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

第 17 部分

下午的时候太阳又恢复了暴君的面目,毒毒地灸烤着大地,刚才降下的湿气一会便蒸发了。麦田象一个巨大的桑拿房,考验着人们的忍耐极限。想起自己整天坐在单位的凉房里吹着风扇还嫌热,现在想想那真是神仙生活了。秀兰不紧不慢地割着,身后摆了一绺绺的麦子。茂生一手捶着后背,一手拿镰在前面乱扫,然后再拾起来,不想这样干更慢,于是闷下头一阵猛干。秀兰走了过来,看见麦秆上有血,看时,原来茂生把手割烂了,自己还不知道。她心疼地给他用手帕包上,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干了。这时父亲和母亲都在装车,茂生便过去给他们帮忙。
晚上回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天快黑的时候茂生还觉得很饿,这会却什么也不顾了,倒头就睡,连脸也不想洗。秀兰把饭做好后叫了几次,茂生眼皮重得就是睁不开来。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又出现在麦场里了。
四十六(4)热闹的打麦场
各家的麦子收回来都堆在场里,一座座的象小山一样,麦场里于是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在那里打麦d,捉迷藏,玩坐“飞机”,溜马马。有的孩子经常便忘了回家,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听母亲一声声的呼唤,孩子不知坐在什么地方已睡着了。麦场的边上有一棵大核桃树,几个人也抱不住,树冠大的遮了半个麦场。麦收的时候核桃正在成熟,孩子们于是抱着光溜溜的树身爬了上去,满树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象小鸟一样。一个孩子玩得正高兴时从树上掉了下来,半天哭不上来,急得大人连哭带喊。后来,大人便经常守在树下,不让孩子上树,树上的核桃终于才得以最后成熟。
茂生家的麦子就堆在核桃树下,天不亮的时候秀兰和公公便来了。他们先把麦子刨开,然后用木杈一点点地把麦子斜栽起来,以使阳光能充分照s,快速干燥。麦子栽起来后有一人高,蓬蓬松松的,牲口一进去便踏平了,碌碡吱吱纽纽地转着,茂生牵了缰绳,秀兰在后面用筛子拾粪。碾过几遍后便要重新翻腾,麦草的碎末便扬了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性急一些的人早早就碾完了,已经开始搭秸。豆花家地多,加之连偷带抢,麦秸垛便搭得比别人家的大。豆花站在上面指挥着,女儿们一杈杈地把麦草挑了上去,由她负责拨平。
搭秸是个颇有心眼的活,不是每个妇女都会,要眼尖手快,手脚麻利的,能把麦草分布均匀。弄得慢了便会披一身,快了又可能会溜下去,秸垛就塌了。生产队的时候女人在上面搭秸,男人多会跟她开玩笑。有的妇女内急,想下来不好意思说,急得在上面团团转,下面的麦草便扔得更欢,女人忍不住了,便说,于是大家就张开臂膀接她下来,乘机占她点小便宜,悄悄地捏上一把,招得一声“绝死鬼!”的骂声,大家哄然大笑,女人的脸便一直红到了脖根处。
犹记得那一年队里搭秸,豆花中午刚吃过饭便上去了,下面七、八个男人于是暴风骤雨般地把麦草扔了上去,豆花不慌不忙,从容应酬。正在这时,只见她打了个喷嚏,布条做的裤带“蹦”地断了。那时农村人都穿着大腰裤,豆花的裤子一下子便掉到了脚踝处,众目睽睽之下演了一场人体秀,提着裤子从后面便溜了下去,羞得几天没好意思上工。
碾场的时候最怕来雨,如果起不及时,便会塌场,麦子要重新晾晒,再碾时也不容易脱粒。有时y雨绵绵,一下就是十几天,麦子便会长出长长的青芽,庄稼人急得眼里冒烟,却无可奈何。
茂生家的麦子还算顺利,碾了两天就完了。每天收工时天都黑透了,茂生累得一塌糊涂,一挨炕就睡,叫吃饭也不起来。
就这样,一周时间很快便过去,茂生才突然意识到,几天了竟没来得及和妻子温存一下!
