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舞

【】第五卷 行于幽泉 39

第卅九折·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2019年10月24日
应风色很想翻白眼埋怨「怎不早说」,无奈理智十分清楚,走过的这条耗时
弯路毋宁才是对的,半点也不冤枉。
若非看过所有目录,以及各种不分类的高级品项,他对兑点的定价模式不会
有眼下的敏锐,这仅是在不到一个时辰间的改变。
现在,光依靠价格,应风色便能大致判断物品有无兑换的价值,或其背后可
能藏有猫腻。
杂项目录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如有个叫「龙王筋」
的,说是能接续断掉的手脚筋,不但能活动自如,还能运行真气,事半功倍
,说得神神叨叨,全是骗子神棍的说帖。
这种破玩意儿竟敢喊价两千点。
即使如此,也没有「鉴别之眼」
可换。
但现在应风色已大致拥有,至少不是一片迷茫、任人宰割的程度。
所以这个「三选一」
的大礼包未必诓得了他。
「具体来说,是从什么样的宝物里三选一呢?」
「嘿嘿,不愧是两千……不,是四千点的男人,开口就问到点子上。」
羽羊神搓手:「所谓三选一,就是从武功、装备及‘不属此世之秘’里,挑
选一样做为奖励。因为是精心挑选,会尽量接近使者持有的点数上限,一次射光
……呃,吾是说一次给你们满满的爱,青春不留遗憾!」
应风色不理插科打诨,抱胸道:「请解释何谓‘不属此世之秘’。」
羽羊神按住身下铁箱一转,箱底彷佛装了轳辘也似,飞转如陀螺。
「不属此世之秘,就是在降界神域中才能知道的事。在这次的仪式里嘛,就
是这个。」
啪的一声停箱掀盖,变戏法似的拈出绣金画卷,正是应风色在问心斋取得之
物。
青年摸过怀襟腰带,知绣卷已不翼而飞,不料于此际重遇。
「支付三千点,就能绣卷里的内容,但不能带走它。应使考虑下?」
连想都不用想,你这奸商嘴脸的绵羊头——虽未出口,半神既有读心之能,
羽羊神并腿斜坐,露出受伤的模样,扔回落盖一通旋转,揭开取出部经书来。
「秘密不考虑的话,参考下武功如何?,贵派飞雨峰一脉的镇
脉绝学,此虽是抄本,内容原汁原味绝不掺水,附赠先代宫主齐物溟亲笔签名…
…等一下,不是签名是署名。这是他老兄抄的啊,哈哈哈哈。」
「天沧云漠」
齐物溟是飞雨峰出身的最后一位宫主,算上担任大长老的时间,是在位最长
的奇宫之主。
此人于知命之年掌权,以九旬高龄坐化,在位逾四十年,同时也是一手催生
物、寒两辈对立的关键人物。
齐物溟试图打破派系共治,做一名太阿在握的真龙至尊,然而并没有成功;
为留住权力,他以「代师收徒」、拖延接班、架空寒字辈等手法,延续物字辈大
权在握的局面达四十年,最后仍不愿交出大位,蔑称长老合议推举的新任宫主应
无用为「黄口尸位」,拒绝与傀儡对行的交接仪式。
这一拖又拖了几年,形成山上有两位宫主,但都没有实权的尴尬处境,齐物
溟的政令难出飞雨峰,即使在自家派系内,多数长老也希望他能知所进退,不要
带着真龙之传回归幽泉,令飞雨峰饱受唾骂;应无用空有头衔,却完成不了仪式
,登位大典一延再延,没人拿他当宫主看,待知止观何时斗倒老不死,再换其他
合意的人选未迟。
大长老何物非支持的幽明峪冰无叶,深居简出不与人交游,派系力量又不足
以把持大政,毋宁更符合长老合议的需要。
能移转多少魂识尚且两说,唯一确定的是:若非两造皆习此功
、心念一同,休说连接神识,抱持对抗的后果,必定同蒙其害。
而独自来到飞雨峰的应无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终于说服行将就木的耄耋
