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如果可以,你去做你想做的大事,我去完成我的小念想。如此,皆大欢喜不好吗?”巨石上的人单手擎在石碑侧面,抬头仰望向已飘飞到斜上方的玄苍真身。
“你去做你的神明,我,只想去找到那个声音的主人。”语气诚恳。
高耸入天际的冥碑有着巨大的底座造型类龟,而那块巨石实际上就是驮碑巨龟的尾巴。玄苍真身俯视着站在龟尾上的人,眼神冰冷。她抬了抬手,两缕暗能悄无声息向龟尾探去。同时,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说不动,那便只能玉全瓦碎了。这副凡人身躯脱了罢!”
暗能突刺,凌厉极致!而龟尾上站着的人却摆摆手,面色沉静地叹了口气。
那如尖锥状的暗能突然被定在了离她仅一错身的位置。抬手,弹指,暗能消弭。
“净土,这个名字,不错!”前半句说话很淡然,后半句语气陡然转变,凛然冷酷“这儿,是我的!”话音落,空间中腾地升起一股浅灰白雾横亘于两个身影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屏障那边的人缓缓自龟尾巨石上飘浮悬起,一双慑魂夺魄的迷瞳隐隐交错着一层雾气。屏障这边,玄苍真身只静静地盯着那个飘浮起的身影,不见怒亦无恼。面上的神情冷淡到极致。
两张一模一样冷若冰霜的脸,隔着一层薄薄的浅雾凝望彼此,如对镜自照。却未非完全一致。呵,怪不得说学了八成。原来是短了两分啊!屏障那边的法则原能之身有些自嘲地想道,而玄苍真身的暗能已经悉数沾在了浅灰白雾之上。屏障无声碎裂,浅雾散去。
哦!可破界入境自然也是有恃无恐的了。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法则原能之身在抽身离开那条神性之路后不可控地流失了所有记忆,但之后那些被神性压制的意识便缓慢恢复了。她并非是无知无感的,相反,她的思维很敏捷,很快便判断出了对方能破开净土空间入境来到自己面前必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万年前曾同为一人,对方又怎会不知她究竟能量几何呢?有把握而为之,方能说出‘玉全、瓦碎’的话来吧!
只是…法则原能之身抬头望向那些林立于偌大空间的高耸石碑。冥碑众,究竟曾是些什么样的人?
失去记忆的法则原能之身神魂有感不忍!她并非惧与对方一战,只是,如此一来这些冥碑众们的墓碑必定会化为齑粉。不,就是这整个名为净土的空间都会被彻底撕裂。
不忍!当她想到眼前一切很快便会因为自己而土崩瓦解碎成飞灰,莫名地,悲从心来。
“玄苍!”突然的一声轻唤。玄苍真身正欲抬手唤出更多的暗能掠向她眼中的‘瓦’,闻听这一声动作停顿下来,垂落羽睫复启眸子里如一湖深渊,没有一丝波动睨眼看向开口说话的人。
“我把一切都忘了。不知道你所说的世界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亦不知何谓荒诞。你我曾同为一人,所以我并不讨厌你。只是,我想,只做我自己。你又何必为了夺取我的能量而毁了这亲手为冥碑众们造的净土呢?我虽没了记忆,但仍能感受到这儿曾对于我来说多么重要。那么你呢?你就毫不在意吗?”
玄苍真身定定地望向她,扬起的双手缓缓垂落。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却无法分辨是沉思还是悲意。沉默。安静。好似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百年孤寂之中。
抬起的一只手只直立起两枚并拢的手指,在空中划动出一层微漾波晕,挥出,波晕瞬间扩散。
一座又一座高耸入天际的巨碑上突然现出一个又一个虚影。真实又虚幻,朦胧而清晰。
那些虚影,有耆耊佝偻的老者面容温和、有肩扛巨石斧的汉子满脸络缌、有青涩清秀的少年睁着双灵动的眼、有正值豆蔻青春年华的少女转身回眸…他、她,他们,所有人均是笑着的,笑容或慈祥或羞涩或恣意或狂放。而那一张张笑脸看上去都那样的鲜活、明亮,温暖而坚定!