四十六(5) 同居
那天中午茂生也看见了麦娥。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在滚烫的柏油马路边坐着,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嘴里念念有词。秀兰说我经常能见到她,有时在县城的大街上,有时在塬上的公路旁,她有时不穿衣服,有时却穿得很厚,看来病得不轻哩!茂生的心沉沉地往下拽,拽得他快要窒息,便用一只手捂在那里,不敢再看,却又不由自主地走到跟前——毕竟那是哥哥的女朋友,如果茂民现在还活着,说不定他们的孩子都大了。
麦娥痴痴的看着他笑,眸子里依稀可见往日的温存,一瞬间却逐渐灰暗,逐渐冷漠,迷迷茫茫地失去了方向,在围观的人身上乱扫,猛不丁就大吼一声,把大家都怕了一跳。秀兰拉了他的手,很用力地牵着他走,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声,茂生忍不住又回了头看,眼睛里竟有一些湿润的东西在晃动。
一只杜鹃尖叫着飞了过去,象林中的响箭,重重地撞在茂生的心上。
临走的那天茂生跟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秀兰到厂里住几天。秀兰听了非常高兴,一路上兴奋得问这问那,茂生也心花怒放,感觉天比往日更蓝,山比往日更青,水喝上一口也是甜滋滋的,美在心里。可回到厂里他却蔫了——茂生和小曹住在张工的办公室,他跟秀兰晚上住哪?最后还是几个女工把她带走了。
在宿舍里,秀兰显得很拘谨,一晚上都没脱衣服。一群女工不停地问这问那,她听不懂陕北话,只有一笑了之。第二天,小曹主动搬了出去,让他们住张工的办公室。
那几天张工正在做一项试验,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晚上要茂生作他的助手。茂生负责烧电炉子,要注意升温曲线,通过观察孔随时观察坯体的变化,一点也不能马虎。
秀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怎么也不见茂生回来。眼看就要十二点了,张工的实验还没有完,茂生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回去。
实验一直进行到次日临晨方结束。乔师说你这个张工呀,小周的媳妇来了,你不让人家好好休息,跟你通宵加班,就不怕人家媳妇骂你?
张工哈哈哈地笑了,说我结婚的时候在实验室呆了三天哩!茂生今天晚上给你放假,小曹来陪我做实验。
茂生由于晚上没休息好,白天上班一直都恍恍惚惚,感觉头疼。
第75节
下班后茂生给小曹交待工作,一起烧了一炉产品才回来,回到房间几乎连灯都没开就睡了。办公室的窗子很大,却没有窗帘。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在意,跟秀兰睡下后才发现如同置身于一间透明的玻璃屋,里面的一切外面一目了然。没办法,只好弄了些纸箱子拆开来挡住,一晚上外面好像都有人说话,叽叽喳喳,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一群女工来看他们,见屋里就一张一米宽的小床,笑问他们晚上是怎么睡的?秀兰于是唰地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直往茂生的背后藏。
下班后时间尚早,茂生便带她出去走走。
厂区的门口有一排非常破旧的牛毡房,是厂里的职工宿舍,有家属的人都住在这里。那毡房像一条被砍断筋骨的癞皮狗,肮脏地趴在那里,与周围的环境很不协调。秀兰说这是什么人住的地方?是要饭的黑户吗?茂生不好意思说真话,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没想到,后来的日子,他们在那里住了六年之久!
四十七(1)兄弟重逢
茂强来信,说他们已经撤离了前线,将于最近回家探亲。
一家人顿时乱了套。
母亲天天往大路上跑,等不上了就到邮局给茂生打电话,问看是咋回事情?父亲整天在老槐树下张望,生怕儿子回来时看不到;茂生每天都要去门房看看,没有信件,也没有其他任何消息。这种焦急的等待一点也不比那时他上前线时的日子好受。明知就要回来却见不上个人,不把人活活急死才怪!
下午的时候正在刻字,外面有人喊茂生的名字。一抬头,看见一个身着军装的身影在门口一晃,茂生一激动,站起时把板条上的坯都打坏了。
是茂强回来了。
几年没见,茂强的个头明显长高了,比茂生还高出一截。一身军装穿在身上,人显得成熟了许多。
看见茂生,茂强轻轻地叫了一声:
“——哥。”
四目相对,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梦中的拥抱,哭泣都没有发生——沉积了一千个日日夜夜的相思,一瞬间好像都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从家里上来?”茂生问。
“嗯。”茂强咬着嘴唇,目光炯炯有神,一脸的刚毅。
“咱爸咱妈都好?”
“嗯。”茂强点点头。
“回来呆几天?”
“半个月。”
“回来几天了?”