长者,完成大法传承,为横跨三辈、超过半甲子的世代冲突划下句点。
初阵即旗帜鲜明地拿下首胜,出乎众人意料,确立了这位年轻宫主出手从容
无不中的、同时擅于调和鼎鼐的治理风格。
齐物溟争议虽多,在若干派系还是颇受尊崇,他手抄的本身就
是珍贵文物,价值不斐。
但此功号称镇脉,飞雨峰却不禁人阅,连顾春色、运古色等寄人篱下的附庸
也行,盖因门槛不在心诀秘奥,而是内力修为。
「要练须有两个条件,其一是奇宫内传心法,据说各脉皆同,
这点于应使自不成问题;第二点要棘手些,内力不够,瞧了也是白瞧,不如睡大
头觉去。」
羽羊神从铁箱拿出一只小巧锦盒,好整以暇:「这等坑货要价三千,哥哥嫂
嫂都不依,加上这枚‘干奠坤筑鸿羽丹’就不一样啦。「齐物溟本人年少时因缘
际会吃过一枚,凭空得到三十年功力,活到九十才嗝屁,效果哌哌叫,堪称剑敕
宝!没有这宝贝,三百点都嫌坑,这还是算了文物价值……应使也
不要?讲究啊。」
无向剑敕的威力无庸置疑,堪称最接近「无剑之剑」
的武学,说白话些,就是「指哪打哪」。
但应风色毕竟是风云峡的,飞雨峰谁都能进藏经阁研读秘笈,偏他不行;借
阅尚且如此,练成还了得?龙庭山怕都给掀了。
况且,羽羊神的丹药不能吃,没有鸿羽丹之助,绝难练就剑敕的无形剑气,
白费三千点。
「秘笈也难入法眼,不枉吾把最好的留在最后。」
羽羊神连连点头,似乎颇感欣慰,扔回秘笈落盖旋转,「砰」
的一声急停掀开,从翻起的箱盖后头抽出一柄剑来,完全是平望顶尖杂技团
的规格。
应风色无法否认自己充满期待。
平心而论,绣卷所载他并非不好奇,线索越多,越益于厘清这团诡异乱线,
便是虚假的内容,也能透露出重要的信息。
但既然号称是龙皇恩赏,他实在很想看看是否确有其物,被卷上几句难知真
假的话语蒙混过去,老实说有点不甘心。
此乃人性。
无向剑敕的秘笈就更不消说了,还有能增益半甲子功力的鸿羽丹。
且不说羽羊神会不会在药里作怪,但这枚丹药在杂项目录和高级卷轴中都没
出现,除了代表数量稀少、不予单独兑换之外,显然它与无向剑敕是最完美的搭
档组合,才能一举将身价推上三千点。
而羽羊神抽出的那柄剑,委实令人失望透顶。
连鞘剑通体布满鎏金凋饰,看得出年悠月久,当初该是极华丽的,保养得很
不错。
现今不时兴这种仪剑似的古
玉螭朝装饰风格,携以行走江湖会相当考验耻力
,适合没什么朋友、又凭实力单身的直男少侠。
最大的问题出在比例上。
圆柱状的剑柄长逾一尺,明显分作前后两节,连接剑首的后半截较前半略细
,看似套筒的结构。
剑鞘却连尺半都不到,也不是笔直等宽的直剑,而是前尖后窄,犹如狭长的
尖铲或衙门问斩的签牌一般,丑到令人想哭;考虑到剑鞘通常做得比所容之剑略
长略宽,剑刃恐怕也就一尺半,居然与剑柄一样长。
——这能叫剑么?活脱脱是铲子啊!羽羊神装模作样擎出,就差没做出「江
江」
的效果音,未料青年面色阴沉,双手交叉在胸前。
不这么做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抢过铲子痛殴这绵羊头一顿,触发什么死
亡规则的话就不好了。
「这个……不是,应使先别恼火,你听吾说……这把真是好东西来的,骗你
的话,吾立马变成牛头!」
变成猪头才叫惩罚好吧,这不连毒誓都不敢发么?「不不不,真是好东西,
吾绝不骗人!先瞧瞧,先瞧瞧!」
低声下气将铲子捧去。
入手的份量比想像中要沉,但还不到负在背上会觉得累赘的地步。
应风色注意到这把剑摇晃时不会发出声响,重心连一丝摇动的感觉也无。
通常剑鞘吞口便有机簧,也不会咬死,盖剑鞘若与剑身完全密合,不免磨钝
刃尖,大匠能做到剑尖剑刃不触内鞘而无晃动轻响,那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品。