“在意!”玄苍真身一动不动地望着高碑上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拖着长长的语调吐出两个字。像一声叹息,像一阵凉风拂过尘埃。
法则原能之身也同样望着那些似曾相识却又无一丝印象的身影。
“他们,曾是我的伙伴,我的亲人!”语气不再是古井无波的淡然,眷恋、深情。
随着说话,石碑群外空旷的空间里突然现出亘古以前盎然绿意、自然原始的山川、湖海、密林,飞禽走兽、巨鲸游鱼,各自安乐于那个世界里融洽共处。彼时的人都穿着与玄苍真身差不多的皮毛衣蔽体,渐渐地皮毛变幻成了衣物,人类拥有了刀戟斧矛,结阵而列,烽火四起。马踏山河、尸横遍野,血海残躯触目惊心。时光飞逝,随着一团轰天巨火人类拥有了比马更快的作战工具,同时也拥有了摧山毁海的热武器。那一枚枚炮弹瞬间便可夺走无数生灵的性命!那美丽的远古原始景象一去不复回,虚景之中只剩下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车水马龙。而这些看似坚固无比的城池却在一朵蘑菇云中坍塌落尽,残坦断壁之下埋葬着数不清的万物生灵…
“这就是他们不惜化灵守护的世界!”玄苍真身看着法则原能之身,那些眷恋与深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自威的冷峻。
“若早知这个世界会变成这副面目,他们又何必化灵去守护呢?!人,你我都曾是一个人而已。但此时的人,已今非昔比。天地间,弱肉强食本为天道循环。生于斯葬于斯,那些吞食同类的兽类实乃我最厌弃之物。然而,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又有何不同?人想要一统万物,只因他们开智开灵拥有了其它生灵所没有的智慧。可惜,最终,他们杀遍了世间万物之后便开始连自己都杀了!莽古以前,有食人之部族,我与冥碑众行走天下,见此种部族便屠之。然,此间,整个天下,却皆为此种生物。不值!”
法则原能之身静默、诧异、拧眉、深思,倾听着玄苍真身一字一句所有说话。
“他们”玄苍真身将目光自虚景之中收回望向石碑群上那一张张笑颜,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悲恸“若还可归来,我便无需你那法则原能。可惜,若非时光回溯,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再寻回他们!”
“这碑,不过是托付了吾之一念。他们若归来,冥碑毁去又如何!”玄苍真身的语气复归淡然。眼底的光亮落尽,尽显冰霜之意。
那些为封禁暗能化灵的冥碑众们经历了近九千年的漫长岁月,那些残存的碎魂都被暗能磨尽,除了能量已经没有一丝复归的可能。而这一点,夫幻也在之后的时光里得到了证实。
就算是当初及时收回毋兹的碎魂最终蕴养出来的却是个没有心跳没有情感的青年——涯余。而那些化身封禁的冥碑众们又怎能可能恢复如初呢?那一张张笑颜,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夫幻活了多少年便梦了多少年。摧磨心灵的时光,可怕的岁月,老者夫幻又怎能不疯狂?!
除非时光回溯!只有将时间倒回到当年当月当日当时,玄苍真身要的便是那真正的一步成神。那条路,她一定要走完。只有走完,她才有可能将封禁中的冥碑众们唤醒归来。就算要毁去这个世界又如何?!
毁去,再造一个便是了。人总说造世神、造物主,那就让她去做那个造世神、造物主吧!
与暗能相融之后的玄苍真身已强大无匹,但却再也无法踏上那条路了。因为能量规则的结构序列已不再是当初的原型,唯有自那条路上获得的法则原能方可助她达成意愿。
而此时,身负法则原能的另一半原神之躯悠然转身,睁着她那双美丽的瞳看向玄苍真身。仍在思考,似乎正在心中决断某种事。
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像似想明白了和声说道“玄苍。我更愿意叫你玄苍,而我,你就叫我丫头吧!”