“昨天刚到家。”
“——哦。”
看来茂强一回来就来了。
茂生带着茂强在厂区转了转,又依次去了各个车间。车间里的工人都在跟他打招呼,许多人已经知道茂强参军的事情,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看,看得茂强不好意思起来。
“去城里转一转,照张相。”茂生安排了生产,兄弟二人便上城了。
一路沉默。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茂生带着他在塔山、革命公园等地转了转,留了影,两人便在二道街吃饭。
很长时间没吃到家乡饭了,茂强很喜欢。
突然,食堂里冒出滚滚浓烟,人们一声惊呼,四散而逃。
茂生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茂强就不见了。他脱了上身的衣服就冲了进去,一阵紧张的扑火,不一会,火就被扑灭了。
茂强的裤子烧烂了,脸上也挂了彩。食堂老板千恩万谢地感谢解放军相助,要拉茂强上医院包扎,茂强拒绝了。
那天晚上,兄弟彻夜未眠,直聊到天亮。吃过早饭后茂强便要回去。
两个姐姐家还没去,几个战友还要来,他得赶快回去。
茂生拿出身上仅有的十元钱给他,茂强不要。
茂生送他到长途车上,然后回到厂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茂强走后大约两个小时,门房突然来了电话,要茂生去接。
电话是茂强打来的。茂强说他现在三十里铺,让哥哥拿二百元钱过来。
“要那么多钱干啥?”茂生不解地问。
“你赶快来吧,来了就知道了。”茂强好像极不耐烦的样子。
——二百元钱!茂生三个多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不够!上哪去找?!
没办法,只好找到了乔师。
乔师只有一百元,于是茂生又找到了张工,张工又找了别人,才凑够了二百元。
赶到那里的时候茂生气坏了!——原来茂强在车上遇到了小偷,小偷在偷一个妇女的钱包,他上前阻止,和小偷打了起来。被偷的妇女见状跳下车跑了,小偷人多,茂强一个人不是对手,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躺在那里不能起来。小偷还不解恨,把车窗的玻璃全砸碎了,然后扬长而去。
小偷走后,司机让茂强赔玻璃,否则一车人谁也别想走。
车上的人于是开始埋怨茂强多管闲事,害得他们天黑之前回不了家。司机开口要三百元,茂强身上只有几十元钱,根本不够。司机不依,茂强这才给茂生打了电话。
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比强盗还不讲道理!茂生跑到三十里铺给厂长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厂长的公子郝帅带着一帮人便来了。
郝帅让吉普车把茂强先送到医院,然后冲上去把司机打了一顿,走了。
老山前线枪林弹雨九死一生,茂强没有流泪;跟歹徒搏斗受伤,茂强没有流泪,医院里,茂强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这就是社会,很精彩,也很无奈。
四十七(2)闯祸了
老山战役后,部队给突击队集体荣立二等功。同村一块参军的宝栓家的红军因为没有参加突击队,因此觉得脸上无光,“无颜见江东父老”。他找到茂强,哭着向他倾诉。茂强找到连指导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茂强说我们还在打仗,肯定还会立功,不如把二等功给红军,自己要求入党。指导员当即斥责了他的荒唐行为。说功还有随便给人让的?茂强便开始做他们的工作,说红军是自己的老乡,出来很不容易,如果没有立功,他回去怎么向家人交代?自己就无所谓了,他要求上进,在乎的是党员,希望首长能够考虑。按说在部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什么事情都可能因人的感情用事而实现,茂强是连里的战斗英雄,指导员对茂强的话不能不考虑,经再三确认,他冒着犯错误的危险把二等功记在了红军的身上。功劳下来的时候全村的人都了。宝栓被乡上的领导请到了县城,县长亲自接见,给他们家慰问了很多东西,宝栓回来后站在老槐树下发表演说,茂强父母脸上很没面子。乡亲们都听说茂强在前线英勇杀敌,号称“打不死的周茂强。”却为什么没有功劳?他们深为茂强没有立功而遗憾。
一年后,大家都复员到地方,茂强才知道党员在地方只不过是个符号,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关怀。城市孩子回来后都安排了工作,农村孩子只要荣立三等功以上就可以按排工作,茂强没有立功证明,当地部门无法给他安排工作。后来他又回到了部队,希望找到当时的政委和团长,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红军回来后就被安排在县农机局工作,茂强回到了农村,开始了漫长而苦焦的农家生活。
