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黎把他的画板架进洛基的牢房里时,洛基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了。
自从上次他从洛基的牢房里开空间门接索尔,不小心把洛基带出去……导致他直面一屋子的超级英雄后,神祗完全把杨黎当空气,直到那大幅画板加上画架占据了他本来就挺狭小的牢房的一大块空间,他才终于肯抬眼看杨黎一眼。
杨黎最近明显经常往洛基这边跑——也许是上次会议开头的闹剧,看见阿斯加德二王子郁闷的神情让杨黎不太舒服,才变得格外殷勤……洛基倾向于嫌弃地评论其为“想太多”。
好像洛基一个不愉快的眼神就能勾起这泥人的悲伤似的。
真相十有□□是杨黎闲得没事做。
总之,洛基看着杨黎的画架,挑了挑眉。
外面巡逻的阿斯加德士兵仍然像是聋子和瞎子,没有对多出来一个人有任何反应。
“如果你的颜料有任何味道,”洛基缓慢地说,“等你画完我就烧掉它们。”
杨黎缩了缩脖子,“现代颜料已经没什么味道——”
他看了看洛基的表情,勾起了一丝笑容,拿起画笔,站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位置。
他看着坐在地上安静读书的阿斯加德二王子,眼睛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喜爱与珍惜来。
他开始下笔了。
……囚牢中的罪人居然也安静地低头看书,连翻动书页的动作幅度都小极了。
他们偶尔会谈论一些魔法上的问题,谈论一些外面发生的事情,谈论洛基手上那本书的男主角缺少求生欲——
杨黎最后一次抬头的时候,表情带着点无奈。
“如果你累了,直接告诉我就好啊。”
地上的幻影瞬间消失,洛基不知何时并肩站在了他身侧,正用挑剔的眼神看着画纸,“不算太烂。”
他点了点画纸,“为什么不换个背景?”
杨黎警惕地护住画,“我是写实派的。”
洛基白了杨黎一眼,画纸上的背景一瞬间变了。
杨黎打量着画——
他挥手驱散了幻影。
抱歉,画家的本能让他失去了求生欲。
“为什么你做的幻影没有实体?”
岔开话题,岔开话题。
“……?”洛基用眼神表示了不满,“为什么幻影需要有实体?耗能大还没用……”
洛基的幻术通常用来把敌人的攻击引到别的地方,如果这个幻影被打散,还有下一个。
不过用来假死不错,谎言之神眯了眯眼睛,绝对以假乱真。
“喔,你可以用幻觉把你自己的位置和你想攻击的敌人位置调换,一石二鸟——”
洛基想象索尔一锤打向他的幻象,结果打到愚蠢的中庭人——很好。
“不过幻觉就应该有实体嘛——”杨黎皱着眉,看起来像是一个因为荒废一年学业而对小学奥数题格外不确定的大学生,“你这样不是一被打中就露馅了?幻术要是有实体,你可以趁着对方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背刺啊……”
“……你还是少教他点这种东西吧。”
不知何时出现在洛基牢笼里的女士叹气,“当年教他耍匕首和幻术,我一直后悔到今天。”
不知为何,杨黎听出了一丝调皮和宠溺。
“哦,您好,女士,您是洛基的老师?”
“和母亲。”
几乎肉眼可见的,杨黎僵住了。
他慢一拍把画板上的画扯下来,“哦,哦,女士……”
他想起不久前笑容逐渐消失然后招来锤子的雷神,难得有些结巴地,“您好,您好……我是洛基的……”
朋友和恋人一同压在喉咙底,尚未通谎言的人类在心底叹息。
“杨黎,对吗?”
这真是太奇怪了,从说着古英语的女士口中听到自己的中文名字——亦或许只是杨黎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多大的细节也会在脑子里重复十次。
“……是的,女士。”
“我猜洛基没和你介绍过我,但我可从他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牢骚……”弗丽嘉看着杨黎略带沮丧的表情,眼中带着一点笑意,“好吧,至少我知道你不会欺负他,这很好。”
洛基瞪了一眼杨黎,然后就盯着弗丽嘉看——不久之前他才和众神之父奥丁吵过一架,现在也不会轻易管她叫母亲,“我猜你只是过来看看我有没有被外来者欺负?”
他嗤笑了一声,“不如去问问奥丁说过什么,保证比外来者多得多。”
“……你不把他当做父亲,也不把我当做母亲了吗?”
“……”洛基沉默了一会,他微微抬高下巴,低声道,“你也不是我的母亲!”