由此观之,这把「铲子」
确是出于名家之手,非同泛泛。
就不知冚人脑门的手感是不是一样好。
羽羊神显然是打算砌词推销一阵吹的,岂料却遇上了困难。
「……糟糕,这把剑叫什么?泥马它没有正式的名字啊!还没命名就被拿走
了啊!等一下,那丫头管它叫什么来着?嘶————吾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应风色懒得搭理,试着拔剑出鞘,连试几回均无法成功,运上内力都没用,
才发现剑鞘与剑锷、剑柄的前半截根本是嵌死的,完全没有沟槽缝隙,意味着这
是一柄无法出鞘的剑。
(莫非……真是把铲子?)这连直男少侠都扛不住,忽听羽羊神道:「应使
这样会把自己给刺死的,你须平举此剑,让鞘面对正自己,握得靠前些;左手摁
下剑首的暗掣,解开锁扣,然后将下半截的剑柄转入上半截——对,这不是残障
人士的友善之剑,得有两只手才能正确操作。」
果然两节剑柄是套筒的结构。
应风色依言而为,蓦听「嚓」
的一声沉锐低响,宛若撕开厚纸般滑顺,随即一阵齿轮绞扭的机件声,旋转
直上的剑柄缩到仅有原来的一半,剑鞘左右各自倒出三枚凤羽形的细长刀刃,鞘
尖则伸出一截尺半长短的双刃剑锋,轮廓与鞘形一模一样。
应风色忽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柄雀屏一般的奇刃,刹那间,读过的零星片
段全联系起来,青年头皮发麻,握剑的右手微颤着,哑声道:「这是……这是‘
半程天剑’!是龙王应龑打败海天十绝、屠尽涿野玄氏的杀龙之器,‘半程天剑
’!」
「……吾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儿。」
羽羊神挠挠光亮脑顶,无机质的琉璃眼珠透着懵。
因为这是仅仅出现在风云峡和通天阁的断简残篇,记录着血腥与教训的禁忌
之名。
剑刃全展时,七刃构成的剑屏就像摊平的「半」
字,或许是命名的源由,然而理当成就一番霸业的应龑,最终成了杀红眼的
刺客与刽子手,良辅玄象摇身一变,成为得位不正的篡逆之人,而为窃取武功机
密而来的无名姬妾却因为成为了母亲,无法继续贯彻最初的大义……在这柄神兵
之前,所有人无不中道而殂,最终只走了半程,梦中的理想乡永难到达,徒留无
限遗憾。
应风色挥动着孔雀开屏般的异刃,发现伸出的七刃晃也不晃,结构出奇地稳
,即使在今日都是无可比拟的精彩之作;重心完美地落在剑鞘——或说鞘形剑壳
更准确——前段,运使流畅,但砍噼时又有锋刃的重量可借,即使是形制更单纯
的单刀长剑,都未必能拿捏精准到这等境地。
挥动几下,夸张的刃展意外地不甚碍事,撩、刺、砍、削称手已极,彷佛是
自指臂延伸而出,本就是身体的一部份。
风云峡的弟子很早就不用实剑了,训练要求他们信任自己更甚于外物,应风
色从未想过会对一柄剑产生这样的眷恋之感,简直爱不忍释,足足把玩了一刻有
余,才按下剑首暗掣,七刃唰地收拢于鞘形剑壳中,机件连动润滑如水,无懈可
击。
「看来是它了,应使好眼光。」
应风色腕子一抖,将「铲子」
尖端对准搓着手的羊头半神。
用惯之后,他开始发现这两种型态的微妙差异和不同用法:一旦收拢剑刃,
半程天剑的重心恰于剑壳的最前端,配上一尺有余的长柄,完全是打击型的重兵
器配置,当成斧钺钉锤来使,仍是理想的配重,况且它不算沉,连女子都能施展
,一样能发挥打击兵器的效果。
羽羊神不喜欢被杀龙之器指着,彷佛能伤到祂似的。
「不喜欢换就是了,用得着翻脸么?」
「不,我其实很喜欢。七岁以后我就没这么喜欢过外物了,羽羊神说得半点