茂强复员之前曾多次给茂生写信,希望他能给自己贷一笔款,他要做生意。茂生哪有这个本事?因此也没实现。茂强他们复原的时候部队给每人补贴了上千元的复员费,红军全部带了回来,还带回了几件黄军大衣和一些军用皮鞋、帽子、皮带等,茂强什么也没有带回来,钱到省城就花完了——他请了全县的战友吃饭,几桌饭就把钱吃光了!后来有一次茂强急需要用钱找到红军的时候,红军一分钱也没借给他。
第76节
茂强回来后没几天家里打来电话,说茂强让公安局抓了,关进了监狱。茂生问为什么?秀兰说茂强把红星打得住进了医院。
茂生请假后匆匆地赶了回来。
茂强回来后的头几天几乎都在和战友喝酒。前线浴血奋战几年,能够活着回来是应该庆幸的,他们边喝边高谈阔论,许多过去的事情都被提起了。茂强想起了小时候被红星家欺负,房子被烧,一家人住到下窑里,茂娥被塌死了,死得多惨呀!几个战友一听就坐不住了,个个热血,站起来就来到了红星家。红星已经睡着了。茂强在外面喊他出来。红星还以为是茂强跟红军在一起,顾不得穿衣服就出来开门。门开了,茂强手中的酒瓶在他的头上就开了花。红星大叫一声,双手搂了头,茂强拿着剩余的半截酒瓶塞进了他的嘴里——红星当即就被破了相,三颗门牙都被戳掉了!血顺着嘴流了一地……接着,茂强又跑到豆花家叫门。豆花本来都起来了,准备开门,福来把她挡住了。福来说茂强呀,我娃这么晚了咋还没睡,跑来弄啥哩?茂强说白豆花*****你先人,狗日的给老子出来!豆花见势不妙,拿了一根椽子就把门顶上了。茂强在外面高声地叫骂着,说是要替母亲报仇!
茂强参军后,曾给雪娥写过几封信,都被豆花烧了。豆花先是跑到茂强家把他母亲欺负了一顿,然后跑到老槐树下放出口话,说等茂强回来打断他的腿!茂强回来了,就在大门口叫阵,豆花却吓破了胆,龟缩在屋里不敢出来。
四十七(3) 探监
关押茂强的监狱就设在县城的南边,从中学的后边绕上去可以到达背面的山上,从那里可以看见监狱的大院,四周岗楼林立,到处都站着岗哨。茂生远远地坐在那里观望着,期待能在放风的时间看他一眼。
已是初秋的日子,太阳火辣辣地照着,烤得庄稼的叶子都黄了。一簇簇衰草厚厚地堆积着,在坡上铺了一层,绿油油地泛着青光。地畔上的黄菊花已经开放,金灿灿一片,可惜茂生现在没有心情去欣赏。
坡子的下面便是县一中,茂生在那里度过了两年高中,一排排的宿舍窑d依然整齐,只是看不清门窗的模样。宿舍里有一张大通铺,冬天没有炉子,薄薄的床板上大家挤在一起也不觉得冷;夏天湿闷异常,就那样挤在一起也不觉得热。宿舍的左边是茂生的教室,教室是由一个大礼堂改建的,冬天的时候里面比外面还冷。宿舍的下面是c场,光秃秃的,空旷而荒凉,只有在围墙的边上簇生着一些杂草,守候在高高的白杨树下,一副灰头灰脸的样子,无精打采。体育老师跟茂生是同乡,生得膀大腰圆,很壮实。他好像不怕冷,再冷的天也是那一身运动衣,从春到夏,再到秋冬,一直精神抖擞地奔跑在c场上,亢奋的叫声回荡在西山的悬崖峭壁上,满县城的人都能听见。坐在山上往下看,远远的一个小红点在那里移动,想来他又在给学生们上c了。c场的外面是繁忙的街道,今天县城逢集,人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洛河象黄色的纱绸缠绕在县城的脖颈上,猎猎迎风,招展着不屈的血性。河的对面便是北塬了,沟壑叠嶂,古老而沧桑。一层氤氤的薄雾笼罩在小城的上空,显得有一些诲涩,一些暧昧,一些神秘,一些懵懵懂懂的样子,令人遐想。
这里的一切让他感到那样的亲切。身后的一片小树林是茂生和凤娥经常去读书的地方,y森森的看不透那边是什么。这时,背后突然传来窸窸碎碎的声音,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他突然觉得凤娥这会就藏在身后,藏在那一片小树林里,手拿一本书,正在偷偷地看他……茂生站了起来,朝林子呆呆地望了一会,除了风吹树叶的唰唰声,什么也没有,周围静极了。茂生于是往下走了几个台涧,监狱里的哨兵发现了他。
监狱的大门突然打开了,进来一个人。哨兵高声地喊着让他走开,茂生慢腾腾地离开了那里,来到街上,没精打采地来回走着。后来他买了一些吃的东西,希望看门的能给茂强送进去,看门人不让。他于是又买了一盒好烟塞了过去,央求人家能够网开一面。茂生眼里噙着泪,说尽了他能说的好话,看门人见他可怜,便允许见上一面,但时间不能太长。
茂生见到茂强的时候就哭了。茂强形容枯槁,头发乱成一团,胡子也几天没刮了,人显得憔悴不堪。茂生说你咋这么二杆子呢?要是把人打死了,还不得去偿命?茂强说偿命就偿命,狗日的欺人太甚!茂生说你别扬灰气了,你死了我们可咋办?两个老人还不哭死?茂强没有再吱声。眼睛望着别处,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说话。茂生说茂强你心放,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正在给你想办法呢。茂强慢慢地抬起了头,说哥你回去吧,不要管我!