“丫头?丫头”玄苍真身讷讷地重复着两个字,眸底有一丝不可捉摸的悲意划过,她微一皱眉“夫幻总是爱管遨荒叫丫头…”这一瞬间,两个晦涩难懂的发音自她耳畔掠过。
在那语言匮乏的年月里,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词藻。极地冰洋那些霎时被吞没的狐族兵士们的灵魂之火均被她一一消解,现世的景象、秘族联盟战暗能等讯息悉数读解。自然而然地,差一步便成神的玄苍一半原神吸收消化包括语言在内的这些个繁杂内容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罢了。
“名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何须在意。”万年前,遨荒枯守千年终于等回玄苍凝神苏醒,彼时她也曾说过这句话。而这句话,似乎也昭示是她的意思。
自称丫头的法则原能之身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未有半分不悦,仍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看明白了。你说的对,你我本为一人,并非仇敌。就算是这万年前作乱天下的能量如今也尽归吾所有。这世间本无仇与敌。我不过是拔乱反正,重修天道罢了。来吧,归入吾身!”
玄苍真身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擎于身前,而那只学了玄苍八成的丫头却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说的没错,我也认为这世间本无仇与敌。但是,玄苍。你有你之大道,我有我的小念。概莫论差。彼此的路各自走,我不与你为仇敌我也别妄想吞噬我。”
玄苍真身侧过头,微一颔首睨眼斜斜看向那矮了自己一小截的丫头,唇畔弯起一抹弧度。
“固执。”轻吐一句。现世词藻确实弥补了她无法与丫头这一半原神感应共通的缺憾,不然以万年前那简单到全靠意念理解的晦涩说话恐怕真真无法将她心中所想一一描述。
“是”猜不清对方是在冷笑还是讥笑的丫头点点头“为何我会如此固执一念?你我本就是同一人,你应该很清楚吧!你看,你不也很固执吗?”
“无需多言。在我面前,你不过即将碎去的一片瓦罢了!”
话音落,暗能起,铺天盖地的黑。天不见了,地不见了,冥碑也不见了。浅灰白雾萦绕于身的丫头心念一动,空间内洞开一扇无形的门,穿过,出离。
净土!好名字。既然叫净土,那就让它一直保持洁净不好么?!
暗能遍布的空间里,玄苍真身紧随其后,若是一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追得上瞬间出离净土空间的丫头。然,玄苍真身可以。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同样暗黑无边的无垠沙漠上空。
遨荒仰头望向天边两枚流星般的身影,一颗心狂跳不止却又瞬间落下,戛然而止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机一般。无论哪个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玄苍真身还是另一半原神的法则原能之身,抑或者两者相融之后成神归来的玄苍,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都已无法承受她那磅薄的能量。
青年的身影一动便被遨荒伸臂挡下,她摇摇头“去送死吗?”
青年讷讷止步,一只手始终护着胸口的位置。大人…
苍茫大漠,一堆篝火、一缕孤烟,无星无月,狂风大作。黑暗遍布的世界是属于玄苍真身的世界!是这样吗?不,我要这天打开光明!
一道灿若匹练的霓虹划向天际,暗黑被破开,渐渐现出真正的天空。白云苍狗,风起云涌,堆彻着的巨大云团内现出那自称丫头的人,挥手如斩,劈开这凝重无比的黑,释出那如烟似雾的灰白所到之处尽吞暗能于无形。
玄苍真身如一颗巨大的黑色星球不知何时掠至了云团上空,以泰山裂崩之势疾速压来。能量与能量的撞击,巨浪般的能量潮汐纵横开拔卷席沙砾如箭,箭箭夺命。
一声龙吟响彻云霄,那骆驼客正趴伏于地颂念唱经却不想突然被卷起。真主啊!当光亮布来,他终于看清眼前卷着自己的是何庞然大物时,惊吓得再也发不出一丝真实的声音。
黑龙遨游,急急离开此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这一人一骆驼驮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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