没错,这柄剑真是绝好之物,可惜它并不是半程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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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定定注视着祂那死物一般的琉璃眼珠,缓缓说道:「半程天剑最后出现
之处,就是现在通天壁知止观的原址,当时叫无止宫,玄象的族人与支持他的奇
宫中人,在此被应龑屠戮一空,包括玄象在内。而后应龑自戕于此,一把火将无
止宫烧成白地,除了余烬什么都没留下来。「我手上的这柄剑,既无烧灼痕迹,
也未经
过修复或重制,否则它的机件运作不会这般完美;机械这种东西很有趣,
做好之后只要拆过一次,就不可能完全回复到原初的模样,纵使外表尽复旧观,
性能也决计不能。我很想知道,羽羊神为何要造假?又或说,这儿所兑换的一切
,全都是假的?」
羽羊神很困扰似的挠着头顶,骨甲发出令人牙酸耳刺的擦刮声,油腻的磁腔
满是无奈。
「‘半程天剑’这名儿是应使所说,吾说了不叫这个名字,但的确就是玄象
采集精金耗时十年、还搞死一堆人的那把,你手里拿的就是正品,绝非彷冒。「
吾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故事,不过那人明显是一通胡扯。涿野玄氏是被应龑杀光
的没错,玄象也的确死在他手里,但应龑那人应使不晓得,凭他那个尿性,是决
计不会自杀的,他还要扫平六合,取金貔朝公孙氏而代之哩,才舍不得死,更加
不会烧了贮有大量兵器粮草的宫殿。哎,那厮俗得不行,真的,就说距离产生美
感了,其实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儿狼。」
说得好像认识应龑似的。
奇宫现存的文献,从未完整描述过这一段,毕竟不是光彩之事。
代称玄象的是「玄逆」,涿野勾龙氏业已不存,直称姓氏不妨;提到应龑便
只能叫「僭逆」,说的是他以真龙自居,但属于豢龙氏一支的陶夷应氏家门还强
大得很,「应逆」
这样的说法人家可不依。
应风色从散落各处的零星记载里,拼凑出这段讳史的大致样貌,恐怕连上辈
、上上辈的长老也未必比他知道得更多,当中自不乏突兀处,但火烧无止宫几乎
是无庸置疑,因为连知止观的落成御碑都提到了这件事,等若由当时的朝廷背书
,可信度极高。
当他在剑刃上没见有高温烧灼留下的七彩虹晕,内藏机件又无比顺畅,简直
不能再更完美了,便知此剑绝不能是无止宫火场所遗。
「吾懂了,原来是这样。」
经过反复诘问,羽羊神恍然大悟,击掌道:「吾的意思是说:无止宫的确一
把火给烧了,宫人也被杀尽,但那些全是支持应龑的墙头草应声虫。应龑这人吸
的都不是空气,靠马屁就能活,怎舍得杀掉这帮屁精?自是有人杀了应龑,再杀
掉这些无耻帮凶,最后烧掉无止宫,带出这把你说叫半什么天什么来着的剑。」
应龑的武功即使在他的时代,也是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连涿野玄氏都抵挡
不了他的复仇怒火,无止宫内谁能反杀此獠?更何况,斩龙甲和洗鳞功无法破解
的、变幻无方的怪异属性,就是应龑身前最难以跨越的高墙,致使海天十绝无功
难返,落得身死收场。
除非能破解此二绝学,否则——应风色忽然一怔,慢慢睁大了眼睛。
和的配合转换并不是无可匹敌的,有一个人
破解了它们,而将心诀秘奥交给玄象。
那名被派去当间谍的无名美姬。
应风色翻阅史料时,总觉关于她的一切特别突兀:世上或有人天赋异秉,能
一眼看出内外功之妙,可能拥有惊人的动态视力,可能对真气的感应格外灵敏,
又或根骨奇佳,轻易便能运使经脉……这并非是绝无可能,天才也不限于男或女。
但像这样的人,最终一定会走上练武之路,不可能连半点武功也不会。