四十七(4)拯救茂强
茂生见到茂强的时候就哭了。茂强形容枯槁,头发乱成一团,胡子也几天没刮了,人显得憔悴不堪。茂生说你咋这么二杆子呢?要是把人打死了,还不得去偿命?茂强说偿命就偿命,狗日的欺人太甚!茂生说你别扬灰气了,你死了我们可咋办?两个老人还不哭死?茂强没有再吱声。眼睛望着别处,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说话。茂生说茂强你心放,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正在给你想办法呢。茂强慢慢地抬起了头,说哥你回去吧,不要管我!
茂生去乡上找到茂莲,茂莲说这个茂强真不识好歹!当了几年兵把家里人直弄死,回来了还不学好,跟人家打架,真是自找苦吃。茂生说这事你管了管不了?茂莲慢腾腾地不表态,也不说不管,只是数落茂强的不是。茂生生气了,说这事不要你管了!说完便来到秀兰家。秀兰说她父亲认识乡上的人。岳父说这事情不好办,宝栓家在县上有人哩。秀兰又找到了贵芳,贵芳的肚子已很具规模,大腹便便,眼看就要生了。她说公安方面自己也没有人,有个同学在县城工作,茂生也认识,你去找找他看有没有希望。他们于是就去了县城的那个单位。
人不在,出差去了。
茂生坐在门外的石阶上,腿一阵阵发软。
后来秀兰的父亲也出面找了人,没有结果。茂生找了几个同学都搭不上话。眼看一个月就要过去,母亲急得饭也不吃,人瘦了一大圈。
那天他们又去了县城,跑了一圈没结果,回来的时候经过乡政府,突然看见小黄出来了。
小黄曾经追过秀兰,差点就订了婚,如果不是茂生的出现,说不定两个人现在都结婚了。
秀兰忙低了头,想避过去,小黄却向她走了过来。
“秀兰,在这里弄啥?”小黄还是以前的样子,丝毫没有怨恨的意思。
“没事,路过。”秀兰说。
“你怎么瘦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很好。”秀兰的表情很不自然。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咱们还是朋友哩嘛。”小黄说。
要是搁平常,秀兰会扭头就走,但她今天没有。是啊,小黄的叔叔是付县长,跟公安局的人是很熟的,只要他肯帮忙,茂强一定就有希望。但这个口怎么开呀?小黄在心里肯定恨死她了,听到这种事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哩,怎能去帮她?!
“没有,没什么事情。——谢谢你!”秀兰说完便准备走。
“别哄我了,你弟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第77节
“……”秀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表情。
“我有一个哥们就在刑警队,明天我去看看。”小黄看了茂生一眼,然后深情地望着秀兰,眸子里火辣辣的,秀兰不敢正视。
两天后,公安局通知让来领人。四十天的伙食费一百多块钱,连同红星看病的花费,一共四百多元。
茂强的样子很狼狈,回来后便一头睡倒,昏昏沉沉直躺了几天。
四十八(1) 第一次夫妻生活
茂生与秀兰在婚后的第一年里其实并没多少时间在一起,每次相聚都是那样的短暂。
婚后半年后他们才有了第一次夫妻生活。那是茂生回家收麦后,跟秀兰回到单位,在张工的办公室,他们紧张而笨促地度过了自己的“第一次”。
秀兰一开始很紧张。看着茂生一件件地脱光了衣服,羞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茂生把她揽在怀里,先是一阵没有次序的亲吻,然后就剥光了她。灯光下,女人圆润的身体象绢质的绸缎,柔和而美丽,一如雷诺阿笔下的少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一阵撕裂的疼痛使秀兰差点哭出声来。,茂生也觉得很不舒服,看来书上写的都是骗人的东西,什么销魂欲仙呀,简直是活受罪哩!
