰讷讷地看着他们很随便的样子,心里有一些异样的感觉。岳母见是茂生的同事,便加倍热情地招呼她们。周日的时候她们让茂生带秀兰一起出去玩,秀兰以母亲有病为由拒绝了。
一天茂生回来很晚,好像喝了好多酒,一进屋就不停地吐,弄得秀兰满身都是。他嘴里不停地叫着一个女孩的名字,说我没醉,你让我喝;一会又开始叫秀兰的名字,说我对不起你。秀兰说茂生你不要这样,我又没怪罪你什么。茂生于是便嘤嘤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秀兰觉得茂生变了,变得有一些陌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秀兰甚至觉得有一些别扭。她不愿意相信这种变化的事实,觉得茂生好像很累。唉,看来这公家的活也不好干,她甚至在耐心地开导他,要他把公家的事干好,还要注意身体。她们的到来给茂生增添了不少麻烦,她于是决定同父母一块回去。
秀兰回家后便常常抽时间回家去看自己的母亲,母亲已经不能下床了,生活也不能自理。好在两家相距并不远,一上午便可以打个来回。秀兰去一般很少过夜,婆婆的唠叨声依然滔滔不绝,秀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觉得只要茂生爱她,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五十六(1)痛苦的煎熬
……茂生回来了。
茂生给秀兰又买了条纱巾,火红火红的,非常好看。秀兰围在脖子上前后转了一圈,美美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茂生一转身便抱住了她,紧紧的,拥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一只手在秀兰的后腰用劲,一只手在她的胸前慢慢地游走,痒酥酥地直挠在心里。那只滚烫的手不一会便改变了方向,向腹部的地方摸去……秀兰弓了腰身,笑得缩成一团。茂生喘着粗气,湿湿的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上。他说我们就做了那个啥吧?秀兰死死地抓住那只不听话的手,不让它得逞。茂生说我难受,你就给了我吧——反正是迟早的事情。秀兰只管笑,手上的动作却很坚决,在那里跟茂生拉锯。那只进攻的手渐渐地有些气馁,人也轻飘飘的离她而去……秀兰怅然若失,突然觉得有些后悔,忙伸出手想抓住他,却什么也没有,浑身一哆嗦就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婚前的四年里秀兰一直坚持一个原则:不能越过警戒线。茂生有几次都控制不了自己,被她一阵胡搅蛮缠就没了心思。但他从来不恼,平静的时候也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他们要把第一次留给新婚。这种漫长的煎熬不仅在考验茂生的忍耐力,其实秀兰又何尝不受煎熬呢?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结婚的那一天。谁知在婚后的半年时间,他们还保持着原来的状态。这种状态对于一般女人肯定是无法接受的,但是秀兰没那样认为,她默默地等到了同茂生再聚的那天。婚后几年,渐渐地,这种婚姻的生活已经变得很平常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了婚前的那种喝望和激情。从一开始的害怕怀孕到最后想怀却怀不上,夫妻生活成了一种精神上的负担。
秀兰于是也开始怀念婚前的那段岁月了。
醒来后就觉得头特别闷,一夜昏昏沉沉的,早晨差点睡过了头,老天大明的时候才起来。
匆匆地洗手做饭,婆婆的脸色已是很不好看,至吃饭的时候也没同她说一句话。下到沟里的时候,庄稼地里已到处是人,有的已经锄出了一大片。露水弄湿了秀兰的裤脚,苦菜长得已经起了苔,再不除掉就要打籽了。玉米长势很好,黑黝黝的,有的已经开始抽穗,抱上了红红的缨子。秀兰甩开臂膀,把锄拉得很远,乘太阳没有晒过来,紧紧地干上一会。
中午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站在那里只觉得天旋地转,肚子便一阵阵地拧了起来,衣服都湿透了。讨厌的身子又来了,秀兰蹲在玉米地里缩成一团,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她躺在河边的歪脖树下睡了一会,感觉好多了,于是又钻进了玉米地里。
第91节