那名没留下名字的绝世美姬若是这等奇才,不会没有丝毫自保的能力,毫不
反抗地让玄象杀了她们母子三人,也很难想像应龑会对她毫不提防,毕竟美丽的
玩物之所以讨人喜欢,须创建在无有爪牙的基础上。
「……所以羽羊神的意思,是那位没有名字的嬖妾杀了应龑,然后将半程天
剑带离火场,才没有留下火灼的痕迹么?」
羽羊神挥手道:「什么没有名字,人家有名有姓的,是涿野明氏的小女儿,
叫明九钰。挺水灵的小姑娘,韧性也强,就是命不好,唉!」
谎话就是这样,总会越说越大洞,一直逼问细节就好。
「既然这位明九钰姑娘破解了斩龙甲跟洗鳞功,为何她交给玄象的绢书,反
而害死了海天十绝?难道绢书有假?」
「的确是假的。」
羽羊神不知是没听出反讽,抑或顺水推舟,连连点头。
「这两套武功都是硬货,根本没什么漏洞,要打赢应龑唯一的方法,就是你
也练他的功夫,这样大伙儿就一样贱了,大哥占不了二哥的便宜。「但一来玄象
武功不咋的,估计是听不懂,一门心思只想要破解法,给他别的也没用,二来明
家丫头跟了应龑十年,还替他生了俩娃,多少有感情罢,便藏起绢书真本,给了
假的绢书,哄玄象先别冒进,待应龑打完海天十绝回来再做打算,怎知玄象转头
就跟十绝勾搭上了。」
应风色没想到他还有词儿,说得入情入理的,倒也不易反驳,指出另一不自
然处。
「之后十绝败亡,玄象知道绢书有假,翻脸不认人,但以明姑娘的武功,至
少也能带孩子逃下山去,与应龑会合,或回涿野郡的老家。最终却是母子三人被
杀,岂非不合常理?」
羽羊神道:「那是胡说八道了,玄象没杀她的孩子。那俩孩子是在应龑杀上
龙庭山当日死的,谁下的手也理不清,那几天吾忙成了狗,一下没留神。所以吾
才说你们九渊使者一定要长进,要自立自强!降界一开吾等半神也要干活,总不
能老追在你们屁股后头把屎把尿……」
应风色打断了他的叨絮,直指破绽。
「那九钰姑娘的武功若连应龑都不是对手,有她在,谁杀得了她的孩子?」
「……增加吾等的负担。什么,你是说那个呀,明家丫头不在啊。等仪式结
束回到人界,俩娃儿已经死了,倒在一地残尸血泊中,还用问谁杀的么?全都不
重要啦。「那应龑约莫还想纠缠,明丫头发起狂来,把所有人全杀了,抱着孩子
用召羊瓶召唤吾,说不计一切代价,只要能复活孩子,什么事她都肯干——」
看着青年合不拢的嘴巴,半神才从回忆漩涡中醒来,挥去一丝不易察觉的感
慨怀缅,百无聊赖地咂了咂嘴:「咦,吾没说么?她是九渊使者啊。那天,她刚
达成个人累积点数二十五万点的目标,是史上最年轻的女性天裂级九渊使,也是
守关者击杀数的纪录保持人。她当时以及后来创下的纪录,近五百年来没人能打
破。「吾不同意应使说她‘没有名字’。对吾来说,她可是独一无二的明丫头。」
刚刚刷新纪录、换完了传奇神装,从降界神域归返人世的明九钰,才发现家
园已成一片浮尸血海,在被召唤离开的前夜还黏着她撒娇、雪玉可爱的两个男孩
儿,赫然倒卧在尸堆里,已无气息。
玄象不爱她,应
龑也不爱她,他们爱的是她绝美的姿容、曼妙的胴体,床笫
间销魂蚀骨诱人以死的身体反应,乃至她不为人知的小小才能,但终归不是她。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
孩子给了她全新的生命意义,远超过临盆时的骇人痛楚,连她自己也觉诧异。
她找到了在每次诡异而致命的幽穷降界之中,必须完成使令活着回去的理由
;她不再逃避现实世界,开始会笑着醒来,即使半夜喊奶的娃儿严重侵蚀睡眠时
间,或多或少消损了美貌。
「彻底离开……我是说不再被召唤到降界仪式,需要多少点?」
她终于下定决心问。
「五十万。」
羽羊神告诉她。
「但把这个数儿放在心里之后,很多人就这么死了,他们原本是不应该那样
死的。带着离开的念头很危险。」