第二天晚上他们没有做。第三天的时候两个人忍不住又试了一次,折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茂生的小腹感到胀疼,夫妻做a还不如z慰来得舒服,可怜的他都有些迷惑了。
上班后,茂生忍不住去问小曹。他把小曹悄悄唤到厕所外面,小曹听后吭哧一下就笑了。小曹说两口子的事情男人要主动,你不动,女人有甚法子?
茂生将信将疑,晚上再试,果然好多了。
——多年后,每每想起这滑稽的一幕,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秀兰说茂生呀茂生,你真是傻得可爱呀!
秀兰在厂里呆了半个月。在张工的办公室里,他们开始了甜蜜而幸福的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想要孩子,因此每次夫妻相聚时都小心翼翼。身无居所,工作还不稳定,茂生不想给自己制造麻烦。家里的担子已经够他挑了,工作两年来,工资除了生活必须外,几乎全寄回家里了,他对自己很苛刻,就这样母亲常常还不满意,每次回去后都会向他诉苦,言外之意他把钱给了媳妇。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多么不容易。茂生给家里的钱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多少缓解了家里的困难,遇到买肥买药(农药)买煤等,父亲不用再出去借钱了。客观上讲,一家人的生活也有所改变,至少不用愁吃的东西了。
茂生父亲比母亲大十岁,看上去很苍老,还不到七十,感觉像八十岁的老头。父亲结婚晚,所以孩子比同龄人都小。母亲希望茂生结婚后就能有孩子,村里象他们一样年龄的人孙子早就大了。一年后,跟秀兰一起结婚的媳妇都有了孩子,看到已快三十的媳妇肚子还是扁平平的样子,婆婆便有些不高兴。嘴上不说,行动上已是磕磕碰碰,跟秀兰计较一些事情。
婆婆自从茂强参军后脾气变得很古怪,动辄就和公公大吵大闹。吵完后便一个人坐在那里哭,或者到两个女儿家轮流住。住一段时间又回来了,因为看不惯女儿对女婿的态度,或者女婿怠慢了她,她也会斤斤计较,在女儿面前唠叨半天,弄得人家两口子不和。女儿生气了,便让她回去,她就骂女儿没良心,边骂边哭。茂生回来后跟媳妇亲热,她也看不惯,说茂生没出息,一回来就守着个媳妇,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茂生知道母亲一辈子不易,跟着父亲受尽了苦,一生遭遇了那么多的苦难,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看问题越来越偏激,茂生让秀兰不要跟她计较。秀兰说你放心吧,你妈后来是有些糊涂,有些事一点也不讲道理,可是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我会像待我妈一样待她的。
然而茂生万万没有想到,母亲对待秀兰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几年他不在家,秀兰受的委屈也不给他说,许多问题已经埋下了深深的祸根。
四十八(2)婆媳矛盾
也许媳妇和婆婆天生就是一对冤家,千百年来,酿造了多少人间悲剧。秀兰的婆婆曾经识文断字,却也没能跳出这个俗套。
女人没结婚的时候一般家庭都会把她奉若上宾。因为媳妇可以随时提出分手。这样男方就会人财两空,j飞蛋打。一俟结婚,美丽的天鹅就成了母j,公主变成了奴卑,一任公婆欺侮,丈夫打骂,象茂华一样,似乎天经地义,娘家一般也不会c手的。
秀兰婚后,婆婆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客套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命令式的口吻。秀兰做什么事情似乎都不能使她满意,唠唠叨叨地没完没了。婆媳因此经常发生争执,好了又恼,恼了又好。秀兰知道,家家的婆婆都一样,看见儿子对媳妇太好就说儿子没出息,把自己年轻时候受的罪全忘了。秀兰母亲对两个嫂嫂也不满意,婆媳之间有很深的矛盾。特别是二嫂,跟母亲势不两立的样子让她很伤心。
面对这样的现实,秀兰很无奈。
开春后庄稼人就开始忙碌了。秧烟苗、锄麦子、种玉米。种玉米在沟里,茂生家没有劳力,眼看人家都种上了,他们的地还没有耕。
茂云女婿黑蛋忙完了自己的活,带着耕牛来了。
黑蛋喜欢跟秀兰开玩笑,干活的时候两个人又说又笑的样子引起了婆婆的不满。中午吃饭的时候秀兰把馍往黑蛋手里塞,嘱咐他多吃些;回来的时候秀兰拾的猪草多,黑蛋就替她背;铡草的时候两个人互相开着玩笑,秀兰很开心;晚上回来时黑蛋的手扎上了荆棘,秀兰就在灯下给他挑……婆婆看不惯这些,就跟公公说起这事。她说茂生不在,可别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公公说你心眼太多,扑风捉影的事情最好不要说,免得在村里丢人。