玉米地象一座大蒸笼,腾腾地冒着热气。风儿擦着天花掠过,刀片似的玉米叶子趁机在她的脸上划下一道道印痕,红红的,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红兵跟媳妇正在那里打闹,突然就沉寂了下来,接着便传来女人愉悦的呻吟,显然是夫妻俩晚上的功课没有做好,一方觉得太潦草了,不能满意……浓浓的青纱帐遮掩了一切,风儿却把一些昵喃的声音传了过来,绵绵的,软软的,挠得人心酥酥地发痒。粗重的喘息声让她感觉浑身难受,腹部又隐隐地疼了起来。
结婚四年了,同男人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茂生不在的日子是那样的漫长,感觉都快要熬不住了。男人每次回来都很匆忙,象走亲戚似的,匆忙得还没来得及把心里的话说完他就走了,留下无边的黑夜和无尽的思念。当初一门心思想着让他出去,象放飞一只美丽的风筝,不让它上天它会难受,上了天却不知道能不能再收回来。人是出去了,一去好几年,相隔数百里,没想到人想人乍这么难受,心都快碎了。看人家两口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天形影不离,秀兰都有些后悔了。
这段时间她老在做同一个梦:梦中的男人很煎熬,每次都是急匆匆地要同她做那事,她拼命拒绝……醒来后却懊悔不迭,心里空落落的。
中午的时候钻在玉米地里的人都出来了,嘻嘻哈哈地凑在河边的弯脖树下乘y凉。红兵媳妇脸上红扑扑的,薄薄的衫子被汗水塌陷在身上,乃子一颤一颤地像要蹦出来。一个年轻的后生忍不住便摸了一把,热辣辣的目光盯着那里不放。红兵媳妇一跃而起,拧着后生的耳朵便拉倒在地,接着便有几个中年妇女一哄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剥光了后生的衣服,几双手在男人的隐s处乱捏。后生满脸通红,捂着羞处跳进了河里。秀兰坐在那里嘻嘻地笑,看他们把河滩弄得起来。一帮妇人见秀兰坐在那里不动,便一起向她起哄,说秀兰想男人了,茶不思饭不香,一天没有精神。河里的后生使劲地甩着头上的水珠,大声地喊着秀兰的名字,要她下来搓澡。妇人们一哄而上,后生于是同她们打起了水仗,女人一个个便都成了落汤的j,衣服湿的精透……
五十六(2)拒绝d房
砖厂的情况每况愈下,工人工资也不能正式发放,许多人于是都跑到二胖的砖厂去了。二胖砖厂工资低,但基本上不拖欠大家。几个月后,茂强的砖厂就没人了,被迫停产。
茂强很痛心,觉得对不起大家。更关键的是银行的贷款和村民的集资款无法偿还。乡领导了解情况后,觉得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管理不善,缺乏科学的经营。于是在几个战友的帮助下,归还了信用社的贷款利息和村民的集资,重新贷了一笔款,砖厂在一片机器的轰鸣声中又开张了。
茂强这次是立了军令状的。乡领导相信他,自己就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经过几个月的调整,新出窑的机砖被抢购一空,县城几个有名的建筑公司都跟他签了合同。半年后,砖厂已经还清了所借的贷款,一切都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了。
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茂强的婚事。村里跟他一样年龄的都结婚了。大妈看上了一个女孩,带回来让茂强的父母都见了,大家都觉得不错。女孩唯一的要求就是日后让茂生给他的弟弟安排工作,母亲满口就应承了下来。大家于是瞒着茂强订了婚。等茂强知道了的时候,结婚证都给他办下来了。
茂强坚决不同意,想退了这门婚事。他认为这个女人跟自己很不合适,日后必定不会长久。
家里人坚决不同意他退婚。父亲说这婚事已经花了几千元钱了,如果退婚,礼钱是要不回来的。别看茂强现在是主任,又弄砖厂又种苹果,可是手头经常很紧张,还贷了几万元的款呢。
茂强建起砖厂后的第二年,家里终于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平板房。平板房面南朝北,阳光可以从早上照到日落。一家人激动得几天都睡不着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母亲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可是按下葫芦起来瓢,茂生结婚几年了没有孩子,茂强二十多岁了没有媳妇,作父母的怎能不c心呀!