「我拿给你看。」
少妇盈盈一笑,眸里闪着璀璨的光。
「别死了就好。」
「你会复活我么?」
「那也得五十万。」
羽羊神笑起来。
明九钰杀了所有能动的、还动着的,为防仍有活物,索性一把火烧了无止宫。
这不仅仅是因为仇恨与愤怒,而是半神只能降临在死地,除九渊使者以外的
活体须得通通献祭。
然后她击碎了召羊瓶。
「……还有这种道具?」
应风色不记得有看过这样的高级目录。
「在人世召唤羽羊神能做什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吾能咒杀你的仇家、实现一个有诸多限制的愿望
,取走现身处方圆若干内、与召唤之人无血脉关连的所有生魂……对了,还有降
下瘟疫。」
羽羊神无聊挥手。
「召羊瓶是价值一万五千点的顶级道具,应使目前就别想了,存到了自能看
见目录。」
「她要召羊瓶做什么?」
「自救与救孩子呗。」
羽羊神耸肩。
「她到那次结算才换的召羊瓶,且详细问过许愿限制,万一情况不对,约莫
想用以离开龙庭山,可惜没派上用场。神域之物多半不能在人世使用,能用的特
别贵,破万点的并不是很多,应使勿忧。」
此说合情,应风色找不出明显破绽,其他像是「降界不是说千年一开吗」
之类的矛盾,羽羊神则支吾道:「……那是话术啦!说奇宫四百年传承,也
不是整整四百年啊,夸张点算什么事?吾要累积万万点,九渊使者又一届不如一
届,谁不想千年一开?吾也想休假啊!」
自怨自艾个没完,应风色耳朵都快长出老茧。
「……吾想起来啦,是‘半痴剑’!」
埋怨半天,羽羊神忽然击掌:「明丫头管它叫半痴剑,不是什么半程天剑。
她后来便不怎么说话了,同剑名倒是一对儿。」
复活一人需要五十万点,且有诸多限制,如只能复活仪式中牺牲的同伴、限
制在三轮以内等。
明九钰的孩子并不符合条件,但她优异的表现令半神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其要
求,最后以预支点数的形式复活了两个孩子。
「预支……是指她在累积到百万点以前,都不能使用点数来兑换恩赏么?」
「差不多罢,吾并未严厉执行。」
羽羊神道:「毕竟高等仪式非常危险,没有好装备是不成的。只要最后能累
积到一百万点,中间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反正也不是没有代价,她终生不能
再与孩子们见面,以免唤起哥儿俩的冥世记忆;对一个母亲来说,还有惨过这个
的么?」
应风色心弦触动,低回良久,忍不住摸摸鼻子,忽露微笑。
「让我知道好么?不按规矩走的事。」
「应使若能赢取百万点,亦可有商有量。只是现下规则严了,怕要更难些。」
羽羊神也笑了,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样的可憎,但这肯定是错觉。
「……九钰姑娘的孩子,后来怎么了?」
「可出息啦,都成了大人物,开宗立派,传落技艺,以祖师之名得享香火,
如今一个仍有宗祠,一个倒是没落了,也无损其伟大。明丫头该是欣慰得紧。」
「那么她最后……有拿到百万点么?」
其实应风色想问的是「是不是死在降界仪式里」,话到嘴边忽觉不忍,匆匆
换了个说法。
「没有。」
果然羽羊神双肩垂落,轻轻摇头。
「差一点。就差一点。」
看来这便是规则变严、不再容许例外的原因。
「算来是半神们亏了。」
青年打算结束话题,免听上整套唠叨。
「……吾倒不觉得。」
羊头半神小声咕哝,侧影看来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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