婆婆嘴上不说了,心里却存了y影,看秀兰的时候就有些陌生,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婆婆找了个y阳先生来算命。
先给茂生算。报了茂生的生辰八字,y阳先生说你这个孩子很孝顺,就是娶了个相克的媳妇,这辈子没财运;婆婆又让他给秀兰算。y阳先生说你这个媳妇没福气,是个穷命,会连累你儿子一辈子的。婆婆又报了茂强的八字,y阳先生说你这个儿子日后能成大事,你跟他一定能享福;婆婆最后才让他给自己算。y阳先生闭上眼睛一阵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最后摇摇头,说这个卦我不收钱了,也不能对你说。婆婆说什么呀?有啥事尽管说,我不会少你钱的。y阳先生说最好还是别说,说了你会生气的。婆婆就真的生气了,说你有p就赶快放,吞吞吐吐干什么?y阳先生显得很无奈,说我说了你不要后悔。你这个大儿媳妇跟你大运相克,你的好运都让她给冲走了,你们是前世的冤家!还有就是她命里没有儿子,你们家这一门会绝后的!
婆婆痴痴地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算命先生见她脸色不好,摇摇头就走了。这卦也太耸人听闻了,连婆婆都有些将信将疑了。她回来后看秀兰的眼神怪怪的,看得秀兰莫名其妙,浑身不自在。
第78节
慢慢地,她就深信不疑了。婆婆的心事越来越重,她觉得秀兰和茂生是那样的不般配。凭茂生的本事,找一个比她强的女子很容易,年龄也不会这么大——秀兰比茂生还大一岁哩!
四十八(3)y影不散
上次茂生回来她就仔细端详过,儿子白白净净,脸上光光展展,细皮嫩r,怎么看都象没结婚的后生。而秀兰皮肤已失去光泽,变得黝黑粗糙,看起来象个中年妇人,邋邋遢遢,体型也没做女子时好看。
秀兰第一次来茂生家,婆婆就注意过她,见她前额较长,嘴唇扁薄而上唇下包,常言道:“天包地,吃狗p!”说的就是这种面相。后来正式订婚的时候,她曾仔细地问过秀兰的生辰八字,觉得跟茂生很是相克,“兔子见龙泪长流。”秀兰正好属兔,这婚姻肯定是免不了磕磕绊绊的。只因为家里穷,太穷呀,穷得婆婆都怕了,害怕儿子应了村里人的一句话——打一辈子光g,这才咬了牙闭了一只眼睛。
“磕磕绊绊总比没有强呀!”她在心里寻思着。
说来也怪,那年订婚的时候婆婆和公公都受了点伤,使婆婆的心里从一开始便蒙上了y影。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秀兰父女就要来了,家里连个吃饭的桌子也没有,茂生于是便去豆花家借。豆花家的桌子很大,能围十几个人,茂生嫌大,豆花于是从小房里给他搬了张经常不用的小桌出来。小桌上搁了太多的东西,桌面中间已深深内凹,一条腿用铁丝绑着,上面一层厚厚的尘土。豆花不好意思地说桌子不好,要是不嫌就搬,嫌的话她上村里重借一张。茂生说行了行了,总比没有强,哪能劳你再去借别人家的?豆花又从几个屋里找凳子,招呼老六、老七去学校把自己的凳子也搬回来,才勉强凑齐。茂生母亲洗了一盆黑水,还是洗不净,索性给上面铺了一层塑料,看上去光光亮亮,很新鲜。饭菜端上桌后,秀兰父亲便招呼亲家也来入席,茂云于是把母亲推了过来,母亲倒了一杯酒,给秀兰父亲敬了过去,刚落座,凳子一晃便倒了,母亲一p股坐在地上,半天没能起来。茂生父亲忙上前去扶,一闪身却把脚给崴了,疼得搂个脚直呲牙……幸亏伤得都不要紧,母亲躺在床上直喊腰疼,满脑子都是不吉利的y影。从此她的腰一遇天y下雨就隐隐作痛,于是就在心里想暗暗地埋怨着媳妇。
茂强回来后承包了队里的果园。因为苹果能买上钱,政府鼓励农民致富,家家都栽上了果树。老果园的树龄已经老化,加之品种落后,果园已经没前几年吃香了,宝栓、福来合同期满后也退了出来。茂强抓到了纸弹,因为竞争激烈,队上让先交承包款再签合同。茂强于是给茂生打电话,让他想办法凑钱。包果园要交五千块钱,茂生哪来这么多钱?于是便委托乔师贷款。乔师劝茂生三思而行,不要到时候还不上,银行会依法收贷。茂生听说承包一年最少可以挣一万元,于是就咬咬牙给他贷了五千元钱。茂强交了承包款,然后买肥料,买农药,开始大干起来。疏花的时候人家都雇人修剪,茂强舍不得疏掉,几天后坐住了果,密密实实的,大家都说太多了,要摘掉一些,疏疏果才能长大。茂强不听,说我已经上了很多的肥,不信它长不大!茂强雇了几个拖拉机耕果行,疏土打药,每天都弄到很晚才回来。秀兰也劝他赶快蔬果,茂强不听,说人家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一亩地产过十万斤大米,难道我这一颗果树上就结不了一千斤果子吗?