婚事被,茂强很无奈,于是就来到榆城找茂生诉苦,说那女子有些憨,脑子不够数,三句话就冒傻气,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茂生知道当时家里的情况,听说茂强已经说了十几个了,没一个他能看上的。如果茂强不结婚,秀兰就不能上来。再说几千元扔了也很可惜,别看家里住上了平房,经济上还是一贫如洗,茂强全凭贷款支撑着。
婚姻乃终身大事,不能马虎。茂生于是跟茂强就回去了一趟,发现那媳妇人样长得还不错,细皮嫩r的,很丰满,干活也泼辣。农村人嘛,要的就是实在的人,他便支持父母的意见,力劝茂强不要退。
茂生回来后父母便商量给茂强把婚事办了。结婚证已经办了,是父亲找茂生同学办的,因为女方没意见,同学在征得茂生的意见后就给办了。茂强觉得这事很荒唐,现在分手还要去办离婚手续,很麻烦的,再说女方也不会同意。
两个姐姐也支持父母的意见,大家齐心协力对付茂强,茂强被弄得焦头烂额,无暇应接。
新婚之夜,茂强跑到冬有家睡了一夜,扔下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在屋里默默流泪。连着几天都是这样。姑娘的母亲于是就来闹事,一定要茂强给她一个说法。事已至此,茂强很无奈,摊开两手苦苦一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你不要大惊小怪。
但其后的半年时间,茂强晚上一直不在家睡觉,找各种理由睡在外面,或者干脆把铺盖搬到砖厂里,几天也不回来。
母亲对茂强的表现是欣赏的,她认为做男人就应该有骨气,对女人要狠一些,不要象茂生,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父亲的脸上挂着不快,整天一幅愁眉苦脸的相,似有万种的哀愁和委屈。终于,在一次喝醉酒后,他哭了起来,哭得浑身乱颤,哽咽难语。
是呀,茂生已经结婚几年了,还没有孩子。茂强结婚后又不同媳妇在一起住,七十多岁的老父亲认为周家从此要绝后了,他在有生之年可能连孙子也见不到了。
公公老泪纵横,秀兰充分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五十七(1)茂生回来了
黄昏的时候,秀兰从沟里背回了牛草。
她放下镰刀,便去对面的池塘里去挑水。绿茵茵的池水倒映了她的身影,煞是好看。秀兰蹲下身来,对着池水抿了抿了头发,然后掬了一捧水洒在脸上,顿时便觉得凉透心脾。水花溅碎了她水中的身影,几只花鸭扑楞着翅膀跃上岸边,摇摇摆摆地往回赶。对面,一对刚下地回来的小夫妇在用水撩着嘻戏,弄得对方一身一脸,忽听背后有人在叫,忙抬头,原来是孩子们已等不及,从屋里跑了出来,于是小夫妇顾不得劳累,撂了手里的镰刀,抱了孩子就亲。秀兰看得眼热,心里扑腾腾地跳。是呀,结婚几年了,至今还没有孩子。这时暮色已渐渐地下沉,遮掩了远处的山峦。炊烟袅袅而起,笼罩了这一片村庄。几只性急的青蛙已开始歌唱,一时和声一片,此起彼伏。谁家爱管闲事的狗也不甘寂寞,冲着外面使劲地叫。秀兰于是急急地拽了水往回赶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得婆婆在屋里头高声地骂着:“一回来就野去了,也不看看快半夜三更了,成心想把人饿死!”
第92节
秀兰放了桶,赶快到下院抱了柴禾,拢火做饭。火苗呼呼地窜着,映着她红红的脸庞。婆婆的唠叨声从西房的土炕上传了过来,她似乎并未听见。晚饭不一会便烧好了。秀兰先盛了两碗端到西房里,低头正准备走,忽听婆婆在问:“我让你给茂生要钱,你要了没?这两天我浑身疼痛,也没有钱去看,茂强也不管我——你们是盼着等我死呀!”秀兰没有抬头,只低低地回了一句:“茂生说他这几天就回来”。仍回东房去了。
茂生是坐了今天最后一班车回家的,一路上司机贪拉人,三个小时的路程走了六个多小时,回到家时已是夜里十点钟。秀兰听见叫门声,忙应了一声就往出跑,月光下几个月不见的丈夫似乎是在梦里一样,看着她微微地笑。秀兰忙拉了他一把,回首关了大门。这时西屋里传来咳嗽的声音,就听见婆婆问:“是茂生回来了吗?”茂生忙应了一声,说:“是我回来了。”婆婆屋里的灯于是就亮了起来。茂生给秀兰使了个眼色,便径直往西屋走去。秀兰犹站在院中,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使劲地拧了一下大腿,很疼。
茂生回屋的时候已是三更,j已叫了头遍。秀兰于是忙盛了温热的水叫茂生洗脚。茂生把脚放在盆子里,只是不动,脸上满是疲倦的神情,眸子里也缺少亮光。秀兰悄声地问:“咋啦?”茂生不语。停了片刻,说:“没什么事,睡吧。”于是倒头便睡,连衣服也没脱。秀兰忙拉了被子,替他盖好,然后坐在跟前,呆呆地望了好长时间。
那天晚上茂生和母亲商量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跟秀兰有关,但秀兰毫不知晓。
母亲说:“茂生,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茂生说“什么事?”
