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行

重逢

他轻轻的笑一声:“小人参见公主...驸马...”
很好,当时那个谨小慎微柔顺卑微的殿使已然消失,换作眼前炙手可热春风得意的秉笔大人。
阿椮背着手,平静的道:“欢迎御侍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请大人随使节移步驿馆,已备下酒水席面,为大人接风洗尘。”
“有劳贵人。”他笑,“只不过一载重逢,却似别了多年,昔日之景,尤历历在目尔。”
“本王倒是觉得快哉逝水,不亦乐乎。”阿椮极少在人面前如此自称。
我只觉风都在空中凝固。
铭瑜颇为不好意思的抬起来,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让皇姐见笑了...”他牵着我的手扭头,“我求了皇兄让我来看皇姐,皇兄本来不允许,可巧如意大人要来居庸关监军,就顺道带着我一块儿,办完了差事送我来北宛。”
我抬起头,望着他平静的道:“多谢御侍大人的照顾铭瑜,本宫感激不尽。”
他波澜不明的眼望着我,忽如梨花开满枝头,极清淡的对我笑了笑:“公主客气,圣上嘱托,一定要将皇子安然带来北宛,再安然带回去,小人只是行了份内之责。”
我颔首:“多谢。”再不愿看他一眼,转身对阿椮道,“你自忙去,我带铭瑜回家,也不必另外再为他安排驿馆,住在府里即可。”
阿椮为我梳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柔声道:“晚上我派人去接你们入宫。”
我点头,瞥见他的神情依旧是清淡如许,带着铭瑜回府。
铭瑜张望着车窗外的景致,好奇的道:“和汴梁完全不一样。”
我抚摸着他的头:”当然一样的,哪里会有和汴梁一样的地方呢。”
他牵着我的手:“皇姐在这儿过的好么?有没有人敢欺负你?吃住可习惯?姐夫对你好不好?这里的下人可听话?”
他叨叨絮絮问了一堆问题,我心里酸涩难当,独自生活在深宫的弟弟却忧心忡忡起他没有出息的皇姐来,出嫁那日他哭的凄惨,我去毫无栈恋的离开了宋。
“很好,都很好。”我把他揽入怀中,“皇姐过的好得不得了,那铭瑜过的如何?有没有人欺负你,下人听不听话,皇上对你可好?”
他点点头,又瘪瘪嘴:“都好...嬷嬷们管的严,我还认了太傅有了陪读,白天都在国子监上学。”
我叹口气:“皇姐对不起你。”
他摇摇我的袖子,半是雀跃半是怯弱的道:“如意对我也很好,还带我去看母妃....”
我抿着嘴:“御侍大人他常去看你?”
铭瑜扳着手指头:“也不是很常...就偶尔来坐一坐就走了...”
我与如意既然再无瓜葛,如今他想要的都有了,我却怕他要对铭瑜做些什么。
“御侍大人如果再去找你,虽然主仆有别,但对他恭谨些,知道吗?”
“是...”
晚宴设在广元殿。
北宛宴席并无宫里那般尊礼守节,臣民毋须正襟危坐,一个个屈膝支额往来行酒,欣赏着歌舞踏漫,北宛王难能出来露面,几个儿子陪在左右,却把如意奉为上宾,觥筹交错酒令往来。
我守着铭瑜,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几案前,教铭瑜吃北宛的羊肉,阿椮倒是散漫的坐在我身旁,兴致勃勃的看我如何把刚炙好的羊肉切成纸样薄片,沾上佐料送入铭瑜碟中。
铭瑜皱着眉吞下羊肉,展颜欢笑:“好吃。”
“姿容之美,犹如天女散花。”他难得的与我如此亲昵,握着我的手再切下一片羊肉:“不如给为夫散一朵肥羊花。”
席里似有有清冷的目光投向此处,被阿椮挡住,我推开他:“好好坐着,本宫来伺候。”
阿椮微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秀挺的身影拂袍而起,径直穿过翩跹的舞姬,朝我直直的走来。
阿椮的脸色难看,严肃的坐起身子。
他谦卑又自傲的端着酒杯,冷冷的注视着阿椮,环视着四周不明就里的人:“小人是公主旧仆,打小伺候公主的缘分,如今在北宛主仆重逢,小人想敬公主一杯。”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一饮而尽,北宛酒烈,他白皙的脸上却是越发雪白,衬得黑色的眉黑漆漆压着黢黢双眼,在喧闹的厅里泛出如鬼魅一般幽冷的光。
他手腕翻转倾着酒杯,明媚春光拂面清风的笑:“公主可还记得我这旧仆么?”
我心里泛着冷笑,口口声声说是旧仆,又何曾是仆,何曾把我奉为主过。
“本宫不善饮酒。”我道,“当时年岁小,御使在我身边的时候,还不大记得事,让诸位见笑了。”
他面白,耳却是鲜红欲滴,衬得鬓角的白发异常刺目:“小人却记得当年情景,恩宠如天。”
“御使大人醉了。”阿椮握着我的手道。
如意眯着眼,偏着头盯着我们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唇角泛出一丝冷笑,带着针尖般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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