四十八(4)茂强的婚事
茂强很固执,谁劝也不听。结果苦没少下,汗没少流,秋后人家的苹果一个赛一个,果商云集,供不应求。茂强的国光苹果象核桃杏子一般大,果商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最后只好卖给了饲料厂,一斤几分钱,不算人工工资,几千元钱全打水漂了。
苹果包赔后,茂强整天借酒浇愁,几个战友在一起经常喝得醉汹汹的,红星看见他远远地就走开了,原来的嚣张气焰早就没了。
白秀给茂强介绍对象,茂强看不上,把白秀还说了一通,白秀委屈得眼泪汪汪。茂强母亲于是就安慰她。白秀说一娘生九子,茂生那么听话,茂强咋就是个生葫芦?!
其实茂强从小脾气就暴躁。小时候做了错事,茂生一吓唬就不敢了,连连告饶。茂强不。他站在那里看着你,打也不躲,还往前站一步,气得母亲哇哇大哭,手下的笤帚都快打断了,茂强连吭一声都不。
雪娥考上了中专,走的时候叫茂强出来一下。茂强看着她不说话。雪娥说你当初的勇气哩?为什么回来不理我?还要到我家找事?茂强说你去吧,老子不希罕你!雪娥抹着泪走了。
雪娥走后,茂强又喝醉了酒,一个人在村子里游荡,一会在红星家门口叫骂,一会到豆花家敲门。
茂强复员时带回了许多纪念品,有影集、被面、毛巾被什么的,都是云南当地各级政府给的慰问品。他给了哥哥一条毛巾被,质量不错,茂生带去没几天,母亲知道了。她哭着要那条毛巾被,说茂强出生入死换来的东西,亏你也用得心安理得!
茂强回来之前是有很多想法的。他准备先挣些钱把家里的房子修起来,然后争取当个村干部,带领大家把房子都盖起来。他把自己的想法给大家说了,没有人相信他。红卫说你连自己家的房子都盖不起来,村里人能指望你什么?茂强想想也是,于是就想做生意赚钱。做生意没本钱,他于是一个人又去了新疆,在那里呆了一年,几乎杳无音信。
秀兰婚后的第二年春上,在茂生离开家后的一个多月时间,婆婆欣喜地发现媳妇居然没有来红,她很是殷勤了那么几天,却不想秀兰最后还是“倒霉”了,连她自己也纳闷。婆婆的言语里便颇有微词。
那时同秀兰一起过门的几户人家都已抱上了孙子,秀兰也开始不安起来,在茂生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便尽心尽力,以为是做得太少的缘故。做着做着两人便都觉得索然无味,茂生甚至觉得有一些压抑,正常的夫妻生活被强加了另一种沉重的负担。秀兰喃喃地重复着一个不变的话题,要茂生给她一个孩子!茂生的情绪便格外复杂,因此每一次的奋斗便都显得那么不尽人意。秀兰的殷勤并没有勾起他的快意,他甚至怀念婚前的那段岁月了。
四十八(5)无聊的第三者
茂生走后的一天晚上,婆婆来到了西房,详细地了解他们夫妻俩的行房过程。她说这些事本来她是不该问的,但眼看都一年多了,孙子还没个踪影,茂生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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