“就是你们离婚的事情。”母亲的语气很平静,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仅仅就因为她不能生育?”茂生说。
五十七(2)母亲最后的通牒
母亲说:“有些事我实在不想说,嫌丢人,说了你生气哩!你媳妇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她喜欢你,也喜欢别的男人!花花肠子多着呢!跟那个王老师不明不白一段时间,我说过多少次,就不听!接着又跟那个驻队的小黄成天钻在一起,有人看见他们在庄稼地里干活,秀兰教他锄地……唉,谁知道还做了啥事了,我都说不出口。最后把人都带到家里了,整天给他做捞面,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村里的风声可大了,唾沫点子都能把人淹死!我出去了都没脸见人。那个小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的同学,后来才听说秀兰跟你订婚前就是给这个小黄说过,人家看不上她!她还心不死,死缠硬磨的赖人家!——女人不能生养的也多了,这我都能原谅,但是她一天在外面胡s情,背过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她对得起这个家吗?表面上看她确实很贤惠,心里想些啥你知道吗?不生养我们可以给她看病,但是她出去怀了谁的孩子,你能知道吗?!——你妈我说得都是实话,不信你去村里访访,就知道了。”
茂生低下了头。他知道秀兰不是那样的人,但人言可畏,这件事也有人向他提醒过。豆花曾委婉地说过,茂生不相信,要她不要胡说;茂云有一次也说起这事,要茂生多留意一些;大妈有一次说的似乎也是这件事情……还有那次回来小黄喝醉了,痴痴地看秀兰的眼神,睡下后嘴里一直喊着秀兰的名字,那种欲罢不能的样子让谁看了都疑惑……说不清,道不明,女人的心思,谁又能搞得清楚呢?
茂生感觉头疼得很厉害,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一把肠子好断,长痛不如短痛——你妈还是这话!男人家要有钢口,提得起放得下,不要像你大一样窝囊一辈子!——我看秀兰对小黄也有那意思,不信你先跟她提提……”母亲幽幽地说。
是呀,为什么不能试一下呢?如果秀兰早有这心,说不定就把她解放了。毕竟,她对别的男人起过异心的。也许换了别人,她一样会对人家好。
母亲说这件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回来的时候娘俩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茂生觉得此事不能c之过急,应该再给他们一些时间。特别是要他亲口提出同秀兰分手的话,他认为非常残酷。母亲认为她给秀兰的时间已经够多,是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媳妇的贤惠她也是承认的,但光贤惠不生孩子有什么用?既然小黄对她有意思,秀兰也喜欢他,你还犹豫什么?!
“——男人面软一世穷呀,你不能毁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我和你大眼看黄土就埋到脖子上了,你再不离,恐怕我们这辈子也看不到孙子了!”母亲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她咳了一声,说:“这事也不能再拖了,你现在离了就在城里找一个女娃成亲,兴许我们明年就能看到孙子哩!——你媳妇是个好女人,对咱家确实也好,但你们结婚已经四年了,咱也算对得住她了。——你还不知道吧?关中那个女子还来过一次,秀兰不在,我跟她谈了,女子心好着哩!现在还没有成家。你结了婚人家还不嫌弃,痴痴地等了你这么长时间——这件事你自己一定要有主意!”
五十七(3)痴情的袁玫
提起袁玫,茂生的心颤了一下。
在省城参加贸易会的时候,他们曾不期而遇。袁玫还是那样年轻,衣着光鲜,举止得体,和秀兰相比,简直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岁月在她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快三十岁的人了,皮肤象二十岁的女孩一样白嫩,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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