然后就挥散了幻影。
不知为何,杨黎感受到了一点什么。
大概是因为洛基一直盯着幻影直到其彻底消失;也许是因为幻影消失后他迅速把目光移到别处,脸上依旧是怒火。
“……怎么你们一家人用幻影都不带实体。”
杨黎挥散了最后一丝幻影。
怒火之下,洛基有一双混杂了一些茫然的眼睛。
他绝对不会觉得后悔或者内疚,奥丁宁可他死在被刚出生时的事实仍然使他怒气冲冲,但显而易见地,他是爱他的母亲的。
因为敌视父亲而迁怒母亲让他后知后觉地不适。
“弗丽嘉女士也许会伤心的。”
“闭嘴。”
杨黎耸肩。
“大儿子去平定混乱很久不见面,二儿子又——”
“……”洛基狠狠地剜了杨黎一眼。
杨黎闭紧了嘴。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最终还是落在不远处的身影上。
新的幻影——神后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眼神落在洛基身上,嘴角仍带着一丝笑意。
幻术方面,神后显然技高一筹,鉴于洛基一见她就要吵架……她只是想多看看失魂落魄的小儿子。
……唉,看着又瘦了点。
#
因为各种原因,杨黎在洛基这边待着的时间逐渐变长,他似乎是在和洛基一起思过,大部分时间他们一言不发,洛基在发呆,杨黎就画个画,看看路过的巡逻者,不时试试挑起话题之类的……
“……真的都是冷兵器诶。”
“……”
“诶?你们这边用魔法的不多吗?”
“……”
“呃……那位蓝色头发的女士……她的头发是不是……哦老天,我忘记告诉你那个咒语是永久的了。”
洛基斜眼看了一眼路过的女战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挺好用,得我见她就念一次咒语。”
“……”杨黎默哀了三秒钟,凑到洛基身侧,“嗨呀,你走了之后我还看到不少有趣的咒语——”
事情是在杨黎谈论恶作剧魔法的时候发生的。
不远处一个牢房中的犯人变红,看起来像是狂化一样——举起一个狱友就按在魔法屏障上,直到屏障碎裂。
洛基扫了一眼外面,此时那个浑身红色裂纹的犯人已经在打开第二个牢笼了,“我就说他们不应该把犯人关在一切——”
比起犯人,更像是战利品。
杨黎还在这里呢,说不定即使那个犯人过来把他的牢笼打开,杨黎也会补上一个更难开的——
“……”
洛基顿了顿,看了眼外面守卫的尸体,又看了看站在画板前的杨黎,“……哦,这倒是蛮让人惊奇的。”
他慢悠悠站起身,看向杨黎的画板——他正在细地刻画地板上的尸体,“我以为你会去帮忙。”
“我讨厌战争。”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做?看着这些在你眼前发生?”
杨黎茫然抬头,他嗅到了洛基身上一点点的,怒气的苗头,“……我应该插手?”
他不确定地问。
“不然呢?你想怎么做?”
“把这些画下来,告诉最后活下来的人这些战士曾经英勇作战?”
洛基饶有兴趣地看着杨黎。
“如果,”他问,“他们用刀子杀死了我……你是否会仍然如此无动于衷?”
杨黎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没有表露出丝毫情绪。
没有怒火,没有仇恨,没有痛苦。
他甚至没有回答,只是握着笔呆站在那里,像是被点名问了一道超纲题。
洛基一下子烦躁起来。
“去,帮忙。”
他踹了杨里的画架一脚。
像是遮挡着的幕布突然坠落,画架倒下,幕布之下——外面的世界,仅仅隔着一道魔法屏障,生命在逝去,火焰在燃烧,战争宛如最恐怖的画布,展示在杨黎面前。
但他只是放下了笔,叹气,“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洛基瞪了杨黎一眼,“你明知道我出不去。”
“好吧,好吧,我想,也许我是应该……”
闪着火花的光圈在他面前出现,火花燎到了他的画,但他没有低头去看,仍然喃喃着什么。
但仅仅向着火圈迈了一步,从牢房出来,站在充斥着血腥味的走廊,杨黎就顿住了。
他回头看了屏障里的“洛基”,又看了看身侧,“……你知道我知道……”
他纠结地顿住。
身侧再次搭着顺风车越狱的洛基勾起一抹笑容,眼神在杨黎身上扫了一圈,“特殊情况嘛。”
他说,“你总不是要把我关回去吧?”
他看着不远处的敌人,勾了勾手指,他们就开始自相残杀,乱成一团。
杨黎皱紧眉毛。
“你看……如果你走了,他们什么时候就把那个脆弱的屏障打碎了也不一定——没什么差别,对吧?”
茫然的人类看了神祗一会,也许并没有在思考。
“也对……?好吧,特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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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洛基知道,遇到认知之外的情况时,杨黎会变得格外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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